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这是我妻子家里老人传下来的。”
那男人忽地从车里钻出来,仔细地打量三美,指着自己的鼻子和嘴道:“你看,我们的鼻子和嘴是不是很像?”
江海仔细地看来看去,两人的鼻子和嘴巴的确很像,想到岳父的身世,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第79章
江海激动地道:“三美; 他是奶奶那边的亲人吧?”
三美狠瞪了他一眼; 都不知道眼前的人是什么人; 什么都没有搞清楚,就胡乱说。
她当初开始做生意的时候,也给人骗过几次,后来做熟了,以为再不会给人骗了,又被人给骗了,后来她就牢记害人之心不要有; 防人之心不可无。即便这会看到自己的鼻子和嘴巴长在另一个人脸上; 她仍保持着警惕。
她手扔捏着鸳鸯钻石领针,心中一动; 道:“你认得这枚钻石领针?”
陈念长叹一声; “岂止认识……”他四下看看,“你们是不是住这附近?我去你们住的地方说话。”
三美放下一半的心; 能主动提出去她熟悉的地方,至少心思坦荡。
她回头望望,除了侯家,这附近她还真没有熟悉的人家。于是道:“我们今天是去那家做客的。”
她多了一个心眼; 囫囵提了一句,手指着一个方向。
陈念循着她的手看过去,那是侯家,他倒认识。于是道:“那是侯家,既然你们认识; 我们上侯家去坐坐吧?”
这下,三美收了脸上残留的警惕,开始想着这人跟奶奶的关系,脸上自然而然地浮出一丝笑容,“好。”
陈念主动自我介绍,“我叫陈念,今年二十三岁。”
三美一愣,其实她一直怀疑她家到底姓陈不,这姓氏是朱秀月说的,谁知道是不是她胡乱编一个姓。莫非她家真姓陈?
“陈三美,二十。”三美边想边道,“这是我丈夫,江海。”
那边朱美铃等着给三美和江海两人难堪,不想半晌没有看到人,找人来问,才知道江海和他媳妇没有进侯家门。
梁凤陪着小心道:“这怎么办?也怪我招呼不周,让客人自己走了。”
朱美铃眼睛一闪,道:“这事怪我,我好心让海儿跟他媳妇一起过来多认识几个人,不想他对我怨恨极深,见你和是我姐妹,扭头就走不愿进来。”
梁凤默契地道:“你也别难过,年青人不懂事,等时日长了,就知道你待他的一片真心了。”
两人进了屋里,太太们纷纷围上来,争先恐后跟朱美铃搭话,奉承她,朱美铃很享受这种热闹,端着洒杯听着别人拍马屁。
一位佣人进来,找到梁凤,在她耳边低语,她脸色顿时一变,下意识地看向众星捧月的朱美铃,笑盈盈地走过去,“厨房做了一样新式点心,各位太太去尝尝吧。”说着,她冲朱美铃使着眼色。
众位太太耳聪目明,笑着散去。
朱美铃道:“什么事?”
梁凤低声道:“鸿盛的二公子来了,跟你们家的那两人一起进来的,在认亲呢。”
朱美铃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咬着牙问:“在哪里?”
“在小客厅。”
朱美铃急匆匆地往小客厅走去,到门口时,脸上已是满脸笑容。她推开门道,目光一扫,却只见江老头一人呆呆地坐在沙发上,道:“老爷,听说海儿在认亲?人呢?”
江老头道:“走了,去了山顶陈家别墅。”
“怎么连你这个当爷爷的也要避讳?”在这个时候朱美铃仍习惯地挑唆爷孙俩的关系。
“是陈家的家人。”
家人?朱美铃倒吸一口冷气,急急地追问:“确真?”
“八九不离十。”
朱美铃捂着胸口,小兔崽子命也太好吧,随随便便娶个乡下媳妇,竟然有大来头。
“那咱们怎么办?小兔崽子会不会借陈家的抛技击我们家的生意?”她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
“胡乱想些什么东西?”江老头喝道,“别转了,转得我头晕。“
“我还不是为了我们家,江海最恨的可不是我,是你!你难道想自己辛辛苦苦建立的事业废于一旦?”
