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住的,又合适的,只有你们家的这位了。本来就想着等过完年,派人去请,谁知你们这就来了,我看这就是咱们娘俩儿的缘分,躲不掉的。”
豆姜问:“是跟我姐姐一样的意思吗?”
于大户急忙说:“不是,不是,算命的师太说了,这干女儿要是认了,就是咱们夫妻命中的贵人,得跟亲女儿一样好生养着,我们认了你,你以后就是于家的小姐,嫁妆全由咱们于家出,以后受了委屈,就找咱们于家给你出头。”
这天下竟有这样的好事?豆磊和豆姜同时升起这个疑惑,不过豆磊小心谨慎,以他的风格,这事得好好商议,从长计议,可豆姜比他干脆利落,豪爽道:“我愿意,豆姜给干爹干娘行大礼。”说着生怕于氏夫妇反悔,马上跪下来,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豆磊着急道:“豆姜,这是大事,怎么能如此轻率,应当先禀明了双亲,得到他们的允许。”
豆姜却说:“如此好事,娘定是会答应的,娘都答应了,爹又怎么会反对?”
于大户哈哈大笑,豪迈道:“说的好,如此好事,怎能不要?豆童生,今日你先回去,干女儿留下,咱们于家要给她做个脸,准备几日后,再请你们全家相聚喝酒,放心,我于某保证,绝不会亏待她!”
豆磊万般不肯留下豆姜,想着各种说辞推拒着于家。
戚氏渐渐失去耐心,语气也僵硬起来:“豆童生,你这般做,是不信我们于家吗?你回去好好问问你的小婶儿,瞧瞧她的反应,你就明白了,没看见干女儿自己也愿意吗?来人,送豆公子家去!”
于大户忽道:“楚王下令,明年要开设恩科,秀才、举人、进士同考,以招天下良才,正式的传令,很快就会下来,你还是回去多准备准备,好好考个秀才出来。”
豆磊最后还是被赶来的两位男仆送了出去,他走时极不情愿,心中乱成一片。
第26章 番外豆姜(三)
豆磊显然是白操了心,正如豆姜所料,于娇杏过于精明,不仅没怪此事,也不打算接回女儿,还盘问了他好些细节,比谁都急切热忱,豆宗华过于懦弱,只会闷头不乐,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于是宝应九年伊始,于家传出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于大户和戚氏竟然收了一个乡野小丫头做干女儿,还摆酒吃饭给了个正经名头,从此于家多了个二小姐。
戚氏吩咐着府里的下人不可怠慢二小姐,给她布置了新屋子,添了好些精致华美的衣服首饰,不过这些全不能讨她欢心,她留在豆府的原因,一方面是为了见见于大户,探明一下周遭的那些传闻到底是真是假,另一方面,就是为了豆香,她还是放心不下。
她拒绝了戚氏的安排,求着搬到清幽阁里与豆香一块儿住几天,也因此事被戚氏暗地唾一句烂泥扶不上墙,好在,总算如了愿。
清幽阁里来了个二小姐,顿时热闹起来。
葛惠芳心里不痛快,凭什么自己在于家做小伏低讨好那么久,都没得什么实惠的好处,这个野丫头,到底走了哪门子狗屎运,沾了此等好事,一定要探察清楚。
葛惠芳出招,第一问:“同是姐妹,姐姐怎么做了养女,妹妹却能做干女儿,不知道是何缘故?”
豆姜答:“大概可能是我生的日子刚好,让干爹和干娘满意。”
豆香若有所思,呢喃道:“原来如此。”于娇杏曾经的身份,嫁到于家的时间,豆姜的生辰以及长相,在她脑海中串联成一条线,隐隐浮出一种可能。
葛惠芳在心里暗想:这是什么回答,为什么豆香不仅没怨气,还能理解妹妹?豆氏姐妹果真讨人厌,没一个好的。她转头问张引娟和夏月仙:“你们听懂了吗?”
张引娟和夏月虽是云里雾里,却并不配合她,不懂装懂道:“嗯,原来如此啊。”
葛惠芳心里那个气,继续第二发提问:“表姨和表姨夫一定十分喜欢你,对你极好吧?”
