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川步步后退,眼看着便要被相思和红药抓住,倒是能屈能伸,就要求饶,哪知相思猛地冲上来把他按在雪里,然后随手抓了一把雪塞进他的脖颈儿里。
“啊呀啊呀!救命啊!凉凉凉!”唐玉川嗷嗷怪叫着,却奈何被相思压制住,整个人在雪里扑腾着,像是一条掉进水里的老母鸡。
相思一手揪住他的耳朵,一手握着红药刚团好的雪球,笑里藏刀:“好不好玩?”
“不好玩不好玩!我再也不玩了!”唐玉川一边喊着分散相思的注意力,一边猛地翻身把相思掀到一边,然后一骨碌爬起来,就拼命往温云卿的马车那边跑。
相思起身就追,眼看就要追上时,唐玉川这个不要脸的竟一步跨上马车,然后钻了进去。
车帘掀开,有些狼狈的唐玉川正躲在温云卿身后,手里抓着他的衣袖,正略有些惊惧地看着车下的相思:“相思她就怕阁主你,你救救我啊!”
相思眯着眼睛,喊道:“你给我下来!”
唐玉川如今找到了靠山,腰板便硬了许多,对相思伸伸舌头:“有能耐你上来呀!”
相思气得直跺脚,温云卿就这样温和无害地看着相思,十分气人,更气人的是唐小爷却越发的蹬鼻子上脸,把手里的雪团塞到温云卿手里,教唆道:“你打她一下帮我报仇,她肯定不敢打你的!”
相思气得头上冒黑烟,正要威胁唐玉川,哪知一个雪球从车里飞了出来,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她脚边,抬头就看见温云卿那只尚未来得及放下的右手……
他虽然才扔了个雪球,却是一脸无辜,仿佛那雪球不是他扔的一般!
相思在心里大骂了一句“不要脸”,正搜肠刮肚准备好好说说道理,旁边看热闹的忍冬阁众人却哄笑起来,相思挑了挑眉,把手上的雪球忽然扔了出去,有些偏,砸在车壁上,溅了温云卿一脸雪。
似是没想到相思会真的扔雪球,温云卿一愣,唐玉川也是一愣,这一愣的工夫,红药已迈上车一把将唐玉川薅了下来。
江成成是温云卿的三弟子,平日极少见到自家师傅这副模样,便在旁边撺掇相思:“扔啊,他现在手里又没有雪球!”
旁边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纷纷撺掇相思。
“扔呀!”
“再不扔雪球就化了!”
相思往前走了一步,看见温云卿自己也团了个雪团儿,相思手举了起来,要扔不扔,正犹豫间,温云卿那颗鸡蛋般大小的可怜雪球便朝她扔了过来,这次比上次稍稍准一丁点,砸在了她的鞋上。
疼倒是一点也不疼,但相思的心情有些复杂,眉毛挑了挑,然后咬了咬牙,准备报仇雪恨,偏偏这个时候,眼前黑影一晃——车帘放下了。
相思有些懵,总不好现在掀开车帘扔个雪球就跑,愤然张大了眼睛:“不带这么玩的!”
*
走过这条山路,便看见一片极开阔之地,极开阔之地有烟火气。再近一些,便看见出入金川郡的关口,此时正是中午,来往商人、旅人络绎不绝。
一行人才到口隘,便见城内四个白衣人打马而来,然后停在温云卿马车前,四人翻身下马屈膝齐道:“拜见阁主!”
这几人年纪都在十五到二十五之间,行事一看便知极有规矩。温云卿点了点头:“起来吧。”
这四人便编入队伍,一同入城,其中一个生得颇为俊朗的青年一把搂住江成成,道:“小师弟,你不知道这几个月我多想你和师傅!”
这俊朗青年名叫赵子川,是温云卿的二徒弟,这次韶州府之行,温云卿只带了江成成去,他便和大师兄方宁留守在金川郡里。
江成成一见自家师兄,眉开眼笑。赵子川注意到后面两辆马车,压低声音问:“后面那两辆里坐的谁呀?”
