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楼修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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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红楼修文物- 第2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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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一捧雪作了一揖,道:“多谢指点!”随后大踏步走出门。
  他身后,一捧雪与红娘竟还在叽叽咕咕地不断讨论着。石咏站在东厢外心想,也多亏这一捧雪总有些悲观,遇事好往坏处想……如今这世上,不谨慎些还真是不行。
  天色已经不早,十六阿哥怕是回宫去了。石咏深吸了一口秋日渐凉的空气,打算自己先行动。他立即动身,带了李寿,去了薛宅。
  如今薛蟠已经带了英莲南下,薛母及宝钗和刚进京的宝琴在荣府暂住。薛家只有个二爷薛蝌暂时住着。薛蟠临走之前,曾交代过薛蝌,薛家在京里与石咏有生意上的往来,若是石咏来借薛家的管事,薛蝌但借无妨。
  这薛蝌早年在南边也是一直打理祖传的生意,待人接物极为稳妥,谈吐清新,不落俗套。薛蝌也从兄长那里听说过石咏的名号,当下极爽快地借了两名能干的管事给石咏,一名老成些,另一名则很年轻,不过与李寿差不多年纪,但是说话行事里都透着精明。
  石咏当即请两位管事出面,替他打听消息,如此如此。
  俗语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薛家的两名管事只用了一天,就打听到了石咏要的消息。第三日,石咏来到内务府府署,坐在十六阿哥对面的时候,他甚至还掌握了一些证据。
  十六阿哥长叹了一口气,苦恼地用手撑着额头,一张面孔深深埋着,甚至不愿抬起来面对石咏:“是爷想得太简单了——”
  “爷何尝不知道这是动了他们口袋里的银子,可是爷只道这次卖参好歹也是为了筹钱供给西征,十四哥也是他们一伙的,他们既指着十四哥替他们卖力打仗,这参的事儿上总会放爷一马。可是没想到,没想到……”
  看来十六阿哥对于他这次触动旁人的利益,原本是有心理准备的,可他还是天真了些,将对手想得太好心,不晓得这些人一个个都是锱铢必较的。别说长白山一年产的参了,哪怕动他们一棵参,一根参须须,他们都未必肯放过。
  少时十六阿哥抬起头,一脸的心灰意赖,道:“流拍便流拍吧!回头也让皇阿玛看看,他的这些好儿子们……养着的这些蠹虫!”
  听见“流拍”这个字,石咏当真满心的不是味儿。昨日薛家的管事打听出来的消息,只说是京里的大药材商早已抱团,打算在拍卖的时候拒绝出价,或是故意出极低的低价,好让这次长白山好参的拍卖“流拍”。
  石咏自张罗起拍卖行的生意,就一直异常兴旺,顺风顺水,“流拍”之事,他根本想都没想过。
  可是待见到十六阿哥此刻的一脸颓丧,石咏当真觉得,距离“流拍”两字已然不远了。
  “十六爷,你在说什么呢!”石咏突然提高了声音,对十六阿哥说,声音里掩饰不住愤怒,“您以为这一次放任‘流拍’了,旁人就能放过您么?拍卖之事不顺,头一个受攻讦的不是旁人,是您。”
  一旦这次的长白山人参流拍,早先躲在暗中撺掇那些药材商抱团压价的人,就会第一时间跳出来攻讦十六阿哥,给他冠上个“无能”的帽子。康熙皇帝的态度怎么样,眼下不得而知,但是他未必会主动去护着一个“无能”的儿子。
  十六阿哥被石咏这么一吼,陡然有点儿慌,眼神有点儿躲闪,道:“茂行,实在不好意思,这次是爷连累了你才对。”
  石咏看着十六阿哥这副模样,实在是有点儿恨铁不成钢,双臂撑着桌面,冷然道:“十六爷您看着吧!给我十天的时间,这次的拍卖会,只要您不想流拍,咱就绝对不会让它流拍!”