豆姜答:“说要给我出嫁妆,找个好婆家。”
葛惠芳心头记恨,要是于家肯给她出份嫁妆,帮着医治好她娘的病,她何至于此?
咬牙切齿第三问:“你以后就待在于府了?”
豆姜答:“我总要回家的。”
好像答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答。
豆姜妹妹不甚在意的样子,或者说她的存在,成功惹红了葛姑娘的眼,硬生生打她的脸,讽刺着她笑话一般的人生。此后几日,她再未骚扰过其余人,像是一只游离在外的野鹤,不能也不愿融合进天鹅群中。
豆姜剩下的功夫都陪在姐姐身侧,瞧她如何与身边人的独处。只剩两人的时候,她问豆香:“姐,为何你与张姐姐、夏姐姐相处时,总显得又傻又甜。”
豆香道:“跟她们相处,不用勾心斗角,不用互相计较算计,这样多轻松,人生在世,不就是要过的舒坦乐呵,只要大家处的高兴,傻一点又如何,须知傻人自有傻福。”
“你对沈夫子却不是这样?”
“沈夫子这样有历练的人,不会在乎你是什么样的人,想跟她亲近,只有实心实意地为她做事,她嘴上不说,心里最是清楚。”
“我懂了,所以姐姐才对沈夫子事事亲力亲为,只为她能多教导于你。”
豆香慢悠悠地舒出一口长气,眉间仿佛带了似有似无的恍惚,说道:“也不全是,可能是我和她的缘分吧。”她愿意出全力帮沈笑梅,不是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利益,只因当时瞧着她单薄的身影,决绝的神态,让她想起了上辈子病死前的自己,恶疾缠身,生无可恋,她救不了以前的自己,还不能救一救尚有一线生机的沈笑梅吗!
豆姜又问:“那葛姑娘似乎对大家都有敌意,该如何相处?”
豆香回过神来,回道:“她执念颇深,性子也变扭,钻了牛角尖,走了歪道,也不知以后还回的来不,远着她,让着她,防着她吧。”
“姐你如今学会了识字读书,就比以前聪明通透许多,我也要跟着沈夫子多学些本事。”
“你打算留下来?”
“还得家去跟爹娘知会一声,不过多半会同意。”
“你果然知道。”
“村子就那么大,我娘又是从于府出来的丫头,我还是早产的,从小到大,周围的人,总是明里暗里说道这些破事,我都习惯了,这次来见一面,总算心里明白些。”
豆香这才发现,豆姜不仅直觉灵敏,人还非常聪慧,很多事,无师自通,总能准确找到事情的关键处,说话做事全在点子上,果然是于大户和于娇杏的女儿,天生就会做人。更难得的是,她本性善良,又洒脱爽朗,心中有沟壑,自成一派,全不见父母那些缺点。
若说豆香重生后,对张夏两人是舒服欢喜,对葛氏是戒心防备,对沈氏是同病相怜,那她对豆姜就是不由自主的欣赏疼爱。
翌日,豆姜得了戚氏的同意,坐着于府的马车回豆老庄。她不想引起太多注意,快至豆老庄前,就下了车,打发走马夫,独自一人归家。
她身上全是于府的好东西,外面套着一件月白色兔绒披风,里面穿着宝蓝色收领棉裙和棉裤,细致乌黑的长发,披于双肩之上,只绑了一条绸带,本来就身形高挑,这样一穿,就更显得像个男儿。
平时宁静安详的乡路岔道上,竟然传来一阵呼啸的马蹄声,豆姜好奇地往身后探去,只见几匹骏马,载着数人,逐渐向她驶来,在靠近她时,勒马停下。
豆姜这时才看清为首一人的长相,眉目如画,眸如辰星,衣冠胜雪,嘴角微弯,淡淡的笑容,如三月阳光般让人舒适惬意,声音悦耳动听:“这位小哥儿,可知这玉羊镇走哪条路?听闻那里的麻姑酒甚为有名,兄弟几人想去讨一杯来喝。”
豆姜微眯着眼,甜甜一笑,随手一指西面,说道:“顺着这条路,直走,到分叉处,再往左拐。”
这位男子拱手答谢,又带着人马走上豆姜所指之路。
过了不到半柱香时辰,这一拨人又返了过来,豆姜刚瞅见豆老庄村口的大石头,就被他们堵住。
这次她可没掩饰自己的不乐:“干嘛挡着我的去路?”
