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仙却拉住她,“您不是有事要去处理嘛,咱们在后头,可以先溜。”
“你也知道了?”
“娘娘特地交代的,丁童有个结义兄弟在玄宫当差,正好负责守场,让他帮着先盯好了人,等会儿下了赏花令,人一落单,咱们就直奔过去,相信很快就能找到那位归义侯。”
其实,有这个打算的,并不只是她们二人。原本就有目标的,也早就收买好眼线,专门负责盯梢,所以负责守场的太监宫女们都因此肥了荷包。
等到了隐阁里,贵女们带着自己的丫环们早就占好了位子,长公主如众星拱月般,坐在最前方,后面围着一大圈人,都在偷窥天廊庭里的才子们斗诗。
她们这些晚到的,什么都看不到,也不敢挤到前面去,只能在后面像个傻子似的做那些星星,继续拱着前方,不过这下更方便行事了,想怎么溜就怎么溜。
豆姜这时候竟然就听见前方的两位朱氏女在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等会儿去花园树林里,抓紧机会行事,逮到一个是一个,逮到两个是一双,千万别放过了。”
她离这两人远了一点,问月仙道:“咱们不会失手吧,我瞧着有点玄,她们都跟吃了鸡血似的。”
“您难道不知道,以前办的群芳宴里头,还有两个贵女为了抢一个男人打起来的事吗?”
“我以为那都是玩笑话,难道是真的?”
月仙继续危言耸听:“您不知道越侯和义侯有多受欢迎,估计会挺多人追的。”
豆姜觉得自己的婚事危险了,这能不能挤到赵郎面前还是个问题呢,万一被别人截胡了该怎么办,她的赵郎,那般好看,肯定比什么越侯更抢手,不行,她下了决定:“那小太监在哪里,咱们得眼快手疾,抢断先机。”
其实另一面,魏晗和赵泓也很头疼,周围都是虎视眈眈的贵女,简直是危机四伏,比以前打仗时,还要险恶些,两人一边在想法子偷溜,一边在心里抱怨皇帝,管得也忒宽了些,连婚事也要过问。
好在,他们都是有身手的人,和眼前这些正在斗诗的弱鸡们,可不一样。等赏花令一下,他们就立刻似离弓之箭一般,猛然冲了出去。
贵女们就这样失去了两人的去向。
丁童那个拜把子兄弟,也只能指了个大致方向。
豆姜和月仙就一起朝那边走过去,去寻找赵郎。
玄宫的后花园极壮阔,有好几座雄伟的大假山,各分布着成群的密林,佳木茏葱,奇花熌灼,交织在一起,显得春意盎然。道路峰回路转,逶迤曲折,在树林的遮掩下,就有些难辨识。
反正,豆姜和月仙没走多久,就找不到方向了,又过了一会儿,两人干脆决定,趁没走深,还认得回去的路,先撤了再说吧。
这时,他们隐约听见附近好像有人在说话,寻着声音找过去,原来是一位女郎逮住了人,正在表白呢。
“赵公子,小女出自偏城云岭王家,仰慕您侠肝义胆,不畏达努,驱除外敌的精神,您就是小女心中的大英雄,还请您收下小女的信物。”
豆姜听着,怎么觉得这说辞非常耳熟呢,她好像貌似也说过这话,赵公子,赵郎,竟然有女人先她一步先找到了赵郎,必须要阻止。
刚想走过去,结果就听见那位“赵郎”回答:“这位姑娘,其实您认错人了,在下不是赵泓,我其实是越侯魏晗,所以您还是再去找找吧。”
原来是认错人了,连自己爱慕的情郎都能认错,心得多粗啊。豆姜听着这姑娘匆匆跑开的脚步声,嘿嘿笑着,不过戏已结束,也该走了。
谁知月仙听了男子的声音,忽然翻开挡在前方的树枝,竟要走到那“魏侯”跟前,豆姜没拦住,只好一起跟出去,结果就听见月仙惊愕失色地叫了出来:“赵铁牛,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男子见了她后,也是大吃一惊,先是喃语了一声月仙,而后也反问道:“月仙,你又怎会在这里,难道你做了宫廷的歌姬?”
