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楼修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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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红楼修文物- 第1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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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咏与十四阿哥不熟,无法发表意见,但从历史的结果来看,十四阿哥这一位,倒也的确是胜任了“大将军王”这一任命的。
  “可是,虎符二哥,”他还是耿耿于怀,不仅仅为了十四阿哥被内定成为西北的领军之人,而且还为了虎符的那句话,“恐怕就是因为不论善恶,只看治乱兴亡,你所经历的那些一个接一个的王朝,才会由兴盛始,由衰落败亡而终的吧!”
  虎符很明显地愣了愣,才接口道:“你说得……好似也有些道理唉!”
  这时候十三阿哥一打帘子进来,见到石咏,忍不住笑,说:“茂行,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也会自己嘀嘀咕咕的?”
  石咏赶紧解释:“见到十三爷府上的这一枚虎符,心里便生了些感慨。”
  十三阿哥无语地摇摇头,说:“说你呆吧,明明反应很快,可若说你不呆,偏生又是个有呆气的,见着虎符,也能生感慨。来吧,说说看,听你刚才在嘀咕什么治乱兴亡的,想起了什么?”
  石咏一鼓勇气,当即将他与虎符所说的那些“不论善恶,只论兴亡”的道理说了出口。十三阿哥听了点头道:“你说的这个,不论善恶,只说兴亡,有些不留情面,听着相当不好听,但却有些道理。历朝历代,都有如此。”
  十三阿哥说完,一转脸,发现石咏一脸的失望,当即笑道:“但若说所有君王都是如此,也未免一杆子打翻了一船人。”
  这一位的脸上登时带上了几许憧憬,似是想起了什么人,十三阿哥便道:“总还有些正直的人,心中能牢牢地把着那一杆秤,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吧!”
  他见石咏一直立在那玻璃匣子面前,忍不住摇头笑道:“没想到你竟这么喜欢这一枚古玉。难怪上回在松鹤楼,小十六说你对那些宫里的古物件儿,比他还精通。你还真就是个在琉璃厂长大的孩子。”
  他说着便将石咏往外引:“先别说这些个了,正好,福晋说想要见见你!”
  十三阿哥一人在前,石咏跟在后面,一路往二门内过去。十三阿哥看似随意地问:“对了茂行,你是哪一年生人?肖什么的?”
  石咏答了,十三阿哥便笑:“听着也老大不小了,对了,你家里是个什么打算,有为你说亲不曾?”
  石咏实诚地点头:“有!”
  十三阿哥:啊?
  “可是没一件是说成了的,我娘挺着急。”石咏老实地回答,想了想又补一句,“十六爷也挺着急。”
  十三阿哥险些笑出来:“小十六还真把你当晚辈看!其实他与你年纪差不了太多,你们两个,更像是兄弟。”
  石咏不敢接茬,心想这话若是让十六阿哥听见,指不定如何跳脚呢。
  一时十三阿哥就已经将石咏带到十三福晋那里。十三福晋以前见过石咏一面,这时再见,觉得当年的稚气少年如今已经出落得稳重得多了,当即受了他的礼,开口道:“好孩子,这次在清虚观,真是多亏了你。”
  石咏连说不敢当,只说他并未做什么特别的,功劳该都是旁人的才是。
  十三福晋当即给十三阿哥使个眼色,十三阿哥便开口:“茂行,说来你是二嫂的侄儿,与我们家也不是外人。我们两位也是你正经长辈,因此有一句话想要问你。”
  石咏赶紧洗耳恭听。
  “但是丑话得说在前面,”十三福晋则唱起了白脸,“我们并不是英姐儿的爹娘,无法越过她的父母替她做主。但因这清虚观的事儿,你着实帮了我们良多。若不能为你们盘算一二,十三爷与我,实在愧为你们两人的长辈。”
  “你和英姐儿私下见面,又一路并骑同行,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外人知晓,无论是谁,哪怕亲如你的母弟亲人,也是一样。世人不会苛责你,但是却会责难英姐儿不守规矩妇道……咏哥儿,我说的这些,你能明白么?”
