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楼修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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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红楼修文物-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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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咏想了想,正未置可否间,一转念,却记起原书里林黛玉说过一句话,“什么臭男人拿过的,我不要他!”
  石咏想,他现在连个“臭男人”都算不上,只是个“臭小子”。
  他将顾虑一说,宝镜顿时发作:“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送面镜子而已,至于吗?”
  武皇还真是个急性子,连带宝镜也是如此。
  其实石咏在这件事上,力求稳妥,主要还是为她人着想。毕竟林姑娘是女神一般的人物,不能亵渎,更不好轻易连累了名声。宝镜骂他顾虑重重、婆婆妈妈,虽然并没有骂错,但还是曲解了石咏的一番好意。
  宝镜一通发泄,将石咏臭骂一顿,第二天却自己转了过来,温言安慰石咏几句。
  石咏再问它进贾府的事,宝镜这回气定神闲地说:“不急!”
  宝镜只说它要等个恰当的时机。
  然而石咏却暗暗怀疑,也不晓得这宝镜是不是暗中托梦什么的,已经与绛珠仙子的生魂联系上了,否则怎么就突然不急了呢?
  这天石咏不用去琉璃厂,只留在家里琢磨给喻哥儿开蒙的事儿。
  他昨日买的文房四宝和书籍字帖之类,交到弟弟手里,喻哥儿喜得什么似的,连声向哥哥道谢。结果到了今天,喻哥儿却将这些东西全抛在脑后,依旧在院子里疯玩,全无学习上进的自觉。
  石咏叹口气,毕竟他这个做哥哥的也没尽到责任,还没找到合适的师父给弟弟开蒙。
  正想着,门外忽然有人敲门,有个男人声音在外面问:“请问这里是石家么?”
  石咏应了一句,过去开门,一见之下吃惊不小:门外的不是别个,正是昨儿才被他“窃听”过的冷子兴。
  “这位先生,小子姓石。敢问你是找……”石咏开口问。
  “在下姓冷,是一名古董行商,昔日曾与正白旗石宏文石将军有旧,因此特来拜望。”
  石咏听见冷子兴提到“石宏文”,开口结结巴巴地说:“先父名讳,就是上宏下文。”
  可是他爹直到过世,也只是个正六品的骁骑校而已,不是什么将军啊!
  然而冷子兴闻言便大喜,接着问:“那令叔可是讳‘宏武’?”
  石咏点点头,他二叔就是叫石宏武。实在是没想到,这名古董商人冷子兴,竟然认得他早已过世的父亲与二叔。
  “这就对了,”冷子兴一笑,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那个,令尊,是不是留下了二十把……旧扇子?”


第12章 
  石咏在外城街角的一间小茶肆里,对面坐着冷子兴,内心十分尴尬。
  他昨天刚“窃听”了对方与别人谈话,今天人家就找上门来了。
  而这冷子兴,显然没怎么将石咏当回事儿,见石家地方狭小,便邀了他出来喝茶,口中的称呼也渐换,原本叫“石小哥”,后来就改口叫“石兄弟”。
  石咏心里暗自警觉:他知道这群古董商人,大多是“无利不起早”的人物。冷子兴这样殷勤亲热,显然是背后有什么别样的目的。
  果然只听见冷子兴絮絮地说起昔日认得石咏的亲爹石宏文的经过,又提及石老爹曾经将这二十把扇子拿出来,请他一一鉴别。
  “石兄弟,我可是记得你老石家是正白旗的大族啊!怎么如今看起来多少有些拮据呢?住在这外城的小胡同里,若不是我寻着街坊细细问了,还真找不到你家。”
  冷子兴见石咏低头专心喝茶,便更进一步,问:“怎么样,你总共有二十把宝扇呢,想不想出手几件?有我在,包你能出个好价钱。”
  石咏至此,心中雪亮。
  原书里,贾府是怎么得知他石家有二十把旧扇子的?还不是这古董商人冷子兴给说出去的!
