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楼修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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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红楼修文物- 第2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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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一时出来,只见薛蟠刚与石喻说了个笑话,将自己逗得哈哈大笑,石喻则在旁边一脸尴尬。
  宝玉想起刚才石咏所说,忍不住莞尔,当即招呼薛蟠,两人一道去了。
  这时李寿却皱着眉拿了个帖子进来,递给石咏说:“顺天府尹贾大人的帖子,来人就候在外面,要请大爷同去。”
  石咏与贾雨村一向没什么深交,再加上此前石喻科考,石咏总想着避嫌一点儿好,所以从来不曾往贾雨村那里走动。但这时候人突然送来了帖子相请,石咏不知是什么急事,却又不便推辞,当下换了出门的大衣裳,与来人去了。
  贾雨村的住所就在顺天府府衙后面,此前上石家递帖子的据说是昔日应天府的一个门子,引着石咏从侧门入,穿过贾家的后花园,来到贾雨村的书房里。
  石咏官职较低,见到贾雨村自然老老实实行礼。贾雨村却手一挥,只说:“茂行,你我什么交情,何必如此拘礼?”
  他请石咏坐下之后,也不多废话,直切主题,往石咏面前推了一张信笺,道:“请茂行过来,是因为本官收到了这个。”
  石咏接过信笺,眼光三下两下扫过,一时竟气得发抖,他双手推桌,站了起来,抬头问贾雨村:“贾大人,敢问这信……这信是何人所递?”
  贾雨村对石咏的反应并不意外,只淡淡地说:“此函由人匿名递至顺天府。对了,除了此函之外,函件后面还附了一张字条,写明若是顺天府不能秉公处置,下一次此函便不会再递至本官手中,而是会直接贴在贡院外的龙虎墙上!”
  石咏盯着面前的信笺,觉得自己有生以来都不曾经历过这样的恶意。因为那信上检举石喻越级应考,名次又如此靠前,恐暗中有舞弊之事,请顺天府彻查。


第292章 
  石咏痛恨写这封匿名信的人; 非为这信上指责的乃是他从小看大的堂弟,而是因为这信上全是莫须有的指责; 不过因为石喻年纪小; 就认为他没有能力取这么前的名瓷。这大约就是在说:我做不到; 你也肯定做不到; 所以我要揭发你。
  “像这种捕风捉影,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想毁人前程的事,贾大人会如何处置?”石咏好容易强抑怒气; 努力心平气和地向贾雨村发问。他知道; 贾雨村既然今日将他请到这顺天府,给他看这匿名信; 事情便还没有那么糟。
  “石大人也觉得这是‘莫须有’的指责吧。”贾雨村拈着胡子淡淡地说; “可是如今朝中御史,风闻奏事的水准; 与这个其实也差不多。”
  “本官接到此信的时候; 便相信这信并非只给了本官一人; 监察御史那里,恐怕也有。所以本官即便愿意相信令弟靠的是真才实学,可也不得不将此事通过合适的渠道; 呈上去。”
  “当然了; 此事管辖权不在顺天府,顺天府不过是过一道手罢了。”
  贾雨村说得很实在,三言两语,将他的立场; 顺天府的打算,和今后的安排,全说完了。
  石咏盯着贾雨村看了片刻,点了点头,表示他能理解对方的做法。他的视线缓缓朝面前的信笺落下去,注目片刻,突然问:“我可以请大人帮一个忙吗?”