  十三福晋语重心长,教育石咏一番。
  石咏连连点头,表示理解,并且赌咒发誓绝不让旁人知道。而且他迄今为止,一直身体力行,从未在人前将此事稍许透露一二……当然了,红娘是个例外,然而他有把握,红娘是决计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
  “好了,福晋!茂行是个懂事的。”十三阿哥脸上则是淡淡的笑意,明显是唱红脸的。
  “那好,”十三福晋接到了丈夫的暗示,当即转脸望着石咏,“你也见过英姐儿了,若是我们夫妇出面,撮合你们两人的亲事,你……你怎么想?”
  石咏登时呆了。
  ——这就是东风啊!
  他还能怎么想,求之不得呗。
  只是,等等……好像还有哪里不大对。
  石咏想了想,终于忍不住问十三福晋:“福晋,若只因为英小姐见过我一面,又因为我顺路捎了她一段,她就一定得嫁我,这事儿对她来说,很是不公平。”
  十三福晋惊讶地抬眼,望着石咏,想知道他是不是在说真心话。
  她忍不住转过头,偷眼看了看十三阿哥,只见丈夫正努力忍着笑别过头去。十三福晋登时无奈了,心想这个孩子实在是较真得可笑,然而细听他的话,却有些道理,她身为女子,能感同身受。
  “福晋,我有一句话,想当面对英小姐说。”石咏说得又认真又固执,“不知可不可以。”
  十三福晋板着脸盯着石咏,半晌方道:“你说吧,我们爷和我会代你转告。”
  石咏心内叹了口气,又想了想,方才开口:“这件事,我希望英小姐能自己做一回主。”
  在场的旁人都很吃惊:自己做主?
  “在我眼中,英小姐自是人品才貌无可挑剔。”
  “然而我却盼着英小姐不需为了遵循父母之命而成婚,也不须为了外头会有风言风语而成婚,更不是因为世间女子皆是如此,她便也不得不找个人嫁了。我盼着她能为了自己去做一回抉择,嫁个她觉得合适的人。”
  即便这个人,不是他,那也没什么关系。
  “她理应有权选择与谁共度一生。”
  石咏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十三福晋惊白了脸,十三阿哥在一旁,至此面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而是严肃地皱起眉头,盯着石咏。
  他的话太过离经叛道,以至于颇为开明的十三阿哥一时也无法接受。
  这时候,十三福晋身边的一扇帘子突然无风自动,帘后一个略有些沙哑的少女声音轻轻开口唤道:“姑母!”


第208章 
  康熙五十六年腊月初四; 仁宪皇太后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其时康熙皇帝病得也很重,双脚浮肿; 几乎无法行走; 最终还是用帕子缠紧双脚; 乘舆轿亲赴慈宁宫; 来到太后榻前探视。太后却已经非常虚弱,无法开口,只能以手握手; 久久注视; 表达对儿孙的依恋。
  两日后太后薨逝,国丧开始。音乐与嫁娶这两样; 官停百日; 军民一月。官员与外命妇按照品级,在指定的日子里入宫为太后举哀。
  石咏品级未至; 但是却一样忙得不可开交。管着内务府的十六阿哥身为皇子阿哥; 要到太后梓宫跟前哭灵; 分身乏术,便点了石咏代他亲管内务府广储司的事务。
  广储司总管六库,太后丧仪上一应金银礼器; 全由广储司中拨出; 典仪结束之后,又要全部清点收回。光是核对清点,就耗费不少功夫。
  然而这却是整个丧仪中最麻烦的一桩差事。以往有过先例,典仪中失物在一成以下; 都还算是好的;若是失物在两成以上,相应的内务府官员便须受罚。
