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楼修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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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红楼修文物- 第1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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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咏是看着石喻从一个小豆丁长到现在这副模样,曾经从胡同口抓他回家,手把手教他写字,骑马带他出城去“放风”……几乎可以说,石喻成长的每一个瞬间里,都有大哥石咏的影子。
  此刻哪怕有人当面问起,石咏也会光明正大地承认,他就是偏心,他这个大哥就是要偏着这个弟弟。
  所以如今石喻提出要考试,石咏只会全力支持——
  “夫子怎么说?”
  他又回到了最先的问题上。
  “夫子说,眼下还没有必中的把握。”石喻耷拉个脑袋。
  石咏一想:“话说回来,这种看脸的事儿,谁还有必中的把握?”
  啥叫……看脸的事儿?——石喻茫然地抬起头。
  石咏赶紧纠正:“就算都学透了,总还有些碰运气的成分在。不过别急,院试不是在明年二月么?咱还有这几个月的工夫!”
  “哥,你这是……答应啦?”石喻一下子雀跃起来。
  “你这么想考,大哥为什么要拦着?”石咏奇怪地问,“不过,有件事你得答应大哥。科考只是你人生的手段,不是你人生的全部,大哥不希望你被科考束缚一生。所以,你若是考了两回还未考中,大哥希望你也去当差出仕,哪怕是一边当差一边科考都成,但千万不要钻牛角尖。”
  若是教他家出个考疯了的“范进”,那石咏一定会自责一辈子。
  石喻也认真地想了一回,觉得哥哥说得有道理,当即点点头,说:“我都听大哥的!”
  “真的都听大哥的?”石咏笑笑,若真要考,他对弟弟的要求可绝不止如此。
  与石喻一番长谈之后,石咏前去拜访了弟弟的业师,姜夫子。
  说来惭愧,石咏自打差事一忙,就有点儿顾不上石喻的学业,再说他对时下的教育体系完全一窍不通,他“只”会教人写字,别的恐怕都需要别人教。所以眼下来请教夫子,石咏自己都感到自己有点儿“临时抱佛脚”的感觉。
  “石喻还真是令人头疼啊!”姜夫子微笑,“他一人说明年要考,结果全学塾同龄的孩子一起都说了要考——”
  石咏知道,姜夫子这座学塾,如今已经有些名气在外,原因就是早先姜夫子教出的第一批学生已经有在乡试中高中的,其余参加院试府试,也成绩斐然,也就是后世常说的“高升学率”。
  可是这么一群孩子一起要考,都是十一二岁的年纪,其实再等个几年下场也可以的,却因为要对石喻表达支持的缘故,要陪他一起。这种同龄孩子之间的情谊,听起来,实在是非常温暖。
  “谢夫子支持!”
  石咏赶紧道谢。
  “大人客气啦!”姜夫子呵呵笑着道,“我看看他们一个个你追我赶地学,每日功课没有一人敢懈怠,我想了想,还是觉得该谢谢大人和令弟才是啊!”
  若是石喻和他的同窗们能榜上有名,姜夫子脸上也有光。
  “不过,喻哥儿学得究竟如何了?”石咏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甭管干劲有多足,实力才是关键。若是石喻所学的,远不及参加院试的标准,那早早下场岂不是“找虐”?
  姜夫子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相反,他拿出一叠字纸,交给石咏,道:“石大人请看,这是石喻今日所做的功课。这是题目。”
  石咏先看题目,见是四个字,“与仁达巷”——这什么东西?四个字他都认得,可放在一起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石咏赶紧往下看石喻些的“破题”与“承题”,只见弟弟那一手清秀的小楷,工工整整地写道:“仁未易明,而巷以达称者可记矣。”
  石咏:……这些都是啥?
