温云卿听众人说完,才开口道:“此次手术之凶险,只怕众位心中也是清楚的。”
这几人当然看过那日房中场景,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便听温云卿又道:“且魏少爷既不是忍冬阁的人,也不是医者,今日既然已金盆洗手,也请诸位以及诸位的门徒,不要再行搅扰。”
此时戚寒水站了出来,道:“魏少爷行手术之事,本是受我指使,若日后诸位真的有事,也请来找我。”
相思感激地看向戚寒水,然后恭敬地对众人一一行礼,因这帮医者对相思也颇有几分敬佩,便也都立刻回了礼,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相思才开口道:“魏家是药商之家,日后也不会涉入医道,只愿做个平平常常的闲商,日后还请诸位照顾。”
处理完这边的事,相思便回屋收拾行囊,准备第二天出发回云州府去,收拾到一半,红药忽然想起件事,便去寻唐玉川,相思便哼着小曲儿慢悠悠地收拾着。
不多时听门响了一声,相思以为是红药回来了,也没在意,依旧哼着十八摸的小曲儿打包裹。
那人走到她身后,轻声问:“这曲儿不错嘛。”
相思后背寒毛倒竖,往旁边跳开一步,一副警惕模样。温云卿摇摇头,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瓶递到相思面前:“每天服一粒,不要间断。”
相思惜命得很,用两根手指捻着瓶颈,正要往包袱里塞,果然就看见温云卿另一只手来捉自己。相思早有准备,迅速往旁边一闪,然后又往边上退了几步。
温云卿理了理衣服,继续往相思这边走,一边叹气一边将相思堵在了角落里,眼见生路被堵死了,相思就要爬窗,脚才踩到小几上,脚踝就被温云卿抓住。他的手有些热,烫得相思一个激灵,说话也不利索了:“你干……干啥!”
温云卿仰头看着已爬上小几的相思,也不说话,只是手上微微使力,把相思拖着坐在了小几上。相思挣扎着想往窗外爬,奈何脚踝还在温云卿手里,爬一米被拽回一米半,如是几次相思火了,猛地回头瞪着温云卿:“你到底要干啥!”
相思坐在小几上比温云卿稍高一些,她鼓着腮帮子瞪人,不但不吓人,反倒像个受气包。温云卿放开相思的脚踝,手臂从相思背后环过去,幽幽道:“你明儿就要回云州府了。”
相思点点头,身体往后倾,想要拉开一些距离,却被温云卿的手臂又往前抱了抱,两人的身体几乎要贴到了一起,相思瞪了温云卿一眼:“你之前答应了的!”
温云卿倒是没有否认,只是又开始叹气,另一只闲着的手缠着相思的头发,一副伤春悲秋多寂寥的模样。
相思继续瞪他,他却没看见一般,就这样和相思相对贴着,叹了好一会儿气。
忽然有人在外面敲门:“阁主,薛小姐来了。”
若是往日,相思肯定又要自怨自艾一番,但此时心里却有些高兴,催道:“阁主你快去,别让薛小姐等久了。”
看着相思眼底的愉悦神色,温云卿眯了眯眼,扬声道:“请她回去吧。”
门外的人应了一声,便转身走了。
相思略有些失望,温云卿却倾身问道:“你这么怕我?”
相思最要面子的,听了这话,小胸脯一挺,呲牙咧嘴道:“怕你干什么!”
温云卿笑了笑,脸离相思更近了些:“不怕就好。”
然后他缓缓吻上相思的唇,轻轻的舔舐,相思伸手推他的肩膀,手腕却被他抓着拉向他的身后,倒像是相思主动抱着他一般。
相思别过脸,气喘吁吁道:“不怕你你也不能这样啊!”
谁知温云卿竟低头亲了亲她的耳垂,相思身体一软,嘤咛了一声,嚷道:“你别这样……”
头却又被温云卿扳正,唇又被压住。相思脸红得火烧一般,退又无处退,躲又躲不开,又想着反正自己明天就要走,索性破罐子破摔,任由温云卿亲个够,只偶尔哼唧两声表示自己的不满。
温云卿起先只是轻轻的吻着,渐渐便有些失控,将相思整个人扯进怀里。
“呜呜!”