  石咏一接手这项差事,就与广储司的那些老人们说得清楚:责任都在各人自身,千万别承望旁人帮他们兜着。一旦遇上关键的入库出库,石咏便陪着官员们一起清点,看着他们核对清楚之后画押。若是遇上器物丢失,账实不符的情况,石咏也很耐心地陪着官员们查找核对,直到核对清楚。
  若是当真有了丢失损耗,石咏也不会完全自己做主,而是命相关人员一一将详情与原因写清楚,再由石咏自己加些批注,往上一送。没多时,十六阿哥那边的决定就下来了,或免或罚,皆视情况而定。
  如此一来,广储司的老油子们知道这个临时调来的“上司”虽然看着年轻好说话,做事却是一丝不苟,见不得差错,却又完全不自专。这些人便多少收起了浑水摸鱼的心思,老老实实地在石咏手下办起差。
  待丧仪刚开始最忙的几天刚刚忙过,石咏却也还没能闲下来。太后生前最后一段时日里钟爱石咏所进的那副羊骨框架红珊瑚链穿嘎啦哈的眼镜,康熙皇帝便命随葬。然后皇帝又想在身边留一副眼镜留作纪念,便命石咏又赶制出一副,放在乾清宫书房里,算是“睹物思人”。
  仅仅这两桩差事,就足以令石咏忙不过来。有时他需要一天十二个时辰待在宫中,不能进内廷,便只能在侍卫处蹭住,极少有功夫回家。一旦终于有机会可以回去了,石大娘立即发现儿子瘦了一大圈,可把她心疼坏了。
  太后丧仪对石家这样的小吏之家、寻常百姓影响也颇大。国丧期间有七七四十九天不能宰牲,便意味着年节时想包一顿肉馅儿饺子也是难。可巧石家的佃户李家进腊月那两天宰了两口猪做腊肉腊肠杀猪菜。闻说京城里肉食短缺,便命李福进城,给石家送了好些腊肉。
  此外贾琏借着国丧并封印的机会请了假,快马赶回京中,带了不少事先屠宰好并且冻硬实的口外羊肉回来,认得的亲朋那里分别送了一圈,正好在椿树胡同口遇见石咏。石咏才晓得,原来贾琏的媳妇儿刚生。贾琏算着日子急急忙忙赶回来,刚巧赶上抱抱新得的儿子,并且侍候两天月子。
  贾府那里,凤姐儿早先曾打算在中秋前后便往山西赶去,然而临出发的那几天情形不大好,略有些见红,凤姐以前是吃过亏的,当下再不敢拿大,便取消了赶往大同的计划,只留在府里养着,待到国丧开始之后才发动,给贾琏添了个儿子,母子皆安。洗三的时候,石大娘与王二婶都去了,石家随了份厚礼。
  石咏听说贾琏终于得了个儿子,替他高兴,自是连连恭贺。只是国丧期间,不便饮宴庆贺,石咏只能应承下贾琏,将来指定给他这长子送上份周岁的大礼包。哪晓得贾琏却不要什么大礼包,只求石咏能在他这个儿子开蒙的时候也能出上一份力,指点指点习字,贾琏就心满意足了。
  荣宁二府那边,贾母等人都有诰命在身,定时要去宫中举哀,家中无人料理,只得给贾珍的媳妇尤氏报了产育,留在府中照看,又请了薛姨妈来坐镇,并探春、宝钗、湘云等几个姑娘一起帮着李纨料理家务。
  京中大户,姑奶奶当家理事的并不少见,贾母也特为发了话,放手让姑娘们学一学,毕竟探春转年也要选秀,其他几位闺阁中人也都到了说婆婆家的时候,于是少不得跟着李纨薛姨妈一一学起来,唯有凤姐儿正坐着月子,又有丈夫在身边照应,自是乐得清闲。
  待过了年,进了正月,石咏终于有机会喘息,空闲的时候也多了起来。
  然而这时康熙皇帝本人还住在苍震门内,一直还未回过寝宫。官员们便也不敢擅离职守。石咏多数时候即便没有差事,也不敢擅离职守,便要么在慈宁宫外造办处那一排茶房那里的守着,要么随外班侍卫们一道,在西华门转转。
  “西华——”
  石咏得空便会在西华门外的下马碑跟前,背着手,小声与“西华”聊聊天。
  旁人都只道这位小石大人有些怪癖,心中盛着事儿的时候便往往会对着下马碑念念有词,不知在嘀咕什么。可是旁人怎么也不会想到,石咏嘀咕的竟是这些——
  “西华,这两天,门楼还漏水吗?”
