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妈妈在一旁撺掇:“琪姐儿说得对,太太你最近身子不爽利,我去找大夫瞧瞧?”
冯氏忙拦道:“这大年下的可别找大夫了,我忙过这一阵子歇歇就好了,我记得庄子上时兴冻苹果吃,带着碎冰碴,咱们城里少有这么吃的,我突然想吃这口,明日你吩咐吩咐,下次庄子来人给我半筐。”
最近庄子上的人跑得勤,山里打了野味,野鸡野兔熏干了送到城里来,家里的太太小姐喜好这口,冬日活少,庄稼汉往山里跑的更勤了,每日都收获满满。
没几日冯氏便吃上了冻苹果,吃多了贪凉,冯氏身子本就阴寒,更是不宜多吃,冯氏咬一个,赵妈妈的眼睛盯着她,把其他的收走了不让多吃。
冻苹果吃了两日,冯氏开始肚子疼,赵妈妈慌忙间顾不得年下不年下,让人去叫了大夫。
☆、第79章 7。16|
赵妈妈丝毫不敢怠慢,太太最近身体不太好,一直撑着不让喊大夫,也不知道患了什么病,赵妈妈开始自责,她是贴身照料太太的,怎么能任由她胡闹呢?
大夫匆忙赶过来,听说太太叫了大夫,湘玉湘莲,还有几个姨娘都挤在正院里,韩姨娘芳姨娘没进屋,就在廊下站着,伸着脖子往里瞧,夏岚端着茶水路过,客气的说道:“姨娘们别着急,里面有什么消息,我打发小丫鬟出来和姨娘说。”
夏岚会做人,她是冯氏院里的大丫鬟,小丫头和琐事都归她料理,是太太身边的红人,可是人随和有礼,对她们这些姨娘也十分客气,韩姨娘忙回道:“那感情好,可麻烦姑娘了。”
里面大夫诊了脉,又细细的询问一番,冯氏忐忑不安,看大夫紧皱眉头,生怕自己得了大病,大夫又把了一次脉,这才谨慎的起身回道:“恭喜太太,脉象入行云流水,如盘走珠,这是喜脉,只是月份尚浅,老朽虽有九分的把握,也不敢托大,保险起见,半月后我再来给夫人诊断一次。”
冯氏喜不自胜,盼了多年,肚子一点信儿都没有,本来都已经没了念想,这突然间怎么就怀上了,她一时间失语,赵妈妈喜上眉梢,让小丫鬟给大夫装了足足多一倍的银子,扶着冯氏坐在榻上。
屋子里暖意融融,冯氏的心扑通扑通乱跳,过了好一阵子,才开口道:“阿弥陀佛,总算盼来了。”这一句里隐含的心酸,只有她自己晓得。
夏岚进来道:“太太,小姐们在外间喝茶,姨娘在廊下等着,可要喊过来?”
冯氏颔首道:“都叫进来,只是大夫也说了,还不一定作数,你们嘴紧点,别往外面说。”
冯氏胡诌了一个理由,说吃冻苹果吃坏了肚子,叫大夫过来开副药。
剩下的苹果冯氏是一口不敢沾了,韩姨娘说爱吃这一口,冯氏让人把剩下的多半筐都给了她。
湘玉没随着人走,留在了正院写大字。
转眼要过年,她已经迈进八岁的大关,这一年个头长了一些,婴儿肥的脸蛋没变,湘莲个子比她窜的快多了,冯氏看着焦急,每顿都让厨房给她做补品吃。
听说生母纤瘦高挑,怎么也得165以上吧,苏老爹的身高目测得超过180了,有这么良好的基因,湘玉不发愁长不高。
女先生每日都会布置大字让她们写,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还得有一笔好字拿得出手,湘玉铺展开纸,羊毫笔沾满墨汁,写大字要心平气和,不能焦躁,她年纪尚小,握笔的力度不足,一篇字写得略慢。
这张书桌是冯氏专门给她准备的,摆在了阳光最好的东窗处,冬日的阳光挥洒进来,抬头便能看见傲放的红梅。
写的累了,夏岚端进来一碟子糕点,里面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小块,快到晚饭的时间,糕点吃太多了饭便食不多,于是冯氏控制了糕点的量。
湘玉刚写完第二篇,小舅舅便来冯氏这找她,这倒是稀奇,赵承进这两日忙得很,跟着大哥四处应酬,怎么有时间找她玩儿?
