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穿越女的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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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穿越女的倒掉-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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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郎伏在云头上,再不肯出声。云秀伸手拍一拍他的背,笑道,“我懂我懂……你是无心的。”
  一边说着,目光不由就转向永兴坊——郑国公令狐晋的宅邸在永兴坊,十字街将一坊四分,他家占去了整一分。十四郎的宅子还没他家一半的一半大。这么大的宅子,自然不可能全用来住人。里头不但营山造水宛若自然,还修建了自己的马球场。虽说豪奢,可若不夜游,也不至于马球场、后花园里都灯火通明。这一日那些夜间闲置处却俱都点了灯,映得底下明晃晃一片白。
  大概是在高处的缘故,云秀总觉着那灯火冷白冷白的。
  十四郎终于调整好了心态,勉强能再端坐起来。
  云秀抿唇失笑,心想十四郎真是面皮薄,想令狐十七变化成姑娘时,哪管明知自己法术不靠谱,随时都有被拆穿的风险,也照样敢大摇大摆的四处闲逛。十四郎却仿佛是个被迫在大庭广众之下揭去面纱的深闺小姑娘,丁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立刻羞赧起来。
  ……似乎连坐姿都很少女。双膝并拢,双手叠放在腿上,微微含着胸——分明就是个烦恼自己发育得太玲珑有致,急于遮掩曼妙曲线的良家少女。
  云秀忍不住又拍了拍他的脊背,看他霎时紧绷起来,深深觉得自己真是罪孽慎重啊。她居然产生了想趁机欺负他的想法。
  不过云秀深深觉得,这须怪不得她——实在是十四郎这位少女,“她”太楚楚可怜了。
  身量比云秀还矮些,鉴于云秀的身量在女子中偏颀长了些,“她”这身高刚刚好。却又不是瘦弱一属,而是该柔软饱满处恰到好处的柔软饱满,该纤细曼妙处恰到好处的纤细曼妙……完美到一份也增减不得的地步。兼具可口的肉感和不怎么好下口的青涩。偏偏他又不是不能意识到这一点,却因错位而为此感到羞耻。越是想遮掩,便越是欲盖弥彰。结果连云秀这么正派的人,都被他的不自在处引导着,在很精准的地方不正经起来。
  “放松些啦……”云秀终于还是红着脸提醒道,“我不也变成男人给你看过吗?是男是女有什么要紧的?不过就是一副皮相罢了。”
  十四郎终于抬起头来望向她,眼睛里水汽泫然。不但没被她的话所安慰,反而像是被欺负了一般,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皮相……”他泫然欲泣的说,“和皮相之间,区别是很大的。”
  “可是你是男人,我是女人时,你也没这么在意啊。”
  “那是——”十四郎一起身,胸口便跟着晃了晃。他忙又含胸抱住胳膊,羞愤欲绝的压下声音来,“那是因为我还没意识到,区别有这么鲜明。”
  “……”啊,云秀想,糟糕,她好像有些明白十四郎的意思了。
  这孩子应该确实还是个……没上过生理卫生课的,青春期小处男。她好像让他觉醒了某些对他而言还太早的感受。
  “冷静一些,”云秀感到难以启齿,“……那是你自己的身体啊!”
  “我自然明白……”十四郎羞赧得眼眶都红了,片刻后忽的意识到了什么,“……你想到哪里去了?”
  云秀伸长脖子别过头去,欲盖弥彰,“……也没想到哪里去啊,就普通的。”反咬一口,“你以为我想到哪里去了啊!”
  十四郎输就输在太正直了,明知她心虚,却一时只能瞪着她,想不出还嘴的话。
  ——莫非要他说,他当然知道这是他自己变成的女人,可就是会忍不住想——云秀的身体也是一样的吧。这里、那里,还有那里都是……
  跟登徒子有何区别啊!
