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初挑眉,按住心底的好奇,转头问夏侯充:“你干了什么?”
夏侯充好不容易能喘口气; 顾不得解释,连忙请求:“你……别告诉大公子啊。”
曹初无奈:“那你倒是说你干了什么呀。”
夏侯充如蒙大赦; 竹筒倒豆子似的解释了一番。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夏侯充平日里为人还算可以,这日瞧见司马懿闲着没事; 就怂恿他去这个年代的特殊场所。
——兄弟,我看你边上也没个红袖添香的; 不如我俩一起去……
司马懿还没回答呢; 谁知他夫人闻言大怒; 拔出司马懿身上的佩剑就径自把夏侯充赶了出去。
夏侯充悻悻,心下一琢磨,曹昂洁身自好,作风又清正,这种事情肯定不能去找他,该找个胆大又不惧内的。
于是夏侯充去找了吕布。
吕布嫌弃脸:“没兴趣。”
——家有美妻美妾,找什么野花儿啊!
谁知夏侯充这话刚好被吕布的女儿吕姝听到了,她的性子倒不寻常,不爱念书,就爱跟着吕布摆弄画戟,并且十分崇拜曹初。
一听这话还得了,吕姝抄起画戟就追着夏侯充打。
夏侯充不想得罪吕布,只得抱头鼠窜,还好死不死把这么丢脸的一面给平日里与他最不对付的曹初瞧见了。
曹彰听完全过程,评价道:“活该。”
曹初嫌弃道:“我说夏侯娘子,你打得过谁啊?”
夏侯充不服气:“……我那是不想打。”
吕布那里得罪曹昂的将军府是另一码事,但若是夏侯充跟吕姝打了起来,那就直接上升成两个将军府之间的纠纷了。饶是夏侯充情商再低,他至少不会去坑队友。
“你还有理了。”曹初眼皮一跳。
刚刚那个女孩子看上去倒还挺好玩的,不知道能不能拐过来。
曹彰好奇问道:“你真的去过那里啊,是什么样子的?”
曹初维持着一副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表情,实际上悄悄竖起了耳朵。
曹植也想听,被曹丕捂住了耳朵。
夏侯充爆红了脸:“……我没有!”
他也是听说了,好奇而已!
而且这年代大多都是卖艺不卖身的“伎”,曹操的妾室卞氏就是娼伎出身,并不是“妓”。
所以,夏侯充也就是去听听曲儿而已,没想真干什么。
曹初眨眼,哦了一声。
被夏侯充这么一打岔,火锅是吃不成了,算一算,也该到郭嘉回来的时间。
曹初立即回屋,装作乖乖待在屋子里从没有出去过的模样。
……
北方已定,再加上军中有许多人水土不服的缘故,在稳定了大局后曹操很快就率军回邺了。
这些年来,曹初的身上累计了很多战功,尤其是这一次诱蹋顿攻城。
守城看似轻松,但曹初在守住城的同时还要让蹋顿看到“希望”就很难了,若没有她,曹昂也擒不住蹋顿。这种事不是谁都能做的,能做到曹初这种程度的更是不容易,曹操在这方面一向不吝惜嘉奖。
她很快就升任了,或者说是调任。
但曹初现在还怀着孕,曹操的确没有给属下放这种假的经验,只是让她生完孩子之后再调任,而她现在还是干着曹昂府内的将兵长史一职。
将军府。
曹初面无表情地走进来。
由于腹中胎儿来得意外,她休养了好些日子才来将军府继续处理公务。
夏侯充见到她,激动地跳了起来:“你终于来了!!!”
他不想加班了!
曹昂眼疾手快的揪住了他的领子:“成何体统!”
夏侯充这才冷静下来,强忍住想要痛哭流涕的冲动。
平时曹初处理的那些事物本就繁重,曹昂就把她的事儿分了一部分给夏侯充。
夏侯充每日都赶工加点到深夜。
夏侯充可怜兮兮地指着眼睛:“你看!眼睛下面黑不黑!”