待人进来,湘玉发现他手里捏着一个荷包,神色不豫,伸手把荷包递给湘玉:“你还给她罢。”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湘玉大惑不解,她看了一眼手里的荷包,是白缎底路路连科方形荷包,绣法是平针绣,能看出是用了心思的,图案是两只鹭鸟连在一起,是祝颂考试顺利之词,不知道这荷包是谁送给他的。
赵承进面色微红,轻声说道:“此事我就说与你听,把荷包还给兰萱姑娘,告诉她她的歉意我领了,可男女授受不亲,这荷包我不能收。”
竟然是兰萱表姐送的!原来上次昌平打碎的夜明珠,兰萱知道是舅舅送湘玉的,觉得过意不去,便打了荷包送给赵承进表示歉意。
赵承进自然不肯收,荷包乃贴身之物,收姑娘家的绣作可怎么说清楚,兰萱跑开他也不好追,这才找到湘玉这里。
赵承进大概仗着湘玉年纪小不懂男女之情,才放心托付她,唉,看来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兰萱表姐的一番绮丽情思,怕是要付诸东流了。
幸好没出大的差池,目测也就是刚刚接触,按照古代的情况,兰萱表姐真的是大胆,在现代这算是勇敢的追寻爱情,可在古代,如果被人发现就算是纲常败坏,古人讲究门当户对,按照赵家的门楣,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两情相悦,最终也是棒打鸳鸯的下场,韩家再是皇商,终究算是末流。
湘玉恍然大悟,为何近日兰萱魂不守舍,看来是少女怀春的缘故,湘玉去了兰萱那,她手里拿着一本诗集在看,小丫鬟去端茶,趁着没人的功夫,湘玉掏出荷包递给兰萱,压低生硬说道:“小舅舅让我还给你。”
只这一句话,兰萱的脸色迅速颓败,挤出一丝惨笑:“到底是我痴心太过,让妹妹笑话了。”
作为一个现代人的灵魂,湘玉不会拿着古人的标准规行矩步,兰萱又没错,只是超乎这个时代而已,再者古代还有张生崔莺莺、司马相如、卓文君等人呢,渴望爱情本身没错。
这一段夭折的qing shi,只有这三人知晓,兰萱骨子里还是恪守礼仪,加上和赵承进见面的机会不多,少女心事想必很快就能纾解。
兰萱和湘玉在一个院子,她有什么动静湘玉便能知晓,兰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大概五六天,除了吃饭很少出门,连湘莲都看出不对劲:“平日兰萱找咱们玩耍可勤了,如今怎么转性了?”
湘玉笑着替兰萱遮掩,好在湘莲没再追问。
湘玉踢毽子是一天的日常,她踢的时候昌平在一旁捣乱,要么揪住毽子不还她,要么冲着她做鬼脸,这个熊孩子汤嬷嬷治起来毫不手软,先是罚昌平靠墙根站了一个时辰,站到他双脚酸麻,耷拉着脸子认错才算完。
汤嬷嬷才不管你是哪里来的客人,进了这个院子,礼仪举止全都归她管束,兰萱也不偏向,和汤嬷嬷说就得好好打消打消这个小少爷嚣张跋扈的气焰。
兰萱端庄稳重,是汤嬷嬷喜欢的那一挂,汤嬷嬷也不藏私,白天把两个姑娘叫到一处,教习她们宫廷的礼仪。
从祭天到宴礼,都是皇家那一套,估摸着两个姑娘谁也用不上,可汤嬷嬷愿意教,两个人也愿意学,尤其是兰萱,听的及其认真,皇宫有一套严谨的礼仪制度,比王侯官宦家要严格的太多,光是面对不同身份的主子行礼称呼,就有多个不同的规矩。
湘玉算了一下,按照苏老爹升迁的速度和苏赵两家的家世背景,她送入宫为嫔为妃的概率还是有的,不过估计冯氏舍不得让她进宫去,当今圣上年纪可不小了。
兰萱情绪平稳了很多,湘玉觉得应该是想开了,汤嬷嬷满肚子全是故事,闲来搬个小板凳就给她们讲趣事,放上瓜果点心,怀里搂上一个汤婆子,冬日里乏味无趣,全靠着汤嬷嬷解闷了。
日子过得快,接近年关,苏家过节的氛围愈来愈浓,待半个月后大夫确了诊:冯氏的确有孕!