  这事儿也该怪他家石老爹,没事儿拿祖传的宝扇人前显摆。这下可好,石咏抬头看见冷子兴,见对方一脸的期待,心知自家的扇子显然是被人惦记上了。
  “这个,其实吧……”
  石咏飞快地在肚子里打着腹稿。
  “自打先父过世,我们家就一直住在外城,这么多年了,也习惯了。”
  冷子兴望着石咏,稍许露出点儿失望。
  “再者先父当年也有遗训,祖传之物,子孙不得轻易变卖。所以,冷世叔的好意,我石咏就只能心领了!至于扇子的事儿,还盼着冷世叔看在石家先人的面儿上,不要外传。”
  “快想法儿震住他——”
  石咏刚刚把这一番文质彬彬、软绵绵的好话说完,他随身藏着的宝镜果断地出声提醒。
  “否则此人必将阴魂不散,纠缠到你卖出扇子为止!”
  石咏瞅着对面的冷子兴,果然见他正微微眯了眼,准备开口再劝。
  可是他又能用什么法子震住对方?石咏只是个十几岁、籍籍无名的少年,说出来的话,没有半点力道啊!
  “对了,冷世叔到京城来做这古董生意,一切可还顺逐吗?”
  石咏抢在冷子兴前头开口。
  冷子兴:……
  没想到,面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儿,竟然对他这个十几年的老行商说得出这等话。
  “我在琉璃厂认识几位能说得上话的老板和掌柜,若是冷世叔有需要,我倒是可以为冷世叔引见引见。”石咏说完,“哎呀”一声,连忙道歉,“小子这话说得无礼了,冷世叔这样的阅历与人脉,自然不是我这样见识浅薄的小子可以比的。我其实也就只认得‘松竹斋’的白老板啊、杨掌柜啊他们这些人。”
  冷子兴听了忍不住心惊:“松竹斋”是业内鼎鼎有名的古董行,石咏口中的白杨二位,是连他都没什么门路去攀关系的。而且,“松竹斋”背后的人,虽然眼下只是个无爵的皇子阿哥,可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惹得起的。
  于是冷子兴略有些艰难地开口:“那……那‘松竹斋’的那位……”
  他伸手,先比个“十”,再比个“六”。
  石咏便含笑点头,说:“冷世叔果然灵通,连这些都知道!”
  这下子冷子兴再也不敢造次,也不敢随意说什么了。他所恃的靠山,不过是贾府,对方却是跟皇子阿哥能攀上关系的。
  石咏则在心里暗暗向胤禄道歉:对不住啊,陆爷,这也是实在没什么办法,扯您的大旗当虎皮了啊!
  临去,石咏又百般嘱托,请冷子兴莫要再将他家扇子的事儿说出去。冷子兴也郑重应了,拍着胸脯打包票,说是石家既然不愿意张扬,他冷子兴就决计一个字也不多说。这名古董商人现在看向石咏的神色里多少带上了点儿敬畏,该是多少被石咏给“唬住”了。
  石咏稍稍放心。
  “不错么!”
  宝镜突然开口,赞了石咏一句。
  “这‘狐假虎威’的功夫很是到家,难为你这小子,片刻间竟有这般急智。”
  自宝镜开口“说话”,这还是头一次夸人。石咏也很高兴,自觉他与武皇相处得久了,“呆气”减退,多少有点儿长进。
  于是这一人一镜回到红线胡同口,石咏一伸手,将玩得跟泥猴儿似的喻哥儿从胡同口给拎了回来。
  家里石大娘和二婶王氏不见石喻,已经开始发急,石大娘整了衣裳准备出去找人,王氏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两人见到石咏拎着弟弟回来,这才舒了一口气。石大娘教训一句喻哥儿:“下次再这么乱跑,仔细拍花子的把你拐了去!”
  喻哥儿笑嘻嘻地应了,由着王氏拖去洗了头脸身上的泥,可明显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满脑子里想着玩儿。石咏拖了他去屋子里坐着,取了一本《三字经》试着自己给他讲,这孩子的屁股却始终和猴屁股似的,扭来扭去,就是不肯坐下来。
  石咏见弟弟这一副皮猴模样,长叹一声。
  说实在的,他也不想逼着这么点儿大的孩子读书。虽说后世的孩子到了石喻这个年纪,恐怕也得去上个上学前班、辅导班什么的,可是他却始终认为,爱玩儿是孩子的天性,成年人不应该无故剥夺孩子玩耍的权利。
  可是话说回来,喻哥儿和他石咏,是石家唯二的男人,像他们这样的蓬门小户,父祖都不在了,没有可靠的亲友愿意提携,他们不依靠自己的努力,又能靠什么呢?
