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楼修文物》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我在红楼修文物- 第16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想,若是换他自己攻讦政敌,大约也会可能用上这样的罗织与构陷。一生都与权术相伴的人,熟知套路的人,往往更容易陷入套路之中而不自知。
  所以胤祥才会这样痛苦和无奈,才会乞求康熙,请这位皇父取了自己的性命算了,省得无边无际地苦苦熬着,倒不如一了百了。
  康熙再度扶着炕桌站了起来,来回走了几步。他除了多疑之外,还有个毛病,就是护短:自己惩治起有异心的儿子来从不手软,可若是旁人为了私利欺负到他儿子头上,这与欺负了他无异。
  “胤祥,你这件‘矾书’,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康熙寒声问。
  但凡敢这样构陷他儿子的,他要对方好好掂量掂量自己,到底有什么分量敢生这种逆心。
  “回皇阿玛的话……是今日,从,从清虚观所得。”胤祥总算是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带着浓重的鼻音回复康熙的问话。
  “清虚观?”
  康熙背着手,转过身,望着两个儿子。
  难怪,难怪刚才富达礼拉着齐世来求见的时候他觉得如此怪异——听着很明显,齐世乃是有备而来,要从清虚观搜一件什么东西,结果又没搜出来,富达礼便以这个为借口,偏袒本旗的佐领,将对方暴打一顿。
  富达礼的路数康熙非常了解,再加上齐世动用旗丁令康熙忌惮,欺侮女眷令康熙不齿,所以康熙便下令将齐世交由大理寺处置。
  可是如今陡然多出了一封“矾书”,便是给早先清虚观的谜案补上了一环,一切都清楚了。康熙凭空想象,若是这封“矾书”没有被十三阿哥取得,而是被齐世搜了出来,现在会是一副什么情形……想着想着,康熙竟然有些不敢想。
  他望着下面跪着的胤祥,忍不住右手在空中挥了挥,大声道:“胤祥,你放心,有朕在此,有朕给你做主!”
  ——朕会保护你,不再让你受这等委屈。
  十三阿哥一场恸哭,倒是瞬间激起了康熙皇帝的保护欲,此刻他既是在对儿子们说,亦是在对自己说:旁人越是这样害他的儿子,越是说明他的儿子有能耐,令旁人忌惮。这样的儿子,他若是不好好看护着……那他岂不是傻?
  “齐世这人,还真是不配做朕之亲眷。此人秉性不肯安静,有如狝猴。说来这狝猴之名,当年还是二阿哥所取。以前二阿哥每每提到此人,都称他为狝猴都统。在朕看来,此人与一只惯会狂吠的悍犬相类,不是什么好东西!1”
  康熙言语刻薄,既然齐世欺负他儿子,他便干脆将其痛骂一顿,丝毫不顾底下两个儿子听得都有些尴尬。
  “皇上,十三弟早先曾将这封矾书向儿臣描述过,儿臣也以为齐世此人,居心叵测,”雍亲王于这时开口,“但儿臣想,这封矾书,想必是对十三弟的笔迹非常熟识的人,才能仿冒他的笔迹,甚至行文的习惯,写出这样一封矾书!”
