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楼修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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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红楼修文物- 第2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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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喜欢抛费这等闲功夫的。”
  石咏料到年羹尧回京之后,孟氏那里就一定会作妖。果然,隔不了几日,忠勇伯府那边就找到了石咏,这次是富达礼与庆德一起过来做传话筒,将消息送给石咏:孟家给了石家寻了两条路。
  一条路是委屈王氏做小,孟氏为大,喻哥儿认在孟氏名下,大家皆大欢喜;另一条是再次对簿公堂,闹上步军统领衙门,但却再不需孟氏与瓜尔佳氏族人出面了,石宏武昔日在杭州时相识的同僚将会出面举告石宏武娶不在旗的汉女为妻,若是这步军统领衙门当真查实了这一点,石宏武当年娶妻之事便是无效的,王氏从头至尾都不是石宏武的妻室,而石喻亦成了非婚所生。
  孟氏那里拿捏了石家一定会选头一条路走:虽说王家那边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已经将昔年的一应文书全部补全,但是经不起孟家能找到人证。若真能应证王家那些旧日文书是日后补造,甚至将王家遗弃亲女的旧事也一起查问出来,王子腾也少不了要吃挂落。所以,若是石家当真不同意第一条路,杭州那边,也未必真有这等底气应招。
  上一次年羹尧不在京中的时候,孟家好歹还给了石家一个说理的机会,让这事儿闹上了步军统领衙门。但这一回,年羹尧回京,石家便连选择都没了,给个所谓的“两条路”充其量只是逼迫你能自己认清形势,乖乖地低头而已。
  石咏问清了两位伯父,打听得知孟家新找的“人证”,石二叔昔年的同僚,也一直在四川年羹尧手下当差,与孟逢时似乎也是相识。他自忍不住冷笑:“巧,好巧!”
  富达礼也瞥了石咏一眼,两人交换一个眼神,心照不宣。石咏想,只不知这些背后的门道,石二叔自己想明白了没有。
  庆德却茫然不知这两人在想什么。今日过来石家,他是主劝的那一个。富达礼几乎从头至尾一言不发,庆德却费了一大通口舌,力主劝石咏选头一条路,息事宁人,免得再生事端:“不就是你二婶名分上退一步么?而且喻哥儿的名分也无损,现在是嫡长子以后也是嫡长子,孟家那边对喻哥儿也是看重,指着喻哥儿以后出息了,能提携弟弟。”
  石咏笑得不失礼貌,却始终不接这口。
  庆德赶紧放低了声音,推心置腹地劝:“咏哥儿,你当差也当了一阵子了,当知做官没那么容易,如今你们家好不容易得了一门这么厉害的亲戚,平白就这么得罪人家,对你们自己也没好处。”
  石咏反问:“二伯,您说的这么厉害的亲戚,究竟是孟逢时,还是年大将军呀?”
  庆德被这话里的讥讽噎了一噎,心想:孟逢时不过是个粮道,确实算不上什么,可是孟逢时一直都是年羹尧的忠犬心腹,以后也是。眼看着年羹尧现在是上升之势,那才是最最要紧的。这个咏哥儿平日就实诚,时不时犯点儿呆气什么的,但可千万不能在这节骨眼儿上较这等劲儿啊。
  他转转眼,又转而劝说:“你想想,喻哥儿确实是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可是又如何?今年的会试,他还不是没底气去考么?少年中举是件好事,也让孟家从此看重喻哥儿。但是你想想,科举多难呀!若是三年之后,喻哥儿还是考不中,旁人就会将他这‘神童’的名头给忘了;之后若是还考不中,旁人就又当方仲永拿出来说了……到时候少不得得出来寻个差事当当吧!到那时,在官场上没点关系,便始终无人提携,若是曾经得罪了什么人,仕途也会不顺,在个六七品的官位上熬一辈子,这种例子也不少见!”