  石咏心内矛盾,一时盯着喻哥儿没说话。喻哥儿“刺溜”一声,已经从板凳上溜了下去,跑到院子里去玩儿了。
  石咏一下子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都说长兄如父,可是陡然发现自己要教导这点儿岁数的一个孩子,石咏这才发现,他其实远未做好准备。
  难道就这样放弃吗?
  石咏坐在屋里,默默思考了许久,突然起身,去取了昨儿买给喻哥儿的笔墨纸砚,自己去舀了温水将湖笔笔尖化开,又在那只铜砚台里研了墨,取了纸笔,在纸面上写下一个大大的“永”字。
  身为一名文物研究员,石咏的古代工艺美术功底扎实而深厚,繁体字根本难不倒他,而他本人的书法造诣尤深,一手颜体小楷,在整个博物馆里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
  而这个“永”字,既是他名字的一部分,也是他学习书法的起点。
  石咏屏息凝神,一个完美的“永”字便落在纸面上。
  与此同时,石咏用余光可以看见喻哥儿已经跑了回来,正趴在门边,暗中观察,偷瞧他这个哥哥在做什么。
  越是如此,石咏越发做出一副聚精会神、乐在其中的样子,望着自己亲笔写下的永字欢喜赞叹,仿佛舍不得撒手。
  “大哥,你在玩什么?”喻哥儿再也忍不住好奇心,冲进来,小身体吊在石咏的胳膊上,“好玩儿吗?”
  “好玩儿,当然好玩儿!”
  石咏一本正经地引导:“只不过要掌握这玩法,并不容易,要下苦功夫的。你……行吗?”
  说罢还瞅瞅喻哥儿,仿佛有点儿嫌弃。
  喻哥儿登时一抱石咏的左臂:“大哥,喻哥儿不怕苦,这么好玩儿,你教教喻哥儿吧!”
  “真的吗?”石咏故意问,“你大哥在这上头可是非常厉害,无人能及的,要是教出来的弟弟给大哥丢人,那该如何是好!”
  石喻一下子就急了,抱着石咏的胳膊哀求起来……
  晚饭之前,石大娘与王氏都到石家哥儿俩的房门口看过,破天荒地见到喻哥儿竟老老实实地坐在房里,屁股黏在板凳上,虽然折腾了满手的黑墨,可如今已经能稳稳握住竹笔了。
  妯娌两个,相视一笑,一起下厨忙去了。
  于是,石喻就从此这最基本的书法之道开始,一面学书,一面认字,开启了他的启蒙之旅。喻哥儿悟性很好,学得很快。可是几天后石咏却渐渐担心起自己的水平——毕竟教蒙童,他并不是很专业。
  正当石咏琢磨着出门去附近几所学塾里看看的时候,门外忽然有人敲门,有个清朗的男人声音在外面问:“请问这里是石家么?”
  石咏过去开门,见门外站着个二十不到的年轻人,锦袍玉带,衣着全是一派富贵气象,且又生得唇红齿白、相貌堂堂。石咏却不认得,开口问了一句。
  只听对方温和有礼地答道:“在下姓贾,名琏。听人说,贵府上藏有二十把名贵的宝扇?”


第13章 
  待石咏问清前因后果,登时连问候冷家祖宗的心都有了。
  当日冷子兴答应得好好的,保证不会将石家有扇子的事情向其他人透露。可一转脸,他就去告诉了贾琏。
  “琏二爷,您听我分说。”石咏当真有点儿紧张,毕竟原书里害得他石家家破人亡的,就是眼前这个贾琏的亲爹。
  “咦,你怎么知道我排行第二的?”贾琏笑得温和,看上去很容易与人相处。
  石咏立刻哑了,顿了片刻,才想起来个借口:“曾经见过二爷成亲时的盛况,听路人说起,这才晓得。”
  当即成功地圆了过去!
