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着实令曹操恼火不已; 但后来曹操把魏种捉回来的时候却没有杀他; 而是因为他的才华放过了他; 并且任命魏种为河内太守。
曹营兖州士人的代表是程昱,他虽然受曹操看重,却到底没到心腹的程度。
可以说,就是经过这一回兖州的叛变,兖州士人在曹营彻底失势。
司马懿此次不肯出仕,一部分原因尚且不能知,另一部分会不会和举荐他的郡守魏种这一层敏感身份有关?
并不是没有可能。
一般来说,拒绝征辟有很多是因为待价而沽,但司马懿这样的聪明人不可能玩这么低级的招数。
……
结盟之后,袁谭便催促着曹操带兵出征。
倒不是他心急,而是他这边被袁尚打得实在是撑不住了。
可曹操虽然带着大军在袁谭面前晃了一圈,却迟迟没有出兵,反而驻扎在了一个微妙的位置。
袁谭心生疑惑。
曹操在等什么?
他很快就明白了。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袁家兄弟的战争吸引过去的时候,绕路而行的曹昂正联合黑山军张燕攻打邺县。
黑山军张燕是袁绍的老对头,在曹昂攻下邯郸后主动要求联合曹军攻邺。
邺县是袁氏的大本营,城池稳固,并不好打。
曹操得知这一消息,立即亲率军队往邺县开去。
袁尚刚干掉袁谭,准备回援,却被剩下的曹军拦住了去路。
由于袁谭是死在袁尚手里的缘故,他的旧部在辛评辛毗的推动下大部分都归了曹军。
袁尚急了。
他现在占的不过是城池坚固的好处,曹营精兵良将极多,还有对袁营内部十分熟悉的许攸,攻下邺县不过是时间问题。
更要命的是,曹军比起仓亭津一役时更是实力大增,若他没有及时赶到邺城,自己的命都难保住。
此时曹昂已经带兵围住了邺城,曹操的大军也赶到了邺城。
袁尚收到了驻守邺城的审配发来的好几封求援急报,却开始犹豫了。
救还是不救?
就在他犹豫的当口,曹军一举破邺。
这下袁尚不用犹豫了,老巢都给人端了,他只能向幽州的二兄袁熙求助。
邺县是冀州的命脉,一旦被破,这就意味着整个冀州落入囊中是迟早的事。
许都。
曹初这段时间没闲着,除了稳住丁夫人的情绪之外,她还把河内发生的一些事给整理了出来。
包括河内郡守魏种的所作所为。
“阿姊,大兄什么时候回来呀。”小妹曹节托腮看着她。
曹节正是想父母的年纪,可曹操平日里公务繁忙,除了几个年纪大的子嗣能得他亲自教弓马骑射之外,其他的子嗣就没这样的好事了。
在战事频繁的时候,她说不准一年都见不到曹操两面。
除了曹冲,只有年纪大的几个子女跟父亲的关系最好。
在曹节的概念里,父亲虽然高不可攀,但大兄和阿姊却是可以亲近的。
曹初放下手中公文,轻松道:“快了,不过很快我们就要离开许都。”
曹节点头:“离开许都,要去哪儿呀?”
“邺县。”曹初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脸。
果然,没多久曹昂就来许都带人了。
他尚未卸下甲胄,额前的碎发被微风吹动,唇边噙着不变的笑意。
何晏兴奋道:“大兄!”