  然而片刻后便又心猿意马起来。
  ——她脖颈白皙秀美,露出来的耳朵小巧柔嫩。月色下耳尖上微微泛起的红晕,没来由的便令十四郎想起寿桃尖儿上点染了粉色的糖霜。
  真是糟糕啊,十四郎混乱的想,都从手感想象到口感了!
  此刻他很想去撞一撞墙,撞晕过去,刚好趁机睡死到明日,将此刻一切都当成一场羞于启齿的梦。
  两人一个看月亮一个看膝盖,半尴不尬的坐在云头上,风自脚下源源不断的流过。
  片刻后云秀终于还是道歉了,“……要不然我把你变回来吧。”
  而十四郎尚还未回过神来,居然脱口就答,“……已经晚了。”他已经知道女人的身体是什么模样,令他在意的有那些部位,会引起羞赧又是那些部位……并且他还很想亲一亲云秀的耳尖。
  但云秀居然笑了起来,也不知她究竟想到了什么,越笑越深,最后捂着肚子笑倒在云头上。
  十四郎看着她,不知怎么的,渐渐就放松下来——至少在她躺在云上,用笑得水光泫然的、映着皎洁月色的眼睛含笑看着他的那一刻,他脑中没有出现她身上不相干的部位。他只纯然为她此刻的快乐而感到满足和幸福罢了。
  而后在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时候,便已俯下身,轻轻亲吻了她的眼角。
  两个人怔愣的对视着。
  随即云秀飞快的坐起来,整顿衣衫鬓发。
  十四郎则有些混乱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一时想得道歉才行,不对他刚刚并不是想轻薄她啊,居然真的成了登徒子怎么办才好……一时又在混乱的间隙飘飘然的想,啊,亲到了。
  但云秀纠结了片刻,居然为难的说道,“不知你意识到没有……我看到的是个女人。”
  十四郎愣愣的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忽的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
  他捂着额头,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哦,原来云秀“想到这里去了”。
  这一夜的烦恼忽然间都冰消瓦解。
  “嗯。”他低笑着,凝眸望向云秀,“我看到的也是。”
  云秀愣愣的看着他。
  十四郎便笑着指了指自己,略有些羞赧的,“只是一副皮相罢了,底下还是我。”
  云秀看着他的眼睛,不知为何,心口竟突的一跳。
  然而十四郎随即便又难为情的低头看了看,道,“能不能变小一些啊……”红着脸,声音几不可闻,“太醒目了,忍不住就会在意起来。”
  云秀:……
  作者有话要说:  别问我在写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_(:3ゝ∠)_


第90章 未妨惆怅(八)
  乔迁宴很热闹。
  尽管十四郎——或者该说十四娘?是个生面孔,还是在大晚上的独自来做客,奉安观上下却并未将他当陌生人或怪人。很慷慨的接纳了他。
  吃过晚饭后,一群小姑娘围着他叽叽喳喳的说话。这个问,“师姐说你是她的道友?你也是道士吗?在何处出家啊?现在在云游吗?你们何时认识的?”那个就问,“你喜欢哪部经?出家多久了?本家姓什么?籍贯何处啊?”……很令人怀疑她们到底是想算卦还是要说媒。
  十四郎却分外耐心的一一解答。
  明明自己刚变成女孩子时时那么拘谨,可面对真的女孩子,他却从容又诚恳。
  云秀不由便想到他说的“你的家人”,心里越发觉得温馨暖和——他大概是真的将她们做她的家人来喜爱和尊重了吧。
  ……他一股脑拿出来的那些礼品,在云秀的顽固坚持下,最终只带了香盒和香团来。旁的作为贺礼虽说也无过错,可毕竟是准备给柳世番的见面礼,品味上自然更倾向于士大夫的审美。而奉安观中这些女道士们,固然也都是读书不少的出家人,却还没雅到那个份儿上。熏香便刚刚好。
  只是想到那轻轻扫过眼尾的亲吻,云秀也不由会想——他准备给她家人的那些“见面礼”,究竟是想用在那种“见面”的场合?