  雍亲王点到即止,说到这里,便再也不往下说了。康熙生性多疑,这个疑点早已存在胸中,只是不肯点破。
  都说虎毒不食子,他没有害子之心,却禁不住自己的儿子们互相内斗,他要为一个做主,便意味着可能要惩治另一个。
  康熙盯着眼前的这封矾书,心里很明白,能写出这一封矾书的,只有那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1康熙原话是:齐世为朕之亲,秉性不肯安静,有似狝猴。狝猴之名,是二阿哥所取。二阿哥甚恶之,每言及,则呼为狝猴都统。看来好与吠犬相似,然犹非好犬。
  康熙这人确实是比较毒舌的,即便是对亲家公也不例外。
  传说,后来雍正帝修编《圣祖实录》,觉得康熙将亲家骂得太狠,有违圣德,便下旨将“齐世为朕之亲”这六个字删去……其他都留着。


第203章 
  石咏一直候在乾清宫的小书房外。
  他曾听见十三阿哥失声痛哭; 瞬间揪心,也听见康熙皇帝高声痛骂正红旗前任统领齐世; 石咏便暗暗松了一口气。只是这一切似乎都不关他什么事儿。
  他独自一人在乾清宫候了良久; 忽然听见有宫女前来向魏珠禀报; 说是太后有些不适; 德妃娘娘请皇上过去慈宁宫。
  太后的健康实在令康熙悬心,这做皇帝的二话不说,立即命摆驾慈宁宫。魏珠带着几名太监与侍卫; 手里提着一枚马灯就往慈宁宫赶过去了。
  石咏又等了一会儿; 见到雍亲王扶着十三阿哥从小书房里缓缓走出来。十三阿哥早先动了情肠,此刻情绪已经完全平静下来; 但是脸色苍白; 额头上隐隐有汗,想必是刚才在御前跪得时间太久; 膝痛难忍。
  这时魏珠的徒弟小徐赶过来服侍; 说是皇上传了话; 请雍亲王与十三阿哥先出宫回府,今夜所说之事,明日再议。
  雍亲王与十三阿哥对视一眼; 都觉此前德妃来人禀报太后病情; 似乎太巧了些。毕竟他们刚刚谈及这桩“伪矾书案”的首尾始末,康熙皇帝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却突然被人打断,难免令人生疑。
  可即便生疑又如何?皇上叫人出宫回府; 他们便不能还在这宫里待着。
  十三阿哥走了数步,脸色更差,连小徐也看出来了,连忙问:“十三爷,可要奴才去寻一名御前侍卫来背您出宫?”
  石咏听了便道:“不必如此麻烦!还是我来吧!”
  他说着背转身蹲下,待十三阿哥攀住他的肩膀,这才起身一托,将十三阿哥背了起来。对方是个成年男子,石咏原本未必背得动的,好在上回在九阿哥府上吃过亏以后,石咏锻炼了一二,此刻勉力背着,也不觉得太吃力,只转头望着雍亲王,请雍亲王先行。
  雍亲王一向冷面冷心,此刻见石咏如此干脆,脸上露出极为难得的温煦,点点头说:“好,本王先行。”
  十三阿哥则在石咏身后说了一句:“茂行,深受你!”
  石咏摇摇头说:“十三爷千万别客气……我这,我这不是晚辈么!”
  他是无意说来,倒是勾起十三阿哥另一桩心事:今日石咏送如英回城,这事儿要是能捂住,那英姐儿的名声无碍还好,若是捂不住,石咏便只能成为自己的“晚辈”了。
  然而十三阿哥转念一想,若真论家世与人品,石咏倒还真没什么好挑剔的,英姐儿即便嫁他,也算不得什么委屈,只是要过英姐儿亲爹穆尔泰那一关并不算容易……这事儿,还得与福晋商议了才行。
  于是一行人再度沿着宫中道路出宫,这一回却走得破快,很快就到了西华门。在那里,石咏将十三阿哥送至车驾上,这才松了一口气,伸袖抹了抹额上的薄汗。
  这时候宫中外班侍卫首领丹济在远处打了一声招呼,“茂行,先别走!皇上还有旨意,先候着,还要问你话!”
  听见这一句,雍亲王突然低声在旁提醒石咏:“一切照实说,不要隐瞒。唯有兆佳氏小姐那一段,你只按伶人说。”
  石咏一怔,马上意识到,当初英小姐从清虚观里出来,是扮成了个伶人的模样的。这样一说,他便可以帮着维护英小姐的名声,当即“唉”了一声应了,随即随丹济去侍卫房那里候着。
  十三阿哥与雍亲王同乘一车,待车驾行去里许,才开口问:“四哥是否在考验茂行的品行?依弟弟看,倒没什么必要。”
  雍亲王依旧是一副冷面,只淡淡地说:“我也只是这么一说。且看他会不会生旁的心思。”
  雍亲王的意思,石咏若是真存了攀附之心,大可将他与兆佳氏闺女的这一段说出去,一旦说出去,皇上有可能会下旨赐婚,兆佳氏老尚书府也只会赶着嫁闺女。
  十三阿哥望着哥哥,隔了片刻,忽然抬了抬嘴角,说:“四哥其实也是信得过这小子的,此刻不过是故意试一试,不是么?”
