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凯走上前,弓腰问好,“江大娘好。”自觉聪明地加上一个姓。
江爷爷浑当没听见那一个江字,责怪江奶奶,“我来了半天,你这个孙子和孙媳妇也没有问我一声好,也不知道你平时怎么教的?”
第74章
“我奶没有教我抛妻弃子; 没有教我……”江海像愤怒的小狮子咆哮怒吼——
“混帐!”江爷爷猛地一拍着桌子。
朱美玲心里暗暗叫好; 脸上却露出心疼的神情,“江海,你一个做晚辈的; 怎么可以如此说你爷爷呢?你那里知道你爷爷当年的艰辛。”
当初江爷爷抛家弃业就为闯出一片天地; 能挣下如今这么大的家业; 自然是没有少吃苦。可惜这话落在江海三美耳中却额外剌耳。
江爷爷当年离家; 可不是空手出门,而是搜裹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一卷而空。江奶奶不爱说这些,许多福可不乐意看到江海和三美与江老头亲近,没少把当年的事翻来覆去的说。
江海冷哼一声要说话; 三美抢先一步道:“爷爷; 她是谁?”
朱美玲立时挺直腰身; 手挽着江老头的手,摆明自己是江老头的太太。
三美眼睛上下一溜; 道:“瞧这样子; 是爷爷的情妇吧?”情妇一词也是从马老太太那里学来的; 也是因为当初陈家出了朱秀月那一场事,马老太太避着旁人; 跟陈家几个姐妹讲过一些事情。
三美虽用的问句,那眼神那证据明晃晃地在说朱美铃就是情妇。
朱美铃微抬下巴,脸上仍是那副端庄模样,“两人结没结婚,那是要看结婚证的; 当初我跟我家先生结婚,那可是有结婚证的,受法律保护的。你一个乡下丫头,不懂,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江奶奶他们那一辈人,摆个酒席就表示两人结婚,那有什么结婚证之类的。
朱美铃正是洞悉这一点,这次来做了充分准备,拿结婚证说话。她要告诉所有的人,她才是正儿八经的江太太。
三美眼一横,“这位大婶话说的好没理。解放前,我们这乡下地头,谁知道结婚证是什么东西?我们这里讲究的是媒灼之言父母之命,当年爷爷娶奶奶可媒人做媒,有祖爷爷祖奶奶之命。而你则是江爷爷背父母在外娶的,那怕你有成千上百张结婚证,在江家,你也不是江家的媳妇,最多算……”
“江家的小老婆。”三美忽地一笑,语笑嫣然。
朱美铃气得浑身发抖,面上努力地维持端庄的模样,“只要我拿出结婚证,谁不说我是江太太?”
“我虽然是个乡下丫头,好歹也上过几天学,知道什么是事实婚姻。老一辈没有领结婚证的婚姻属于是事实婚姻,理应受法律保护”三美微抬下巴,“从法律上来说奶奶跟爷爷是受法律保护的合法夫妻。”
朱美铃一惊,她原以为江家没人懂这些。
可三美并没有跟她时间考虑,继续道:“无论从法律还是从我们这里的规矩,你都是小老婆。”
“听说江家在外面是大户人家,重规矩。那敬茶吧。”
三美一句紧接一句,像暴雨急来,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江海手快地倒上一杯水放到朱美铃的面前,三美伸手做子一个请的姿势。
朱美铃脸上的端庄终于崩溃,如干旱的泥土,寸寸裂开。
她捂着嘴,双目含泪看着江老头,等着他给她主持公道,或许等着他对她名份。
相比花白头发的江奶奶,风韵犹存的朱美铃自是他的心头好,他转眼看向江奶奶。
然而,三美却没给他机会,她笑道:“爷爷,这次回来,您什么时候去上坟拜祭祖爷爷祖奶奶?”