  康熙六十年的这一次会试,石喻直接没有参加。乃是因为他得了景山官学的讲习指点,知道自己年纪太小,昔日所学尽是靠了一股子聪明与狠劲儿,靠着记背先吃透了。但若说要将学问用在日后的仕途之上,他确实还欠了见识与历练。石喻自己意识到了这一点,再加上他的心态放平,已经不再急切了,因此宁愿将基础打牢,所以才没有马上参加会试。
  可是要将石喻与那泯然众人的方仲永相比,石咏听着,着实觉得不入耳。
  庆德却丢给石咏一个“你懂的”眼神,希望石咏能明白他的“苦心”。
  石咏假作没有看见,反而转向富达礼,向伯父请教:“大伯,那我二叔如今是个什么态度?”
  富达礼拈着须道:“说句良心话,你二叔这次回京一来,在这件事上,虽说一直没有直接表态,但至少一直表现得不偏不倚。他回京之后,一直住在伯府的客房,既没有去孟氏那头,也没有过来你椿树胡同。”
  石咏一听,大致便明白了石宏武的心态。上次在步军统领衙门的大堂上,石宏武在做出决定的那一霎那赶上了难得一见的朔日日食,天象给了他巨大的震撼,也让他对王氏与长子生出了无穷的愧疚。所以即便这次孟家如此施压,石宏武依旧没有向孟家靠过去的明确表示,看来“天意”给了他不小的影响。
  庆德马上接口:“是呀是呀,你二叔已经够仁义了,但他自己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喻哥儿若是孝顺,也该为他爹多考虑一二。这不过就是让个名分的事儿。咏哥儿你劝劝弟弟,让他别再那么犟着了,上回那孩子当着大家的面儿说要改姓王。这话族里自家人听着也就算了,日后再传出去,喻哥儿要吃大亏的……”
  石咏这时已经清楚了所有情由,当即拦了二伯的话头,点头说:“我知道了!多谢两位长辈亲自过来传话!”
  富达礼盯着石咏不说话,似乎想知道石咏下一步究竟会走什么旗。庆德却连连点着头说:“是啊是啊,伯父们跑这一趟也纯是为了你们哥儿两个好,是为了你弟弟好!”
  石咏将这两位送走,自去找石喻。刚从景山官学回来的石喻望着兄长,见石咏一脸肃穆,便直接问:“大哥,是最后要决断的时候到了么”
  石咏点点头。石喻扬着头想了一回,反而舒了一口气,对石咏说:“我觉得这样对我娘反而好。大哥,我能亲自与父亲谈一谈么?”
  石咏点点头:“这个自然!明日我便带你去伯府见你父亲,这事儿拖了这么久,该是个时候了结了。对了,你娘那里,好要你好好劝慰才是。”
  两兄弟将各种安排都一起说定,石喻打算继续读书用功,而石咏则回到东院,去东厢架上,从木匣里取了一封文书,重又看了看,终于郑重藏在袖中,准备出门。
  “咏哥儿,你是打算,用这件东西了么?”
  一片寂静之中,武皇的声音幽幽响起,似乎刚刚从沉睡之中醒来。
  石咏赶紧应是,他的确是想让袖中这件东西派一派用场了。
  “咏哥儿,不要太心急,慢慢来。筹码是一根一根加的,不要一次全加,但也要看准时机,一旦加上,就能把对手压住,再翻不了身。”
  石咏赶紧谢过武皇提醒,转身出了东厢。


第310章 
  眼见又至年尾; 孟氏在京里一手创立的锦官坊已经开了将近一整年。刚刚开业时,这锦官坊因为所售蜀锦蜀绣华美而新颖; 很是红火了一阵子; 但是夏秋两季却生意平平; 且因为内城店租昂贵; 让孟氏的生意一度由盈转亏。
  但是这次年羹尧一回京,锦官坊的生意一下子再度火爆起来。京里早有不少传言,说这锦官坊的东家是年羹尧得力的手下; 甚至还有人盛传; 锦官坊其实就是年羹尧的生意。因为年羹尧与孟逢时等人前一阵子好生整饬了陕西官场,如今陕西空出来不少肥缺; 不少人想要补的; 都非常自觉,造访锦官坊。如今在这里买上几匹蜀锦; 花去上千两银子的也大有人在。
  京中原有人好奇; 为什么会有人愿花这许多银钱买这蜀锦——那些心甘情愿掏了银子的人有出来现身说法的; 说这其实就是花钱买个彩头,买个吉利,毕竟这锦官坊名字好听; 一旦在这儿花了该花的银子; 就能得前程似锦,官运亨通。这钱,不是该花的还得花么?