  下面的承题继续写道:“夫仁非利与命比,而子亦罕言之,殆以其不易达乎?彼达巷者又何以称焉。”1
  石咏曰:……卒。
  姜夫子乐呵呵地解释,这是《论语》中的一句话,上一面一句是:“子罕言利与命与仁。”下面紧接着是另一章书,开头是“达巷党人曰:大哉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于是这题就将上一句的最后两个字,和下一句的头两个字拼在一起,成为一道题目,即“与仁达巷”。
  “这叫做‘截搭题’,就好比《论语》里说‘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并据此出一道题目叫做‘习之不亦’一样。”
  石咏双眼已直,捧着这题目半天说不出话来。姜夫子只能再向他解释:“石喻早已将‘四书’读得滚瓜烂熟。四书之中词句有限,句句都做过考题。因此如今的考官大多出些偏题怪题,所以我如今就带着他们,将以前各府各院所出过的难题都习练习练,看看他们功底是不是够扎实,也看看他们在考场上能不能随机应变。”
  ——感情姜夫子是带着这些孩子们刷题呢。
  石咏忙指着石喻做的破题,问:“喻哥儿做得如何?”
  姜夫子拈着下巴颏上已经不再浓密的三绺短须,晓得隔行如隔山,石咏在内务府做官做得顺风顺水,在这准备童生试的考生卷子面前则全然两眼一抹黑。
  “这倒是喻哥儿的强项——老夫教学生教了这么些年,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孩子,竟似将这写破题承题当做玩解题的游戏一般……”
  石咏一下子想起当初喻哥儿刚刚进学时候的情形,那时他教弟弟,不妨将每项功课都当做一个小小的任务来完成,每完成一个任务都能让自己拥有成就感与满足。只没想到,石喻竟将这种学习方法一直坚持至今,并应用在备考应试上。
  他突然觉得有些惭愧,向夫子拱手道:“世人都说读圣贤书乃是为了明理,独我家的将这读书读成了游戏。”这都是他的锅。
  姜夫子只管笑着摇手,说:“石大人莫要太谦,老夫见过孩子多了,自然晓得,要懂那些圣贤的道理,还要靠家人言传身教、潜移默化才行,若说一旦读了书就能明理,那世上也不会有‘斯文败类’之说了。”
  “老夫当着那孩子的面,只说他应考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老夫看来,以他的水准,榜上有名当是稳的,若要高中榜首却有些难度……当然了,世事难料,老夫自不好当那孩子的面儿,将话说得太死。”姜夫子笑呵呵地拈着胡子。
  石咏知道姜夫子所指,一场考试,不确定因素太多,他也无法像预测郑板桥的中举年份那样预测石喻的考试结果。不过夫子既这么说,他心里就有底了。
  于是他回到椿树胡同,与石喻约法三章:头一件,每日读书,不可影响作息,晚间到点即睡,不许熬夜;第二件,与他这个做哥哥的一样,每旬休息一日,抛开学业,放松身心;第三件,每日与李寿石海一起晨练,扎马步、跑步、举重物……一样都不能放下。到了府试要连考三天的,石喻这点儿年纪,到时身体吃不消、体力跟不上可不是玩儿的。
  石喻万万没想到大哥提的竟是这些要求,然而想想在学塾里听师兄们说过的科考经历,便晓得大哥是在为自己好。
  小石喻眼转转,点点头说:“大哥说的,我都听。不过,大哥也答应我一个要求此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1这道截搭题依旧出自《红楼风俗谭》,是解释当时的八股文考试命题已经刁钻到什么程度了。引用了大约两三百字,以后在作话里补正文。


第238章 
  石咏微怔; 没想到石喻提出的是,请大哥帮忙保密; 暂且莫要将他准备应考的消息告诉石大娘和王二婶。
  “不想让你娘太担心?”石咏问。
  石喻带着点赧然地笑笑; 只点头不语。
  “这样也好; 这是你自己做的决定; 原该自己承担后果。”石咏肯定了他的想法。石喻参加科考,必须由他这个家主帮着打点报考的一应事宜,若非如此; 恐怕石喻连他都不愿意告诉。
  石咏当即应了; 第二天就去找梁志国,向他这个佐领请教; 究竟该如何替弟弟报考。梁志国奇道:“令弟?……都统的侄子; 竟然也要参加科考?茂行,凭你眼下这些身家; 难道不给令弟捐个监生; 直接去考举人吗?”
