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楼修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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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红楼修文物- 第1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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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由他这个做玛法的常留在宫中教养,何得能将二阿哥与戾太子相提并论?
  于是朱天保与戴保皆被定了斩首之刑,朱都纳免死荷校,其余相关之人皆有罢官去职之罚。


第213章 
  当石咏听说那桩朱天保案的时候; 难免想起他修过的那件卫子夫的金盘。康熙之所以暴怒,拒绝臣子们将他的儿子胤礽与刘彻的戾太子刘据相提并论; 间接也说明了一件事:康熙认为; 所有的错; 都是胤礽的错; 而不像汉武帝,戾太子之死,很大程度上身为皇帝的刘彻要更多担些干系。
  石咏只晓得金盘如今在八贝勒府上; 其余一概不知。石咏有时候会想; 金盘若是有机会听说了康熙帝的这番评价,怕是难免会唏嘘伤感——无论如何; 与戾太子相比; 胤礽还是运气的,虽说他被圈在咸安宫中; 毕竟一直活着。
  这样一来; 朝中请求三立胤礽的声音终于消了下去。然而立皇太孙的声音又逐渐响亮起来; 康熙皇帝不是清清楚楚地说了么:其子七八人,亦由朕常留宫中教养。这说明什么,皇上虽然不待见儿子; 但是却是待见孙子的。
  其时贾琏已经重回山西大同任上; 曾经写信给石咏抱怨,说是宁府那边如今又抖了起来,并且向荣府暗示,此时不下注更待何时; 示意荣府往弘皙那里走动走动,拿点儿银子走走皇长孙的门路,免得投靠错了对象,将来没有着落。
  荣府那边反应却也不一。长房贾赦是看准了西北边事即起,认准了十四阿哥死活不肯撒手,然而二房贾政那里则完全拿不定主意,正犹豫间,贾政被点了学政的差事,不日出京,便一时也什么都顾不上了,将家事一气儿都交给王夫人支应。
  贾府老太太那里,则一味抱着体己不肯撒手,宁可将这些银钱都做了儿孙的嫁娶银子,也不肯随意出手,去走哪个皇子皇孙的门路。
  如此一来,宁府拉荣府下水的举动便又不了了之。
  石咏给贾琏回信,只劝他一心办差,只消成为“能吏”,将来便有成为“能臣”的一天。一旦有实干的漂亮履历,无论将来如何,这份才具都能派上用场的。
  石咏写这些来劝贾琏的时候,自然是慎之又慎。他听说过“粘杆处”的大名,也知道十三阿哥也正逐渐开始掌握京中各种耳目,只不晓得自己写给贾琏这些文字会不会哪一天就落到上位者的眼里,所以只能小心再小心,不给自己找麻烦,也不给贾琏找麻烦。
  二月中,荣府又得了一记好消息,上谕平郡王纳尔苏食亲王禄,岁俸银一万两,禄米一万斛,世子岁俸银六千两,禄米六千斛。人人都说,这是平郡王晋位、获封和硕亲王的先兆。
  各府女眷们自是寻机会上门恭贺元春,元春面上透着高兴,心里却没底。
  旁人都说纳尔苏若是能晋位亲王,便是圣心有了决断,打算将纳尔苏定为西北领兵之将。这个位置,世人看起来觉得荣耀,女眷心里却是说不出的苦楚。元春不是不知世事的内宅妇人,晓得西北之事,不是一两年就能平息得了的。如此一来,丈夫西去领兵,便只得她一人留在京中苦熬。
  几家欢喜几家愁,纳尔苏晋食亲王俸后,原先一直在为十四阿哥摇旗呐喊的那些人渐渐小了声音。毕竟大军之中只能有一个领兵之人,纳尔苏若是升作和硕亲王,便是升到了顶,不能再升,西北领兵之将便非纳尔苏莫属了。
  然而十四阿哥却极有毅力,努力坚持,在生母德妃的帮助之下,每旬都能在宫中见上两回皇阿玛,大谈一番对西北边事的心得。朝议之时,十四阿哥也一向及时奏报西北诸事,甚至对西北一带筑路、屯粮、垦荒、养兵的一应安排都有自己的想法,条理周到而缜密,并且显得自信满满。
  毕竟纳尔苏只是食亲王俸,这不是还没被晋封为亲王么?
