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楼修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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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红楼修文物- 第1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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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菁被打得胳膊生疼,哀叫一声:“娘啊,这衣料子啊……也不全是女儿讨来的呀……”
  这还竟是另有惊喜?
  这日是马佳氏生辰,母女几个也不好在内室待得太久,过不了多时便出来待客。只是丹济家母女几个的神色都不大对,尤其怕贺客们夸丹菁身上那件缂丝氅衣。旁人但凡盯着那件衣裳细看细问,马佳氏便脸色不大好看,而丹菁则极为尴尬,恨不得赶紧去将身上这件换掉才好过。
  到了晚间,丹济下衙,给母亲贺过寿,才从马佳氏那里听说了事情的原委,丹菁还真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当着迎春的面儿讨那么多好料子,她只得迎春送了那两匹百蝶穿花的料子。其余的好料子,竟是丹菁给了迎春的乳娘一些银子,让乳娘从迎春的嫁妆里偷出来的。乳娘自己平时穿戴不了缂丝的衣裳,又乐得换些钱使,这才点了头去帮丹菁的。
  丹济听说这消息,也被雷得恍恍惚惚的。他知道大姐丹菁是虚荣了些,可实在没想到竟能做出这等事儿。
  这边丹济家母子两个还在商议怎么处理此事,那边荣国府已经打发人上门了。来人是大管事林之孝家的娘子,说是奉了琏二奶奶的话,讨他们家姑奶奶的乳娘回去的。
  林之孝家的说得很简短,只说是姑奶奶自小的乳娘行事不妥当,但毕竟姑奶奶自己没法儿打发,于是府里长辈看不过去,所以将人讨回去,回头会再拨一房勤快的家人来给姑奶奶使。
  迎春的乳娘东窗事发,荣国府那边也是反应迅速,干净利落地将人给领走了,而且林之孝家的走之前还反复道歉,说是给亲家太太添了麻烦,给姑奶奶惹了事儿。
  荣府那边礼数周到,而且先道了歉,给人十足的台阶下,马佳氏这里自然也没法儿装傻,先命丹济小意安慰。第二天马佳氏自己来找迎春,只说是代丹菁赔不是。丹菁没用掉的几匹料子,也已经送回来还给迎春……只是被丹菁用掉的那些,却无法补偿,马佳氏当即表示要将自己娘家祖传的两只羊脂白玉镯子送给迎春,以补偿迎春的损失。
  迎春执意不要,然而马佳氏执意要给,两边各自推让了一番,最后迎春不得已收下了,又提出再送两匹料子给小姑裁两身衣裳,毕竟丹蓉还是未出阁的闺女,不久就要在外走动相看了。
  这桩缂丝衣料惹出的官司,至此告一段落。
  凤姐儿则在自家院子里见迎春的贴身丫鬟绣橘,听了绣橘转述二姑奶奶的家事,凤姐儿悠悠地叹了口气:“早看那老货不顺眼,没想到做出这等吃里扒外的事儿!还好她儿子媳妇都在咱们府里当差,否则都不晓得该怎么罚她。”
  “二姑奶奶也是,这副绵性子,出了这样大的事儿,也不晓得往府里来送个信儿。”凤姐低头望望自己的肚子,转头对平儿说,“上回府里起打的那种小银戒指,赏一个给这丫头。”
  绣橘有些惶恐,只说都是该做的,当不得琏二奶奶的赏。凤姐却说:“我这头再过几个月,也指定是要往山西那边去的,回头京里就没什么人再看顾二姑奶奶了。她身边忠心的人不多,眼下也就只有你,若是二姑奶奶有什么,你记得,机灵点儿,往外透个信儿。”