“不懂不要瞎说。”
见江老头镇定如常,朱美铃也渐渐地安静下来。
刚才三美进了侯家,见江爷爷认得陈念,彻底地放下心,随着陈念去了山顶的陈家别墅。
陈家别墅比江家的宅子更大,但装饰却不见金饰,有一种简洁古朴之风。
陈念打了几个电话回来,道:“我先跟你们说说当年的事吧。”
当年战乱纷纷,陈景州受命去往宝岛。却让家人坐船去香江,再转到美国。因为陈景州曾在美国留学,陈家老太爷为免儿子吃苦,在美国有置房产开公司。
陈家接到消息后一阵慌乱,大太太匆匆忙忙侍候着老太太逃路,不想到了海上才发现少了几个人,这其中就有一个是九姨太和其儿子。到香江时,三姨太的女儿又发烧又是四肢抽搐。因这,原本说在美国汇合的陈景州转头赶到香江,连女儿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上。
陈家子嗣不丰,陈景州虽有九房太太,却只有大太太膝下有两子,九姨太有一子,三姨太四姨太分别有一女,四姨太的女儿在小时候得病死了,如今仅剩的女儿又去了。陈景州急怒攻心之人晕了过去。
陈老太太担心香江的医生没有美国的高明,待陈景州稍有好转,立即动身去往美国。等一家子在美国落定,陈景州才发现少了好几人,五姨太六姨太七姨太和最喜爱的九姨太和小儿子没有一起跟来,他大发雷霆,说大太太不贤,要休了大太太。老太太和大太太的两个儿子作死作活才拦住,但自此以后,陈景州再没跟大太太说过话,等后来老太太过世,陈景州在就此地山顶修了别墅,只让三姨太四姨太照顾,离他们远远的。
前些年陈景州过世,留下话,说找不到九姨太和小儿子,不准大太太跟他合葬。
“大太太去世十年有余了。”陈念苦笑道,“你也猜到了吧,我父亲和二叔正是大太太所出的长子和次长。”
就此三美才算明白当年的事,她轻轻嗓子,准备说说关于她家的事。
陈念摆手道:“我父亲和二叔他们快到了。”
片刻,一行人走进来,三美尚没看清人,只见领头的男人嗖地蹿到她面前,激动地道:“你是三弟的女儿?”
陈念见三美手足无措,忙拉着爸走到沙发前,“爸,你先坐下来慢慢说。”
陈仲昌略一打量三美,道:“大哥,先看看东西。”
陈念示意三美把钻石领针拿下来,三美取下领针轻轻地放在桌上。
陈伯昌轻轻地捧起领针细细地察看,“对,就是这个。二弟,你也看看。”
陈仲昌略微看了看,朝身后的人点点头,“检测一下。”
身后站立的一个年青人从提着箱子里拿出针管,先从陈仲日手上抽出一小管血,接着是陈伯昌和陈念,最后是三美。
陈伯昌安慰三美,“别怕,抽血检测一下我们的关系。”
三美了解,伸出胳膊,让那人抽了一小管血。
“说说你家的情况。”陈仲昌道。
三美着重把小时候受朱秀月虐待的事说了说,惹得陈伯昌直道:“你们受苦了,三弟受苦了。”
三美笑道:“也过去了。”
其实大家都是陌生人,除了说下两家的近况,也没有别的可说,陈念留下来照顾三美和江海,陈伯昌两兄弟有事赶了回去。
三美恨不得飞回去告诉爹这个消息,江海却提醒她最好等查验结果出来,万一不是,不就空喜欢一场。
时间过得很快,这在几天中,三美虽然每天逛着美国各地的市场,总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结果。