  待十六阿哥从震惊中抬起头,石咏早已转身,大踏步地往内务府府署外走去。
  这位皇子阿哥素性不是个遇事就会退缩的怂包,但今日实是因为早先宫里王嫔受了苛待的原因,心情不佳,发发牢骚,没曾想被石咏吼了一嗓子,清醒过来:对啊,爷还真的不能坐以待毙啊!
  可是他一想觉得还是不对,连忙喊:“石咏,石咏……快给爷回来!爷不认怂还不成么?”
  石咏不是要求十六阿哥给他十天的工夫么?可是明明已经散了帖子,昭告天下,拍卖内务府今年人参收成的拍卖会,就在明天啊!


第246章 
  京城最大的生药材商行永济行的老板王开和背着手; 站在百花深处胡同口,望着这条日渐繁盛的胡同沉思。
  永济行就在这附近不远; 因此王开和时不时会路过这条毫不起眼的小胡同。然而他却怎么也没想到; 这条胡同竟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兴盛起来。旁人都说是因为这里住着一位“大将军王”的外宠; 也有人说是因为“百花深处”精致的园林和在这里时不时举办的拍卖会。
  然而王开和作为一名邻居; 却知道这最大的原因是因为百花深处胡同里的路面修好了,新修的那一段极为平整,无论是居民还是来访者; 都摆脱了以前“晴天一身土; 雨天一身泥”的糟糕境遇。
  “哟,王老板; 您来啦!”身后有两人一起向王开和打招呼。
  “钱老板; 田老板!”王开和眼光一闪,来者都是一向的竞争对手; 眼下却也都是合作的对象。
  “诸位都准备好今日的拍卖了么?”王开和一面作揖为礼; 一面淡淡地笑。
  钱老板砸吧砸吧嘴; 似乎觉得很可惜。但是田老板一向圆滑,当即满脸堆笑,两只眼立即找也找不见; 对王开和意味深长地说:“我等; 自然以王老板马首是瞻!”
  王开和是城中最大生药材商行的老板,因此邀同行一道压价,抵制拍卖,是他发起张罗的。钱老板人如其姓; 最是爱钱,听说了这等安排自然觉得十分可惜;然而田老板惯会趋炎附势,早已表示了一切都听王开和的。
  他们三人都是经营生药材铺的,此外今天赴拍卖会的还会有好些城中大药房和医馆的人。对于知名的医馆药方,参必不可少,而长白山的参,更是参中品相功效较好的,无论放到哪家都不可或缺。
  然而王开和却知道,他们所有参加拍卖的人,今日是铁了心要让这场拍卖“流拍”,原本他也不懂“流拍”是什么意思,毕竟这“拍卖”是这两年才出现的新鲜事儿。后来经指点,王开和才明白就是没人出价,或者只出底价,参卖不上好价钱,好让卖家亏本儿。
  当初那些人找上王开和的时候,王开和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听命,但是对方一劝,王开和最终还是决定服从: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人参拍卖到底是动了谁的利,又对谁有好处。但是王开和还是不敢开罪原先那些以前总掐着他药材源头的那些人。毕竟内务府这次突然就将长白山参改成了拍卖,谁知道是偶一为之还是以后都这么改了?
  万一他这次没有听命,得罪了那拨人,日后皇上对十六阿哥不满意,又将这拍卖的制度取消,那永济行以后又该从哪里买参?对方可是明确说过,如果这次他胆敢不按对方说的做,回头永济行在任何渠道拿药材的价格都会比以前翻一倍,不仅是参。
  王开和看看钱田两位,叹了口气,说:“走吧!”
  一行人走进百花深处拍卖行的院落。如今已是秋凉,院门处“枫径”上几株鸡爪枫正红得亮眼,院落里的景色极为怡人,与夏日傍晚相比又是另一番景象。但是王开和等人则全然无心赏景,任由院里的伙计引了,往“藕花书屋”过去。
  看这架势,今日应该是公开竞买。
  王开和除了是个药材商人之外,也是个古董文玩的爱好者,上次曾经随友前来,一起旁观了一回拍卖会,因此拍卖行的大致规矩流程他有所了解。但见内务府将这次的拍卖安排成了公开竞买,他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若是暗标,没准还会有些商人浑水摸鱼,偷偷把价格写高点儿以期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东西拍下。但眼下是明标,恐怕到时掌柜主持拍卖的时候,难以避免地会出现冷场:大家都是同行,都在这儿众目睽睽地看着,既然事先都是约定好了的,任谁也拉不下这个脸,在同行一致静默的时候开口出价吧!