苏鸿良大喜!冯氏入门多年未曾生下一儿半女,他虽然从未表现不满,但到底觉得遗憾,好在他子女众多,也算稍稍弥补。
苏鸿良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赶了回来,笑吟吟的提着一兜点心,冯氏见老爷回来,娇俏的低头:“老爷没在衙门,回来作甚?也不知道是谁嘴快,把消息递了出去。”
赵妈妈在一旁抚掌说:“太太若是恼了就罚老奴吧,这喜事我可忍不住,找人告诉了老爷,太太可别生气,小心肚子里的小少爷。”
苏鸿良过来搀扶冯氏坐下,仔细的叮嘱:“听了这信儿,我还如何坐得住?告了假往回赶,路过德月斋,买了几样你虽爱吃的点心。”说完撑开了袋子,让人倒在盘子里。
冯氏瞄了一眼,有红酥皮、炸荷花、长沙奶糕、灯芯糕、还有冯氏最爱的小花片,平素冯氏见了必然吃上不少,可她看了一眼,便觉得油腻,大多都是过油炸的,油渣子味扑面而来,她歪歪头:“快端下去,我如今吃不下。”
孕妇的口味最难琢磨,前一刻抓耳挠腮想吃到口,端过来就改了主意都算寻常。苏鸿良让人端下去,问道:“年关事项多,现在你也不便操劳,可想好怎么办了?”
冯氏也发愁这个,大夫虽说她胎像稳固,可冯氏不敢大意,毕竟她年纪也不小,这一胎必然要精心养着,后宅里能帮衬她的寥寥无几。
芳姨娘看着精明,可肚子里没一点管事才能,韩姨娘倒是能搭把手,只是她性子柔软,容易被人糊弄,两个小姐年纪尚轻,管家理事也指望不上。
冯氏思前想后,只能托付托付赵妈妈和汤嬷嬷,汤嬷嬷在皇宫摸爬滚打多年,苏府这点琐事,她必然能应付的来。
只是冯氏还得问问汤嬷嬷的意思,人家没签卖身契,只是来府里教养小姐的,若不想沾手,冯氏也不能勉强。
苏鸿良听了冯氏的主张,同意的点点头:“汤嬷嬷信得过去,你万事不必操心,先养胎要紧。”
晚间苏鸿良留宿在了冯氏处,两个人盖着被对着脸儿,聊了许久,直到亥时将过,屋子里的油灯都还亮着。
赵妈妈守在外面,心里焦急,心道老爷也一把年纪,应该不会不知轻重吧,忐忐忑忑等了许久,见没要水熄了灯,她的心才放回了原处。
☆、第80章 7。16|''
冯氏怀了孕,虽然不知道是男是女,可小衣服、被褥已经开始准备,还有七个月,时间充足的很。
湘玉和湘莲商议,两个人打算做几个婴儿肚兜出来,算是姐姐的心意。湘莲的绣功比湘玉要好很多,湘玉选了料子图案,大红色喜庆,湘莲裁剪后,一针一线细细的绣制,中间是一个黄线绣成的“福”字,两旁加了花草的图案。
冯氏的胃口不好,肚子里翻江倒海,一天得吐好些次,精神不佳,见到了两个女儿绣的肚兜,让赵妈妈收了起来:“你们也真是,费神绣这个做什么。”
湘玉笑吟吟的坐到冯氏旁边:“反正我和六姐姐也是闲着,我没做什么,大多都是六姐姐绣的。”
湘琪趴在炕头上玩娃娃,冯氏整日就是闲着休息,府里一应事务全权交给了汤嬷嬷,汤嬷嬷这下忙的脚不沾地,也没时间给湘玉她们讲故事听了。
冯氏怀孕,苏鸿良破例在正院给冯氏设了小厨房,冯氏推辞说不合规矩,可老爷说行便行,晏二家的从厨房拨了一个厨子过来,这还不算,苏鸿良从外面酒楼里请来了一个大厨,是二十多年的老师傅,彼此知根知底,谈妥了银子,只需在府里伺候一年,等冯氏生产后,厨子还能回去。
苏鸿良出的银子高,赶上他三四年的收入,自然忙不迭的答应了,冯氏胃口弱,吃食上一定得用心。
到了三个月满,苏鸿良往京城里递了信,苏家、赵家、冯家都报了喜信。