  石咏苦笑:“舍弟想去试一试; 也算是体验一下科考时的号舍,感受一回‘下场’的氛围。若是直接捐了监生,十二岁的监生……有些太早了吧!”
  梁志国一想也是; 谁家给十二岁的孩子捐功名?这年纪便下场的; 大多真是早慧的孩子,或是高中,便搏个神童之名。若是中不了,也会得些经验; 下回再考,也不会再怯场,若真再考不中,正好十八,这便直接捐个功名乡试去呗。
  石咏相求,梁志国慨然应允,两三天之内,石喻下场之事便有了眉目。石咏回到椿树胡同,将这好消息告诉石喻。
  石喻听了,也未见多兴奋,不过淡笑着谢过哥哥。
  自从石家哥儿俩说定了石喻下场的事儿,石喻就真的按照石咏所说的,严苛作息,日常锻炼,努力攻读,更难得的是,这位小哥儿始终镇定自若,科考的事,他真的一个字都未透露给母亲与伯娘知道。
  石咏看着石喻每天气定神闲地如常读书,在石大娘与王二婶面前,也是一个字的口风都不露。有时石咏看着难免心疼,觉得堂弟小小年纪,肩上背负了太多。但是他也须守信,既然答应了石喻,就也替弟弟保守秘密,一点儿口风都不露。
  倒是如英看出了些端倪,有回在东院她冷不丁问:“茂行哥,二弟那里,一切还顺逐么?”
  石咏赶紧说一切都好,着重强调了“一切”……都好。如英便瞅瞅他,唇角似笑非笑地道:“夫君不大会撒谎,所以最好还是别让娘和二婶问起此事才好!”
  石咏知道自己天性不善作伪,而如英在成亲之后这短短的一两个月之间,已经将他这一点看透了个十足十,无奈之下,只能向如英反复说明,明言因是与弟弟的约定,所以实在不方便透露。
  如英也很体谅地不再追问,只提醒他莫要在长辈面前露馅才好。
  这日如英正在带着几个丫鬟拾掇东院里进。这一进早年间的格局是,上房兄弟两人共用,石咏占东厢,石喻占西厢。如今石喻已经搬去西院了,西厢便收拾出来让望晴望雨那几个大小丫鬟一起住了。
  “茂行哥,东厢要不要叫她们一起收拾收拾?”如英从未进过那东厢,当下随口问。
  石咏赶紧摇手,说:“不用不用,地方挺乱的,回头我自己拾掇就好。”
  如英“嗯”了一声,当即转身,要忙自己的去。望晴与望雨两个则在如英背后嘀嘀咕咕,这时候望晴将望雨一推,说:“我可不信这种话,我就是要当面问问姑爷。”
  望晴本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这回更是跑到石咏跟前,双手往腰间一叉,大声道:“姑爷,您这给个明白话儿!”
  石咏:……啥事儿?
  “望雨她们都在说,您留着东厢,是将来收人用的。”望晴睁圆了一对眼,颇不服气地望着石咏,仿佛在说:我们小姐嫁过来这才第几个月呀?
  石咏目瞪口呆,这“收人”是干嘛使,他又不是金角大王?
  旁边如英见了石咏这副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低声嗔道:“呆子!”说罢扭身就走。
  石咏见状,赶紧伸手拦,大声说:“如英别走——”
  他可闹不清丫头们都在嚼什么舌根,但看望晴那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总晓得不是什么好事。和如英在一处的每一天,都是求生欲很强的一天。石咏当即伸手牵了如英的手,转身就去开了东厢,对如英说:“这是我以前住的屋子,实在是乱得很,如英千万莫要见笑!”