温云卿尽数吞下相思的不满,手从相思的袖口滑了进去,沿着少女细嫩的手臂往上揉摸。
“呜呜呜!”
温云卿微微抬头,声音沙哑:“怎么了?”
相思总算是可以自由呼吸,转身就要爬走,却又被温云卿拖到身前,然后被吻得头昏脑涨。她心里有些恼火——这人怎么这样!
许久,温云卿才餍足地抬起头来,看着怀里化成一滩水的相思,眼神便又幽深了起来,相思见情况不妙,十分没有骨气地求饶道:“阁主,红药一会儿就回来了……”
正说着,温云卿却又低头啄了她一下:“她一时回不来的。”
相思哑然,温云卿抱住相思,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我明日有事,不能去送你,会让萧绥护送你回云州府,药一定要吃。”
温云卿身上有淡淡的药香,相思窝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声音有些闷:“阁主你也保重身体,虽然已经大好了,但这半年情绪不要激动,也不能剧烈活动。”
“好。”
相思心里不好受,伸手抱住了温云卿的脖子:“那我走了啊幼崽招领处。”
*
第二日一早,相思和唐玉川离开了金川郡。
暖阁里,温夫人正在修剪一株含苞待放的月季,余光看见站在窗边往外看的温云卿,叹了口气:“你说你,明明心里想着,却又不肯去送送,这一别,还不知得多久才见到。”
温云卿许久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
“圣上明年就要有动作,应该很快就能见到的。”
温夫人瘪了瘪嘴:“那你去送送又能怎样,总好过你在这里想着强罢?”
温云卿收回目光,从温夫人手中接过剪刀,也未抬头:“我怕到时候又不肯让她走了。”
温夫人仔细品味这句话,眼中满是嘲弄之意,等品味够了一低头,却见自己心爱的那株月季叶儿都被剪光了,只剩一朵尚未开放的花骨朵挺立着……
“儿大不中留啊!”温夫人骂了一声,温云卿却早已没了踪影。
*
这一路上,相思和唐玉川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北方已入了冬,大雪封道耽误了几天,又北风冻河,再耽误几天,出了北方十三郡时,已离年三十没几日,两人一算,估摸着得年初三左右才能到家里,便各写了一封信,让信使先送回家里去。
谁知接下来几日,路途竟异常顺利,年三十夜里,一行人就到了云州府。
守门的官兵见他们都是商旅打扮,简单检查一番,便放几人进了城。此时烟花爆竹均放过了,青石街上铺了厚厚一层碎红,硝石味道也很重,家家户户门口都贴着对子,挂着灯笼,满是尘世热闹的烟火气。
相思和唐玉川进城后便分了手,离家日久,都有些思家情切了。
*
春晖院里,魏老太爷坐在首位,魏正谊、魏正信、魏正孝依次排开,相学、相玉、相庆、相兰也依次坐着,楚氏穿着洒金冬裙,冯氏穿得更喜庆,另外还有几个孙子辈的孙媳妇们,也都在座。
桌上摆着十八道热菜,八道凉菜,盘盘色香味俱全,只是魏老太爷不提筷子,旁的人也不敢动。好一会儿,魏老太爷才执起了牙著,筷子尖儿在面前的几盘佳肴上逡巡,却迟迟不肯落下。
一桌儿人都盯着魏老太爷的手,只等他下了筷子就动手,谁知魏老太爷却又是叹了一口气,有些生气地把筷子丢到了桌子上。
一桌儿人都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但都不敢劝,魏正谊总不能让一家人大年三十饿着肚子,劝道:“爹,好歹吃些罢,相思再过三两日就回来了。”
魏老太爷皱眉挥了挥手:“你们吃吧,我没胃口。”
话虽是这么说的,可您不吃,谁敢动手呢?