江爷爷双眼骤然看向三美,那黑色的瞳孔第一次出现一个成功商人该有的严厉,咄咄逼人。
三美并无躲闪,就这样理直气壮,坦荡直对。
一分钟后,江爷爷收回视线,在那双眼中,他看到鄙夷以及无畏甚至是威胁。
是的,威胁。他敢肯定只要他今天承认朱美铃是他的太太,他立马会被赶出江家,并从此从江家除名,甚至那个兔崽子还会欢快地跑去他爹娘的坟上告诉他们,他是个不孝子。
如果说对江奶奶还有江海有三分的愧疚,那么对早逝的儿子以及年迈的父母,他有着十分的愧疚。当年他拼其一博不过是想过上好日子,让父母妻儿过上好日子,然而世事难料,等他能归来时,年迈的父母早已入土,连那个年幼的儿子也不曾见上一见。说不一点不后悔那是假的,但如果重新来过,他未必不会选择同样的道路。
一瞬间,各样念头在脑海闪过,江爷爷重重地叹口气,“你回去吧。”到底是枕边人,他给朱美铃留有几分面子,并没有逼她敬茶。
犹如雷劈般,朱美铃风中凌乱,眼中欲滴未落的泪水倾盆而来,如雷后疾雨,不停歇。
“凯儿,带你妈回去。”
“诶。”江子凯走上去扶朱美铃,手背给狠狠地掐了一把。他知道妈让他帮着说话,可他原就不赞成妈回国,对于江家老宅的人来说,他们一家子是尴尬的存在。按他的想法,他们就该跟江家老宅的人老死不相往来,反正两地隔得远,不用碰面。
偏她妈为了一点钱财非要闹着跟来,现在家里的生意,哥一直在打理,虽说爸仍大权在握,毕竟那是美国,难道江海他还能从国内跑到美国去分割爸的生意不成?退一步,就算爸愿意给江海产业,就凭他那本事,是能打理那些产业的人?最后还不是落在他们手里,何苦在这里惹爸烦,不讨好。
因这些想法,江子凯自是没让朱美铃如意,硬扶着她出了江家门。
江海大口的出气,“有些人走了,这空气都干净多了。”
江奶奶也微不可察地轻声吁了口气,眼中满是对三美的感激,打心眼里觉得自己这个孙媳妇是个好的。
听着空气的流动声,江爷爷默然不语。
看着江老头吃瘪,江海高兴坏了,大概想让自己更加高兴,他想到先前三美提到老头子给的产业。于是道:“老头子,上次你回来不是说给了我好些产业,是那些产业?我得心里有个数。”
江老头心里一声冷笑,既然叫他老头了,还惦记他的产业,那有这么好的事。他端起桌上的搪瓷缸,慢慢地喝了口水才道:“你眼里都没有我这么个爷爷……”想到去年才回来的时候,孙子看他的眼神跟仇人似的,到嘴边的话改了又改,“你眼里没有我这个爷爷,我却不能没有你这么个孙子。”
“俗话说的好,子女都是债,我是来还债的。”最后一句语义双关。
江老头一示弱,江奶□□一个受不住,她叹道:“我不怪你,你当年也不容易。”
简单的一句话,江老头眼角湿润,曾经年轻的妻子老了,头发花白,那颗善良的心依旧。
江海在旁边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准备让江老头左右言他,把正经事给忘了。
江老头知其意,道:“你不懂做生意,除我给的现金,其它我给都是房产。香江一套住宅一处门面,京城也是一处四合院一处门面,门面给你收租,住宅和四合院,有空带你奶奶去那边住住。”
江海挥手道:“这些我知道,除了京城的房子,香江的房我看过。这些房子真是给我的吗?为什么我没有看到房产证?欺负我不懂,或者就是拿话哄我?”
江老头一愣,去年他明明吩咐儿子去办的手续,特意带江海去香江就是办理过户手续。
眨眼功夫,江老头明白过来,心里叹了又叹,又不愿意让孙子再生儿子的气,故意恼道:“当时看你成天只顾玩,不求上进,才没过户给你。”
“算了,那你不用给了。我也不是等着你这些东西下锅吃饭。”江海懒得听他后面的话。
江老头又气又急,气因为儿子在孙子眼里落了不事,成了说大话的人。大概为了较劲,也是为了找回面子,江海不要,他反而更要给,除了那几处房产,另多给了些钱。
至于不让三美做孙媳妇这件事,他提也没提,有这么个厉害的孙媳妇,孙子怎么也不会吃亏,就成全两人吧。
江海收到奶奶转过来的钱时,心里老大不乐意,他才不愿意要江老头的钱。
三美道:“这么多的钱,你为啥不高兴?”