夏月仙忍住心中潮涌,只回道:“你先说。”
男子想了片刻,才说出来:“我本来贩些私货到云岭凉州一带,想做些倒卖生意,好多赚些钱财还债,谁知遇上了外族,被抢劫一空,我还被打成了重伤。是那里的百姓救了我,伤好后,我身无分文,没办法当然也没脸回去见你,就干脆跟着起了义。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我改了姓名叫赵泓,成了起义军的首领,还组建了洪云教,慢慢有了自己的兵队。再后来,我就向陛下投了诚,这些年,一直在打仗,直到陛下登基,才被封了归义侯。”
夏月仙:“你就是义侯赵泓?”
豆姜:“你怎么会是义侯赵泓?”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月仙阻止了豆姜继续说下去,自己再问赵泓:“你方才为何欺骗那位姑娘,说自己是越侯呢?”
赵泓闻言狡黠一笑,回道:“你想这样拒绝别人,多省力啊,要是那位姑娘脸皮再厚点,连越侯也不放过,那我就收下她的信物,把事情推到魏晗那厮身上,反正遇到比较棘手、麻烦、难处理、要担责任的事,我统统自称是他。”
月仙责备道:“你怎么可以这般无赖?”
赵泓对她坏笑道:“你以为他越侯魏晗是个什么好鸟,是那个阴险狡猾的家伙先这样对我的,老子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罢了,天知道他给我造了多少烂摊子。”
豆姜突然骂了一句:“你们怎么可以这般混蛋!”而后就失魂落魄地跑开了。
夏月仙想追上去,却被不知怎么蹿上来的赵泓抓住了胳膊,动弹不得,明明方才还有几米路的,怎么一眨眼就被制住了。
赵泓幽幽问道:“月仙,该你来回答我的问题了。”
第58章 群芳宴(下)
夏月仙冷冷地盯着赵泓的手,直到他放开了自己; 离他远了几步; 才对他说道:“我的事,和你有何关系?”这是将了义侯一军。
赵泓也没生气; 直勾勾的眼神来回扫着她全身,直到看够了,才又露出那副让月仙怎么都看不顺眼的笑脸,回道:“娘子,虽然咱们没圆过房; 但你可是我明媒正娶的糟糠之妻,你说说看; 你的事,跟我有何关系; 我难道还问不得了?”说到最后,他渐渐收住了笑; 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直到闻到她身上的气味,才止住。
赵泓早就不是当年的地痞流氓; 不是她的铁牛哥,不是夏月仙的赵郎了。他混出了名堂; 有了身份、地位和权势,尽管他已经在收敛; 可说话行事间,怎么也掩不住的风行雷厉和咄咄逼人之势。
不过; 她夏月仙也变了,她面不改色地与他近距对视,波澜不惊地回答:“可你伯父卖了我抵债,我已经和你们两清,早不是你赵家的人了。”
赵泓一愣,脸上惊愕的表情告诉月仙,他果然是不知道这些事的,她心里却没有好受多少,嘲讽地说道:“让我猜猜,你伯父是怎么告诉你的?她自甘堕落,自卖回青楼了,从那里出来的人,怎么改得了本性。”
“是我的错,没有怀疑他。”
夏月仙笑了,像罂粟花那样散发着诱人气息,让赵泓不禁看痴了,他的眸色也深了几分。
可她的笑到最后,却越现凄凉,声音也滞了不少:“你不知道,是因为你根本没想过去寻我,也是,找到了又如何,还能怎么安排,到底不是一路人了,不如就信了我是那样的女人,就这样罢了。”
她说了这些话,不知道对他造成多大影响,却反而说服了自己,以前她认为是自己害死了心爱的男人,心里愧疚又自责,一直不肯原谅自己,让这个男人成了自己的执念。后来被卖了,又舍不得死,就干脆破罐子破摔,混沌度日。
没想到,到了于家,遇到了豆香这个贵人。她点醒了自己,要了自己到身边,从此改变了她余生的命局。
她都已经重振旗鼓,找到了以后努力奋斗的目标,并干劲满满地准备走下去,却在这时候,又遇见了他。
她以前认为赵铁牛爱惨了自己,愿意为她抛弃所有,到现在,她才明白,原来有执念的人,从头到尾,都只有她自己,陷进去的从来都是她一人。
不过,这一刻,她豁然开朗,终于是放下了,还有什么说下去的意思。
见她要走,赵泓想拦人,可周围传来骚动声,像是有一群人要过来,他因此停了下来。
夏月仙走了几步,也停了下来,回过头,对他浅浅一笑道:“你还活着,真好。”她总算不用再魂牵梦萦,不用再午夜醒来后独自垂泪,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随后她就消失在树花之中。
赵泓也被蜂拥而至的人群包围住,听她们嘴里说着:“听闻越侯在此处,难道就是他?”
