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公的为人是好。”曹初玩着手里头的剑穗,“不过骗也挺好骗的,就怕哪天被人拐走了都不知道,还得让童太公辛劳一回,帮忙看着他。”
曹丕憋笑。
曹初一戳他额头:“你三岁的时候也很好玩。”
曹丕指自己:“我?”
“对啊,抱着书不肯撒手,说你也不听。”曹初笑道。
曹丕偏过头,唇角微撇:“四弟不也这样。”
曹初不置可否,仰头望着树上的叶子。
也不知郭嘉三岁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没能见识到还挺遗憾的。
说不准也很好玩呢。
另一边,司空府的曹操也得知了荆州一事的大致过程。
“她喊那刘玄德……大伯?”曹操眉头紧锁。
程昱怕他生气,劝道:“女公子这样兴许是权宜之计罢。”
“子脩,你去把她喊过来。”曹操随口吩咐道。
曹昂刚想去逮人,后面的曹操又开口了:“慢着。”
“阿翁还有什么吩咐?”曹昂拱手道。
“别忘了去告诉子劭,下回她真要有甚么‘权宜之计’就喊世叔或者叔父,兄长也成,不许喊大伯。”曹操叮嘱。
曹昂应声。
曹操捋了把长须,哼了一声。
她喊刘备大伯就让这家伙就在年纪上占便宜了好吗!
第40章 距离问题
曹昂认真记下了曹操的话; 刚准备去找曹初; 结果发现她又不在司空府。
“子劭呢?”曹昂问道。
“女公子方才带着二公子和三公子去城北了。”侍人回答。
曹昂颔首:“备马; 我去找她。”
……
这会儿被曹昂惦念着的曹初正沿着来时的路回去。
只见迎面而来的吕布神情忿忿,似乎遇到了极难忍耐的事儿。
曹彰见了他; 征得曹初同意后就乐得跑了上去:“奉先!”
吕布面色稍霁; 画戟一横,提溜着曹彰的领子把他放在了戟杆子上。
这就是典型的欺负人了。
曹彰只得紧紧地抱住杆子,防止自己掉下来。
曹初疑惑地望了一眼他走过来的方向; 正是校场; 看样子吕布似乎是刚练完兵回来; 身后还跟着几个亲兵。
“吕将军可是要去司空府?”她问道。
吕布闷闷地应了一声:“我有事上禀曹公。”
曹初点头; 也没多问,只道是同路。
“子劭。”曹昂策马找到她; “阿翁召你过去。”
曹初一愣:“可是为了荆州之事?”
“这我倒不知。”曹昂摇头,“许是有事问你罢。”
……
司空府。
吕布率先开口了:“那青州兵毫无军纪; 明知军中禁酒却大肆作乐,平日里对民多有劫掠; 我看不惯便说了几句,谁知这几个混账玩意儿……”
说道气处,他一拳砸在了案上,心里窝火。
提起青州兵,这些人的来历倒还挺特殊。
初平年间; 曹操讨伐青州黄巾; 与百万之众的黄巾相持许久; 后来那些黄巾在权衡利弊之下便主动投降了曹操。
百万人被收编为三十余万,皆为黄巾精锐,由于是青州黄巾,就号称青州兵。
虽说是青州兵,这些人却并不屯在青州,而是在初期时随着曹军主力四处作战。
作为交过手并且把青州兵打得四散的将领,吕布跟他们简直是相看两相厌。
黄巾是什么人?说好听点是以传教而壮大的起义军,说难听点就是一群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匪徒。
自灵帝起黄巾就一直横行,虽被多次镇压,可他们只要稍稍得了喘息就能继续发展下去,所过之处裹挟百姓,一部分被他们杀死或是被劫掠,一部分则是被迫并入黄巾以壮大自身,新兵随着老兵继续去抢别人。
这么一群人,即便编成了军队,受到了汉律的治辖,又有多少约束力呢?