检测结果已经摆在陈家老宅书房的桌上,陈伯昌细细地看过,递给二弟,道:“总算找到三弟了,爹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陈仲昌随意地扫了一眼,冷冷地道:“就按爹的遗嘱办吧,不过在美国的房子就不要给他了,折成钱算给他。”
“二弟。”陈伯昌无奈地喊了一声。
“准你孝顺爹,不准我孝顺娘?”陈仲昌依然是冷冷的声音,“明明是九姨太识人不清,让一个佣人给骗了没有赶上船,爹却怪在娘身上,冷落娘,让娘含恨而去,寿命不长。”
陈伯昌叹了口气,道:“你把时间空出来,我们送爹娘回去。”
“我什么时候都行。”
陈伯昌打电话让人定下机票,又让管家通知三美和江海,准备回国认亲祭祖。
陈仲昌走后,陈伯昌单独驾车去了爹的墓地,“爹,三弟找到了,我会照顾他。九姨太早去了下面,你遇上没有?还有娘,你不要再怪娘了,在下面好好对娘吧……等回老家后,我把你和娘葬在一起,把九姨太葬在你们身后,你们在地下团聚吧……”
一阵风吹来,供给的鲜花随风摇摆,似乎在点头。
三美和江海看中一家厂子的服装,跟老板谈了许久,回去就有些晚。
“你是谁?”一个从未见过的女人坐在沙发,三美问道。
“你叫我三姨太吧。”那女人肤白黑发,一身合身的旗袍显出妙曼的身躯,完全看不出五十来岁的痕迹。
“三小姐,请坐,我们说说话。”三姨太反客为主,招呼三美。
来美国也有好几天,三美还是不习惯这种旧时大家小姐的称呼,微微蹙了一下眉。
三姨太忽地笑了,“这是我们大太太的规矩,家里的小姐都得叫小姐,那怕是自己生的女儿也得叫小姐。我家蝶丫头没去的时候,我也叫她大小姐,我们陈家唯一的大小姐,老爷最喜欢我们大小姐了,说我们大小姐长大出嫁,要陪送成箱成箱的大洋。”
三美默然无语,静静地听她说着过往的事。
“瞧我,尽说些陈谷烂米的事。听说念少年把当年的经过告诉你们了,可惜那时他还没出生,如何又知道几十年前的旧事,不过是听家里人说的罢了,与事实总归有些出入。”
她拿起桌上的烟盒,食指轻轻一弹,一根烟弹出来,点上火,抽上几口,一个个烟圈从嘴里吐出来,
“我们老爷几个姨太太进门好几年,除了大太太生下两个儿子,别说孩子,连蛋都没有下几个。老太太那时常骂我们是不下蛋的鸡,可能给骂多了,老四总算怀上了,生了一个儿子,可惜生下没几天,得急病死了,连序都没排上。那是我也有了,生一个女儿反倒活了。大小姐长得好,比天上的嫦娥都好,老爷疼爱的紧,一个月往我屋都多走几回。可老天爷不长样,明明在船上,我亲自守候着大小姐,可怎么就染病了,还一治不起,竟这样去了。”
她猛抽了几口烟,才道:“嗐,年纪大了,净说你们年轻人不爱听的话。你是老九的孙女,可长得不像老九,倒跟老爷有些像。也不知你爹长的怎么样?小时候,你爹跟画上的童子似的,我们大小姐最爱跟你爹玩,一起抽陀螺,一起跳绳。”
似乎想起过往的那些欢乐的日子,她停了好久才继续道:“我们几个有是别人送给老爷的,有是唱戏的让老爷看中的。独老九不同,是老爷英雄救美救回来的美人。老爷疼爱的紧,我们其余几个老是吃醋,还想法折腾她。偏她性子软,怎么欺负也不吭声也不告状,至到后来让老爷撞破她给老五欺负,老爷发火把老五送到山上的尼姑庵,大家才消停。后来老九更是生下三少爷,大家妒嫉的眼都红了,却没人敢动手。不……”她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意味深长地看着三美。
三美沉默片刻,道:“你想要什么?”
