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楼修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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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红楼修文物- 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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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不肯委屈心上人做妾,犯了“旗民不婚”的忌讳,并且据说因此与家里闹翻,与兄长一起从族里分了出来。
  当时这名正白旗武官曾经追查妻子的身世,一直追到王世祥身上。但王世祥为了自己的“官声”着想,硬是没松口,只说王氏身世存疑,不肯认下。后来那名武官在四川因公殉职,这件事才暂时平息。
  如今王世祥已经过世,但是王家老太太窦氏还在。王子腾从父兄手中继承了杭州织造的职务,已有几年,但是听见康熙提起“立身要正”这几个字的时候,还是有些心里没底——要是王氏的旧事翻出来,他家老爷子少不得要落个“治家不严”的名声,老太太则会被冠以“嫉妒”两个字,甚至御史还会弹劾他这个王家现在的当家人。因此当王子腾听说贾家那个侄女婿打发了人来就是查这桩旧事的时候,几乎恨得牙痒痒的,暗骂贾琏这个王家的女婿怎么竟也胳膊肘往外弯。
  陛见已毕,王子腾还得留在京中等到万寿节正日子过了之后再南下。他这次上京,除了陛见与贺寿之外,还想帮侄子王仁在京里捐个官,若是能跑到实缺就更好,因此免不了四下里活动,几个亲王郡王,并十六阿哥这个内务府主官那里都没少跑——唯独没去十三阿哥府上请安,这点自然由雍亲王府的“粘竿处”报到了雍亲王耳中,雍亲王那里就一直没松口,王仁便也没跑到实缺。
  王子腾翻来覆去地想,实在是没想明白到底是哪儿得罪了这位冷面王了。要知道王家在三大织造当中,是唯一努力将亏空都还上的一家。当初王世祥老爷子在世的时候,王家在杭州也曾数次接驾,那银子便花得跟流水似的。但是王家老爷子谨慎,待户部亏空的事儿一出来,他立即就约束家人子弟,大家一起勒紧裤腰带,还了好些年,才将账目都填平。待到王子腾接过杭州织造的职务,更是谨慎小心,不敢出一点儿岔子,可这究竟是怎么就得罪了雍亲王了呢?
  ——他可不知道,自己进京之后的那一点“厚此薄彼”,便足以让外冷内热的雍亲王胤禛不待见他了。
  石咏则找了个机会,由贾琏引见,拜见王子腾。
  王家在京里有一处宅子,王子腾上京,只在自家落脚。这日他正在自家正厅里坐着,一听说来人姓“石”,那张脸就“夸嚓”一声拉下来了。他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给自己找麻烦。
  可实际上,无论王家认不认,石家的二婶王氏,真实的身份就是王子腾的庶妹,石咏的弟弟石喻则是王子腾的内侄,这血缘关系是抹不去的。石咏亲自上门相求,则是为了弟弟的将来着想,不想石喻的母亲一辈子都背着个不明不白的身世;无论王子腾是什么态度,他都要想办法将这位劝上一劝。
  然而王子腾第一眼见到石咏的时候,这心意就立即转过来些。
  原因只有一个:石咏来见他,身上穿了正六品主事的官服。
  要知道内务府的官职虽然油水很足,可是官阶都不甚高,石咏身上的正六品,已经能盖过好多人了。甚至连江南三大织造的主官,也不过与内务府各司各处的郎中一样,是正五品的官职。石咏小小年纪,只比王子腾低了两级。
  贾琏陪着石咏来见王子腾,在旁自然又添酱加醋,将石咏在内务府的前途描绘得一片大好,说他如何受主官赏识,如何与十六阿哥称兄道弟云云。
  要知道,王子腾跑了好几趟内务府府署,见到十六阿哥也只有打千请安的份儿。王子腾忍不住觑眼看着石咏:心想,这小子是撞了什么大运,竟能得十六阿哥青眼。
  他言语之中便问起石咏的差事,心里则渐渐转了念头,打算观察观察,若是石家家势真的起来了,他就打算顺水推舟,认下这门亲,以后王石两家就是亲家,他则是石家小弟的亲舅舅,多一门亲戚,多一个助力也好。
  石咏原本就不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可是他在内务府当差的时候久了,见到人也多了,一见王子腾,就猜出了对方的心思。
  他数次将话题往王氏身上绕,却每每被王子腾轻描淡写地引开。王子腾这个老狐狸,故意一直吊着石咏的胃口,就是不肯提以前的旧事,只等着石咏开口“求”他,那他自然可以在石家这里捞到点儿好处。
  石咏见王子腾如此,心知这位王大人不是个善茬儿。他就算是泥人儿,也有个土性儿,见王子腾一再顾左右而言他,石咏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事儿,明明就是王家当年遗弃亲女,是王家理亏,怎么好像石家如今求着王家一样?