  康熙皇帝似乎也有些动摇,因此晋封纳尔苏的旨意便也迟迟没有下来。
  这件事里,唯一倒了霉的就是贾赦,因为他与平郡王福晋的关系,贾赦原本已经快要摸到了十四阿哥一党的核心,结果又被慢慢地挤了出去。
  好些人都疑惑,平郡王也能带兵,又是贾赦的侄女婿,这个贾赦,想要在西北混个军功,为何不直接去求一求侄女婿就行了。非绕那么大的圈子去求十四阿哥,莫不是别有用心?
  贾赦:……这不是拉不下脸求二房么?
  石咏听说了,倒替贾琏松了一口气。贾琏这个爹若是真靠上十四阿哥,荣府几年以后就有大麻烦了,如今看来,倒还有些回旋的余地。
  待进了三月,国丧已过,康熙皇帝的健康也一天天地恢复了。文武百官便琢磨心思为康熙皇帝庆贺万寿节。不少地方大员上了折子请求入京陛见,双胞胎之父,广东巡抚穆尔泰,便在准许入京陛见的外官之列。
  穆尔泰回京,除了向圣上交代广东的政务之外,还想要探探风声,看他在广东这一任任期结束之后,究竟是会换个地方做外官,还是会调回京城。此前有人向他暗示过,以如今的形势,穆尔泰平迁回京中做兵部侍郎的可能性大些。京堂上熬个几年,再外放一次,穆尔泰的资历就够了,可以升至尚书了。
  穆尔泰为官多年,早年间有伯父兼嗣父马尔汉在,自有人替他打点,如今老尚书不在了,这些少不得一一自己走动。他深知京官的门道,因此一回京城,刚刚落下脚,便去外城琉璃厂,准备去挑一件拿得出手的古董,作为走礼之用。
  琉璃厂的古董行,鱼龙混杂,古董也往往真假难辨。古玩铺子也有一句行话,叫做“买死人、卖死人”1,意为这古董行收购古董的时候,会拼命压价,从落魄的大户人家子弟手中收购祖上珍藏,价钱往往是十不抵一,甚至还会收一些来路不明的古董,以极低的价钱冒险收进来,这叫“买死人”,随后又高价卖出,从中获利几十倍,甚至几百倍,所以又叫“卖死人”。
  这些日子因为万寿节的关系,琉璃厂极其热闹。每家古董行大多在店门口支了架子,放上几件显眼的古物件儿招揽生意。
  穆尔泰随意经过一家古董行,只听古董行掌柜在笑着对旁人说:“买古董,毕竟还是要看商彝周鼎、秦镜汉匜、晋书唐画1,若是宋元以下的东西,都算不上金贵。”
  穆尔泰心中暗暗点头,如今京里走礼打点的风气日盛,若是在京中要拿出一件真正能出手的古董,宋元以下,的确是不行了。然而商彝周鼎、秦镜汉匜之类,却是暗含玄机,要能淘到一间真品,却也不容易。
  “这位爷,一看您就是相貌堂堂,器宇不凡,”这家掌柜极其精明,一见穆尔泰,便大致知道是个不小的官儿,而且一定是个外官,“看看小店新入手的这些古董吧!想必有您中意的一件。”
  “这一件青铜器皿,该叫个什么,又是什么时候的?”穆尔泰成功地向店掌柜表明他是个十足的门外汉。
  “您真是好眼光!这是一座西周诸侯使用的铜簠。”
  “西周诸侯的铜簠?”穆尔泰也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竟有这样名贵的物件儿叫他遇上了?
  “对,您看,这是一座铜簠,这东西一盖一器,盖与器身的形状相同,大小一样,上下对称,合则一体,分则为二。这样制式的铜簠,在周代乃是诸侯专用,世上总共有九件,”那掌柜陡然压低了声音,悄悄地对穆尔泰道,“据说在皇宫大内就藏有一件差不多的,乃是天子专用的制式。如今只有诸侯制式流传到了民间,这就是其中一件。”
  穆尔泰听了这掌柜的话,不免有些心动,随口问是不是真的。
  “怎么可能不是真的,您看这簠身上的翡翠朱砂瘢,您再看着铜质,若是假的,我便以双倍作价,从您这儿购还,如何?”