这年头真正军纪严明的军队实在是太少了,像一千多年后的岳家军或是戚家军那种整体都遵守军纪,不越雷池一步的军队才是特例呢。
曹操自己带兵时的军纪的确是极其严明,但其他地方就不一定管得到,典型的就如青州兵。
最关键的是这些人根本不服管,而且已经养成了烧杀劫掠的恶习,若再要他们遵纪守法可谓是难上加难,一个把握不好还会酿成哗变。
曹初蹙眉瞧着这样的气氛,开口道:“阿翁,我有一言。”
“讲。”曹操点头。
曹初的意见是彻底捋掉青州兵的作战性质,改军屯为民屯。
青州兵的最大用处就是屯田,战斗力却着实难以恭维,既然这样,不如就让他们安心种田算了。
这话确实有些道理,曹操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一眼。
曹初也偏头瞧他,见曹操看过来还对他眨了眨眼。
曹操嗤一声笑了出来。
程昱思忖:“主公,不若将其分离遣散,化为民,以汉律管束。”
青州兵一向奉行利益至上的原则,即使是改军屯为民屯,他们也不会有多大的意见,说不定还会因为不再有人拿军纪说事而暗自窃喜。
但这样一来,没了军队的约束,这些人反而会更放肆,不如一步步分化,再加以管束。
真当汉律是摆着看的呢?
曹操点头,接受了二人的意见。
青州兵的事情搞定,接着曹操拿起了徐州的公文,递给曹昂:“念。”
“东海太守昌豨反叛……”
曹昂看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是这家伙怎么又反了。
官渡一役前,曹操为保后方稳定便拉拢了各地的势力,典型的就如关西诸将韩遂、马腾等人。
关西暂时安定,徐州的东海那边就开始闹了。
闹的那个人名字叫昌豨,官为东海太守。
原本徐州当地的豪强们就不怎么听命于朝廷,曹操拿下徐州后对此地的掌控力也并不如其他地方,一地太守如果想反其实很容易。
更何况昌豨并不算是草包,随便派个守军过去打他肯定不行。
他原本在官渡一役前就反过一次,被曹操亲征镇压了下来。结果这回他瞧见曹操打完仗回许都,也不知是不是闲得慌,又反了。
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叛,虽说东海隔得远,那也好歹是自己的治下,肯定受不了啊。
曹操揉了揉眉心:“孤本是想立即发兵北上。”
他想专心怼袁绍啊!
“主公,昌豨不过一反复小人,甚如墙头之草、随风之絮。此次定是以为主公战后疲惫,无力攻伐,故才反叛。眼下东海之乱不足为虑,可若主公不出兵于威望有损。”郭嘉拱手道。
最好的结果就是昌豨主动投降。
曹操点了点头,看了过来:“依奉孝看,如何?”
“主公不若出兵北上击绍,如此一来,昌豨不战自降。”郭嘉一笑。
昌豨反叛是以为曹操没有余力来打他,但如果曹操专心把袁绍怼得鼻青脸肿的话,昌豨自然会被震慑到,投降是意料之中的。
攻打袁绍,夺取要地,这也是原先在曹操计划内的事情,如今不过提前了而已。
曹操来了兴趣,对郭嘉道:“奉孝有何高见?”
曹初见状放轻步伐,扶着门框默默地退了出去。
不管是这见微知著、睹始知终的毒辣目光,还是一言即中、算无遗策,都让曾经那个只能在史书中寻到寥寥数语的“鬼才”郭嘉愈发鲜活。
这样的思绪一袭上心头,曹初却觉得自己的距离与他愈发遥远了。
她扯了扯唇角。
不知什么时候,郭嘉走到了她身后:“你在笑什么?”