  “还好吧!前儿个不过下了那点毛毛雨,没事儿!”西华答道。
  “你放心,”石咏说,“上回给你修整的时候,还没有顶好的防水材料,眼下却已经新得了,等……等国丧过去,我就安排人给你刷上,这样就再也不会有漏水之虞了。”
  石咏心中颇为惭愧。毕竟西华门大修这也还没过几年,就发现了西华门门楼上有一处漏水。以前是没有合适的防水材料,然而眼下他却误打误撞从南方得了沥青。沥青是绝好的防水材料,也非常适合筑路。但是石咏手上仅有的一点沥青数量有限,筑路恐怕只能筑上半里,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倒还不如先用在宫中各处漏雨漏水的屋宇建筑上。
  反正石咏现在已经是营造司的郎中了,可以自行安排宫中各处的修缮了。他自然要将修缮西华门作为要务,放在前列。
  “俺这儿没啥事儿,”西华笑回,“倒是你,小石咏,你像是有心事啊!”
  石咏:……这都能被你看出来?
  他确实是有些心事的。
  “西华,前阵子……家里有长辈,想要给我说个媳妇儿!”石咏在他的文物朋友们面前一向非常坦诚。
  “又被催婚啦!”西华只当是常事儿,兴高采烈地嘲笑石咏。
  “不,不是,这回是我真的想娶的媳妇儿!”
  石咏赶紧解释,这回总算不是被催婚了,而是他头一回感到与她人有了默契。
  那天他在十三阿哥府上,说了一番令十三阿哥夫妇两人都震惊不已的言语。唯独没想到,那时英小姐正在十三福晋身后的帘子后面听着,听见他的话,对方便出了声。
  石咏记得很清楚,十三福晋当即起身,带着埋怨的眼光瞪了石咏一眼,随后便掀了帘子到后头去与英小姐说话去了。
  而他则坐在外面,被十三阿哥以怪异的目光盯着,等啊等,等了很久。
  十三福晋再出来的时候,帘后已经空荡荡地没有人了,英小姐已经离开。只不过她托十三福晋带了一句话出来,说是她的名字,是“如英”两个字。
  事后根据热心市民红娘的分析,英姐儿那里已经按照石咏所说的,做出了她的选择——她点了头,将自己的闺名告诉了父兄族亲之外的男子,那便意味着,她已经选定了与谁共度一生。
  十三阿哥夫妇心疼侄女,自然将石咏又好生数落了一顿,并嘱咐他守口如瓶,并且以后这等“有权选择”的这种话,且不要再当着世人再说了。
  石咏受教,遵照十三阿哥夫妇所指点的,一一准备起来。
  但是很不巧,没多久他遇上了白柱,白柱已经从姐姐姐夫那儿知道了石咏的打算,一脸郁闷地告诉石咏,英姐儿已经回了老尚书府,双胞胎的父母已经着手在为双胞胎议婚,石家貌似晚了一步。
  “不过,茂行你放心,老太太还未发话,我堂兄在这等大事上也会听听老太太的意见。”白柱表示,石咏并非全无希望。
  没过多久,国丧开始,官员之家都要守丧百日,禁婚嫁,于是各家各户明面儿上的谈婚论嫁就都停了。
  石咏曾试图将这些状况说给红娘听听,岂料红娘却冬眠了——对,没错……冬眠了。红娘冬眠的“症状”就是说话越来越少,大多数时候静默着,无论怎么向她打招呼,她都只有少且缓慢的反应。
  石咏到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这个“红娘姐”,原身到底是一具瓷枕,而瓷枕是唐宋时人夏天用的寝具。到了冬天,人们一般都是将瓷枕搁置在箱笼里的。大约就是因为这个缘故,随着天气渐渐转冷,红娘的瓷枕便“冬眠”了,偶尔醒来,听了石咏的话,便只说:“你放心吧!”
  “这些内宅的事儿,你就该交给内宅的人去化解!”红娘说,“不要小瞧你的小姑娘,她既大着胆子选了你,这样的姑娘,不会轻轻易易便被人摆布了去。”
  石咏一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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