曹初好心递给他一个脂粉盒子:“辛苦了,遮遮吧。”
说起来,这胭脂还是黄月英给她的呢。
夏侯充快气死了,又碍于曹昂在边上,不敢怼她,冷哼一声。
曹初收回盒子,转身对曹昂笑道:“大兄,我又不是病人,不妨事的。”
曹昂叹了口气,妥协道:“也罢,你千万不可强撑着,军营不许去。”
曹初莞尔笑道:“多谢大兄。”
曹昂见夏侯充办事认真,甚至有把这些事情长久托付给他的打算。
但将军府的很多事情只能曹初去办,也只有她熟悉,一旦分摊在将军府其余人的身上,难免会出现纰漏。
就在回军的第二天,邺城挖出了只铜雀。曹操大喜,建铜雀台,并挖玄武池练水军。
铜雀台,玄武池,一切似乎都步入了正轨。
操练水军,曹操这么做等于明晃晃的告诉刘表——他准备来干架了。
刘表也不是没有准备,他在曹操回军的时候就和交州的士燮握手言和,划地分治。
这回曹操招人议事,众人的心里都清楚他要议什么。
——论南下殴打刘表的可行性。
刘表的长子刘琦被送到许都当质子,但这并没有什么用,且双方都心知肚明。
至少从刘琦被送到许都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被刘表当成儿子了。这对他来说其实很残忍。
最大的问题是,一旦曹操南下打刘表,刘表难保不会联合其他势力,诸如刘璋孙权张鲁之类的。
毕竟唇亡齿寒的道理,谁都懂。
刘表的势力并没有这么弱,一旦他跟其他人联合起来,就没有那么好对付了。
曹初悄悄拉住郭嘉,低声道:“奉孝不说话,可是想到了什么?”
“子劭如何思量?”郭嘉折扇一开,将旁人视线挡住。
正注意着这里的孔桂嘴角一抽——不看就不看呗!
曹初思忖:“刘表和士燮交战时是我们出兵的最好时机,但那时阿翁在打更为重要的二袁,既然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难道不打?”
那不是开玩笑么!
第88章 益州来使
当然不是不打; 但绝不是现在。
郭嘉只说了四个字——顺其自然。
这四个字从表面上看像是敷衍; 细究起来却并不尽然。
为什么顺其自然?因为根本不用他们动手。
曹初很顺利地理解了他的意思,试探着划出益州的轮廓——刘璋?
郭嘉唰地收了折扇——答对了。
孔桂用胳膊肘捅了捅边上的夏侯充,狐疑道:“你说他俩对啥暗号呢?”
夏侯充转头盯着两人看了半天; 最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曹初一个眼刀甩过去。
夏侯充脖子一缩; 立即装出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曹初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曹操话锋一转; 提起了孔融。
孔融之前的丰功伟绩暂且不说,但这几年里他天天都在跟曹操唱反调。
曹操软禁刘备,孔融反对; 于是曹操把刘备放了。
刘表郊祀天地; 曹操派人斥责,孔融反对,说应该把这件事压下去; 维护朝廷的脸面。曹操选择无视。
曹操想禁酒; 孔融还是反对; 于是曹操在实行禁酒令一段时间后又解了。
曹操北征乌桓; 孔融直接开了嘲讽。
这一回; 曹操打完乌桓; 准备商议南下的事,孔融又开始蹦跶。
曹操实在忍受不了; 而且以他的身份地位也没必要再继续忍受下去; 准备把孔融干掉。
孔融身边的友人曾多次劝他不要继续杠; 但是身为愤青的孔融都没听。
曹昂本想上前; 被一边的曹初死死拽住了袖子。
曹昂转身,望见眼前的女子对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待人群散去,曹初对着郭嘉打了个手势,随即快走几步,将曹昂拉到一边。
曹昂沉默半晌,低声道:“杀他无用。”
曹初明白这个道理,反问:“留他何用?”