却没听到三姨太的回应,她站起来走上楼梯,边走边哼唱:“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华灯起车声响歌舞升平……”
“好!”
三姨太的脚步一顿,“……酒不醉人人自醉,胡天胡地蹉跎了青春……随着转动的车轮,换一换新天地……”
第80章
回到卧室里; 江海抓住三美的手问:“你们打的什么哑迷?”
三美懒洋洋地往床上一躺; 舒服地道:“这床垫好; 下次买几个运回去。”
“干吗等下次,明天就去买。”江海也跟着往床上一躺,“这床的确是舒服。”
“恐怕来不及了。”
江海忽地坐起来,“结果出来了?”
“嗯。”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不对,我们两人都在一起,怎么会你知道,我不知道呢?你瞒着我?”江海认真地在生气; 为了表示自己很生气; 他的两腮鼓起来。
三美伸手捏了捏他的两腮,“我们在这里住了这几天; 怎么从来没有见到过三姨太; 偏今天见着了?”
“势利小人!”一通百通,江海明白过来; “她是想回上海?自己回去就是,为什么找你?还是你信了她的话?”
三美翻了个身,手撑着脑袋道:“时过境迁,当初的事现在又如何说的清楚。大太太未必无辜; 三姨太也不是好性。在这样妻妾众多的大宅子,妻妾间的纷争从来不少,有时候一个眼神都可以杀人。三姨太太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是大太太所为,反之,大太太也犯不着对一个不能分家产的丫头动手。”
“三姨太的女儿死了; 她的希望没了,她的依靠没了。于是迁怒,恨上大太太,应该没少在爷爷面前下眼药,让爷爷越发的厌恶大太太,没有半点回转,所以大太太才会早去。大伯二伯作为人子,心里恨死了她,那能容她逍遥自在。不过她也不笨,连陈念给我们说的话都知道,可见在这屋子必有眼线。而且看她在客厅随意自如,必是爷爷在这里住的时候,她和四姨太陪伴。只是爷爷走后,大伯二伯不容许她们再住这里。”
“所以三姨太才要借你的手回去?”江海好奇地道。
“不,是交换。她在暗示我,我奶奶当年走散应该是大太太的手笔,后面才会有我们生不如死的日子。”
想到三美曾经说过的那些日子,那些在朱秀月暴力下苦苦生存的日子,江海小心翼翼地抱起三美搂在怀里。
果然第二日,陈念过来告诉三美,已买好次日的机票回国。
临走前,自然要去江家告别。两人到了江家,受到江家前所未有的热情欢迎。唯独江老头还端着架子,他心里还有气,气江海没在事后跟他通报。
江海本就对江家人没啥好感,江老头架子摆得再高,他也当没看见,瞎应付一番,带着三美溜了。
有了这一遭,江家人也放了心,起码觉得江海没有对他们恨之入骨,没想着报复他们。
其实是在那天被三美安慰过后,江海就放下对江家的心结,觉得过好自己的日子,努力挣钱,努力挣比江家更多的钱才是他的目标。
次日,陈念来别墅接三美和江海去机场,却看到三姨太四姨太拖着行李箱在客厅等待。
他笑着打声招呼,才问道:“两位姨太太要去哪里玩耍?”
“上海。”三姨太红唇微启。
他微怔,旋即笑道:“夏威夷风景不错,两位姨太太去散散心也好。”
“不,她们跟我一起回国。”三美从楼梯上下来。
陈念愕然,片刻后道:“三美……”
三美单手扶着梯子,俯视着他道:“记得来的那天,我告诉你们我们家的日子吗?我们险些给朱秀月那个佣人折磨死!当你父母你二叔他们在香江软衾高卧时,我奶奶已命丧黄泉。“
陈念嘴角微动,却没有说话,转身离去。
三姨太哽咽道:“多谢三小姐。”
她捏着帕子拭泪,脖子下垂,露出一圈又一圈的颈的纹,原本三姨太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年轻。
三美视线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