曹节轻嗤一声:“谁是他大兄了……”
也不怪何晏如此热情,毕竟在这一干曹家兄弟里面,只有曹昂会给他好脸。
曹初会拔剑吓唬他,曹丕对他口称“假子”,曹彰因为未婚妻被调戏之事对他恨得牙痒痒,曹植对他视而不见……不过这些都是何晏自己作的。
毕竟敢像何晏这样行事的人真没几个。
曹初听到了曹节的嘟哝,小声提醒:“大兄还在。”
曹节捂住嘴巴。
这次去邺县的只是一部分人,多是曹操的家眷,还有司空府的官员。
邺县既破,自然要论功行赏。
夏侯氏和曹氏宗族是曹操自陈留起兵以来最亲近且倚重的人,但是他们的升迁速度并没有因此而变快。
或者说,有些人的升迁速度甚至还比不上张辽张郃这样的敌军降将。
曹操向来是根据功劳来奖赏,所有人做的事在他心里都有一本明账。
曹初策马,与曹昂并肩而行。
“你手上又有新伤。”曹初微微蹙眉。
“习惯了,没事的。”曹昂侧头。
曹初刚要继续开口。
曹昂敛眸,长翘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欣慰:“子劭可是要问护心镜的事?”
曹初反问:“难不成你忘了?”
曹昂一弹她脑袋:“自是没忘。”
曹初这才满意:“平日里瞧着大兄做事挺周全,唯有这护心镜总忘记。”
曹昂笑着摇头,没有反驳。
曹初思索:“郭图、田丰之争并非偶然,那……曹营呢?”
袁绍帐下来自四海八荒的谋士颇多,最主要的两个势力是袁绍拿下河北之后任用的河北本地士人,以及在之前就跟着袁绍的颍川士人。
等袁绍死后,这两个势力又产生了分歧,颍川士人支持袁谭,河北士人支持袁尚。
可以说,袁绍帐下河北士人和颍川士人的斗争当真给曹操省了不少力。
但曹营为什么没有这种事情?
其中固然有曹操没有袁绍那么坑的缘故,但肯定不止这些。
曹昂微微颔首,附在她耳畔轻声道:“颍川士族。”
的确,曹操帐下是颍川人居多,可这有时并不能说明什么,因为这些人的政治理念不一样。
但是他们现在有尚未达成的共同目标,种种因素的作用下,这些矛盾还没有浮出水面。
若无可图之处,那些世家大族凭什么选择曹操?做慈善吗?
曹初笑道:“多谢兄长指点迷津。”
曹操看重他不是没有道理的,不需要做出多惊天动地的事情,曹昂能够看到这些,就已经证明了他的能耐。
曹昂轻笑:“我不过是提醒,你能自己想明白这些已经很好了。”
曹初思忖:“那兵权……”
曹昂抬手轻轻按住她,止住她将要说出口的话。
曹初会意,垂眸望了一眼他尚且披着甲胄的手臂,对曹昂笑了笑。
作为知道一些后事的人,曹初不得不考虑更多。
若按照历史的轨迹,三国的最终赢家不是魏汉吴任何一家,而是晋,这个朝代姓司马。
晋,是公认的世家门阀天下,这就能说明很多事情了。
骑都尉孔桂看着前面二人小声交谈,上前问道:“前面是长社县,大公子可要进去歇息?”
“不必,直接过去。”曹昂轻轻勒住缰绳,放缓了步伐。
论看人眼色,孔桂着实是一把好手,见曹昂此举,颇为配合地策马跟上。
“父亲似是有意将你迁任随军的职位。”曹昂开口。
“是武职吗?”曹初讶异。
“暂且不明。”曹昂叹气,“若真如此,那军师祭酒又与你素来有嫌隙,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这倒无妨,我是怕你受委屈。”
这次战役之后,郭嘉还被封了洧阳亭侯,如果曹初真的要跟他杠上反倒会吃亏。
“大公子,丁夫人唤您。”突然有个亲卫跑过来,对他礼道。
曹昂调转马头,叮嘱曹初一番后立即赶了过去。
于是这里只留下了曹初和孔桂两个人。
孔桂暗自思索着二人的话。
他本来奉承曹昂就是因为他在一众子嗣里最受曹操看重,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曹昂对这个唯一的同母妹妹有多好。
思索一番,孔桂拱手道:“女公子。”
曹初点头:“何事?”