江成成看了一眼,解释道:“一个是云州府魏家的少爷,就是之前给师傅送过碧幽草的,另一个也是云州府的,才在京里受了朝廷封赏,这次好像是来金川郡贩药的。”
听到“封赏”二字,赵子川面色变了变,随即却笑了笑,状似无意道:“你们这些跟着师傅去韶州府的人这下可风光了,朝廷一封赏,以后行医有许多助益的。”
江成成素来心思单纯,听了这话,也只以为是二师兄在揶揄自己,慌忙摆摆手:“这些虚名有什么用,倒是这次跟着师傅和王堂主,学了很多。”
赵子川拍了拍江成成的肩膀,又看了看温云卿的马车,没再说话。
白雨街上,立着一座三层小楼,因才下过雪,万物皆白,只这楼身漆墨,显得萧瑟肃然。
门前匾额上写着三个年岁已久的墨字——忍冬阁。
相思本想着入城之后,找一个客栈落脚,戚寒水却坚持要她和唐玉川在忍冬阁暂住,相思倒也没坚拒,只与唐玉川在楼后宅院安置了下来。
才收拾停当,便有个身量高大的丫鬟来了院儿里,说是夫人想请魏少爷过去一趟。相思稍愣,便知道这“夫人”应该是指那位公主殿下,也就是温云卿的亲娘,于是叮嘱红药两句,便跟着那丫鬟走了。
后宅之后有一扇朱红大门,因是白天,大门未落锁,相思与那丫鬟进了门,又行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一处暖阁,丫鬟请相思进门,自己却往后退了两步,笑道:“魏少爷请进,夫人正在里面。”
相思心想,既然温云卿一早知道她的秘密,那温夫人应该也是知道的,却也不担心,进门往里走了几步,便看见一个妇人正背对着她在给一株茶树松土。
“相思拜见夫人。”
那妇人闻声回头,面带笑意上下打量了相思两眼,便上来牵相思的手:“今年金川郡下雪早了些,正好被你们赶上,这个冷劲儿可还受得了?”
相思一听便缩了缩脖子:“实在是有些冷呢,这么多年,云州府只下过一场雪,还是下过就化了,这金川郡真是冷多了。”
温夫人见相思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忍不住拍了拍她的手,道:“你的事,早些年元芜就同我说起过,也是苦了你这孩子。”
相思摇摇头,展颜一笑,颇有些豆蔻少女的可爱劲儿,那温夫人一直喜欢女儿,奈何偏只生了温云卿这一个儿子,便难免对相思多些喜爱之情,道:“我听戚堂主说,你是来金川郡贩药的,只是今年落雪早,若是要收药须赶紧些,不然上了大冻,凡事便都不好做了。云卿有个徒弟叫赵子川的,对金川郡很熟,明日让他陪你出门,也算是照应。”
相思点点头,与温夫人闲聊一会儿,便回了院子。
第74章
第二日一早,赵子川便来找相思和唐玉川,听唐玉川说要收些刺五加,便带着两人到了城郊一片刺五加林地,半山腰住着几个农户,三人一边往山上走,赵子川一边解释道:“刺五加都是九十月份采摘的,你们来的时间正好,前几日风大光足,许多刺五加都已晒得十分干爽,这时候装带子就不易返潮了。”
唐玉川听了这话,追问道:“现在都是哪里的药商来金川郡收这药材?”
赵子川找了两根棍子递给两人当拐棍儿,道:“哪里的商人都有,不过多是北方的行商,南方的药商来得少,大概还是太远了的缘故。”
相思一路爬上来,见两面山地种满了齐肩高的灌木,只是如今天寒叶都落了,便问道:“这两边种的都是刺五加?”
赵子川点点头:“这味药材对气候很是挑剔,只在北方的几个郡里生长,金川郡尤其适宜,郡里的药农倒有一半是靠它过活的。”
“那另一半药农呢?”