  其实内务府已经将各种品相的人参底价报出,王开和认为这个底价非常公道,即便在整个竞价过程中价格再涨上两三成,参价还是有利可图的。
  王开和一面默默结果伙计递过来的拍卖流程文书,打开一看,忍不住发怔,紧接着将在此主持拍卖的掌柜叫过来,问:“……难道,难道今日所拍的,不是参?”
  听见王开和问,所有商人的目光都聚在了掌故身上。那掌柜往旁边看看,随即点点头,道:“确实如此。我们主家说了,诸位大老爷们还未看过参的品相,价格什么的,恐怕还不能立刻决定,因此今日邀大家过来,主要是请诸位品鉴一下参的品相,另外还会公开竞卖几件单件药材助助兴。至于大批量的参,定在十日之后,同样在这里拍卖。”
  这掌柜显得非常坦然。王开和却吃了一惊:正式拍卖往后押了十日,所以这是……拍卖方也察觉了暗流涌动,想办法要拖延时间,以期解决问题了吗?王开和心里“咯噔”一声,有些不好的预感,他知道自己的商行里,某些特定品相的参,存货已经不多了。
  果然,片刻后一排九名穿着一样的伙计站了出来,手中各捧着一只打开的木匣,木匣中都盛着参。
  参的分类先看生长年限,生药房所用的人参,大多是七年左右的山参。而内务府发卖的山参则分为三个大等,分别是七年的、十年的,和十年以上十五年以内的。七年的参内务府是论斤来卖,其余两等则都是按“枝”论的。
  每个大等再分为上中下三品,则是按照个体重量、形状,参须参芦的数量、参皮的颜色等,逐一鉴别,分出品级。总共九个等级,每个等级的样例都盛在这些伙计手中的木匣中,供前来参加拍卖的药材商人一一查验。这些伙计大多是药铺帮佣出身,药材商人的问题,他们多少能帮忙解答。
  王开和抱着那只最高品级的木匣不肯撒手,心里暗叫可惜:这参的品相多好啊!
  经营生药材商行这么些年,王开和当然知道参经不起久置,即便是大户人家,藏着的好参也会在三五年之内就拿出来用掉,然后换上新购置的好参,毕竟这东西搁久了就没效用了。若是这次拍卖人参当真拍不出去,这些参也无法久置。王开和一想到好东西可能会被浪费,一脸的痛心,旁边田老板就招呼他:“王老板,怎么了?这参难道不好?”
  王开和赶紧背着手走开,一面遮掩着说:“好是好啊,可是我行里如今不缺这个品相的……”
  谁说他不缺的,他缺得很呢!