曹初回头,眸子一弯:“我在想你三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我?”郭嘉指自己,眼底浮上笑意。
曹初点头:“说说嘛。”
郭嘉漫不经心地收起了手中的扇子,伸出食指一点她眉心:“你猜。”
……
许都城门。
石韬和孟建立在那里,正等着守卫检查后入城。
“元直!”孟建看见前面等着他们的徐庶,眼睛一亮。
孟建和徐庶熟啊!他们既是颍川同乡,早年又是一块去的荆州求学,只不过徐庶先一步结识了诸葛亮而已。
要说这两人为什么决定来许都,这还得感谢他们的友人诸葛亮。
先前三人正在谈论黄祖之死,诸葛亮对友人的人品一向很信任,于是就旁侧敲击提醒他们荆州即将大乱,有人的手已经伸得很长了。
石韬和孟建秒懂。
但荆州确实被刘表治理的还算不错,至少名士的招牌被他利用的很好,对人也堪称礼贤下士。
但刘表心里怎么想、以后怎么做就不一定了。
诸葛亮见他们还对刘表抱有希望,又说了一番话。
大意就是你们要是等尘埃落定再出仕,想出头肯定不太容易,立功的机会不多,稳扎稳打也不一定行。但如果在主公还面临着很多难事以及阻碍的时候帮助他,不管是大功还是小功都能被记着,升迁很快。
自古以来都是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更何况是这种择主的事情,更要慎之又慎。
谁都有理想,但理想也是要建立在仕途通顺的情况下,若最基本的仕途都不通顺,理想也就成了一句空泛不能实现的话。
在乱世,出头的人才很多,被埋没的人才也多。要想不被埋没,只能自己抓住一切机会去争取。
石韬和孟建一听有道理,于是收拾收拾包裹直接决定不隐居了。
诸葛亮对友人的行动力并不惊讶,只是好奇道:“你们是要去……”
孟建思量:“虽然可以去的地方有很多,不过既然元直在许都,那我就去许都了,反正也不算太远。”
说起来,许都在颍川郡,他这还算是回归故里。
石韬点点头,真诚道:“多谢孔明为我等指点迷津。”
诸葛亮:“……”
等等,他不是这个意思啊!
望着友人离去的背影,诸葛亮的手指微微一颤,似乎想挽留,最终却放弃了。只是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目送他们远去。
司马徽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天涯何处无友人。”
诸葛亮闻言更郁闷了,就连手中羽扇上的羽毛都有点蔫哒哒的。
荆州,隆中。
草庐内,小童掀开帘子,望见里面一个男子正在抚琴。
诸葛亮正面无表情地弹着一曲梁父吟。
是的,这首葬歌已经被他改编成了琴曲。
“先生。”小童托着腮,“您看上去好像很不开心。”
琴音一顿,诸葛亮点头,幽幽长叹一声。
他怎么就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呢!
第41章 兵临仓亭
石韬和孟建才不知道诸葛亮心里是怎么想的; 还在感动着友人的情谊呢。
“一别许久。”徐庶笑着对他们道; “你们随我来罢,州平和士元在城内等你们。”
孟建咦了一声:“你们都认识?”
徐庶点头:“不仅如此; 他们也认识孔明。”
石韬惊讶:“那可真是太巧了。”
他们都认识诸葛亮诶!