  要猜测到特地的场合上,也并不困难。
  要意识到他们之间互有好感……也是一点就通,顺理成章的事。
  她只不确定,十四郎是否明白所谓“修红尘”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让她稍微感到烦恼起来。
  毕竟忙碌了这么多日,观里老少很快便撑不住,一个个打着哈欠犯困起来。
  夜色静深,欢宴散去。众人都回房去睡了。
  长安宵禁不比旁处,都这个时候了,自然没人觉着十四郎还会告辞离开。早就准备好了客房给他。
  但十四郎当然得回去——离开时他虽借口说累了想早睡,“非宫中传唤”不许叫醒他。但明日一早该起床时他若还不在,事情可就闹大了。
  观内终于只剩下云秀还没睡时,她便取了解药,帮十四郎解除了变化术。
  终于恢复成正常的身高差,十四郎垂眸笑看着她——看他的目光,分明就很想摸一摸云秀的头顶,提醒她掌握制高点的究竟是谁。
  但不要紧,云秀想,等一会儿上了天,他就知道到底是谁说了算了。
  十四郎笑看着她,又抬头看了看空中微缺的圆月,道,“这么好的月色,我们走回去吧。”
  云秀:……陪他散散步,倒也不是不可以。
  云秀便给他披上隐身的斗篷,陪他漫步在严冬时冷彻皎洁的月色下。
  然而才从奉安观里出来,便见隔壁高高的院墙之下站着一个人——正背对着月光,仰望着墙上攀援而出的枯藤。
  散落的乌发,随风翻动的白氅。身量比十四郎还高一些,挺拔又倜傥。四枚夜明珠如萤火虫般悬停在他身侧。都不必看全模样,单凭气息就能认出是谁来——令狐十七。
  他察觉动静回过头来。黑而清冷的眸子扫过云秀,再扫过十四郎。原本身上似有若无的疲倦便收敛起来,化作一个温和从容的微笑。
  他指了指身旁的庭院,道,“……是巧合。”
  早先相见时的那种违和感又浮现出来。
  云秀想了想,回头对十四郎道,“暂时不能送你回去了——我有话同他说,你先回屋里去等一会儿,可好?”
  十四郎点头道好,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站在一旁看了令狐十七片刻,向他颔首为礼,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
  令狐十七便也点头回礼。
  待十四郎离开后,令狐十七才又望向云秀。
  “那就是十四郎?”
  “嗯。”云秀点头。她知道他是在故意岔开话题,于是更确定了,他确实不对劲,“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令狐十七复又仰头看着眼前庭院,许久之后,才道,“……那年同你争吵后,从华阴县回到长安我便开始修行。”
  “嗯。”
  “指点我修行的道长不肯住在国公府,阿爹便买了处院子给他——虽说是给了他,实际住的人,却是我。”他便抬手指了指,“就是此处。”
  云秀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嗯。”
  “如今,我又要搬回来了——真不是故意缠着你。”他笑看着云秀,面色平静又无奈,“我也没料到他会隔出一道院子,盘给你住。”
  他眼睛里没有他惯常该有的散漫又嚣张的光。
  “表哥。”云秀便再一次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令狐十七看着她——他们表兄妹之间当真是太熟悉了。只需一眼她便能看穿他隐瞒着的心情。同样也只需片刻对视,他便知道她非穷根究底不可。
  真是半点体面都不给他留。
  “……阿爹过世了。”令狐十七轻轻舒了口气,道,“昨日刚刚下葬。”


第91章 未妨惆怅(九)
  令狐晋已年过六十。不算短促——可令狐十七总觉着他时日还很长,长到无需考虑生老病死之事。
  他并不怎么尊敬自己的父亲。
  旁人看他的父亲,是“侧帽风流”是“大才槃槃”是“风鹤走敌阵。云鹏忽飞翻”,是天子众多外戚中独一无二的风流人物。可在令狐十七眼中,他只是个有钱有趣但大致依旧可归类为“乱世烂人”的老头子罢了,唯一的区别只在于——这是他家的老头子。
  他小的时候,这人拿胡子扎他。他生病的时候,这人皱着眉笑他。他跟云秀吵嘴吵的摔盘子砸碗时,这人无奈的训斥他“何不免冠徒跣,以头抢地”,发怒得更难看些?他教他读书、读史,引导他为人处事,教他如何透过时局,看破本质。偶尔也会抱怨时局腐朽,无人为百姓考虑。却在他反问“何不散尽家财,舒解国难;何不犯言直谏,匡扶时局;何不挥军直进,解民倒悬”时,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于是厚着脸皮翻过来训斥他“何与尔身”——干你个小兔崽子何事?