  原来绣橘从马佳氏和丹菁那儿听说了迎春乳娘的事儿,心想这可闹大了,若是一个不慎,丹菁那头反过来把罪责全推到迎春头上就糟糕了。她乘着这日丹济府上人来人往,偷偷溜回荣府,将事情的原委向凤姐儿禀报了。凤姐倒觉得正好是个机会,将迎春身边那些不靠谱的人都给摘掉,顺便也杀鸡给猴看,教人晓得荣府的二姑奶奶不是好欺负的。
  贾琏临去之前曾多次嘱咐过凤姐,嘱托她看顾着一点儿迎春,而凭凤姐的本事,处理这丁点儿子小事,也不费什么劲儿。
  只是他们夫妇二人都出京之后,迎春那头又会如何,凤姐心里也没啥把握。
  近来石咏异常忙碌,他平白担了造办处与营造司两处郎中的司职,什么都是新的,什么都要一一学起。因此石咏在内务府府署和养心殿花的功夫格外多,再也不能像他刚刚开始当差那会儿每天到点走了。
  不过,石咏在忙碌之余,也从母亲那里隐约听说了丹济家的事,这才觉出,近来他每次见到丹济的时候对方神情总是讪讪的,搞了半天原来是这个缘故。
  “丹济娘也算是处理得妥帖了。想这世上的人,多半会护着自己所出的姑奶奶,殊不知将心比心,自己将女儿嫁出去,也盼着亲家能一碗水端平,以理说理,就事论事,别随意偏袒了谁。”
  石大娘从织金所那里听说了丹济家事的后续,晓得丹菁闷在家里,好长时间不敢出面,就是怕旁人笑话她,便点点头,觉得马佳氏这人算是讲理,待人接物也有礼有节,不是那等爱攀附巴结的势力人物,是个可以走动结交的。
  石咏却渐渐又忙起来,完全顾不上旁人的家事——因为薛家的管事从南边来,将两件东西送到京中,一件是煤油,而另一件京里人都还没怎么见过,不知是个什么材料。
  石咏最关心煤油的品相,这直接决定他的煤油灯生意能不能成功。待接到煤油的时候他也颇无语,原来这些煤油都是盛在一个个瓷缸里运到京中来的。
  这个时空还没有专门用于盛放煤油的容器,广东那里的商人便将其盛放在瓷缸里,缸口处用缸泥糊上防泄漏。
  石咏一看那缸身,便知道产这煤油的人与他应该是“同乡”,因为那缸身上贴着一个大大的火焰标记,然后重重画了个叉,表示这里是“易燃物”,得“小心火烛”。
  石咏拍开一口缸,从里面舀出煤油,仔细看品相,见煤油的颜色清冽透明,不含杂质,再将这煤油灌入煤油灯里点燃试试,只见这煤油灯亦是亮度足,火焰稳定,焰心呈青绿色,不冒黑烟,不结灯花,也没有明显的异味。
  石咏大喜过望,有这样的油品供应,他这煤油灯就算是成了。他赶紧问薛家从南边过来的管事:“这煤油对外的价格如何?广州那边,可有单独发卖?”
  薛家的管事则笑称:“我们当时也是这么问广州傅老板的,结果傅老板说,他还等着看石大爷这灯怎么定价呢!”
  石咏忍不住笑:这可见着是想到一起去了。现在市面上没有其他需要煤油的产品,灯油与灯,焦不离孟,两边自然是互相比照着定价比较合适。此外,他这边生产出的煤油灯可能会作为军需使用,由兵部统一采购,这煤油也是缺少不了的。只不过这个定价他却不能自专,得十三阿哥等人来定才行。
  说着薛家的管事又取出了一样东西递给石咏,说:“还有这一样,那边傅老板也说是看看石大爷有没有兴趣。”
  石咏接过来,见是漆黑的一块固体,但是这固体看上去是胶状物凝固之后形成的这样一大块。他将东西凑到鼻子下面闻闻,能隐约闻到一点儿香气。
  “这是什么?”
  薛家管事一副“您都不知道我怎么晓得”的表情,望着石咏,说:“那边傅老板说石大爷一见铁定会明白。”
  所以,这是“同乡”带给他的考验?
  石咏看了半晌,问那薛家管事,说:“你可知那位傅老板的煤油是怎么得来的吗?”
  薛家管事摇摇头,说:“傅老板原也没瞒着,可是小人就是看不懂。只晓得傅老板从马六甲过来的船上买了一桶一桶的‘黑油’,然后将黑油灌了又是烧又是晾的,便做出了煤油……对了,这东西也是一并做出来的。石大爷,石大爷?您……没事吧!”