  锦官坊生意火爆,孟氏也自然得意; 认为她的眼界与手段,这京中的女子,少有人能与她比肩的。
  这天锦官坊的女掌柜例行过来给孟氏报账,双方将近一天的账目一样样对过。两边核对了无误之后,女掌柜向孟氏提起一事:“东家,前些日子铺子里曾经收到东家您手批的‘条子’,说是三千两买五匹蜀锦。咱们已经将货交到柜台上,可那边又说突然有事,最终也没能买下那蜀锦。这事儿您后来……知道了吗?”
  三千两买五匹蜀锦,这种价格已经不止是天价,势必是有人有事求到孟氏这头,五匹蜀锦不过是个障眼法而已。但凡遇到这种事,都是必须要孟氏亲自手写条子,指示店里,由店里的女掌柜照办。
  孟氏想了一回,疑惑地问:“是哪一日的事?”
  女掌柜答:“九日之前,上回和您对过账之后的第二日。”
  孟氏一想,这可古怪了:九日之前,年羹尧尚未回京,锦官坊的生意还未火爆起来。那时她怎么可能亲手写什么“条子”指引人到她店里去?于是孟氏又问:“你们看得清楚,真是我手写的条子?”
  女掌柜点点头:“是!夫人的笔迹我们看得真真的。”
  孟氏连忙追问:“如今那条子呢?”
  “自是那主顾带走了!”女掌柜答道。
  孟氏怔了片刻,立即决断,马上道:“以后我再不写这条子了。但凡再有这种事,我会让碧琴带着人去铺子里传话!”碧琴是她从蜀地带来的大丫鬟,对蜀锦蜀绣最是了解,由她引着人去选料子,外人看起来,也挑不出什么不是。
  女掌柜当即应了是,晓得这种事,孟氏一手收钱,另一手也是要替人办事的。东家愿意一手把持此事也好,免得她们这些人回头担了什么干系。
  这件事便即揭过,此后便也再没有人持孟氏写的条子去锦官坊了。
  忠勇伯府这边,石咏则带了石喻,亲自来寻暂住在富达礼书房外头隔间里的石宏武。
  富达礼引着这兄弟二人进府来见石宏武,庆德闻讯,便也亲自来劝石喻,想让石喻也答应孟家提出的条件。
  石咏见了,赶紧对富达礼与庆德说:“这事儿事关我二弟本人的切身利益,要不还是先让他们父子先好生谈一谈,咱们再问也不迟。”说着向富达礼使眼色,口中一面说着:“喻哥儿也算是长大成人了,这不马上就成丁了。二伯早先说的我都转告他了,他自然知道分寸……”说着,石咏就去扶庆德的胳膊。
  他和富达礼两人,一左一右,两人一起将庆德从外书房给“扶”了出去,留下石宏武与石喻父子独自在富达礼的外书房里。
  石宏武见了石喻,面上没有什么,心里却感慨万千。早年他离家的时候,石喻不过是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待到那么多年再回归的时候,石喻已经是个十岁的少年。石喻的整个童年里,他都只是作为一个“木牌牌”存在着,石喻的教养与成长,他完全缺了席。
  可石喻依旧成了让他骄傲无比的儿子。
  此时的石喻,神色镇定,冲石宏武行过礼之后,平静地开口:“大哥将孟家那里的意思都说与我知道了。我有个想法,想说与父亲知晓,盼父亲能成全……”
  待石宏武与石喻一道,从富达礼的书房出来的时候,石咏见弟弟依旧面色平静,然而石宏武却双眼发红,显是心潮起伏,激动了一阵。
  “和离?”
  所有人听到消息之后都很震惊。但是最为吃惊的,反而是庆德。他压根儿理解不了侄儿石喻的这个选择:在这世上,一个女人若是没有了夫家,难道回娘家受人白眼么?