男子道:“该是我问你,这位小哥,为何撒谎,给我们瞎指路?”
豆姜无辜道:“我没指错路,你们按着那样走,没错的。”
男子好笑道:“你指的那条路,只有向右的方向,没有左边的,还不承认?小子,怎么这样没担当?”
豆姜用圆溜溜的大眼睛瞪了他一眼,生气地说:“什么小哥小子,什么没有担当,你给我看仔细点,我是个姑娘,是姑娘,我还穿着长裙呢,你们都眼瞎吗?这怎么就能认错人?对,我就是故意整整你,谁让你认错人的!反正那条路近,也没耽误你多少工夫。”
豆姜生凭有两大恨事,一是自己身世不清不白,二是总有人要错把她认成男儿,其他事都好说,谁敢在她面前置喙这两件事,就等着挨揍吧。
所以说,男子撞枪口上了,而且他还不收敛,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位小,不,这位姑娘,真对不住,我有眼不识泰山,误将你认错,这的确是我的不是。但你大可直接指出来,何必撒谎来哄骗我们?我也经常被人认错,通常一笑置之,也没你这么大脾气,姑娘家的还是温柔点的好。”
“笑什么笑,真自恋,你以为你长的多好看,还被人认错,啊呸,你一瞧就是个汉子嘛,谁会认错?别以为我年纪小,就可以糊弄我,我可不吃你这一套。我要做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脾气,我自己心里清楚,要你多管!”
男子不笑了,好好地从头到尾地打量着豆姜,豆姜为了不显弱势,就像对付以前欺负她的男孩子们一样,硬气地与他对视。
男子突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滚,姑娘家的闺名也是可以随意告诉别人的,你懂不懂规矩啊?”她用力喊出声来,脸颊涨得像红苹果一样好看,凭添了一股子娇俏稚气。
男子仰头大笑,随着他的放肆,他身边的同伴们也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豆姜又羞又恼,干脆不再理会,背着他们,拼命地奔回豆老庄。
第27章 宿命(上)
宝应九年过的并不太平,各地豪强都在忙着造反,世家贵族们都在观望,朝廷则忙着四处镇压。
老百姓们但凡有口饭吃,能过正经日子,就不会去沾这些事,他们心中也有血性,也有民族大义,也懂忠君爱国,也会自发地站在朝廷一边,帮着反抗逆贼。宝应皇帝再无为,他也是大梁的天子,郭郿再不堪,他也没自立为王,尔等安为伍?
造反并不容易,一年之后,朝廷仍就占据有利位置。各地经过动荡起伏,攘权夺利,上下交征,留下的,都是势力雄厚的诸侯王,那些宵小之辈,全都成了祭奠王者的血宴。就算是这些枭雄,现能掌控住封地,就不错了,想再进一步,却异常艰难,不是谁都如楚王。
经过一年的带兵争夺,楚王柴斐终于拿下安山岭区,成为名副其实的陇西之王,他自己都松了一口气,总算放下心头大石。
陇西一带,有天堑围护,隔绝外敌影响,幅员辽阔,物资富饶,人口众多,真是一块风水宝地,使用武力彻底得手后,楚王就要开始收拢人心,这回他终于高调了一把。
他在关隆、蒙山、安山的主城,开设免费恩科,邀请天下学子参加,秀才、举人、进士一齐统考,凡是取得功名者,不仅赏以重金,还允诺重用。
这简直就是在蛊惑天下文人:来啊,投奔我啊,跟着老子一起造反吧!考试不要钱,考上了功名,我倒贴你钱,还要重用你,好好跟着我,说不定还能混个功臣当当。老子有地有钱有兵,还这么开明,你们跟着我才有前途!
