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陈前去公安局问起朱秀月和胡东,当时公安局的办事员,提了一句朱秀月。陈前现在还记得那个办事员的神色,颇为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他立了大功,其他的事就不要再问。
想到这里,陈前心中越发有底,不管什么罪名统统往胡东身上扔,“胡东是特务,是我举报的。他不仅跟刘一根合伙拐卖妇女儿童,还充当国民党的特务,收取党组织的资料,出卖党和国家的利益。”
“快说,你们抓我是不是给胡东报仇?你们就是胡东留在政府里的走狗,你们就是反动派!”
少年头一次脸上有了惊慌之色,他胡乱地回了几句,也不管台上的那些人,自顾自跳下台,往公社里跑去。
少年匆匆地跑进新任公社书记的办公室,“书记,不好了。那个陈前说我们是打击报复,说胡东是特务,是他举报的。”
公社书记惊得立马起身,起得太快,椅子勾倒在地,“快,把人给放了,弄走,快。”
少年哭丧着脸,“来不及了,书记,你听听外面的喊声。”
外面喊声震天,“打到特务,打到反动派!”
书记扶着桌子呆了一会,“你看着这里,我去县里一趟。”
说着话,他人已溜出办公室,心里不住地骂娘,早知道胡东是特务,他才不听上面的话,把陈前抓起来。这下子自己搬石头砸自己。
二美和村子里的人到的时候,就看到台下一群人悄默无声,台上,陈前高举着双手在大声地喊叫:“打到特务!打到反动派!”
接着下面的人群里响起一阵“打到特务!打到反动派!”
杨万三抓住一个人问怎么会事,那人通红着一张脸激动地说:“胡东是特务,前任公社书记给抓就是因为他是特务,上面的那个人就是举报人。”
杨万三回头看着二美和四美,这事她们姊妹俩都知道,点点头,“当初朱秀月死而复生,我爹怀疑是胡东搞的鬼,就去公安局举报了。后来我爹去公安局问朱秀月和胡东的判决,估计是那个时候听公安局说胡东是特务的。”
村里来的人比昨天站出来的人少了几个,这会听到这消息,一个个地激动地道;“陈前是立了大功,怎么公社乱绑人?是不是公社里面有胡东留下的特务?我们要不要去反映?”
“公社民兵会出面的。”洪六不愿意再生事,主动把陈前和马老太太先带回去,在公社关了一晚上,还不知道吃没吃饭呢。
陈前早就又渴又饿,为了不被扣上一个坏分子的帽子,他也是拼了老命。看到村里的人和两个闺女,顺势住了声,往台子上一躺。
四美一直盯着爹,看到爹晕到前给了她一个手势,爹一晕,她马上冲上去,边哭边喊:“爹,你一天没吃饭,人都给饿晕了。”
村里来的人有好些年青人,你一把我一把的,把陈前给弄下来。洪六顺便去押马老太太,“我们带回村里好好改教地主婆,让她一心为我们农民做贡献。”
于是,一群人来的快,走得更快,一霎那就没见人影。
回到家里,洗漱后,热乎乎地吃了一碗肉丝面,陈前才觉得心里痛快。看着坐在周围的儿女及媳妇,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让你们担心了,不过,你们要相信你们的爹。对你们爹我来说,这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当然也是爹身下不怕影子歪,爹给队上出的主意,全是一心为公绝没掺半点私心。”至于到底有没有私心,他自己心里知道就好,就不要告诉孩子们了。
“我们是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我们跟坏分子那就不是一路人。一些小人污蔑我们也不要怕,要坚决反抗到底,要相信党相信政府不会冤枉我们贫下中农的。”
陈前给自己大吹大擂,顺便把党和政府夸了一通。想到金宝说的那几年的日子,他决定要时刻把党和政府都夸一夸,让自己一直保持贫下中农的优良传统。
王小草躲在一边,看了陈前一眼又一眼,陈前能毫无损伤地回来,她觉得这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爹,那我们还能上学吗?马老太太还会当我们老师吗?”上辈子金宝就羡慕那些知青可以参加考试然后上大学,他也想去上上大学,看看外面的世界。
陈前想了想,“应该问题不大,村里真不开学校的吧,我送你们去公社上学。”他豪气地一挥手。
“金宝这么小,去公社上学,我不会放心,万一给欺负了呢?”王小草回收自己的思绪,抱着金宝。
“娘,我是去学本事,学好了好去城里工作,以后也好孝敬爹娘。”
“我的金宝可孝顺了,这么小的年纪就想着孝顺娘,我的金宝儿。”王小草搂着金宝又是搓又是揉。
六美在一旁直翻白眼仁。
陈前也见不得那母子俩腻歪,摆着手道:“昨晚我没有睡好,我要去睡会。你们昨晚也没睡好,也去歇歇。”
陈前这边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觉,县公安局里可忙坏了。
公安局局长拍着桌子大发脾气,“你们说一个农民,怎么知道这事的?这事怎么泄漏出去的?”