  “不,二伯,不是的!”石喻猜到了庆德的困惑,连忙道,“我娘和父亲和离之后,由我奉养,不回王家。”他早已将这个提议与王氏商量过,王氏这么多年都苦熬过来了,绝无再嫁旁人的念头,因此石喻决意要自己侍奉母亲,为她养老送终。
  石咏也在一旁点头,道:“我娘自然也乐意同喻哥儿娘住在一处。”
  庆德瞬间便想明白了:“原来竟是这个理儿。这样一来,孟家那边便没什么话说了。喻哥儿依旧是宏武的长子,而唯哥儿娘依旧是正室……”他突然想到,只不过好像不能算是元配。
  但王氏与石喻这里已经让了一大步,孟家那里,想必能够满意。庆德便不再多说什么了,点着头说:“这感情好!麻烦便解决了,两下里皆大欢喜……”
  石宏武满怀幽怨地看了庆德一眼,他怕是永生永世也忘不了长子适才与自己说话的神情:他确实是对不起喻哥儿娘儿俩,可这一对母子,竟然也大胆地提出,他们也再不需要他了——王氏再也不需要依附于这个名存实亡的丈夫,石喻日后也只需要礼节性地应付应付自己这个父亲。
  可是,这世上,谁又是非得和谁一辈子在一处的呢?
  石喻护着自己的娘,宁愿母亲和离,也不给人做小。这在外人看来,无可奈何之余,更带了些傻气。但是看在石宏武眼里,却越发生出愧疚。
  他们母子因为他,已经失去了这么多,而他又何尝为他们母子做过什么?
  当下双方议定了“和离”的安排与细节。因为只是王氏与石宏武和离,所以整个过程孟家不需出面,只是石家和王家的事儿。但是因为王子腾不在京,王氏最近的亲眷就只有两个姐姐。最后石咏提议了从荣府或是薛家请一位过来做中人,但是荣府贾政不在家,薛家亦没有长辈,两家能过来的也只是小辈,最终富达礼又提议请了石家所在的佐领梁志国,和石咏的姻亲长辈,亦任着正白旗佐领的白柱,一起过来做见证。
  两下里说妥了之后,石喻便翩然先告辞而去,仿佛如释重负。石宏武见了,心里更是难过至极。石咏则在一旁,始终盯着石宏武看,一直看到石宏武自己都察觉到了,闷声问:“茂行,你在看什么?”
  石咏摇摇头笑道:“没什么!二叔,你在京里若是觉得闷,想找人说说话,喝喝小酒什么的,不妨来找我。”
  庆德在一旁笑道:“是呀,他媳妇儿身上有服,原属他闲功夫最多……”
  这话说得老没正经,富达礼与石咏齐齐地看了庆德一眼,让这位将接下来的话又全吞了回去。唯独石宏武一人茫然不觉,脸上只有黯然神伤。
  当晚,石宏武果然到外城来找石咏,要找他喝酒。冬夜寒冷,两人在外城找了一间未打烊的小酒馆,坐下来慢慢喝。这样的酒馆自然没有石家灌装的果酒,只有那等辣口的烈酒,石宏武也不管,只一盅接着一盅地将酒往愁肠里灌。
  石咏坐在对面看不下去,终于对石宏武说:“二叔,你坐在这儿稍等会儿,我去去就来!”
  外头已经飘起了小雪,石咏将那酒馆的棉布帘子一揭,外头的风就卷着雪花打着旋儿飘了进来。石咏却头也不回地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手上捧着个碟子,碟子里盛着半指厚的一叠羊头肉,片得极薄,摞在一处,上头均匀地撒着椒盐末儿。石咏将碟子托至石宏武跟前,道:“二叔别空着肚子喝酒,我切了点儿羊头肉下下酒!”
  石宏武感慨道:“以前冬令里总是会想念这一口儿,可惜四川不兴这个。”
  石咏若无其事地说:“也是二婶提醒,我才晓得二叔好这口的。”
  石宏武刚挟了片羊头肉,要往口中送去,听见石咏这话,那筷头就在空中悬了半天,这才缓缓送入口中。待石宏武尝到那熟悉的味道,两行泪水早已不自觉地流了下来,越是嚼,那泪水便越发止不住,待到后来,石宏武再也忍不住,索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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