赵子川看了相思一眼,觉得这少年生得有些好看,便想是不是因为云州府气候湿热的缘故,笑着回道:“另一半药农种的是龙胆草,也是南方没有的药材。”
说着话,三人便到了山腰,见一户民居开着门,赵子川便领着二人在门口唤道:“有没有人?”
“找谁?”应声的是个老头儿,嘴里叼着个旱烟袋,一副极为不耐烦的样子。
赵子川眯眼看了那老头儿一眼,有意无意亮出腰间挂着的忍冬阁腰牌,那老头儿立马换了个态度:“三位爷有何贵干?”
相思自然没见到方才赵子川的动作,和善道:“大爷,我们想收些品质好的刺五加,可还有?”
那老头儿一看是忍冬阁的人,便知要不得个好价钱,难免便不愿意卖给他们,踌躇片刻才道:“倒是有一些,但是品质好的不多了。”
“且让我们先看看,若是好的,便都收了。”
几人进门,那老头儿从地窖里“吭哧吭哧”拽出一个麻布袋子,相思和唐玉川虽接触的少,但早先启香堂里,也是教过辨别优劣的法子的,这袋刺五加品质不错。
“大爷,这刺五加怎么卖的?”
那老头儿看了赵子川一眼,略有些为难,生怕自己要的多了,惹怒了他,于是一咬牙,伸出了三个手指头:“三两银子,这袋拿走。”
唐玉川有些惊讶,重复问道:“只三两银子?”
老头点点头,于是第一桩买卖就顺利成交了。接下来进行得依旧很顺利,一上午便收了五百多斤品质上好的刺五加。
*
一驾香车缓缓停在忍冬阁门口,旁边随行的丫鬟十五六岁,生得伶俐,对门口的小厮道:“薛家小姐来访,还请小哥通传一声。”
她虽用了“请”字,下巴却微微抬着,颇有些倨傲。那小厮看了香车一眼,认出来人是谁,便去回禀。温云卿正在书房写文书,听到小厮的回禀,本想称病不见,却想到自己时日无多,许是最后一面,到底是自己亏欠了人家,于是让请到前厅去。
等到温云卿处理完手上事物,已过了半个时辰,他缓步往前厅走,进门便看到个娉婷的女子正站在窗边,那窗半关着,冷风吹进来拂起她的发丝,越发显得清丽无双。
“薛小姐。”
那女子急忙回身,眼中虽略有欢喜,面上却沉静非常,缓缓福了福身,声音温柔如水:“温阁主。”
薛真真回身关上窗子,袅娜行至温云卿面前,又行了个礼,方才坐下,她穿一件黛色缎面圆领窄袖长衫,逶迤拖地缕金并蒂莲裙装,云鬓里插着嵌银云形宝石头花,腰系蝴蝶结子长穗五色丝绦,又兼肤如凝脂,是极美的。单单这样坐着,便觉得是一副美人画。
只可惜,温云卿不知欣赏。他只静静坐着,偶尔饮一口茶水,不曾开言。
薛真真也是好性子,这样枯坐了许久,才轻声关切问道:“阁主身体可还安好?”
温云卿依旧没有看她,却是淡淡笑了笑,道:“还是老样子,薛小姐费心了。”
薛真真于是又沉默,统共坐了一个时辰,两人只说了这几句话,薛真真倒是想再问些话,但感觉到温云卿拒人千里之外之意,她哪里还敢逾矩。
“真真今日来并无别的事,只是想探望一下阁主,还望千万珍重。”到底是害怕坐得久了温云卿的身体受不住,薛真真起身告辞。
温云卿起身回礼,本想说些劝导的话,但想起自己并没有什么立场,于是只淡淡道:“也请薛小姐保重。”
这边要出门,那边才进门,相思和唐玉川便和薛真真在门口打了个照面。薛真真虽不认识二人,但见是赵子川领着的,便知和忍冬阁有些关系,十分优雅娴静地福了福身,告了一声罪,便上了马车。
相思身后的唐玉川眼睛都看直了,喃喃道:“这小姐好俊啊!”