  他心知贾雨村将他请到此,便是给石家卖了一个面子,可既然要欠人家的人情,石咏便不在乎多欠一点。
  贾雨村循着他的视线看去,瞬间明白了他的心意,连忙摇头道:“此信是本案的重要证物,本官不可能将此信交与你的。”
  石咏却摇摇头,道:“大人会错意了,下官不可能向大人请求如此重要的证物,只是想请大人借纸笔一用。”
  贾雨村摸不清石咏的用意,当即命门子去取了纸笔砚台,并命门子研了墨。其间石咏一直立在桌前,双手撑着桌面,双目紧紧盯着桌上那封信函,一言不发。
  一时门子将墨研妥,石咏伸手执笔,纸上落墨。他写下第一个字的时候,贾雨村在一旁忍不住叫了一声好。石咏却充耳不闻,全身心地揣摩这信上的笔迹,想象写信人落笔时的力道、笔锋的方向与运法……
  世人大多有这种经历,学习书法时刚开始是描红,描红之后则是临帖,将历代书法名家的字迹临摹下来,以学习这字迹字体的精髓。临摹也是一种重要的、保存古代字画遗迹的方法,有不少前朝书法珍本与精品,真迹消失了,反而是摹本流传下来,见证了历史上曾经存在多么出色的书法作品。
  石咏于书画一类的“软彩”文物上简直是一塌糊涂,装裱修复他是一窍不通,但唯一他擅长的就是书法,不仅仅是擅长自己写,也擅长临摹历代书法作品,甚至能将一些器物表面的古人字迹摹下来,且临摹得如出一辙,与原作没有半点差异。
  如今他也是,全神贯注,临摹了贾雨村所得的那封信函,一样将那字迹模仿得全无二致。待到全部摹写完成之后,石咏将纸上的墨迹缓缓吹干,盯着自己仿下的这一份一模一样的“匿名信”,一言不发。
  贾雨村却能感受得到,石咏全身散发着一股子寒气儿。他强笑道:“茂行,看着你这副样子,本官真是……绝不敢得罪于你。”
  石咏抬起头,贾雨村立即觉得面前的寒气儿倏忽收了。石咏冲贾雨村笑了笑,又成了那个温和质朴、好脾气的小石大人。他将那信小心翼翼地折起,收在袖中,朝贾雨村拱了拱手,诚实地道:“大人说笑了,下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大人尽管指教。但若是有人欺到下官家里人的头上……下官不是个有肚量的人。”
  贾雨村心里暗暗震惊,但也只在口上敷衍几句,眼睁睁看着石咏将他当着自己的面临摹下的信笺带走了。石咏在这片刻间,一次性,没有任何修改,没有任何辅助的工具与手段,就将这“匿名信”摹得完全一致,贾雨村在震惊之余,不禁生出一点儿钦佩,拈了拈胡子,心道:若写这匿名信的人,当真与石家有些关系,真能被这年轻人寻到的话,这人看起来要倒霉了。
  不过,这信又不是他写的,他担心个毛。贾雨村想到这里,便吩咐一个幕僚师爷进来,替他拟公文的行文。
  第二天,顺天府便在府外出了通告,大意是本次顺天府乡试的结果,已经全部交由礼部堪磨校验,一切结果,等待朝廷定夺。这也是顺天府撇清,跟本府没什么关系,别有事没事往龙虎墙上贴东西。
  这乡试发榜才刚刚过了没两天啊,此事登时在整个京城掀起轩然大波,一时说什么的都有。但好在顺天府措辞谨慎,只是说堪磨校验,有经验的人都知道每次乡试之后是必定要查验中举之人的卷子的。隔了两天,城里的些许流言便又渐渐消了下去。
  石咏能理解顺天府的做法,知道贾雨村力争息事宁人,不希望此事闹大。若是真有人往龙虎墙上贴那匿名检举的书信,势必会煽动起一小部分不明真相的落榜考生,挟裹着怨气一闹,势必造成不好的影响。
  这样看来,这个贾雨村,做官还是很有经验,很老道的。
  正如顺天府所言,此次乡试的试卷,在鹿鸣宴的那一日就已经送到礼部去了。顺天府是礼部官员第一个检视的对象,其余各省的乡试答卷,将根据路程远近,限期送至京中。