冯氏院子里设了小厨房,湘玉也跟着沾光,她常来冯氏这用饭,午后过来,一赖便是两三个时辰,冯氏也不撵她,汤嬷嬷有时立着回事,湘玉也在一边旁听。
湘琪很乖巧,湘玉告诉她太太肚子里有了娃娃,让她一定听话,不要撞到湘琪。
湘琪听话的点头:“我知道,奶娘嘱咐过我了,我一定乖乖的,不让太太生气。”
湘玉叹口气,冯氏的人品她是信得过的,可湘琪还小,也到底不是冯氏亲生的,若她没有亲生的还算罢了,有了亲生的儿女,对湘琪的好不知道会不会打折。
女先生和冯氏告了假,说家里的侄子要接她回家过年,冯氏允了,许她年后再过来,这样一来,她们每日便不必上课,上午的时间也空闲出来。
到了冬日人都是懒懒的,湖南的冬天虽比不得北方那样雪虐风饕,可到底也寒风刺骨,湘玉平日里缩在屋子里,看看书打发时间。
冯氏给湘玉送来两筐柑橘,数量太多她也吃不完,便分给了下面的丫鬟,婆子也有份,蔓草怀里抱着柑橘,和湘玉说道:“大母不在,我给大母留着。”
湘玉笑道:“你不用留,汤嬷嬷的份我留下了,不过我要吩咐你一个差事,若是办好了,我再赏你这些。”
蔓草得了吩咐小跑着出去,采薇过来担心的说道:“蔓草性子急躁,小姐怎么派她去了?”
湘玉冷笑:“你能扯下脸皮去争辩吗?”
采薇一愣,摇摇头,那她还真的做不出来,平素让采薇吵个架都难。
蔓草站在湘雪的院子,琢磨着小姐告诉她的话。
湘雪这半个月,隔几天便会派丫鬟来找湘玉,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七小姐和咱们小姐是一家姐妹,如今三小姐被关禁足,她已经醒悟,希望七小姐在太太老爷面前美言几句,让三小姐早日出来。”
湘玉每次听的都头大,后来索性不让人进来,湘雪真以为自己和她姐妹情深了?当初她和万姨娘那么阴险的陷害冯氏,以为随随便便就能掀篇?
湘玉可以不搭理,但心里憋了一口气,她吃了一个柑橘,酸甜润喉,且看蔓草的了。
蔓草是抱着一只兔子出去的,到了湘雪院子门口把兔子一放,它机灵的蹿了出去,蔓草在院子门口张望,见院子里的丫鬟出来,拉住问:“七小姐的兔子跑进去了,我得进去找找。”
对方是去厨房拿午饭的,她们院子里的饭菜向来一般,主子的还好一些,轮到她们这些下人,比以往打了四五分的折扣,烦躁的说:“去里面捉吧,只是三小姐在思过,别惊扰了她。”
蔓草应了一声跑了进去,院子开阔,根本寻不见兔子的影子,杏雨皱着眉赶人:“你怎么进来了?别惊扰到小姐。”
失势了威风还不小,蔓草叉着腰:“我怎么不能进来,七小姐的兔子跑进来了,我来寻它。”
杏雨叫两个丫鬟过来:“都快帮着找找,找到了赶紧出去。”
蔓草一边找一边喊,屋子里的湘雪听到了,放下了手里的书,问了一句:“外面什么动静?”
杏雨走到窗户根下,隔着窗户回道:“回三小姐,是七小姐院子里的蔓草过来了,她说兔子跑进咱们院子里,过来寻兔子的。”
湘雪心下一喜,她已经是许久没见人了,自从爹爹下旨让她禁足,搬到新府邸,这处罚也没变。
谁也不知道她的心有多煎熬,从养尊处优到门庭冷落,其中的落差太大。她开始本以为,七妹妹最没主意心也软,使劲磨磨她,也许能替她说上几句话,谁知道她连面都不见。
古人云腹有诗书气自华,她诗句读的不少,可一点用处都没有,到了现今,竟然还不如整日做菜蒸米的湘莲!
她清清嗓子:“让蔓草进来回话。”
蔓草怯怯的走进来,给湘雪行礼,湘雪眼下乌青,可见睡的不好,屋子里用的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