相思看了看自己因一整日爬山验货而有些脏的普通长衫,心中本就有些难过,听了唐玉川这话,越发的不是滋味。却听赵子川又道:“方才那位是郡守大人的千金,薛小姐。”
这下好嘛,相思晚饭彻底吃不进了。
*
天将黑未黑之时,相思已瘫在床上,屋里没点灯,她脑袋有些昏沉,迷迷糊糊之间听见有人敲门,哑着嗓子应了一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影立在门口,相思心头一堵,没说话。
“怎么没点灯?”温云卿的声音淡而轻柔。
相思咕哝:“懒得点,要睡觉了。”
“红药说你晚上没吃饭。”温云卿摸到桌边,寻了火折子想要点灯。
相思觉得脑袋有些昏沉,闷声道:“没胃口。”
尝试了几次都没点着灯,温云卿有些气馁,索性便弃了点灯的想法,走到床边:“可是不适应金川郡的水土?”
他背着光,居高临下看着相思,声音温和关切,相思却越发觉得委屈,拉过被子蒙住头不出声。
等了许久也没听见相思的回答,温云卿便有些着急,也顾不得避嫌,伸手去掀相思的被子,相思却把被子裹得越发严实,温云卿一时没个办法,只得坐在床前春凳上,好言好语劝道:“你的声音不对,肯定是着凉了,让我给你号一下脉,要是病了需早吃药的。”
相思缓缓把头伸了出来,声音闷闷的:“我今天看见薛小姐了。”
这话没头没尾的,若是旁人肯定不明所以,但温云卿生了一颗七巧玲珑心,听了这话并未立刻回答,想了想,只道:“她过来探望我。”
屋内沉默了许久,相思忽然柔声道:“温阁主,我好难受。”
温云卿心下一慌,伸手便要去抓相思的手腕,谁知却只抓到了微凉的锦缎被面:“你哪里难受?”
相思的声音有些虚弱:“我在韶州府时挨了一箭,那箭伤偶尔还会痛,今天出门好像还吹了风,现在头也很痛……”
床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相思坐了起来,往床边挪了挪,细长的胳膊缓缓环住了温云卿的脖子,柔软的身子依偎进了温云卿的怀里。
少女的身子很软,旖旎的曲线隔着薄薄的里衣根本无处隐藏,似有若无的香味萦绕着温云卿,让他一时僵硬了起来。这时才听相思在他耳边轻轻道:“可是这些疼,都不如我今日见到薛小姐时的心疼。”
温云卿没说话,相思却有很多话说:“我看着她都觉得好看得不像话,想起你和她还订过亲,心里就更难受。”
温云卿能感受到相思此时心情,知道她的确很难过,但是却无法出言安慰,他是将死之人,给不了相思任何东西,于是只能狠下心肠:“薛小姐的确很美。”
相思一哽,手臂松了松,就在温云卿以为她要放开自己时,她却猛地又收紧了手臂,声音带着哭腔:“你就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温云卿一直垂着的手微微颤抖,但他的声音很平静:“一点都不喜欢。”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温云卿能感觉到少女的身体僵硬了起来,手臂也渐渐松开,他到底是心软,扯了床上的被子盖住相思的身体,正要说话,相思却再次扑上来,这次抱得更紧了些。
“你骗人!”
纵使温云卿是个清心寡欲惯了的人,到底是欲|火旺盛之时,被相思这柔软的少女身体又是抱,又是摸,又是各种蹭,老僧都要守不住色戒,何况他?
相思却没察觉到,半跪着扑在他的怀里耍赖,死活不肯松手。
“你不要……再动了。”温云卿的声音带着一抹奇异的蛊惑沙哑之意。
相思却不解其中之意,只以为他是嫌弃自己不守礼数,却不害怕,声音依旧带着哭腔:“你明明在骗我嘛!”
第75章
“你明明在骗我嘛!”
这句话本带着些哭腔,且相思确实害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