“我有啥可高兴的?他给这些钱,不就是求个心里安稳。”
“难道你不收这钱,他就会心里不安稳了?”三美戳了江海一下,“傻!像他这样的老狐狸,会做大生意还成功的人,那些愧疚什么的,算啥?最多就一会功夫。你真不收他钱,他不见得会难受,最多当时那一二分钟,心里有些不得劲,过后准能忘。他真要是个重感情的有良心的人,当年就不会做出抛家弃子的事来。像这种人的钱,就该拿,狠狠地拿。然后我们做生意或是带奶奶四处看看,让奶奶想吃啥就吃啥,想穿啥就穿啥。比如那个老女人手上的玉镯子,凭啥奶奶不能有?”
这话戳中江海的心窝,“还是你说的对,我穿牛角了。我奶奶是正房,那能穿得连个小老婆都不如。我得去找那老头子说理去。”
江海立马起身就走,半天功夫找回转,带回一套翡翠玉镯,二套珍珠饰品,一套金饰。
江海拿着这些东西得意洋洋地道:“翡翠和珍珠一套给奶奶,剩下的两套给你。”
“那老女人没有说难听的话?”三美好奇地问。
“咋可能没说呢,那老女人穿得人模人样,看我花老头子的钱,她心疼的脸都抽了,说话难听死了。我就一句话怼过去。”江海拍着腿笑,“你猜猜我说了那句话?”
“猜啥,赶紧说。”
“我问她江家小老婆比守寡几十的正房都穿得周正,这像话吗?”
想到那老女人的脸色,三美忍不住哈哈大笑,两人笑成一团。
第75章
见到朱美铃; 江海和三美明里暗里都透着小老婆三个字,朱美铃给气得不轻,再没有在江奶奶; 江海和三美他们面前露面
经此; 江爷爷也打消给孙子重新找媳妇的想法; 起码这孙媳妇是真心实意地护着江海护着他曾经的妻子。为此; 江海一提去三美家提亲,他马上就同意; 并准备了聘礼; 一份大聘礼。
江爷爷嫌火车时间久也不舒服; 找人买了机票,再坐小轿车到陈家。
跟江家说定亲事后,二美拍了电报回来。陈前收到电报,在家里数着日子等亲家一行。
陈前知道江海的爷爷是归国华侨,为了不丢陈家的面子,也为了不让江家以为自己在卖闺女; 陈前拿出一直藏起来的珠宝,一个金镯子,一个金戒子; 一条金项链给王小草戴在身上。
王小草头一次知道家里有这些东西; 好奇的同时,又欢喜之极,立即套在身上,在镜子面前照来照去。
等看到大美一身光鲜的衣服; 却连半个首饰也没有,忍不住叹气,又狠狠地瞪了梁重一眼,没出息,连给媳妇身上置件金饰也没有。
陈前回屋,又找出那个紫檀木匣子,拿了一个翡翠玉镯递给大美,“借你戴戴。”
王小草自己有三件首饰,想到大闺女自小辛苦却一件首饰也没有,忍不住道:“还啥,大美结婚,你也没有给个啥,这个玉镯就当闺女的嫁妆吧。”
陈前暗自咬牙,狠不得捶王小草一顿,她嘴巴忒快。
当初大美结婚时,梁重聘礼给的少,还没有凑齐三转一响,陈前心里不痛快,除了家具和被子之类,贵重的东西一样也没有给大美。不像二美结婚时,陈前给了一套金饰还有一个红玉镯,一条钻石项链。
当时陈前没有特意避着人,大美和梁重都知道,两人并没有把这当会事。
这会王小草提起来,陈前只觉得牙痛,不给吧。别过几年,梁重真发家了,成了他们这个省的首富,那个时候女婿对他不好,他也没处埋怨。俗话说的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为了长远利益考虑,陈前故作大方的道:“行了,我本来就打算给大美的,只是她平常不是在田里就是地里,戴着镯子容易磕坏,我才没有拿给她。”
给大美戴也好,让江海那爷爷看看,他的媳妇和闺女都戴金戴玉,好意思少给聘礼吗?