……
司空府。
曹初此时正在屋内鼓捣着一个身侧侍婢从未见过的东西。
“扇面给我。”曹初手一伸,随口吩咐道。
侍婢忙不迭递上。
最后完成固定好扇面的步骤,一把这个年代还没能出现的折扇就被曹初成功做出来了。
倒不是她不想改变其他的诸如纸张之类的东西; 关键是曹初还真记不得这些,本就不甚熟悉; 过了那么多年没被忘得一干二净就不错了。
之所以做这把折扇; 还是因为上回她不小心把郭嘉扇子上的羽毛给揪掉了,这才灵光一闪想起来的。
半柱香的时间后; 曹初的指腹划过冰凉的扇骨; 满意地点点头。
“这扇子的样式,还真未曾见过。”侍婢好奇道。
“好看吗?”曹初打开扇子。
侍婢抿唇一笑:“好看。”
“成。”曹初把扇子合上; “那我就拿这个赔给郭祭酒了。”
既然她不小心把人家的扇子弄坏了; 当然得赔。
此时郭嘉应该在曹操那里议事。
曹初把折扇握在手里,往里面瞧了一眼,随即立在外面等人。
却不知是这次议事太过重要还是如何; 人半天都没出来。
此时天色渐暗; 曹初上半身倚在墙上; 脑袋偏向一侧,昏昏欲睡。
忽然; 似是有什么东西在她的面上轻轻拂过; 带起一丝微痒的感觉。
曹初脑内一片混沌; 下意识抬手赶了赶。
谁知刚消停了几息,脸上微痒的感觉又来了,并且大有一副不弄醒她不罢休的气势。
曹初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连忙伸手夺过了来人的作案工具——羽扇。
“伤好了吗?”郭嘉问道。
曹初点头,把折扇塞道他手里:“赔给你的,羽扇我拿走了哦。”
郭嘉望了望手中的折扇,唰地一下把它打开。
“诶,你怎么知道是这么开的?”曹初睁大眼睛。
“你的眼神已经很明显了。”郭嘉挑眉。
曹初疑惑地盯着他的眼睛瞧了半天:“……是吗?”
郭嘉解下外袍给她披上:“快到宵禁了,你早些回去罢,别冻着。”
“等等。”曹初把外袍重新披回他的身上,眉眼弯弯,“郭祭酒莫不是忘了身子不好的那个人是你才对,万一冻着了可不行。”
郭嘉用扇骨点着手心,轻笑:“那我可走了。”
“嗯。”曹初点头,望着他的背影。
……
曹操的军队很快就出征了。
袁绍的数十万精锐在官渡一役已经消耗不少,不乘胜追击,难道还要等袁绍喘气喘完了再打吗?
即使此时袁绍尚且势大,可曹操必然要夺取一些重要的地方来图谋日后与他的对抗。
医馆内,张机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随军。
这时,有人跑到医馆来告诉华佗——先前被他医治过的那个广陵太守陈登病死了。
麋竺还是因为华佗医治过陈登才有底气给曹操推荐他,结果这会儿陈登却身死,曹操肯定要追究这件事。
华佗一拍脑袋:“哎呀,坏了,我给忘了!”
“你忘了什么?”张机转头,蹙眉道。
“先前我说他三期后病会复发,若寻不到人可以来寻我。”华佗努力回忆。
张机挑眉:“然后呢?”
华佗叹气:“然后我给忘了……”
陈登的死因就是因为旧疾复发,恰好华佗给他治完一次就把人给忘了,这才咽了气。
张机:“……”
得亏你不随军。
这件事不过是个小波折,在曹操伤心完之后很快就被揭过去了。
若说戏志才的死让曹操痛心至极的话,那么陈登之死便是让曹操感叹良久。
曹操送走的人有很多,像是黄河冲刷石子,一个接一个,却并不是人人都能够让他落泪悼念的。
就在大军行至东郡的时候,一个意料之中的消息传了过来。
袁绍率七万步骑南下。
曹操都快打到他家门口了,袁绍当然不可能视而不见。
不过袁绍这次倒是学聪明了,就命人驻守在仓亭津以逸待劳,等着曹军行得人疲马乏的时候主动出击。
仓亭津位于白马津和延津的东北位置,是与后二者同样重要的黄河渡口。
曹营。
张郃自请为先锋:“我本为袁公帐下,熟知仓亭地势,主公于我有知遇之恩,郃当万死不辞!”
曹初望着他脸上的神情,默默思索。
确实如此,张郃的作战方式就是善于利用地形,若他出击仓亭津,不说事半功倍,至少能省下很多力气。
她下意识地望向曹操,但是曹操却拒绝了张郃的请求。
用他的话来说,张郃刚降曹不久,如果曹操转头就让他去对付原先的旧主,那岂不是有损于张郃自己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