  掌柜看见穆尔泰心动,一时巧舌如簧,说得天花乱坠。他向来知道,像穆尔泰这样的外官,向来出手阔绰,而且东西是要送人送出去的,送出手之后,哪里还会追问这东西到底是真是假?
  眼看穆尔泰已经被掌柜的说动,两边已经开始说价钱,对方要价一万两,穆尔泰着地还钱,从五千两开始还,双方在七千还是八千这价位上争议的时候,一个年轻人走过来,笑着向穆尔泰打招呼:
  “穆尔泰大人,您回京了呀!”
  穆尔泰微怔,他见过这年轻人,觉得十分眼熟,但是乍一见,一时想不起来名字。
  “穆尔泰大人,这件铜簠,您可千万不能买!”
  年轻人话一出口,穆尔泰登时拧了眉,旁边古董行的掌柜开始跳脚:“你这是何方来的黄口小儿,信口开河,我在这儿好好地做生意,难道还碍着你了?”
  那人丝毫不理会这跳脚的掌柜,只管笑望着穆尔泰。
  穆尔泰好奇,便问:“年轻人,你说说看,为什么这铜簠我不能买。”
  石咏微笑着道:“大人听说过‘簠簋之风’吗?”
  穆尔泰一想起这个,登时一拍大腿,什么都明白了——他确实决不能买这件,就算是周天子亲自用过的也不行。
  簠簋之风,指的就是官员贪财受贿的风气啊。
  作者有话要说:  1都是旧时京中古董行术语,引自《红楼风俗谭》。


第214章 
  说来也巧; 石咏今日稍稍提早下衙,回椿树胡同的时候路过琉璃厂; 就遇见了穆尔泰; 也亲耳听见了琉璃厂一间古董行的掌柜是怎么忽悠穆尔泰的。
  待到穆尔泰几乎要与那掌柜成交这门生意的时候; 石咏实在看不下去; 赶紧出言劝阻,没想到却惹恼了那能言善道的掌柜。
  “臭小子,你凭什么胡言乱语; 黄我生意?”那掌柜新来琉璃厂未久; 不怎么认得石咏。
  可是琉璃厂的旁人却是认得的,登时有人过来; 笑着问:“新来的吧; 连小石大人都不认识。”
  掌柜脸一横,道:“什么小石、大石; 我就问你; 凭什么这小子横插一脚; 说我这物件不能买?我这件古董的来历,你懂吗?”
  石咏微微一笑,道:“你说得都对; 这就是一座铜簠; 这东西的基本器型是长方形,一盖一器,盖与器身的形状完全相同,大小一样; 上下对称,合则一体,分则成为两个器皿。至此,一点儿都没错。”
  掌柜登时将胸挺起来了,脸上也换了一副极有底气的模样。
  “看这铜绿的情形,应当是三代的不假,你早先说的翡翠朱砂瘢,也是真的。”
  那掌柜索性将双臂一起抱了起来,趾高气扬地扬着下巴,望着石咏。
  石咏接着往下说:“簠出现于西周早期,主要盛行于西周末春秋初,战国晚期以后消失1。若是一定要确定这件古董的年代,就一定要看铭文了。你这件铜簠,有铭文吗?说是西周诸侯所用的铜簠,你有证据吗?”
  他后世也与文物贩子打过交道,当即凑近了笑道:“看这铜绿的情形,器物应当是出土未久,阁下这是花了些银子从民间收上来的吧,十两有么?二十两有么?阁下叫价一万两的时候,有没有摸过自己的良心?这是一件珍贵的文物,具有可观的研究与鉴赏价值,可这并不该作为阁下用以牟以暴利的工具。”
  那掌柜的一听,瞬间有些心虚,他被石咏说中了不少,但是脸上强撑着,道:“没有铭文又怎么样?与这物件一道出土的器物上有啊!你这小子,才多点儿年纪,就炎炎大言,说自己懂金石,你懂什么呀?”