  与此同时,监察御史那里,也闻风而动,有那年轻气盛的御史上奏,指称此次顺天府乡试“恐有”舞弊之嫌,具体实例仍是举的石喻,一是说他跳过岁试,二是认为他小小年纪,才学与经验俱有限,主考所看重的实务策这等试题,也是他这等年纪“不应”擅长的。因此御史奏请,将此次顺天府举子的试卷,详加勘察,尤其年纪轻轻就中举的石喻,更应有老成的官员仔细覆试,以勘其能。上应其所请,责令礼部勘察,并命将越级应考之事详细报来。
  御史上奏的消息,只在京城官场中小范围流传。十六阿哥向石咏提起,石咏感慨了两个字:果然。贾雨村预言得一点儿不错,这投匿名信的人果然没指着顺天府这一条路径。
  礼部那边得信,一点儿也不敢怠慢。贡院那里,早在发榜之时,就将考生所做的墨卷,和时候誊抄的朱卷全部封存,交由礼部。礼部官员的第一步便是将同一人的朱卷与墨卷相对比,看是否完全一致,若是墨卷有错,朱卷明显地将其改过来的,那誊写朱卷的官员便是要受重罚的。
  待到朱卷与墨卷比对完毕,礼部诸人又开始详详细细地勘查每一名中试举子所答的墨卷,检查每一个字有没有写错,该避讳的地方是否一一都避讳了。除此之外,还会检查考生在试卷之中是否写过可疑或是不常见的字眼,是否存在“关节”。这关节,便是考生与主考事先约定,暗通款曲的记号,大家商议好在试卷中出现特定的某几个字或者某句话,考官见到了便知是某生的试卷,并将其取中。
  除了勘校试卷以外,因有御史奏事的缘故,自从主考官陈邦彦以下,所有的考官都被请去了礼部,回忆改卷的情形。当日曾经在贡院内的监临、监视,也都调集至礼部,一一询问贡院内的情形。好些人还尤其被问到那名年纪最轻的考生,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形。问下来的结果,特别的情形是没有,倒是有人对这小小年纪的少年见义勇为,将一名在考场中晕倒的生员扛出去的情形。
  所有被讯问之人,都留有口供,并且一一画押。可见朝廷对科场之事极为重视,万万不可容忍舞弊之事发生。
  因为牵涉的人数众多,没过两日,这乡试结果恐有“疑问”之事就又在京城传了开来。孟氏听说的时候正在用一把小铜锉轻轻地磨指甲,她头也不抬,言语里略带一点儿得意,对孟家陪嫁给她的管家孟大说:“早年间曾听父亲说过,科考的时候,坐在场中答题,远不如在学塾中时候那么自在,人人都会紧张,因此那答题的卷子难免会有疏漏,考官一时看不出,可是回头慢慢有功夫的时候总是看得出的。”
  “都已经到了这最后一步了,那卷子是所有这些人都睁大了眼去挑毛病,就算之前没错,许是现在也会被挑出错儿来。”孟氏放下铜锉,抬头望望镜中自己的形貌,又补了一句,“我就不信了……”
  孟大苦笑着看看身周:“太太,旁人怎样咱们看着就好。可是咱们这头……您总得拿个主意,总这么住着也不是办法!”
  他们已经在庆德推荐的这一家客栈里住了十来日了。客栈将他们当了大主顾,服侍得殷勤周到,可他们也不能总这么着。
  孟氏敛了眼皮子,轻描淡写地说:“这我知道,这就快了!”
  可事实却远非孟氏所想象的那样,礼部的人都卯着劲儿要给这届的举子挑毛病。这届的主考陈邦彦就是礼部侍郎,若是礼部自己人查出自己人有什么不妥,难道很光彩吗?
  因此,这重勘试卷的工作持续了许久,却一直没什么发现。
  另外一头,礼部官员查起当年石喻为什么能越过岁试的旧事,自然将当初顺天府的学政周和正也揪了出来。毕竟他主持顺天府的院试,石喻参加乡试的资格,实际是从他这里获得的。
  周和正大叫冤枉,说此事明明是景山官学所请,他只是听命而已。而且周和正一时想起旧事,便道当初石喻的卷子通过科试,可是诚亲王亲自看过点了头的。这一下可好,又将诚亲王给牵扯出来。
  诚亲王胤祉那个气啊,他当初就是一时心软,放了那孩子一马,让他到乡试里试炼试炼,是骡子是马,拿出来溜溜。若是他当初没有这么好心,如今怎么会多出来这么些事儿?