那翡翠玉镯入手冰凉润泽,翠色艳丽,大美很是喜欢,拿在手里不住地摩挲,听了爹这话,忙递回去,道:“爹,这么精贵的东西,我就不戴了,别给磕坏了”
陈前惦记着江家的聘礼,那肯在这关头掉链子,再三让大美戴上。
“你戴好看。”梁重拿起玉镯给妻子戴上,转头对陈前道:“爹,等我赚了钱,会补上聘礼。”二美得了那些好东西,相应的二妹夫给的聘礼实在是不少,抵得过那些东西。
有了未来首富的承诺,陈前暗自记牢,表面却道:“我难道想要你那点聘礼?记得对大美和麦穗好,别学江海他爷爷。”
“爹放心,我绝不是那种人。”
梁重的为人,陈前信得过。梁重真是江海爷爷那样的人,早借前些年知青回城,离婚自己跑回去了。
当然陈前更相信梁重发家好,不会少了他的好处。
六美七美两人给麦穗梳了两个啾啾,扎了两朵红绒花,牵着她的手出来,“怎么还站在这里?”
“跟着你大姐大姐夫去村口等。”陈前作为女方的父亲,架子要摆得足足的,表示他的闺女金贵,可不是随随便便给娶到的。
“金宝呢?”王小草惦记儿子,“还有老四呢?”
“四美在学习,等会再叫她。金宝,你后面瞧瞧去。”
大美和梁重他们刚到村口没多久,就见到两辆小轿车开过来,江海脑袋从车窗探出来冲大美他们招手,“大姐,大姐夫,六妹七妹,你们来了。”
江爷爷皱眉道:“没规矩!”
江海重重地哼一声,下车后去后面扶江奶奶,“奶奶,这车抖得慌,下车走走。”
江海扶着江奶奶走到车前,道:“大姐大姐夫,这是我奶奶。”
他又给奶奶介绍大美他们,至于江爷爷,他理也没理。
江爷爷独自一人站在车前,有些尴尬。梁重先给江奶奶问好,然后跟江爷爷打招呼,陪着他说话。
六美七美跑前走去报信,等江爷爷他们到陈家的时候,陈前已迎在门口。看到江爷爷,陈前下意识地翻了一下手腕,腕上的铂金表在阳光下划过一道亮光。
这是古建军送的聘礼,据说老值钱了,平时陈前舍不戴,怕让小偷给偷走。
江爷爷眼中精光一闪,随着陈前的招呼往屋里走,顺便打量了一下陈家,比普通的农村房子略好些,但在他看来,这算得上是简陋,远不至他去年给江家修的房子,倒是堂屋当中的八仙桌和椅子给他一种不凡之感。
陈前瞧着江爷爷眼睛老是盯着八仙桌椅不转眼,心里乐开了花,看吧看吧,让你看个够,也好知道我们陈家也不是丁点没底蕴的,别想拿便宜货打发我。
借着喝茶,江爷爷趁机在桌子上摸了一把,放下搪瓷缸的时候,又伸手在桌子底面摸了一回。他可以确定这套八仙桌椅是红木,再加上雕花,这一套价值不菲。刚才无意间看到大美手上的翡翠玉镯,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毕竟一个乡下姑娘,怎么戴得起上品翡翠玉镯。不想一进陈家,王小草一身金饰金灿灿,陈前手上的腕表也不是便宜货。
如今他确定大美手上的翡翠玉镯是玻璃种,不是前几天他买给江奶奶的便宜货能比的。
这一眨眼功夫,他心里已转过好几道弯,对陈家祖辈的身世有所猜测,早收了心中对陈家的轻视。
为了确定心中的想法,江爷爷扯着闲话拐着弯打听陈家的家世。
陈前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