情操高尚的才子们,一边如痴如醉地破骂楚王阴险狡诈卑鄙无耻……一边暗地里到处寻着举家迁至陇西的法子,一时间马车、马匹供不应求,运河、河道川流不息,朝廷禁令、城主禁城也阻挡不了这股投奔的浪潮。其他诸侯一边看管住自己的人,一边效仿楚王招人,可惜山不如人家高,庙没有人家大,名头没有人家响,效果显微。
身置陇西的读书人可算占了先机,主场作战,大有胜者,现在他们全都自称为楚王门生。
豆磊、张引娟的父亲还有于家三公子也都参加了这次恩科,且都中了功名。其中豆磊和于明辉考中了举人,张怀山的文章被好友杜恒送给楚王审阅,直接越级为进士,而且还被授予了官职,做了城主杜恒的左右手。
斗转星移,时运逆转,否极泰来,说的就是张家。
于家哪里敢多留张引娟,恨不能马上连人带契,赶紧送走,最好还能再送些好礼过去。张姑娘很有骨气,婉拒了于家的安排,底气十足地称道:“多谢老爷夫人照拂,但小女还是想等家父来接,恕不能从命。”
张怀山来的也挺快,进门后自要与于大户礼尚往来一番,两人倒是在客室内聊了好一会儿。
张引娟正在与对豆香和夏月仙说话:“我去求爹爹,让他把你们也要走,以后你们就在我家过了。”
夏月仙心中安慰,嘴上却道:“不成,你不是说,荣家和杜城主一向不和,于家没有为难就放你,已是通情达理,再多要求,就要得罪人了。”
这些事张引娟更明白,可她也确实舍不得两人。
豆香握住她的双手,俏皮地说:“张姐姐,我倒是有一事求你。你也知道我那个好哥哥豆磊这次考中举人,在平邑担着小差事,豆香想求你平常对他看顾一二。”
张引娟听到豆磊的名字,脸颊就染上红晕,嘴上淬一句:“瞎说什么,我怎么能看顾他,得爹爹来做。”不过,手却没推开豆香。
临走时,张引娟又说:“要是荣家来接你们,想办法推脱过去,我会让爹爹去找杜叔叔,让杜家出面把你们要过去,到时候一切都好说了。”
到时候的事谁能知晓,反正不会如此容易。
张引娟一走,清幽阁就显得越发清幽。
沈夫子的聘期将至,她的身体在豆香的精心照顾之下,已经复原,人也精神许多,她心里感激豆香为她的付出,凡事养成了为她考虑的习惯。张引娟一走,她就对豆香说:“我知道你懂些药理的东西,我的病其实就是你根治的,你从来不提,显然不想让旁人知道,我也不会问你。我只想跟你说,若你知道些法子,可以增加受孕的机会,就练起来吧。”
豆香诧异地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沈笑梅道:“你以为于家会怎么安排你们,还不是送到荣家去,荣家也一样,把你们送到更高的地方,送给更厉害的男人手里,做个消遣的玩意儿,这就是现实。想谋条出路,就得抓住那侍寝的机会,怀上孩子。”
豆香噗嗤一声笑出来:“夫子,这也是能练出来的?”
“你总要做些什么,万一就成功了呢?”
豆香逐渐收住了笑,她的确是知道些助孕的法子,却不太清楚成效。不过,沈笑梅的话,她还是听了进去,此后一有空闲,就开始按摩小腹上的穴道,隔几日抓些调经暖宫的药材,偷偷煎了吃。
“夫子,你以后当如何?”
“我欠的外债已清,现已无甚牵挂,只等着老天爷来收我。”
豆香试着问:“夫子,若是,我是说假如,我有机会要你,你可愿跟我?”
沈笑梅答:“等你有机会了再说吧。”
宝应十年元月,沈笑梅离开。她走后没多久,豆家就传来消息说,豆磊被调到了张怀山那里,成为他的手下。
到了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