曹昂又沉默了,在他们政见不同的时候,他总是沉默的那个。
曹初试探着问道:“你生气我拉住你吗?”
“你是为了我,我明白。”曹昂轻轻阖眼。
“大兄。”曹初使出了整整十年都没使过的撒娇手段,小心翼翼地摇了摇他的袖子,“你就依我这一回罢。”
曹昂抬眸,映入眼帘的是曹初甜甜的笑容。
曹初的声音本就好听,再加上她这回刻意放软语气,总能令人下意识以为她是个小姑娘。
尽管她的动作稍显生疏以及僵硬,但曹初的笑容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
而她的这个举动,对曹昂的影响果然很大。
撒娇!
是真的撒娇!
而且是对他!
曹昂唇角不自觉扬起,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高兴,俊脸低下,抬手轻轻一刮她的鼻尖,叹道:“你啊。”
这算是默认了。
曹初面色不变,转移话题道:“大兄,我前些日子得了本兵书,看不太懂,若是大兄得空,不如帮小妹看看?”
曹昂笑道:“走吧。”
……
刘表最近变得很焦虑,这一点,他身边的蒯越和蔡瑁都很明显地感受到了。
因为刘表意识到,他犯了一个最要命的错误——废长立幼。
刘表把长子刘琦当成弃子送到许都,这在很大程度上触动了一部分老学究敏感的神经,以至引起许多士人的不满。
刘表向来自傲于荆州人心的归附,荆州士人的不满对他来说无疑是个沉重的打击。
他很清楚曹操很快就要采取行动,比这更残忍的是,刘表潜意识里就默认自己打不过曹操。
他的水军的确优于曹操,可曹军南下荆州不一定要走水路啊!
在这个年代,荆州又被称为楚地,除了水军,曹操在其他方面的条件远胜于刘表。
从刘表和士燮干架就能看出荆州军队的战斗力了。刘表花了整整四年都没有拿下一个交州。
而当年实力尚微、被袁绍压着一头的曹操,此时已经统一了北方,甚至马踏塞北,慑服辽东,准备南下。
曹操这里,不论是文官还是武将,阵容都堪称豪华。
毕竟就连刘备都在许都当官呢,尽管他并不是很乐意。
可以说,曹操现在完全不怕打仗,怕打仗的应该是刘表才对。
果然,随着曹操从柳城回军,很快,各地诸侯就有了反应。
一直在益州窝着吃瓜的刘璋派人来曹营啦!
刘璋跟刘表不一样,刘表好歹还想拼一把,刘璋则是直接认怂了。
他派来的益州使者叫张松,曹初总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
旁人派使者都尽量挑好看的,但刘璋却派了个奇丑无比的张松过来,也不知是什么考量。
在这个看脸的年代,张松能做到益州别驾着实不容易,而这也证明了他的才华。
但刘璋还是不喜欢张松,谁都不会喜欢一个总是跟自己唱反调的人,更何况张松跟赏心悦目这个词压根沾不上边。
曹初听闻这个消息,眨眼:“不出奉孝所料。”
张松的做法非常耐人寻味——他没有去邺城,而是去了许都。
人人都知道曹操处理公务在邺城,可张松却跟不认识路似地撞去了许都。
曹初可不信他不认路,就算不认路,随从里头总有人能提醒的吧?难道刘璋派来的人全都是路痴不成?
“父亲,让我去许都吧。”
曹操担心:“你的身子可撑得住?”
他从来没有下属怀过孕啊!