  雍亲王瞬时脸上有些绷不住,干咳了两声,转过话头,问:“怎么样,看你跪了许久,我可是担了不小的心事。”
  十三阿哥坦然道:“确实难受了一阵,但是现在不用再跪,便好多了。大约也是我心里终于畅快了一回的缘故……”
  石咏在侍卫处等了好一阵,魏珠那头却传了话出来,命石咏先回去,明儿递牌子觐见。
  石咏无奈,只得回去,行至正阳门,才发现夜已深沉,正阳门已关,只得转回永顺胡同里,石家在那里的宅子还有一房家人在,可以暂时先混上一夜。
  然而他赶到永顺胡同,正要叩门的时候,旁边富达礼来请,而且说是已经帮石咏给椿树胡同那边送过信了,打了招呼说石咏今晚有差事,可能没法儿在关城门之前赶回家去。
  石咏倒是没想到,他早先被雍亲王传召,被大伯父知道了,便即使人往椿树胡同送信,他这位大伯父,确实是个“料事如神”的角色。
  一时石咏被富达礼请至书房,两人对面坐着,富达礼摒却一切下人,望着石咏,半晌方道:“如今可好,我们伯府是将这位给狠狠得罪了。”
  富达礼伸手比了个数字“九”。
  上回他从九阿哥府将石咏捞出来,这回又在清虚观将九阿哥的岳父暴揍了一顿。
  然而石咏却说:“侄儿总觉得,那位做不出这样的事儿……”
  在石咏心中,九阿哥多少是属于巧取豪夺型的,动辄上演全武行,但若说安排计谋,栽赃嫁祸,这种阴谋诡计对九阿哥来说,好像有点儿……太高级;而欺侮女眷什么的,却又太卑劣了。
  他又将今日他所经过之事,一一告诉富达礼,只隐去了英小姐那段,说成是个伶人。这下子,便轮到富达礼烦恼了:“听起来确然不像是九阿哥,难道竟是那位?”
  石咏忙问是哪位。富达礼不肯明说,只提醒他,清虚观的事,桩桩件件,都是在针对十三阿哥。眼下西北边事初起,十三阿哥最可能威胁到谁的利益,便最有可能是谁做的这个局。至于齐世,他原本一直党附八阿哥,后来八阿哥失势,这位到底倒向了谁,倒也不大好说。
  想到这里,富达礼明显换上一副愁容,望着石咏,说:“茂行,大伯要拜托你一件事!”
  “大伯已经观察你多时,知道你这人秉性踏实,行事用直而不用屈,但真到紧要的时候,却总能顾全大局。”
  “忠勇伯府自先祖石廷柱起,到大伯这一辈,已经是第四代了,在大伯看来,后继乏力,富安才具平平,讷苏或有些小聪明,却不喜读书进学,怕是要被耽误了。二房那里……你二伯靠向十四阿哥,却未必能有为对方所用之处,即便靠也靠不长久,不过这样也好,毕竟这世事……谁知道呢?”
  富达礼言语里,对十四阿哥也透着不看好。虽说有传闻康熙皇帝已经在着手立储,可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皇储是谁。富达礼便谨慎再谨慎。
  “所以茂行,大伯心里清楚,将来你们这一支,成就与声望会在伯府嫡支之上,到时候,还请茂行千万莫忘提携嫡支子弟。”
  石咏万万没想到富达礼竟会说出这样的话,赶紧摇手谦逊,他才这点儿品级与本事,哪儿有能耐提携旁人?
  然而富达礼却不肯任他谦逊,逼着他答应了,才放他去休息,却没让他回隔壁石家的宅子,而是留他在伯府客房住了一宿。
  说是住一宿,石咏却只歇了两个时辰,天蒙蒙亮就先出正阳门,回椿树胡同,回家报平安让母亲弟弟安心,然后再匆匆盥洗一番,换上官袍递牌子陛见去。
  石大娘尽管昨夜得了伯府传讯,可还是悬了一夜的心,待到亲眼见到儿子,心头才总算落下块大石头,赶紧张罗给石咏收拾了送他上衙。
  至于清虚观打醮的事儿,昨天闹了那么大一出,虽说还有一天才算是完成,十三福晋那边已经先递出话来,说是昨日气坏了老太太,老尚书府的人今儿先不过去了。忠勇伯府经过这事儿,便也不肯去了,伯府老太太富察氏则亲自往老尚书府过去,探视老姐妹去。
  清虚观那边,戏班子唱戏的钱,伯府照付不误,此外老尚书府还额外送了一笔丰厚的赏钱过去。至于清虚观的香油钱,两府管事都是脸一板:对不住,上头发了话,这次清虚观做得不地道,两府太太奶奶们都恼了,不怪罪已是万幸,还讨什么香油钱?