孔桂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的确很难让人讨厌起来,但是……
“那军师祭酒郭嘉素来无视法度,却受主公看重,您若弹劾于他必然无所效用。”孔桂一边说一边看她的脸色。
曹初默默无言。
到底是哪里传出的她跟郭嘉关系很差的流言?
见曹初听进去了,面上也没有不悦之色,孔桂继续道:“只是此人立功颇多,听闻您先前欲与他讲和,而后摔门而出,主公却对此事视而不见,可见其嚣张。”
曹初觉得有点不对劲:“照你这么说,我就该躲他了?”
孔桂收起羽扇,诚恳道:“其实女公子不必惧他,只要大公子一日是您的兄长,您就无需担心。”
“那么依你看,我该如何行事呢?”曹初摆出一副好奇的样子。
孔桂笑道:“郭奉孝得主公如此看重,定是因为主公容忍这些。可女公子受此之辱,若继续容忍,依他的性子定愈发嚣张,不如暂且放任,而后趁其得意忘形之时搜集证据,以汉律中明文规定的罪名弹劾!若主公宽容于他,您还有大公子呢。”
曹初眯眼。
孔桂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对劲,眉心一蹙,怀疑自己骂的不够狠。
女公子竟如此深恨郭祭酒,连半句好话都不让人说。
他咬咬牙,准备豁出去:“他仗着主公宽容便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您不觉得此等小人着实可恨吗!”
曹初深吸一口气,掰了掰许久没活动过的拳头,忍耐:“哦。”
御史不能打人。
孔桂见她有了反应,灵机一动:“不若这样,醉酒之人最是神志不清,女公子可寻个机会与他独处,如此便可奏他触犯汉律……至于他到底有没有触犯汉律,全凭您一张嘴,不是么?”
说着,他还对曹初比了一个“你懂”的手势。
曹初:“……”
正等着曹初喜笑颜开的孔桂霎时觉得空气一冷。
他疑惑抬头,只见迎面挥来一个杀气腾腾的拳头,正毫不客气地往他脸上呼来!
第59章 微妙醋意
“哎呦!”他下意识地哀嚎一声。
孔桂的脑内霎时一片空白。
反正没人看见; 曹初把某人揍了个结结实实。
曹初义正言辞道:“我身为御史,有弹劾与审理刑狱之权; 当秉公执法,你竟让我行如此卑鄙之事; 该当何罪?”
孔桂再傻也知道这马屁拍得不对了,神情陡然一变:“是桂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还望女公子饶了我这一回……”
曹初眯眼盯了他半天,问道:“那你觉得郭祭酒如何?”
“……这,女公子海涵,不与他计较。”孔桂有点捏不准她的态度。
女子的心思怎么就这么难猜?
曹初盯了他半天:“还有呢?”
孔桂决定跟之前的话反着来:“主公定颇重郭奉孝之才; 我等愧之。”
“还有呢?”
“这……过于看中礼法并非好事; 郭祭酒如此行事看似不拘礼,实乃洒脱……”孔桂试探道。
曹初心下满意; 面上却严肃道:“以后少在背后说人坏话。”
“多谢女公子提点。”孔桂赔笑。
曹初点头,转身去找曹昂了。
半晌。
何晏走过来,不怀好意道:“哟; 骑都尉这是怎么了?”
孔桂吸了一下鼻子; 委屈道:“不小心摔的。”
何晏才不信; 脸上笑嘻嘻的:“被打了?”
孔桂啐了一口; 没好气道:“去; 你才被打了!”
会不会说话啊这人!
曹初既然出了这个拳头,就没有隐瞒的心思; 而是主动去找徐庶请罪了。
徐庶叹息:“子劭当真是君子风度……”
她跟郭祭酒关系都差成这样了; 可当其他人说郭嘉坏话的时候; 曹初居然还能做到公私分明,甚至出手教训孔桂。
先前因为给友人报仇而杀过人的徐庶自然明白要真正放下私怨有多难。
……
邺城。
曹操此时依旧带兵在外征战,曹昂则是留在邺城驻守。
邺城及其周边城镇虽然打下来了,奈何那些河北士族多有不服,要继续平定河北阻力颇多。
若能拉拢那些河北士族自然是最好的。
曹初在绢帛上划来划去:“河北颜氏可以拉拢。”
自袁绍帐下大将颜良死后,颜氏跟袁氏的联系就开始慢慢变淡了,要拉拢过来并不是没可能。
王越哎了一声:“你早说啊,那老匹夫当年就是与颜氏结的烟亲。”
曹初讶异:“是童太公?”