曹初一脸轻松:“多谢父亲关怀,不妨事。”
许都。
曹初小心翼翼地护着隆起的小腹坐下。
徐庶叹了口气:“没看见你时倒还好,见了你却后悔没让你好好待在邺城了。”
曹初抿了口茶,笑道:“呆在邺城也是一个样,没事做,整个人惫懒下来,反倒困不好。”
在曹操实施禁酒令的这段时间里,散茶反倒流行了起来。
毕竟酒没了得有个代替物,总不能用白水吧。
这时,有人进来通报,说是张别驾到了。
曹初起身:“我去会会他。”
徐庶严肃地吩咐侍人:“扶着她。”
曹初哭笑不得,连连摆手:“不用了,扶着去见人像什么话。”
徐庶无奈:“那你小心些。”
曹初点头,推门出去,跟着侍人去了正堂。
张松正立在那里,听见动静,神色自然地对曹初拱手一礼。
怎么说呢,这位张别驾长得的确不一般,额窄头尖,鼻孔外翻,还是个地包天,甚至没有曹初高。
边上的侍人倒吸一口凉气,似乎不敢置信刘璋会派这样一个人来。
曹初注意到的却不是这个,而是张松的眼睛——这个人很清醒。
她半点不自然的神色都没有,还礼:“张别驾。”
张松眼中的讶异转瞬即逝,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傲慢的神情,激道:“丞相为何会派一个女人过来?”
第89章 征辟僚属
此话一出; 边上侍人怒了:“你!”
曹初如今风头正盛; 早已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所以根本不存在张松不知道曹操派女儿来的可能性。
既然知道; 还开口发问; 显然这句话中包含的并非是善意。
看见女公子被人如此轻慢; 边上的侍人险些没气死。
而且张松看上去没什么气质,如今因故作傲慢之态而显得有些猥琐; 更增添了侍人的恶感。
没错,张松的确是故意说这句话的。
就如同他介意于自己貌丑一样; 曹初应当会对别人看不起女子这件事格外厌恶才对。
所以张松特意选了这件事来攻讦,就是为了激怒曹初。
曹初抬手制止; 唇角噙着一抹笑意; 左手轻轻护住腹部; 缓缓走到上首坐下。
朱唇轻启; 慢悠悠吐出一个字:“坐。”
张松心里更讶异了,但在此时他已经反应过来; 面上的傲慢神情毫无破绽。
接着,他无视边上侍人的怒视; 径自坐下。
曹初挑眉,故作疑惑:“怎么不上茶?”
侍人对她一礼,愤然看了张松一眼,随即起身出去。
屋内只剩二人; 曹初姿态优雅地解下腰间青釭剑; 唇角笑意半隐; 蹭一下将剑拔了出来。
剑锋捎着寒意,看上去似乎要干什么。
张松的心这才落了下来,神情一凝——来了!
果然方才只是在侍人面前忍耐么?
曹初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块帕子,接着,她神情认真地——擦剑。
她一边擦剑,还一边感叹道:“穗子有些旧了,改日问师公要个新的。”
张松:“……”
这下他再傻都知道自己是被曹初看穿了,更何况张松并不傻,相反,他很聪明。
他收起了所有的傲慢,起身对着曹初深深一礼:“将军海涵。”
曹初却没还礼,而是发问:“你既然没有那个意思,又为什么要说那句话呢?”
张松顿了片刻,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答。或者说曹初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就没想要得到他的回答。
曹初展颜一笑,示意他坐下:“你奉刘益州之命出使许都讲和,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刘益州的意思。你明白这一点,却依旧这么做,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没有让益州与许都讲和的打算?”
心思被点破一半,张松反倒镇定了下来:“在下并无此意。”
曹初眨眼,没接他的话茬,径自说下去:“不讲和,那就是交战,你想让丞相打益州。”
张松脸上的惊讶半真半假,认真应对道:“将军说笑了,在下奉刘益州之命出使许都,为的是化干戈为玉帛,某不过一介匹夫,眼界狭小,初见将军有轻慢是真,将军何须揪住这点而胡乱猜测?”
“我劝你说真话。”
曹初叹气,神情温和,说出的话却犹如寒冬腊月的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