不知是不是被烦到了,他眼里已然有了愠色,狠狠地盯着她离开的那个方向,像是要吞人一般,倒生生吓退了围着的贵女们。
月仙离开后,就想着该怎么找回豆姜,这可不是容易活儿,她得集中精力记住脚程,可别自己先迷了路。
而之前一时冲动跑出去的豆姜,在跑了一段路之后,就冷静了下来,她本就是容易想通的人,等发泄了情绪,就恢复了理智,不管怎样,还是先回去了再想这些事,现在闹便扭耍脾气,一点用也没有。
当她决定再走回原路时,却发现自己彻底迷了,这才是眼下的大问题,要是需要出动宫人寻找,那该多丢姐姐的脸面,绝对使不得。
于是她每走一段路,就会停下来片刻,认真聆听听周边的动静,以求能寻到别人。
这样走了好一会儿,才有了收获,而且还是熟悉的声音,让她不得不叹一句孽缘啊。
没错,她遇上赵,不,是越侯魏晗了。
当时,她正躲在一块奇形怪状的大石头后面,偷偷向前方的亭台望去,背对着他,只能看清他对面的女子。
这是一位绝色丽人,文静优雅,像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纤尘不染。
没想连这样的女子也都愁嫁,还要亲自出马去拦人,什么世道!唉,真可惜,跟自己一样,选错了人。
“魏晗,你这些年还好吗?”
什么情况,竟然是旧识。
“魏某一向都好,多谢柳姑娘关怀。”
“你果然是怪了我,以前你都是叫我清怡的,咱们两家世代通好,你我年幼时便定下了婚约,你待我不同他人,我一心想嫁你为妻。可你后来向新皇投诚,家父不敢豪赌,就强行解除了婚约。虽是我家之错,但你可知道,这些年,我不肯答应出嫁,一直都在等你!”
“原来是清怡二字,我还真给忘了,等我做什么,放心,魏某从来没有怪过你,安心嫁人去吧,魏某还有事,就不耽误你了。”
真是卑鄙可耻,衣冠禽兽,斯文败类!自己当时,怎么就瞎了眼,跟喝了迷魂汤似的,误以为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儿,对自己也有意,还自作多情地主动出击,简直是愚蠢之极。
柳清怡可不是省油的灯,反应迅速,堵住他的去路,说道:“我不信,你这些年未娶,难道就没有我的缘故,我未嫁也都是因你,既然都有情,不如再续前缘吧。”
可惜她的对手是魏晗,他及时躲开她伸过来的纤手,回答道:“你想多了,魏某未娶,是因为多年战事耽误,其实我是想等安定下来,再好生相看,娶一位年轻貌美,温柔贤淑,出身名门的女子为妻。你其实什么都好,就是年纪好像不小了,这点不符合我的要求,还是算了吧。”
豆姜听着这要求,觉得她好像连一条都沾不上边儿,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其实越侯是把她当成男子来对待的吧,没错,他以前还认错过自己的性别。想想也是,他可是陇西魏家的子嗣,是豪门贵胄,还是个战功卓著的侯爷,怎么会看上自己这样的人,不过是觉得她好玩,路途闲来无趣,就来逗弄消遣解闷。不过,他不应该拿赵泓做幌子欺骗自己,要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她绝不会跟他有任何瓜葛,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唉,这都是什么事儿,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还好,自己认清了现实,以后就假装那事没发生过,嗯,绝对没有发生过,她根本不认识什么越侯魏晗。
该是时候撤了,她后退一步,却踩到了枯枝,发出了声响。
魏晗警惕地探头问道:“谁在那里?快出来,别让我动手。”
豆姜尴尬地从怪石后面走出来,她急中生智,应变道:“小女迷路了,不是故意打扰两位的,你们知道出去的路是哪个方向吗?”