  石咏当即提出告辞,王子腾也不留,端茶送客,连贾琏也一并送走。
  石咏与贾琏这两人一道出了门,贾琏颇有些抱歉地对石咏说:“我这位岳家呀……”
  贾琏之妻凤姐儿的生父是王子腾的兄长,如今已经不在世,王家以这位二老爷为尊。但是凤姐毕竟是隔房的侄女儿,王子腾与她也并无多少感情,待贾琏这个侄女婿也不怎么待见。相反,王子腾与荣府二房的王夫人一向手足情深,对王夫人所出的宝玉更为看好些。
  石咏摇摇头,他对王子腾的态度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这事但凡是件容易的,又何至于我爹我叔叔拖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办成?”
  他见贾琏一脸的沮丧,心里也挺感激,便道:“琏二哥,这事儿王大人不过是碍着面子,拉不下来脸罢了。其实,咱们要是换条路子去想,这事没准儿有旁的方法摆平呢?”
  贾琏看着石咏,露出惊讶:“茂行这是……已经有主意了?”
  石咏点点头,附耳过去:“这事儿,还要请嫂子帮忙吹吹风才行那!”
  他向贾琏交过底,贾琏当即拍了胸脯,说都放在他心上,便匆匆告辞去了。
  石咏望着贾琏离去的身影,再想想王家人的嘴脸,不仅多少为二婶感到悲哀,也多少为贾琏夫妇觉得有些不值——刚才看王子腾的态度,前倨后恭,一听说自己是内务府主官面前的红人,立即软乎了不少。这样的人眼中,血缘亲情都及不上利益,比不上官场上多一份助力来得有用处。这令石咏难免疑惑,这样的王家,真的有必要相认么?
  可毕竟眼下这个时空里乃是一个以家族宗法为根基的社会,以后石家兄弟两个未必需要王家的助力,却需要一个清白的出身——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让弟弟认下王家,是必经的一步,至于以后如何与王家相处么,那可以再说。
  既然对方不肯,那他就再想别的办法!
  三月十八万寿节,康熙照旧在乾清宫大宴群臣,此后外省进京的官员便需赶回任上。
  可就在这当儿,王子腾得十六阿哥传召去内务府府署,说他杭州织造的账目对不上,让他当面过去说清楚。
  王子腾惊出一身冷汗。自从康熙四十六年以后,三大织造的账目都是被查了又查,知道的晓得这是肥差,有人盯着才正常,不知道的则以为贾史王三家失了圣心。总之王子腾最怕“账目对不上”这几个字,更怕旁人借题发挥。
  王子腾来到内务府府署,旁人先是说十六阿哥没空,让他稍许等等,将他抛在府署外间喝茶,等到王子腾将茶都喝成白水了,十六阿哥身边的太监小田才过来相请。
  “好教大人得知,”小田细声细语地向王子腾解释,“我们爷去年在承德出过一事,这边……”
  他指指耳朵:“偶尔会不大爽利,若是听不清大人说什么,请大人多包涵,耐心点儿解释便是!”
  十六阿哥遇袭的事王子腾在邸报上见过,当时也觉得骇然,心想竟然连皇子阿哥都免不了遭这种罪。
  “我们爷总说,若不是有石大人相救,现在也不知是死是活的……”小田随口感慨,叹息一声。
  原来如此!王子腾心道,原来是这个原因,石咏才如此幸进,小小年纪,身上已经六品官职了,这运气,还真是好得没法儿说啊!