魏老太爷心里难受得很,也不管这是大年夜上:“相思年中就去了韶州府,先是遇上了大瘟疫,接着又遇上流民□□,他才多大的孩子,就遭了这么些罪,我够狠心,你们做爹娘、叔婶、兄弟的,也是够狠心。”
好嘛,这下一桌儿的人,谁也甭吃了,谁还敢吃呀?
相庆怕魏老太爷忧思过度,忙上前劝道:“相思机灵着呢,且这次去京里又是受封赏,没什么苦吃,即便是到了金川郡,也还有忍冬阁做依仗不是?再说唐玉川走之前,我和相玉特意叮嘱他照顾相思,再不能放他一个人,眼下他们两人在一处,没什么好担心的。”
魏老太爷是越老越没出息,虽相庆这般劝他,却想起今儿是除夕,家家户户都要团圆的,他们在府中还有和乐,他那孙子在路上,还不知能不能吃上热乎饭菜,心里越发不好受起来。
在魏老太爷这朵阴云的笼罩下,屋内众人哪个也不敢说话,一时间,年夜饭变成了悔过宴,各个低头思过,生怕惹了魏老太爷不快。
门“吱呀”一声开了,惹出这场祸事的正主此刻就站在门口,但是屋里的人都以为是丫鬟来添酒布菜,竟没一个抬头去看,一时就将相思晾住了。
相思挠了挠头,她一进府就直奔春晖院来了,本想给众人个惊喜,谁知却没人理她,一时就有些苦闷:“你们……干啥呢?”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面皮干净,笑容可亲的相思正站在门口,一双眼睛眨呀眨的,实在是招人喜欢,便是一直极讨厌相思的相庆媳妇儿,此时都恨不得冲上去亲她两口。
楚氏最先反应过来,冲上来一把把相思搂进怀里:“我的儿啊!”
相思唬了一跳,好说歹说总算把自己老娘的毛给理顺了,这才给魏老太爷和诸位长辈请安。
魏老太爷多云转晴,全不是方才那副模样,加上相思又专挑些好玩轻松的事情讲,魏老太爷很快就笑得合不拢嘴。
多数人倒也是真的开心,只是想学相玉两兄弟冷着脸。
家宴之后,相思在魏老太爷屋里叙了一会儿话,出门就看见相庆和相兰站在院儿里,她忙上前拉着二人往章华院走:“去我屋里说。”
三人到了相思的屋里,都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便什么都说,什么都问,直到天快亮时,两人才自回了院子。
云州府的习俗,初十之前是不开门做生意的,相思便有十日的闲暇,第二日也没早起,一觉睡到了晌午,起来就是吃吃喝喝,下午唐玉川来找相思,相思便让丫鬟去把相庆和相兰寻来,四个人就坐在床上摸骨牌,时间消磨得极快。
只要顾长亭不在,四个人一起玩,总是相思手气最好,不一会儿就赢了一堆金稞子。
唐玉川见了金子便眼热,奈何总不能直接伸手去抢,便翻着白眼挤兑相思:“以前相兰说你娘娘腔,我还没觉得,怎么今年看你越来越女气了,以后到底能不能让你媳妇怀上?”
相思心里问候了唐玉川本人,把身前的金稞子码了码,摞得小山一般,斜眼觑着唐玉川:“你自己又好到哪里去?”
唐玉川一哽,搓了搓自己白嫩的脸皮,力图搓得粗糙爷们一些:“总比你好一些!”