当初接待陈前的办事员,吱吱唔唔道:“我当时一个字都没有说关于胡东的事,我只是说了他立了大功。”
“如果他真是从我们这里得到消息,那应该知道胡东不是特务才对。”
“不是特务,也跟特务没啥差别。堂堂一个公社书记竟然让特务利用,还主动上勾,他娘的!”局长又拍了一下子桌子,“去查查新上任的公社书记,还有公社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放过,给我仔细查一遍,是不是有漏网之鱼?”
在省城的江风也很快得知消息,顿时惊了一下,随后脸上露出一个苦笑,想收拾一个乡下人,不想居然跟特务扯上关系。这运气真他奶奶的好!
江风跟许娇道:“阿娇,你今天就回去,不能再待下去。”
“怎么了?”许娇不满地看着他,“难道连一个乡下小丫头都不能对付?”
江风道:“我粗心,没进一步调查那个丫头的爹之前举报了公社的一个书记,而那书记跟一些潜伏的特务有来往。”
“那怕什么?”许娇神色依然倨傲。
“总有一些人跟我们许家不对付,想拉老爷子下来。这事正好给人家一个把柄,如果让人家利用,说不定许家也会牵扯到这事上。你堂哥还在苏联留学……”
江风的未尽之意,许娇听明白,顿时慌起来,叫道:“那怎么办?你怎么做事这么不小心?”
“我先送你坐车回去,我回去扫底,绝不会给许家惹来祸害。”
“你扫干净才回来。”许娇命令道。
“是。”
……
古建军出门打听到许娇已经走了,以为江风有分寸,劝走了许娇,也就没意。
他听到消息时,已是二天后,工作也没顾得上,拎了一辆自行车往陈家骑去,骑到半路才想起还不知道陈家在哪里。又跑去医院找出陈家的地址,再去供销社买了一些东西,才一路骑一路找人问。
总算到了金堂村村口,古建军抓住一个小孩,给了一颗糖让他带路去陈家。
狗蛋带着古建军一路走到陈家,陈家门口没有人,门半敞开着,没看到人。狗蛋冲着屋子里一吼,“金宝,快出来,你家来客人了。”
金宝倒没有出来,陈前杵着拐杖出来看是古建军,热情地招呼,“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陈前又冲狗蛋道:“狗蛋,帮我去喊三美回来做饭。”
狗蛋应了一声跑得飞快。
三美没回来,王小草倒先回来了,到了门口,先伸头往里瞧了瞧,才走进来。
陈前见不得她地探头探脑的样子,吩咐道:“去煮碗荷包蛋来。”
古建军客气要推辞,陈前笑道:“我们农村没啥好东西,就只有鸡蛋,你尝尝。”
王小草听到陈前吩咐做荷包蛋,知道来的定是贵客,又见古建军一身穿戴不俗,拿出浑身本事煮了一碗荷包蛋糖水,“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溏心还是不喜欢,我一样做了一个,你尝尝。”
古建军道谢后,接个碗,先看了一眼,碗虽是粗碗却洗得干净,碗中两个荷包糖,一个蛋黄包着蛋白,一个蛋黄祼露在外面。卖相还成,看起来也干净,没有锅灰也没有柴灰。
大概是没有吃早饭,古建军不仅把两个荷包蛋都吃了,还喝光了糖水。
王小草看着空的碗,深觉自己的厨艺也不比二美差,忍不住问:“要不再来一碗?”