  他在这边羡慕石咏的好运气,却也知道这种以恩义为底子的结交最是牢不可破,只消十六阿哥还掌着内务府,石咏就一定会受十六阿哥照拂。这边王子腾又犹豫起来:要不要临走之前再去石家那里卖个好?不要将话都说死,而是留点儿回转的余地?
  一时小田已经将王子腾带至十六阿哥面前。
  十六阿哥胤禄此刻正抱着杭州织造送上来的账目细看,那账目上赫然画了两个大大的红圈,教王子腾见了就心惊。
  “王大人——”
  胤禄拖长了声音,望着王子腾,脸上挂着莫测高深的微笑。
  “您来看上一眼,我圈的这两处,理当是一个数的,为什么这里不一样?”
  王子腾自从接了杭州织造的任,就一直小心翼翼地当差。他继承了老父王世祥的性子,唯恐差事上出什么纰漏,上头怪责下来,自己丢了顶上乌纱。所以这些杭州织造的账目,虽是下属师爷所做,他自己也从头到尾一一看过核对,对这账目十分熟悉,当下一眼看去,便知十六阿哥哪里算错了。
  “回十六爷的话,这里的金额,当加上另一处的数字方得到总额,若是总额,就能与您圈出来的对上了。”
  胤禄拉着耳朵问:“什么?”
  王子腾:……原来这位的耳力是真的不好啊!
  王子腾无奈,又解释了一遍,说话的音量稍许大声了些。
  可是十六阿哥依旧听不清:“你说什么?爷听不清?”
  王子腾这下子真的无奈了,左右看看,十六阿哥这处府署的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连小田都退出去了,无人帮得了他解释。
  王子腾又解释一遍,十六阿哥登时挂下了脸:“你敢说爷算得不对?”
  他一介龙子凤孙,发作起来自有令人胆寒的气场,那对森森的眼光冲王子腾上下打量了一番:“王大人,在这差事上如此不经心,是不是想让我带着你这账簿,直接上皇阿玛跟前,当着皇上的面儿,好好算一算?”
  说到此处,胤禄威胁的口气已经极重。
  王子腾无奈,只得跪了,伏在地上,依旧有些不甘心,将刚才所说的,又解释了一遍。
  “哦,原来是这样!”
  胤禄的口气放缓,自己去桌上拎了算盘过来,噼里啪啦一算,抬头冲王子腾一笑,说:“这回算对了!”
  王子腾背后出了不少汗,这时候终于舒了一口气,抬起头,正对上胤禄一对黑白分明的眼仁儿。只见胤禄脸上尽是一派人畜无害的微笑,望着王子腾,嘻嘻地说:
  “王大人,你是不是做过什么亏心事儿?刚才多少内务府属官来这儿,爷都听着好好的,怎么到了你这儿,就听不清你说什么话了呢?”


第134章 
  十六阿哥在内务府府署“吓唬”杭州织造王子腾; 并非石咏开口相求,只是听说了石家这桩事儿以后; 实在是忿忿不平; 才起意要将王子腾敲打敲打。
  王子腾不蠢; 他早先一旦听说石咏与十六阿哥亲厚; 心里就已经转过来了,只想着王家不过是认下一个庶女而已,关键人家还早就嫁了; 连嫁妆又不用补。结一门亲戚; 就能巴结上十六阿哥,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儿的事。
  他只恨自己怎么早先不肯放下身段; 顺了石咏的意思; 现在岂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他这个杭州织造是圣上亲封,其实十六阿哥也动他不得; 但若是京里留这么一个随时能在皇上跟前给他上眼药的; 总是不妙。
  想到这里; 王子腾只能唯唯诺诺,反复说些什么“十六爷真是体察下情”“十六爷的心意卑职都明白了”之类的话,心想; 这回十六阿哥不会再装聋了吧。
  果然; 只见十六阿哥哈哈一笑,将手一挥,说:“无事了,你去吧!”
  王子腾如蒙大赦; 赶紧从内务府府署退出来。十六阿哥则觑着他的背影心想:爷这可不是正主儿,正主儿,可不就在府署外头候着呢么?