  但大致上,令狐十七是喜欢他的——毕竟这是他家的老头子,就算总有这样那样的“烂处”,也依旧比旁的老头子可亲可爱些。
  令狐十七从来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便失去他。
  明明他和他阿娘争吵后,离开蒲州前往长安时,他还好好的。
  会叹息,“明知你阿娘是为你好,为何还非要说狠话伤她的心?便不能说得更圆转巧妙些吗?”
  会体贴,“你且先去避一阵子。等你阿娘气消了,再慢慢说服她吧。”
  会鼓励他,“我站在你这边。娶自己喜欢的姑娘,哪里比不上尚主?何况你们两个都不是陈规腐俗中人。你阿娘也是操心太过。”
  谁知他才离开不过数月,他便一病不起了——只怕是他离开之后无人敢管束他了,他又肆意服食起丹药硫磺来。
  早同他说那些东西有百害而无一益,他偏戒不掉,偏要在渺茫之中怀侥幸之心去求那明知求不来的长生——或者说不老。
  就算求来又有什么用?哪怕白发翻黑,枯皮复润,重回到二十、三十、四十岁……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他的人,转头就会开始喜欢他了吗?承认自己衰老,在喜欢的人跟前老得坦荡有尊严些,便有这么难吗?
  对他自己的事这么糊涂。可对旁人的事却又这么洞明。
  明明一病不起,自知大限将至了,也依旧记得他喜欢云秀,特意耗神给他安排这么一场“巧合”。
  真是……死都要死了,还替旁人操什么心?
  ——冷不丁就要戳人一下子,教人再度难受起来。
  令狐十七长舒了口气,缓解心口透不过气来的难受。
  云秀什么也没说,只上前轻轻的抱住了他。
  暖暖的体温,令人眼眶一下子便热起来。
  令狐十七于是无奈又不忿的拒绝,“……别来招我了啊。我很难受。”
  却没有试图推开她。
  云秀拍了拍他的脊背,“……我在这里。难受就哭一会儿吧。”
  “……我才不哭呢。”令狐十七不屑。
  尸身前、坟茔前痛哭一场,是情之所至。此刻没头没尾的,有什么可哭的?——特地哭给人看吗?
  何况所谓的生死,不过就是“有生必有死”。是“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是“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是“虽追念我愁苦忧思,不过十日。诸家宗族,男女聚合,相向歌舞,快共饮食,相对谈笑,捐忘死人”。是“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凡人终将走到这一步,从古至今有谁能逃过?
  总哭哭啼啼的,是有多看不开啊。
  他才不哭呢。
  云秀却将头埋进他怀里,更紧密的抱住了他,“那就让我抱一会儿吧。”
  ——她还在自以为是的想安慰他。
  令狐十七就不明白,人为什么那么喜欢互相安慰、陪伴,不是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吗?
  何况死去的又不是她爹,不过就是个虽有亲戚之名可统共没见过几次的陌生老头子罢了。若在丧礼上,出于礼仪长歌当哭一番也就罢了。此刻才得知消息,怕只有“明明不难过但为了不显得太冷漠而不得不表演难过”的尴尬吧。
  一个根本就不难过的人,怎么可能安慰到正难过着的人?
  就凭抱一会儿吗?
  可是抱一会儿有什么用?埋都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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