  张道士也很快听说了齐世被移交大理寺的消息,心下大悔——他一方外之人,没事儿掺和阿哥们的党争做什么?无故惹了一身腥,只能自认倒霉,又舍不得伯府和老尚书府这两家大户,只能拉下老脸去赔不是,此乃后话。
  石咏早早赶到西华门,递了牌子候见,很快就被召了进去,却不是去的乾清宫,而是慈宁宫。
  康熙皇帝坐在慈宁宫的偏殿里,手里捧着前儿个三大织造送上来的织物名录,正在仔细看一件百幅万寿纹样的织锦样料,见到石咏进来行过礼,老皇帝头也不抬,闷闷地问:“太后万寿,预备得如何了?”
  石咏万万没想到老皇帝召见他,竟是为了这事,愣了片刻才道:“回皇上的话,再有个几日就得了。”
  康熙抬起头,盯着石咏:“不许敷衍朕,你说清楚,太后万寿之前能得?”
  石咏赶紧应是,应承说一定能得,康熙却说:“朕要先看一眼!”
  石咏当即毫不犹豫地再度应下,只说是五日后一定送至御前。康熙见他应得蛮有把握,确实不是敷衍,便微微点点头,似乎终于放下一件心事,随即开口又问:“昨夜你为什么进宫?”
  石咏想了想,老实回答:“是雍亲王与十三爷点了卑职进宫的。”
  康熙双眼一眯,又问:“说吧,他们二位要你在朕面前说些什么?”
  石咏假作听不懂康熙的言下之意,直白地道:“十三爷一直没跟卑职说过话,没让卑职说什么,雍王爷就只让卑职在皇上面前照实说,说是一切皇上自会做主。”
  康熙面色稍缓,开口道:“你照实说吧!”
  于是石咏又将昨日之事重复了一遍,只将英小姐的身份换成了伶人,从头至尾没提过兆佳氏的小姐。他从要去清虚观接母亲说起,将发现不对,接人回京,并过去树村传讯,搬了梁志国的救兵解清虚观之围的事儿给并说了。
  康熙昨夜曾单独问过梁志国,梁志国确实说了给正白旗传讯的人带着一名伶人,他们正白旗的人曾一度以为正红旗的旗丁是要强霸戏子,所以才会与富达礼白柱起了冲突,这才一起跑去清虚观,要教教对方什么叫法纪规矩,结果误打误撞,拦下了正要行凶的齐世。
  康熙却知这名伶人才是关键,当即开口问:“你可知这名伶人送了什么去十三阿哥府?”
  石咏摇摇头,他确实不知道。
  康熙陡然变了脸色,一声冷喝,“那为何这伶人提出要去十三阿哥那里,你就立即送她去了。这里头,究竟有何隐情,你竟敢瞒着朕?”
  石咏一惊,他这才发现这套逻辑中有个巨大的漏洞:他就是因为知道对方是兆佳氏府里的英小姐,是十三阿哥的侄女,才会径直将对方送至金鱼胡同。如果对方真的只是个伶人,他十九会细问清楚,对方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要去求见十三阿哥,便不会对送上十三阿哥府的东西完全不知情。
  石咏一愣神,康熙便看出破绽,当即一声冷喝:“石咏,你可知欺君是何等大罪?”
  石咏此刻额上全是冷汗,他倒确实没想到康熙会追问这个。他现在改口,还来得及吗?
  一想到这里,石咏立即俯首道:“回皇上的话,卑职当时见那‘伶人’,确实穿着伶人的服饰,亦做伶人的打扮,因此便‘只当’他是在清虚观戏班中唱戏的伶人,至于他为何要去十三爷府上……卑职的的确确没有问过,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