  贾琏听人提起他成亲的事,一下子也笑得眉眼弯弯,伸手就搭在石咏的肩膀上,爽快地说:“走,爷请你去喝茶!”
  这琏二爷对茶楼食肆的要求,比冷子兴要高出不少,两人一直走到虎坊桥,拐了向北,快走到厂甸那附近了,贾琏才找到一家熟悉的茶楼,当即进去,找了个临窗的位置,与石咏两人一道坐下。
  时近端午,家家户户在准备过节用的粽子、菖蒲、艾叶、五毒饼之类。厂甸这一带本就商铺云集,此时更是人来人往,极为热闹。
  贾琏与石咏坐下,问起石咏的家世,多少起了些敬意:“石兄弟,莫不是贵府上,就只你一个男丁撑着?”
  石咏点点头。他弟弟石喻年纪太小,还未成丁。
  “这可还挺辛苦!”贾琏对石咏很同情,抬手给他斟满了茶碗。
  而石咏对贾琏的第一印象还不错。
  在原书中贾琏就是个贪花好色的标准纨绔,可到底也有那重情重义的一面,在贾赦夺扇一事上也曾经开口为石家说公道话,为此还挨了他爹贾赦的一顿好打。
  石咏当即抬起茶碗,恭敬说一声:“谢琏二爷!”
  贾琏一挥手:“一盏茶,谢什么谢,对了,你家那二十把扇子……”
  石咏赶紧解释:“二爷这是听冷世叔说的吧。我家的东西我自己知道,那几把扇子,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不过是祖宗给后辈留的,算是个念想而已。”
  不值得二爷惦记!——石咏在自己肚子里补上这话。
  贾琏却一摇头:“话不能这么说!你年轻识浅,又是天天见惯的东西,自然不觉得值钱。可没准儿拿出来,给那古董行的行家鉴赏鉴赏,却发现是古人真迹呢?”
  他说得诚恳:“石兄弟,我见你家并不宽裕。这世道说难不难,说容易也绝算不上容易。你何不干脆拿几把扇子出来,换些银钱,你家中寡母寡婶幼弟,有了这笔钱,大家也都能过得轻省些。”
  这番话,还真是站在石咏的角度上为他考虑。
  石咏叹了口气,转脸往窗外看了看,这才回过头来,盯着贾琏,说:“实不相瞒。这是祖上传下来的,祖宗有遗训,说了不许卖的。再者我自己有手有脚,世道虽然不易,我还勉强能撑起这个家,实在不打算变卖祖产。请二爷见谅。”
  话已经挑明到这个份儿上,贾琏便知道难再强求,当下笑道:“你这主意已定,我还劝个什么劲儿!来,今儿就当是二爷请客,认识了你这么个小兄弟。以后要有难处,往荣国府来给我递个话便是。”
  石咏没想到贾琏这么爽快,赶紧点了头谢了,末了又迟疑着说:“琏二爷,我这还有个请求,您看这个……我家是有几把不值钱的扇子,可这回事儿,您既知道了,能不能请您别再告诉旁人。毕竟这些是祖产,再不让卖的,教旁人知道了,也无益处……”
  贾琏一听,倒想起家中那位酷爱金石字画的老爹贾赦。贾琏自己是个随和性子,旁人不愿让的,就干脆作罢,只当结个善缘。而他那位爹,但凡看中的,不论是美人还是东西,不弄到手绝不罢休。
  想到这里,贾琏便应下:“这个你放心,我今日既点了这个头,就再不会有旁人从我口中听见这桩事儿。”
  他慨然允诺,态度恳切,与冷子兴的随口敷衍不可同日而语。
  听见贾琏承诺,原本压在石咏心头的一块大石一下子去了。石咏稍稍舒了口气,这会儿他终于有心情与贾琏坐在一处,看看窗外的街景了。
  贾琏抓了两颗五香豆扔进口中,见到身边石咏扭过头,正望着窗外的人来人往。
  “不好!”
  石咏突然一按桌面,站了起来,一转身就往外冲。
  “怎么了?”
  贾琏大声问。
  “有拍花的!”石咏丢下一句。
  贾琏一听,大声问:“是拐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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