  石咏听到这里,已经有些傻了。
  一桶一桶的黑油,那难道是石油?从马六甲运来,想必是从石油矿藏丰富的地方,经马六甲海峡运往中国的口岸,至于又烧又晾什么的,想必对方已经掌握了炼化原油的方法,当然了,方法可能还比较土,但是能炼出这样品相的煤油——这就说明对方是成功的呀!
  对了,这块黑乎乎的东西,想必就是炼油的副产品了,这叫什么来着?
  石咏一想,突然拍着后脑记了起来:这东西叫沥青,略微加热就能变成极粘稠的液体。沥青是防水、防腐以及筑路的好材料,他前一阵子还在烦宫里有些大殿屋顶漏水的问题,眼下竟一下子得了这样东西……
  他忍不住想要隔空给身在广州的那位傅老板打招呼:学霸老乡,你你你……你好厉害啊!


第189章 
  石咏对广州那位傅云生的敬仰之情有如滔滔江水; 晓得人家铁定是学好了理化,穿到哪个时空都不怕。这煤油; 铁定是傅云生进口了石油之后炼化的产物; 而这些沥青; 应当就是炼煤油之后的副产品; 傅云生不愿浪费,一并就叫人送到他这儿来消化了。
  相形之下,他这个研究古代工艺美术出身的文艺小青年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理科学渣; 若不是碰巧曾研究过古代玻璃的成分; 又有工匠相帮,他哪儿能做出玻璃来啊!
  当下石咏激动地问了那管事; 问这一次从南边进了多少煤油与沥青进京。管事答曰煤油五百缸; 沥青五百桶,说是一个月之后还会再抵京一批; 数量是现在的两倍。石咏掂量掂量; 觉得这两样东西都是急需; 这点儿哪儿够。
  他有心写封信给傅云生,岂料薛家管事这时候将傅云生写给石咏的信取了出来,说:“对不住; 石大爷; 险些将这信给忘了。”
  石咏知道对方是个“同乡”,但没想到对方竟先给自己来了信。他一拆信纸,扫了一眼,只见信上都是字母; 心里难免紧张,毕竟好长时间没用过外语了。可是他仔细一看,却发现对方其实也没有难为他,这信上写的乃是汉语拼音。
  只见对方笔迹粗豪,一个个字母倾斜到似乎要飞起。石咏慢慢读着,发现对方写了一行话:时机未至,等有机会我联系你!
  除了这行话之外,信的末尾还龙飞凤舞了一行大字,石咏依样读来,竟是“小子不赖”四个字。他一怔,心想对方怎么知道自己是个年轻小子,瞥眼一看薛家管事,石咏又明白了,定是这管事给透出去的。
  薛家管事马上腆着脸夸石咏:“没想到石大爷连洋人的文字都看得懂。”
  石咏少不了也装装样子,板着脸说:“这算不得什么,皇上,还有好几位皇子阿哥,都是看得懂洋文的……”
  康熙早年间与欧洲传教士往来较多,对西学又感兴趣,能看得懂洋文自然没什么。他膝下好几位阿哥,据传也看得懂洋文,其中就有九阿哥、十六阿哥……
  石咏一想起九阿哥心里就敲响警钟:看来,他还得将这信毁去,免得叫人发现了这是“假”洋文。
  见过薛家管事,石咏安排将南边采买来的东西先送到城外玻璃厂。那里对库存有较为严格的管理制度,因此煤油虽然是易燃品,可也有人能好生照看,免得生什么祸事。
  将这一切都安排妥当,石咏便赶去金鱼胡同见十三阿哥。这时天色已晚,石咏原没想到十三阿哥府上会有客,岂料被府上管事迎进外书房,才见到雍亲王正盘腿坐在十三阿哥外书房的炕上,鼻梁上架着眼镜儿,正刷刷地奋笔疾书。
  石咏向他问安,雍亲王也只抬起眼,冲石咏看了一眼,说:“你回你的事儿,不用理我!”说着,又伏低了继续书写。
  十三阿哥则与石咏坐在一旁的酸枝木书桌边。石咏今天正好带了一具煤油灯灯具过来,这是他在玻璃厂的研发处新打造出来的,与煤油灯的“军需版”不同,是煤油灯的“民间版”,是石咏打算先解决了军中用度之后,再开发出来在民间售卖的。
  石咏将那盛着煤油灯的匣子先取了出来,连匣子一道放在书桌上,接着便向十三阿哥交代了南面得了煤油与沥青两样的事儿。
  十三阿哥听说煤油可以先紧着军中的用度,而沥青则可以用于筑路、防水等多项用途,不禁念了一声佛,连声说太好了。
  旁边雍亲王也忍不住抬头看了十三阿哥一眼。
  十三阿哥登时笑道:“四哥,这不是近朱者赤么?平日听您念佛念得多了,我也多些佛性。您瞧这不是老天保佑,心想事成么,早先茂行制的油灯,如今就寻到了合适的灯油供应了。不止有灯油,还有另一样好物,叫什么沥青的!”