  王子腾一出内务府府署,稍稍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赶紧上轿,对长随说了声:“回府!”
  他在轿内坐定,微眯了眼,心里暗暗盘算这石家的事情该怎么摆平,既不能损了王家的颜面,惹御史来弹劾,又至少要卖十六阿哥一个面子,想了一会儿,少不了心里埋怨父亲:没事儿偷鸡摸狗,看略有些姿色的丫头就往屋里拉,偏生又夫纲不振,敢让人生,却不敢养……
  他闭目正想着,忽然听见密集的马蹄声,飞快地冲他这轿子过来。外头长随慌乱地开口:“老爷……”
  王子腾赶紧一掀轿帘,只见十几骑已经赶至面前,当先一人穿着从一品武官官服,坐在高头大马之上,面沉如水,冷冰冰地瞟了王子腾一眼。
  他身旁亦有几名身穿武官服饰的随从,当下有人拍马上前,来到王子腾的轿子跟前,翻身下马,粗着嗓门问:“可是杭州织造王子腾大人?”
  王子腾家的长随应了一声,来人便道:“这位是正白旗都统富达礼大人,既是王大人到此,便随我们走一趟吧!”
  说毕,来人翻身上马。这数十骑立即变换阵势,将王子腾的轿子团团围住,刚才说话那人在马背上开口:“起轿——”
  呼声极为雄壮,王家的轿夫竟不敢抗拒,扛起轿子就跟着前面的马匹一道前进。他们也不得不如此,因为轿子前后左右全是马匹,由不得他们不走。
  王子腾早已慌得不行:这是啥架势?怎么京城天子脚下,首善之地,竟然也有这豪强一般的骑手当街劫人吗?对方竟还是个武官,有官职在身的,是什么个官职来着?
  王子腾一回想,才记起来是正白旗的都统大人。对了,当初王家那位庶女,嫁的不就是个正白旗的小武官么?王子腾心里忍不住发虚,心想难道说是这八旗兵丁在护短,身为一旗最高长官的都统,竟然为旗下小小一名武官出头,寻他理论来了?
  但是想到这里,王子腾便没那么慌了:大家都有官职在身,又是在京城这种地方,对方应当不能把他怎么样吧!
  这几十骑并一座轿子,就沿着京中街道往永顺胡同那里过去。到了永顺胡同口,富达礼一人骑马缓缓而行,王子腾的轿子跟在他身后,其余骑手都候在胡同口。王子腾掀开轿帘往后探头看到了,一颗心多少放到了肚子里。
  可就在他下轿的时候,身后的骑手们陡然一声大喝,吓得王子腾脚下一软,就此一个屁股墩儿坐在地上,狼狈万状地爬起来,抬头见到富达礼鄙夷的目光,似乎在说,若不是为了子侄,才不至于与你这种人计较呢!
  此时富达礼也下了马,回头对王子腾说了声:“请!”
  王子腾战战兢兢,可也不敢不走,当下随着富达礼进了永顺胡同忠勇伯府,沿着一条抄手游廊一路向内院过去,直至走到一座祠堂模样的大屋跟前。
  穿着官袍的石咏,正牵着一名清秀少年,立在祠堂跟前,静静地望着王子腾。
  王子腾待看清那少年的模样,心中大感震惊:俗话说,外甥肖舅,这小少年生得与他们兄弟几个年轻时非常相像。他眼下手头没有镜子,但是可以想象,眼下的自己,与这少年也是像了个七八成。若要当着这少年的面儿,断然否认两家的亲缘关系,王子腾自忖应该是不可能的。
  见到富达礼,石咏和那名少年一起向他行了礼,口中叫了声:“大伯!”
  王子腾登时眼角直抽,心说不是正白旗的低级武官吗?而且还是汉军旗的,姓石,怎么会和正白旗都统是这么近的亲戚?
  他再一次有懊悔不迭的感觉,早知道借这机会能攀上伯爵府,他早就攀了,哪儿还会等到现在,让旁人把自己押到这里?
  王子腾悔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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