古建军愣了一下,陈前瞪了王小草一眼,“还不去收拾碗。”
王小草摸头不知脑,她明明是好心。
“陈叔。”见王小草进了灶房,古建军开口,“我听说你给公社抓去,其实是我连累了你。”
“跟你有啥关系?”陈前想了想,这事无论如何都跟古建军扯不上关系。
看陈前茫然不知,古建军就知道二美没有把事情告诉陈前。他咳嗽一声,才把那天的事说出来。
“这事是我的错,害陈叔受了牵连。”古建军起身,郑重地朝陈前鞠躬。
陈前摆着手道:“也怪我家丫头,火上浇油,没好生劝说你们一二。”
“不知那位姑娘如今在那里?我带二丫头过去跟她赔罪,把事情缘由说清楚,也好解开你们之间的误会。”陈前忍住心里的高兴,小心地试探着。
“啥?”王小草一双油手从灶房钻出来,“凭啥拉着我们二丫头说是你女朋友,给你当幡子?你跟别的姑娘纠缠不休,管我们二丫头啥事?我们好好的姑娘让你毁了名声的,你让她咋嫁人?你们城里人是不是瞧着我们农村人老实好欺负?还是你们城里人随便,拉着一个女的就说是女朋友?今天你不给我们二丫头一个交代,你别想出这个门。”
陈前摆着手作势去拦王小草,其实心里高兴不已,心想王小草这个人总算有点用处。
第43章
古建军没想到刚才还和和气气,问他要不要再吃一碗荷包蛋糖水的婶子; 这会指着他的脸上大声嚷嚷; 仿佛只要他说一个不字; 那双手油手下一秒就会糊上他的脸或衣服上。
古建军躲避的同时; 下意识地道:“我给你们交代。“
“我们二丫头是你正儿八经的女朋友?”王小草追问。
古建军连连点头。
王小草的脸如五月的太阳,说变就变; 这会她的脸上又露出笑容; 没了刚才的凶神恶煞; “那你算是我二女婿,你喜欢吃啥?我给你做。”
离了王小草的油手,古建军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苦笑一声道:“我不挑食。”
陈前使了眼色给王小草,她见机,进了灶房; 仍探出个脑袋,竖着耳朵听。
陈前心里琢磨一番; 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男女朋友,只是朋友; 谈过恋爱说个情罢了。一旦古建军要分手; 难道他们家还拦得住?