  可是事到如今,诚亲王也不能不要面子。他当即承认,当初石喻跳过岁试的事儿他知道,也就是因为这个,才特地在科试的时候亲临顺天府,视察阅卷,并且亲自看过石喻的卷子,觉得此子才学不错,完全合乎参加乡试的标准,所以才点了头,让他过的。
  诚亲王这边被迫站出来,帮石喻说话,景山官学的总管索伦图则大声喊冤,一直喊到了御前去。
  索伦图的意思很简单,他景山官学子弟全都在旗,科考时从来就没出过好成绩,这会儿好不容易收了个科场上能打的学生,为什么这些吃饱了没事干的御史要来与他为难?
  御史自然抬出“规矩”二字说事,索伦图当即又问:人不就是跳过了岁试么,石喻那科试可是扎扎实实地考出来的。若是石喻家里给他捐个监生在头上,岁试科试一起跳过,怎么御史们就没指摘呢?
  索伦图这样为石喻一喊冤,御史们渐渐也觉得有点儿惭愧:没道理人家认认真真参加科试的成了被告,那些家里有钱捐了监生的反而舒舒服服的没人过问。
  然而御史早已骑虎难下了,因此这事儿一路闹到了康熙那里。康熙皇帝问清来龙去脉,也不说谁对谁错,只随手一挥,说了两个字:“覆试!”
  于是石喻每天的日程就此变为:早间去礼部,拿一张卷子,做一道题;然后去景山官学,赶着将讲习们讲课继续听一茬儿,下午继续练习骑射、锻炼身体,顺便去讲习处请教疑难。每天都过得非常充实。
  石喻一个人参加覆试,而且是每天参加覆试,也成了顺天府的一桩奇闻。到后来几天,每天都有人在礼部门口围观,甚至还有同科取中的举子前来给他打气的。据说礼部的官员原本就试过,石喻这少年功底不错,寻常题做了是难不倒的,最后只能出些偏题怪题来为难人家——偏题怪题还能有哪些?不就是那些截搭题么?石喻就是个专会做截搭题的小能手。
  十几天的“覆试”下来,礼部的官员也没什么脾气了——什么都难不倒石喻,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于是只能将石喻放回景山官学去,并且将石喻参加覆试的卷子呈给龙椅上那位看过。
  龙椅上那位也不晓得是不是一时兴起,便批了个“着监察御史原样答一遍”。
  御史们大多为官已久,早就过了当初参加科考的时候天天刷题的日子,这些刁钻古怪的截搭题他们哪里还记得,若是开卷还好,有本书翻翻,许是能翻到。一旦闭卷,御史们也大多看得一头雾水,乱答一气,之后翻阅石喻的答案,不由心生敬畏——后生可畏啊,连这种要人命的题,都答得出来!
  这下子御史那边就再也不敢多说什么。很快顺天府又出了告示,乡试结果勘磨无误,若再有敢有无真凭实据而攀诬本府举子的,定严惩不贷。
  然而在这覆试结果最终下来之前,椿树胡同这里,也出了些小状况。不速之客心想,既然永顺胡同那里是赐宅,是石家长房专属的宅子,那么椿树胡同这里,便该有石家子弟的一份吧?


第293章 
  这日; 恰巧孟氏带着几个家人一起到椿树胡同附近打听石家的事儿。正好逢上石家敲锣打鼓办喜事。
  孟氏命人打听,却听说这是石家嫁个有头有脸的大丫鬟出门子。孟氏登时觉得这石家牛心古怪; 连嫁个丫鬟都费这么大劲头。她知道石家现在人口不多; 人手也未必够用; 若是嫁人; 最好还是嫁管事配小厮。石家偏让人嫁到外头去,就算是个丫头,也多少得陪送几两银子; 何苦来?
  孟氏却不知; 这回出嫁的是如英身边的大丫头望晴,另一头则是同仁堂的大夫; 靳大夫。早先如英产育; 靳大夫时常过来,一来二去; 就与望晴看对了眼儿。那边靳大夫就委托乐凤鸣帮着从中说合。
  如英原有顾虑; 生怕靳大夫觉得门不当户不对。但是据乐凤鸣转述; 靳大夫说了,自己当初就是个铃医,得乐凤鸣照应才得了个稳定的差事安顿下来; 论出身; 与望晴姑娘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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