  石咏诸事坦荡,无有不可对人言,旁人既误会东厢,他索性将东厢打开,让如英见见。
  如英自随丈夫一起搬过来椿树胡同,这西院里进的东厢就一直关着,如英从未进来过,一时好奇,刚抬头朝里望望,里面嗒嗒作响,石咏正在打火石,点燃了桌上放置着的一盏煤油灯,伸手一旋,灯火一亮,立时将原本昏暗的东厢照亮。
  石咏大约有两个多月没有用这间屋子,这时候进来,桌面上积有一层薄薄的灰尘。石咏一进来,赶紧抢过抹布,将桌子抹了一遍。
  如英则吃惊地望着这间屋子,屋里的陈设很简单,不过一桌一椅一榻一架而已,然而那张桌子的桌面却几乎比石咏昔日所用的床榻还要大,上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工具,锯、刨、剉、凿,角尺划子,还有各式各样如英从未见过的工具,几乎铺满了整个桌面,只留出两尺见方的一块空间,煤油灯就搁在那里。
  书桌旁边则是一个巨大的架子,架体是黄杨木打制的,非常粗糙,表面连毛刺都没有处理过,但胜在结构坚固、体型巨大、形制开阔,上面两排满满当当地放着各种各样的工具,下面两排带有裂痕但是修补起来的瓷瓶、瓷胆、水丞……柜子最下方则放置着一只藤箱,箱盖敞着,但里面已经半空了。
  至于石咏之榻,只是在东厢原有的炕床上铺着一床旧褥子而已。
  “茂行哥这是……”
  如英看着石咏的这间屋子,也没想到过这里竟满满当当地盛放的全是工具与各色物件儿,哪里是打算给人住的样子。不过她一见了这间屋子,一时对石咏的差事感到好奇,问:“……这是,将内务府造办处搬了一角儿在这里?”
  石咏赶紧点头:“算……算是吧!以前在造办处当差,虽然我不是工匠,但是各种工艺都要懂一点才好。另外有时在琉璃厂淘来些老物件儿,古董什么的,我见残损了多有可惜,便也在这里修一修,修好了能出手了,便送到别家去。”
  说着他给如英一一指点:“这是修整瓷器用的、这是修整镶嵌器物用的、这是修整金银器物用的……”
  这时候心直口快的望晴在如英身后突然插嘴:“英小姐,您那枝钗不是折了?姑爷能修金银器物,您请他给您修一修,岂不是比在外头银楼里请人来得便宜?”
  石咏却一怔:“如英的钗折了?取来我看看,若是好修,我直接替你修了。”
  他确实是看到如英每天戴首饰,但是这些首饰戴在媳妇儿头上,样式、颜色、材质似乎都差不多,他根本就分不清,依稀觉得如英每天都会换一件首饰戴戴,但也可能如英只是将同一件首饰换个位置戴而已。她这些戴在发上的首饰,几乎与后世那些自成体系的口红色号一样,教石咏这个直男全无半点分辨的能力。
  如英登时笑道:“别听这丫头说笑,茂行哥外头差事那么忙,千万别顾着这点儿小事。那枝钗又不是我经常戴的……”
  石咏直接扭头看向望晴:“去,去将你们小姐那枝钗取来。”
  望晴一声欢呼,转身就出去拿东西去了。小小的东厢里只留下这夫妻俩,如英见石咏正一脸茫然地望着自己头发上的装饰,忍不住取笑他:“茂行哥,真的……认得出,我头上戴着的这枝钗,和昨日是不是同一枝么?”
  石咏:坏了,全被看出来了。
  但是他表面上装得很镇定,缓缓开口道:“如英可曾听说过,内务府造办处金银器作也兼办后宫妃嫔的钗环首饰?我身为内务府属官,就算没吃过猪肉,这猪跑,总也是看过的。这钗么,若是递至我眼前,我一定能认得出来。”
  如英听他说得有趣,“嗤”的又笑出了声。少时望晴将盛着钗的匣子打开,石咏接过来,在煤油灯下一照,便道:“累丝朝阳五凤挂珠钗。”
  他的确有个能力,这些古代的金玉首饰,取下来放在他面前,他直接报首饰名儿,基本不会错的,因为古代的首饰自有其命名规则,“累丝”是工艺,这枝钗用的基本工艺,乃是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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