于是,他道:“这事你不用记在心上,只是也莫外传就好。”
“陈叔,你觉得我信口开河,言而无信?”古建军自有傲气; 不愿意让一个乡下人看扁了。
陈前摆手,道:“不是我信不过你。只是你年青,又是大城市来的人,那里会瞧上我们二美这么个乡下丫头。你会读书识字,又有好工作,家世也不错。我们家,你也看到,普通的乡下人家,二美长得不错,可大字不识,没啥文化,也没有啥工作,跟你不相衬。孩子他娘的话,你别信。她就是妇道人家瞎说说。”
原以为陈前会就此打蛇随棍,攀扯上来,把亲事敲定。不想他一开口就是拒绝,嘴里说着配不上,实际上却摆出一副生怕沾染上他的样子。
古建军一时公子气发作,“我什么时候说过看不上二美了?不会识字,学就是了,没有工作,找一个工作就是。”
陈前仍然推拒,“我听说过如今大城市里的男女朋友,讲究个自由恋爱,不合适分开,别人也不会说啥。我们乡下地方,男女朋友那跟定亲就差不多,没有意外是一定要结婚的。若是没有能说得过的原因,一个姑娘让人退了亲,以后可不好再找人嫁,即便再找的人家也要次一等。”
陈前这话就差说他是玩玩而已,没有当真。古建军又气又羞愧,那天突然扯着二美气许娇,可不是没把二美当一会事。
古建军想了想,缓缓地道:“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交代啥。理论起来,我们家可欠着你的救命大恩呢。上次二美能帮上你的忙也算是我们聊表心意,不值当啥。这事,你就别当会事,让它过去算了。”
陈前越是这样说,古建军越是羞愧难安。人家掂记着他的救命之恩,他不仅利用别人,还给别人带来祸害,让陈前凭白无辜遭了一场罪。
和陈家相比,他就像一个小人一般。
越想他越难过,匆匆跟陈前告辞。
王小草蹿出来,走到门口见古建军上了自行车,双腿蹬得飞快,一下子不见人影,“他怎么骑的那么快?像有是偷了东西的贼赶着逃命的样子。”
“人家那么有钱,怎么会是贼?”
“我不就打个比方。”王小草抱怨一句,“当家的,刚才你说的啥话?他明明认了二美是他女朋友,你咋又不同意呢?这么有钱又有工作的女婿那里找?你打算给二丫找个什么样的?”
“你不懂,别乱说。”陈前挥挥手,“古建军不是拿了东西来,你看看是啥?能做出来吃的,今晚上做出来。”
他暗自得意,看古建军离开的模样,十之八九会上门来提亲。二美现在年纪小,先定个亲,然后让古建军给她再找个工作,最好是县供销社,两人朝夕相处,二美长得又漂亮。他不信古建军不会喜欢上二美,说不定他现在对二美已经有了喜欢之心了。
他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他这招以退为进做得好。
王小草瞧着陈前嘴角的笑,哼哼唧唧地回了灶房,又是一通念叨,陈前掂记着上学的事,几个丫头没上过学,说亲跟城里的比总要差一头。
他还想着让马老太太当老师,除了识字读书,他更想让马老太太教教几个丫头礼仪姿态。
心中有事,又不愿意听王小草的叽叽歪歪,陈前出门往杨万在家里去,去问问村子里的学校到底还办不办。
大美她们从外面回来,趁着陈前不在家,王小草又是一通念哪。二美下班回来,她赶紧跑出来,头一句就嚷,“二丫,我今天跟你说了一个好女婿,结果让你爹破坏了。”
从朱秀月开始卖她起,说起自个儿的亲事来,二美就没有脸红。她问:“今天谁来了?”
“古建军。”王小草挥舞着双手,“长得斯文好看,穿得也好,一身上下肯定值不少钱,还戴着手表呢。你要是嫁过去,就是掉进福窝里了,吃得好穿得好……”
二美脸倏地红了,扭捏道:“娘,他来提亲?”
“不是,他是来赔礼的,说啥来着?”王小草拍着脑袋想。
二美跺脚,“没来提亲,你说啥呢?”
“别听你娘的。”陈前进屋打断母女娘的话,眼光扫过屋里的人,“你们听说,出去不要说这事。”
“还有你,特别是你,给我闭嘴,这事不准提。”陈前特意点出王小草,觉得她的嘴巴还没有六美七美严实。
“当家的,这亲事真算了?我们二美让他白欺负了?”王小草不肯答应。
“别瞎闹,这事我心里有数。”这话与其说给王小草,还不如说给二美听。
避着人,陈前跟二美道:“你觉得古建军这个人怎么样?”
“爹,你跟人家说这个干嘛。”
“二美,这个时候不是害羞的时候,如果你对古建军没有意思,爹就不提。”如果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