  石咏冲十三阿哥点点头。
  这时候雍亲王似乎已经将一封书信写完了,一面将纸笺装起来,一面说:“可茂行刚才不也提了,那是要靠从海外采买才能造得出来么?若是以后需要更多,岂不是真金白银都就此要往海外流出去?”
  石咏却不这么认为。他大致知道这个时空的海外贸易情况,知道中华海关每年向外出口大量的丝绸、茶叶、瓷器,关银乃是净流入,而且顺差惊人。借这样的顺差与盈余,多进口些有战略意义的资源型商品岂不是好?再者,海关即使是在进口货物的时候,也一样会抽关税,海关的银子,会都流到中央财政的兜儿里。
  若是顺差得太久了,教那些往来贸易的海商无利可图,积怨日深,对中华未必有利。对方既然海上实力强大,远隔重洋照样能来到广州等口岸进行贸易,想必在航海、星象、甚至火器上都有些建树,不可小觑。与其为将来留下隐患,倒不如借着进口物资的机会,让海商多少也能赚点儿,双方各取所需,互不相扰,以求共同发展。
  石咏不算是个善于表达的人,但好歹也将自己想说的一条条都表述出来。对面十三阿哥与从头至尾都冷着脸的雍亲王,石咏虽然心头发怵,可还是将该说的都说了,没有保留。
  雍亲王盯着石咏不说话,十三阿哥则问:“茂行,这些,难道也是你幼年时比邻而居的那名广州工匠所说的吗?”
  这个……石咏挠挠头,赶紧解释:“回十三爷的话,这个不止是卑职幼年的见闻,早先薛家管事有提起广州口岸的观感,卑职才琢磨出这些来的。”
  十三阿哥登时舒畅地笑了,说:“这才是么,若真有这么神的工匠,我真想命人去广州,将你口中的这人物给找出来。”
  十三阿哥这里总算混了过去,雍亲王那边却没有那么好糊弄,只见这一位始终盯着石咏,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好在最后雍亲王舒了口气,摇摇头,说:“年轻人,虽说观点新颖,可还是有欠周详,欠考虑啊欠考虑。”
  石咏无语,心道感情刚才这一位一直盯着自己不做声,是自己又在心里想了一番海贸的事儿啊!
  不过,他承认他所想的偏幼稚,且一知半解,可他还是希望所说的话对未来的上位者能有一星半点的触动。
  雍亲王清了清嗓子,正要点拨石咏他刚才哪里说得“欠考虑”,这边十三阿哥府上的管事进来,向外书房里的人躬身禀报:“回爷的话,十四爷来了。”
  石咏一惊,不便再坐着,当即站了起来,他刚刚起身,门外头就已经响起一声响亮的招呼:“四哥,你也在!”
  早年间石咏在十三阿哥那次生辰宴上见过十四阿哥一面,但是没什么交流,倒是没想到今日能见到这一位与雍亲王同胞手足二人一起同框。
  石咏见到十四阿哥进来,依礼向对方问安。十三阿哥便微笑着提醒:“十四弟还记得么,这是二嫂的侄儿,如今跟着小十六当差的那个。”
  借着这个机会,石咏偷眼又打量一番十四阿哥,上次十三阿哥府上黄带子太多,他实在是没机会一一仔细辨认。只见这位十四阿哥与雍亲王在一处,确实眉眼颇为相像,可见得是同胞手足。然而十四阿哥年纪尚轻,身形也更加魁梧壮实,面相略有些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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