王越点头。
袁绍已死,而袁家当年被董卓狠狠打击过,世家都看着风向和利益,不存在对谁死忠,如今他们只是想找个台阶下而已。
若能牵扯出童渊这条线,就容易多了。
正思索着,一阵脚步声传来,门被曹昂推开。
王越挑眉,没准备打扰这两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父亲欲恢复九州制。”曹昂把手中的信塞给她,对曹初附耳道。
曹初接过信打开,思索。
九州制并不是曹操心血来潮想出来的制度,而是自古就有,是古制。
对其他人说话她还可能有所顾忌,但对于曹昂实在没这个必要。
“国分九州,乃是古制。”曹初压低声音,“可古制却并不止这一种。”
古制其实是一个笼统的说法。
若要真的恢复九州制,总不能只改这一块地方。
在州郡制度变动的同时,其他制度就会跟着变动,还有很多可以大做文章的地方。
曹操这回提出恢复九州制,应该是一个试探。
曹昂微微摇头:“方才许都来信,荀令君言道此举易使人心不稳。”
曹初一怔。
每次改革,没人反对是不可能的。
对于曹操想要恢复九州制的想法,率先反对的就是闲着没事干的孔融。
孔融觉得上回他嚷嚷一回就让曹操把刘备给放出来了,这样看来曹操还是愿意给他面子的。
这回他见曹操想恢复古制,孔融又开始蹦跶,说恢复这个制度实乃不忠不孝之举。
这一来二去的,曹操就开始嫌他烦了。
说难听点,什么大事小事孔融都要来嚷嚷,连曹丕的私生活他都要跳出来说两句,他又不是司空府的管事!
当然,话是不能这么说的,曹操没空收拾他,只能继续忍着。
曹昂摇头:“若无意外,此事只能作罢。”
曹初抿唇思索。
如果只有孔融一个人在喊,对于曹操来说无关痛痒,毕竟他虽然是名士却没有多大的政治作为,被骂几句无妨。
但曹操不能不顾虑荀彧的意见。
曹初小声道:“若单单恢复一个九州制,的确得不偿失,可……”
可如果父亲想改的不止是州郡制度呢?
曹昂轻轻捂住了她的嘴。
如今他们只能提意见,真正行事的还是曹操。
……
好几个月没见,曹初甫一出来就在司空府门口撞到了郭嘉。
看见此景的孔桂揉揉眼睛,小声嘟哝:“嘴里说着跟郭祭酒的关系没那么差,不还是一到邺县就跟人吵架来了……”
这些日子,曹初还顺手查了司马氏的底细。
晋朝姓司马,这就不得不引起曹初的重视了。
一进屋,曹初就转身对郭嘉神秘兮兮道:“那司马仲达的确是在装病。”
郭嘉挑眉。
曹初继续道:“我盯了他整整半个月,发现他特别沉得住气,差点就以为他是真病了。”
“你知他装病,却未点破。”郭嘉开口,“反开始注意他身后的司马氏。”
曹初承认:“对,我查了一下司马氏的先祖。不过司马仲达这些日子去荆州求医了,他跟诸葛孔明、水镜先生、庞德公都碰过面,带去的书有三统历、左传……”
看上去她似乎对这件事了解得特别详细。
郭嘉折扇一收,端起饮酒:“这些日子,你都在查他的底细?”
曹初点头,又摇头:“还查了跟司马氏有关系的世家。”
尽管现在的司马氏并没有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