  古董这一行,也讲究个名声信誉,这掌柜初来乍到,刚刚在琉璃厂站住脚,若是轻易就被石咏说得破了功,他这碗饭怕也是也难再吃下去。
  石咏一派谦和,只笑说:“无妨的,若旁的器物有铭文也可以,若是能佐证是我错了,我是情愿给你道歉的。”
  那掌柜偏又拿不出来,紫涨着脸,望着石咏,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暗叫倒霉:他刚忽悠住了一个好脾气的主顾,怎么却来了这么个较真的小子。
  正在这时候,这琉璃厂围观的旁人一起哄笑出声,有人高声道:“他不懂?钱掌柜,他不懂难道你懂?”
  “钱掌柜,你这可不晓得了吧,这一位,这一位是当年认出那只丰润学宫牛足鼎的小石大人啊!他不懂金石,他不懂难道你懂?”
  在琉璃厂,当年那桩叩阍案和刘宋牛足鼎的案子简直是一件传奇,这掌柜即便初来乍到,也听过一耳朵,此刻难以置信地道:“什么,就是这个小子?”
  石咏面相太过年轻,这掌柜打死也不敢相信,瞪圆了眼望着石咏,心想,这小子就是当初辨出牛足鼎鼎身上铭文的那一位?若是如此,别说他没有,就算是他有西周的铭文,辨识起来也辨不过这小子啊!
  “嘴巴放尊敬点儿!什么‘小子’‘小子’的,人家小石大人有官职在身的!”
  “石大人!”旁边穆尔泰也想起来了,他一年前离京的时候曾经见过石咏一面,眼下还依稀有点儿印象,“当初那桩叩阍案,本官在邸报上也是见过的。佩服啊佩服!”
  石咏赶紧摇手,连忙道:“不敢当,不敢当!小侄是晚辈,不敢当大人如此称呼。大人称呼小侄的表字‘茂行’就好。”
  穆尔泰心里回想刚才的情形,忍不住呵呵地笑起来,拈着须自嘲道:“若不是刚才有茂行一言提醒,险些就掏错了腰包。”
  他若真的买了一只铜簠回去,就真只能在家里供着,决不能送出手。若是一出手便意味着贪污行贿,这不是平白招御史弹劾么?
  他想了想,究竟是微恼,道:“本来只是为了走礼人情,没想到险些给自己平白添些烦恼。”
  石咏则微笑着道:“礼尚往来,本就是处世之道,大人若是寻些用来走礼的物件儿,又拿得出手的,小侄倒是有个去处,可以荐给大人。”
  晚间穆尔泰回到老尚书府,命人将自己购置的物事一一收起来。
  安佳氏好奇,便问丈夫:“老爷,今日得了什么好东西?”
  穆尔泰点点头,道:“今日得了不少东西,但最紧要的,结交了一个小友。”
  安佳氏道:“看把老爷开心的,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穆尔泰摇摇头,说:“也不是了不得,只是为人格外诚实谦逊,少年人坦白得像是一张纸似的,但你若与他结交时,又觉得这个年轻人世情其实也懂得不少,总是能为他人考虑得周到,与之相处一点儿也不累。”
  安佳氏一听穆尔泰如此高的评价,笑着问:“是哪家子弟?老爷说来听听。”
  穆尔泰顺嘴说:“是忠勇伯府瓜尔佳氏的子弟。你当是听过他们家的吧!”
  安佳氏一听就哑了,她心里有鬼,如今就是给她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在穆尔泰面前谈起忠勇伯府,省得穆尔泰问起与忠勇伯府一道打醮的事儿。
  她当即提出想看看穆尔泰购置的东西,穆尔泰应了,命人将一个个收拾得妥当的囊匣打开,安佳氏一看,惊讶地道:“玻璃?”
  玻璃是近来才有的舶来之物,本土自产各种玻璃制品是这一两年的事儿。安佳氏忍不住问:“老爷难道不是说了要买件秦汉时的古物儿,那样才拿得出手吗?”
  穆尔泰心想:我这不还险些买了件西周的么?
  他不愿在夫人面前露怯,当即拈着须道:“你不懂……如今京里,已经不兴那个了!时兴的是这个。”
  这也是石咏教他的说辞。如今内务府打算将辖下手工匠人待遇提一提,同时又要给内库挣点儿银子,因此内务府造办处辖下的玻璃厂,开始制一些皇家制式以外的玻璃器对外发卖。
  当年造办处所制的十联瓶曾经拍卖卖出二万两的高价,在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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