  一时众人坐定,掌柜的又宣布了一回十日之后拍卖这九大品类的参,届时会另行再送帖子给大家。
  “诸位大老爷,今日除了请大家品鉴这长白山参的品相之外,还有几件绝妙的药品,再次公开竞卖。诸位爷权当是熟熟手,毕竟十日以后拍卖时的情形,与今日一般无异。”
  在正式拍卖之前,拍几件小东西让大家“热热身”,体会熟悉一下拍卖流程。这拍卖行显得格外贴心,丝毫没透着临时改变方案的怯意。这令王开和有些迷茫,闹不清拍卖行究竟是不是听到了风声才将正式拍卖押后十日的。
  这掌柜的说话间先取了一枝锦盒出来,道:“这是一枝百年老山参,底价五百两,有哪位老爷认为愿意出价出在五百两之上的,敬请举牌,并请将报价说与小人知道。”
  掌柜的说着打开锦盒,将里面的百年老参展示给众位药材商看见。
  在座都是懂行的,众人见到这锦盒里的老山参大约有尺许长,粗如小儿胳臂,参须参芦完整,皮色泛黄,紧密而有光泽,都知道是能救命的好东西,寻常时候市面报价应当在八百两以上。
  王开和登时感觉到许多目光朝他这里看过来,他也知道这些人见这参品相如此之好,又如此便宜,动了心。大家看见这拍卖会的流程与预想的不一样,不知该作何反应,于是都看着王开和,想知道他究竟会不会参与竞买。
  王开和硬撑着不肯动,旁人便也不做声。那掌柜的连问两遍,最后忍不住笑道:“各位,这参品相如此之好,若不是小人今日是拍卖行掌柜的身份,自己都想伸手将这东西拍下了。诸位,这样的便宜,此时不捡,更待何时。待旁人捡去,世间就再无这样的便宜了。”
  王开和还是不做声,藕花书屋里便依旧冷着场。
  百花深处头一回举办药材生意的拍卖,难道竟真的这么不顺利,注定要有件商品流拍么?
  这时候后排突然有人站起来,手中没有拍卖行特制的举牌,而是直接伸手举了两张银票,直接说:“五百五十两,我要了!”
  掌柜十分惊异,毕竟他压根儿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但是这人一声粗豪的呼喝打破了眼前的僵局,掌柜的犹豫着,不知是否该接受此人的报价,一偏头往屋角瞅了一眼,接受到暗示了之后连忙满脸堆笑,道:“这位爷爽快!”
  “五百五十两,如今的出价是五百五十两!各位,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了啊!”掌柜的继续卖力吆喝。
  自从那一声打破僵局了之后,王开和还是把持得稳稳的,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无,甚至还轻轻地摇了摇头——刚才出价那人他根本就不认识,不是他们业内的人,王开和据此认为是拍卖行安排下的托儿。
  “五百五十两第二次,五百五十两第三次!”那掌柜手起锤落,“砰”的一声,尘埃落定,市价大约八百两的百年老参,落到了那手举银票的人手里。
  那掌柜当即将人迎上来,立即有出纳上来的核验银票,掌柜的则将参匣子交给对方。众药材商齐齐注目,只见这人身材高大,面相看着甚是斯文,但是手上青筋非常明显,太阳穴上亦有血管突出,看着是个练家子。
  少时银票核验无误,这边还倒找了银两。这人将银子往怀里一收,匣子一挟,转身便走,突然一回头,目光冷冽,往人丛中一扫,开口沉声道:“诸位,但行好事,切莫作恶。人人头上都是青天!”
  这帮药材商人一时都被这人的气势给震住了,有些人心里没鬼的觉得莫名其妙,然而剩下那些,心里多少还是装了些不安定,脸上讪讪的。王开和心里更是打着小鼓——他们联合抵制这次的人参拍卖,其实又何尝不是与朝中蛀蠹联手,将这种新鲜的药材售卖方式一起绞杀,好让以后各方继续得利。说到底,最后吃亏的还是普通人、寻常主顾。
  在藕花书屋一角,有个穿着常服的年轻人悄悄抬起头,望着卖参那人离去的身影,心想:请放心,方大叔!
  刚才捡漏拍下那枚百年老参的,不是旁人,是石咏早年间在红线胡同的邻居,方世英。后来在微山湖上,石咏曾承方世英相助,击退了水匪。
  然而多年未见,石咏也不知道方世英是怎么会混到百花深处来的,而且还帮了他的忙,拍走一枚百年老参。
  说实话,石咏是做好这枚老参流拍的准备的。但即便流拍,这也为他争取到了十天的时间,让他准备反击。
  但看方世英行色匆匆,倒真像是买了这百年老参有急用。石咏清楚方世英与那“地振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有些关系,因此那句“但行好事,切莫作恶”似乎也是方世英在隐晦提醒石咏,莫要为虎作伥。如果他真的作恶,方世英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石咏冷眼看了看藕花书屋中坐着的这些药材商人,忍不住想,人人头上都是青天,这话说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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