相思“嘘”了一声:“五十步笑百步。”
晚上四个人一起吃了饭,因天气有些冷,相思便不想出门,于是又是摸骨牌,相思的荷包就鼓了起来。
因初十之前不做生意,相思便有了许多空闲,歇息够了,就同几人上街闲逛,期间去了一趟顾长亭家里,坐了半天闲话家常,后又去拜访了卢长安,沈继和被抓后,一直是卢长安暂时主理沉香会的事,好在事不多,勉强也能维持着。
初九,因第二日要到药铺去,相思从早上便开始封红包,这是每年的习惯,掌柜小二来她面前喊一声“恭喜发财”,或者“大吉大利”,然后抽走红包开始做事。
中午楚氏过来,让相思陪她去一趟寒积寺,说是之前许了愿,要去还愿,相思便简单收拾一下,与楚氏出了门。
寒积寺很灵验,寺里的僧侣很虔诚,一直香火鼎盛。相思和楚氏到的时候已是下午,寺里却还是人来人往,在主殿里烧了香,添了香油钱,楚氏便去殿后求平安符,相思在寺门等着。
一辆马车缓缓从她面前驶过,车帘掀开了一条缝,相思没注意,依旧有些百无聊赖。
车内的人压低声音:“小姐,门口那人是魏相思。”
另一人动了动,黑暗中的眼中闪过一抹恨意,随即这恨意里参杂了几丝疑惑:“怎么越看越像个女儿家。”
车里的人又盯着不远处的相思看了一会儿,眼中阴狠之色更盛:“魏家老大胆子倒是不小嘛。”
这马车里的人,正是已被魏正信休了的秦氏,离开魏家之后,秦氏便一直住在娘家,魏正信自然再没见过,相学和相玉倒是时常来看她,接济她些银子,日子倒也不至于太难过。
回到家里,秦氏仔细琢磨了半晌,心里有了主意。
*
赵婶儿快六十岁了,步履却依旧轻快,她才给城东一个年轻媳妇儿接生完,是个大胖小子,得了那户人家的一个大红包,心里正高兴着。
早年她是楚家的粗使婆子,后来因会接生,府里有要生产的妇人,都来找她,渐渐竟也有了些小名声,后来年纪大了,便被放出府来,儿子倒是还在楚家谋差事,只是不再是家奴。
不多时赵婶儿到了家,平日敞开的大门此时竟然从里面划上了,喊了几声,她儿子才鬼鬼祟祟出来开门,拉着她进了院子,便又划了门。
“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嘘。”赵平拉着赵婶儿往屋里走,关了里屋的房门,找平才从柜子最里面掏出一个钱袋子来:“娘你看,我今儿在路上拣的!”
赵婶儿接过一看,沉甸甸的足有几十辆,也有些慌了:“在哪儿拣的?”
“就咱家门口,没人看见!”赵平有些洋洋得意。
母子二人正要数钱,就听见大门被拍得哐当作响,赵平立刻被吓得手脚冰凉,倒是赵婶儿冷静些,把钱袋子重新塞回柜子里:“平儿,你去看看是谁。”
赵平稳了稳心神,刚出房门,便听“嘭”的一声,院门被踹开了,一个衙役领着几个人进了院子。
那衙役一看就不是好惹的,按着赵平的脖子就进了屋里,嚷嚷道:“有人看见你偷钱袋子了,快把钱袋子交出来!”
赵平哪里见过这样的事儿,当下浑身抖得筛糠一般,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这时同来的几个人已经在屋里翻找起来不良世子妃。
赵婶儿一看这架势,知道八成是入了别人的全套,正想办法的时候,钱袋子已被翻找出来。那衙役一看,讥笑道:“这下你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咱们老爷正要杀鸡儆猴呢!”
赵婶儿上前一步,想往衙役手里塞银子,谁知那衙役竟把银子往地上一掼:“谁稀罕你这点毛钱?”
“你若想救你的儿子,也不是没办法。”一直站在几人后面的秦氏缓缓走了出来,赵婶儿以前倒也曾去过魏家几次,是远远见过秦氏的,且前些年秦氏被休,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赵婶儿便更记住了。
“秦奶奶,且饶了我们母子吧。”赵婶儿一下抱住秦氏的腿。
秦氏倒也不墨迹,开门见山道:“魏相思是不是女儿身?”
赵婶儿心里一慌,却没回答,那衙役一拳打在找平身上,赵平哀号一声求饶:“大爷别打了!”
秦氏见赵婶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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