魏晗笑的云淡风轻。
柳清怡表白失败,被人撞见,脸都不红一下,还好心地给她指了个方向。
豆姜觉得这两人都不是一般人呐,脸皮都贼厚实,一山还有一闪高,她自叹弗如,顺着柳清怡所指的方向,呲溜溜逃走了。
走着走着,就感觉有人在跟着自己,她频频回头,却没见到一个人影,结果反而忽视了前方,一不小心,就撞上了人。
等看清了被撞之人的脸,她被吓了一跳,此人正是魏晗,不知怎么赶了过来。
魏晗立如玉树,笑如朗月,对她说道:“不听我解释一下?”
豆姜莫明哆嗦了一下,不看他的眼,忽略他的话,装出娇羞样子,回道:“小女是豆修媛的妹妹,请问公子是哪位,有何指教?”
“呵,真是生气了。方才想必你也听到了,我其实是越侯魏晗。之前在路上谎称赵泓是我不对,平时喜欢让他背黑锅,养成了坏习惯,顺口就说了出来,谁知你那般崇拜他,对我亲近许多,后来……”
别说了,谁要听你解释,不要再提我做过的蠢事,我一点不生气。
为了阻止他说下去,豆香后退一步,深吸一口气,放开声音,故意吼出来:“原来是越侯魏晗啊,久仰大名!”越侯魏晗那四个字喊得极其用力,周遭竟然真的骚动起来。
魏晗眯了眯眼睛,倒也没勉强,爽气地走了,还丢了句:“也好,等你出宫时,我再寻你,这里毕竟不方便。”
豆姜却不想跟这个人再有任何瓜葛,心想能让你找到才有鬼。
她这一声吼,引来的人不少,竟还有月仙,两人总算再遇,结伴匆匆离开花园,谁也没问什么,谁也没说什么。
回到隐亭,里面空荡荡,没个人影,只有伺候的宫娥太监守在那里,她们就托了丁童的义兄弟,让他先把两人送回到鸾宫,所以也就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
第59章 收尾
安康长公主的钗丢了,正是宸元师太送的那支镶五彩宝石云形金钗; 也是她的信物; 连信物都丢了,她还哪有劳什子心情应酬什么贵女; 赏什么花,挑什么驸马。
是以,群芳宴办到最后变成了寻钗宴,众人都分散开来帮着长公主在路经之地,搜寻那支失落的云钗。
而这支云钗最后落到了一位少年手上。
他约莫十三、四岁; 身量尚未长全,面貌却是极好; 眉如墨画,面如桃瓣; 目若秋波,天生一副女相; 头戴簪花; 还穿了一件赭红第绣花穗的外衫,要不是长了凸起的喉结; 倒真有些雌雄莫辨。
此时,他手里把玩着公主殿下的头钗; 未见丝毫喜悦,反而轻轻皱起了眉头。
缘是少年纠结着; 到底要不要上交此钗,交的话; 以他的这种风华无双的俊美容颜,很有可能被公主看上,强迫他收下信物,从此过上没有主权的驸马生活,可悲可叹可嗟!
不交的话,又不厚道,听闻这是长公主远在关隆的母亲所送的生辰礼,要是他置之不理,而别人也没找到,岂不是要让公主殿下辜负其母,他刚出生就没了娘,总对这些事介怀的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