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回戏台子,刚刚那出戏刚唱完,夏老夫人神色动容,眼中含着泪,湘玉带着采茶往自己的座位走,采茶迟疑耳朵唤了一声:“小姐……”
湘玉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小声说道:“刚刚咱们什么也没见、什么也不知道,记住了吗?”采茶使劲点头,说记住了。
还好刚刚她反应快,带着采茶跳下凉亭去了花圃,大夫人必然觉得,一个七岁的小娃娃,没甚心计,好奇去摘了花,自家那点事瞒住了。
女宾这边是听戏,男人那边是请了杂技班子表演杂耍,耍酒坛、车上缘杆,看得人心惊肉跳,精彩非凡。
八珍玉食摆上来,香气垂涎欲滴,夏家的席面置办的十分阔绰,都是贵价食材,看得出是砸银子用心办了。
湘玉年纪小,肚子窄,没吃多少就饱了,吃席孩子和大人分开坐,她们这桌都是孩子,反正后面站着丫鬟或奶娘,不用姑娘们自己动手夹菜。
采茶给湘玉盛了一碗节瓜蚝豉炖瘦肉汤,喝了汤,几个小姑娘跳下了椅子,玉瑶带着大家去了后花园玩。
姑娘们聚在一起,除了聊聊首饰衣裳,便是玩游戏作诗,有一个穿鹅黄衣裳小姐提议写诗,被唐二否定了:“在家也作诗,出来还作诗,没趣,哪里比得上玩游戏。”
唐二的话得到多数人的赞同,大势所趋,鹅黄衫的姑娘也没再反对,想来想去决定玩藏钩,典故出自汉武钩弋夫人,两手握拳,内藏玉钩,被称为拳夫人。
玩法很简单,她们十二个人分成两组,钩藏在这些人手里,猜的叫曹人,猜中了算赢,赢一次为一筹,三筹为一都,湘玉觉得计算方法有些麻烦,就提议写“正”字计算。
两队其中一队由小主人玉瑶为首,另一组由唐二为首,湘玉在唐二那组。小姐们因为队名起了争议,众人各抒己见,有的要叫暗香,有的要叫盈绿,有的要叫浮云,叽叽喳喳争论个不停,湘玉站出来说了一句:“姐妹们的名字都很诗情画意,只是名字图个方便,简单便好,大家看,今日玉瑶穿的是红裙,唐二穿的是绿裙,要么就叫红队、绿队?”她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其实玩这个游戏,靠的是对人心理表情的窥察,得观察每个人的表情和动作,从心理细节处猜测推导。几个人用了划拳的方法选出了曹人。湘玉这组是严从事家的大小姐做了曹人。
严小姐在站着的六个人中走来走去,姑娘们一溜严肃的表情,像是商量过的,站直身子,眼睛望着远处,漏不出丝毫的表情,严小姐在黄红绿蓝间绕了两圈,指着郝员外家的刘小姐说:“就是你。”
说完过去掰开拳头一看,空的,瞬间泄了气。
这么玩了三五轮,只有湘莲猜对了一次,还是因为发现拿钩的姑娘把钩倒了一次手。每队都提前商量好,不漏一点情绪出来,要么就是看着谁都不对劲,大家都是阅历浅显的姑娘,觉得难猜的很。
到了后面,湘玉划拳以石头取胜,另外一队商量了一会儿,站成一排,等着湘玉选。
绿队这边的姑娘给湘玉出主意:“玉瑶是主人,一定没在她那!不然太明显了。”另一个人反驳:“那不对,俗话说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正是因为大家觉得不在玉瑶那,我猜想,钩一定在她手里!”
湘玉身后的小军师们不停的给她出主意,她往前走了走,转了一圈,要说,湘玉大学还选修过两年心理学,对心理的各种基本理念还算熟悉,但是她心里说了一句: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纸上谈兵是没用滴。
面前都是瞪着眼、抿着嘴的木偶人,最多就是眨眨眼睛,换换姿势,情绪藏的很好。
湘玉走了三四圈,绿队的人都着急了:“湘玉你快些猜,别磨蹭了……”
再看红队这边,也觉察出一丝的焦躁,湘玉看时机差不多了,大声喊了一句:“就是你,我知道就在你手里!”
她光说这句话,人却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正想问她的时候,湘玉走到了张五小姐面前,掰开了她的手,手掌间果然有钩。
玉瑶出来拍拍手:“湘玉妹妹真聪明,你是怎么猜到的?我们可是商量好了,一丝一毫的破绽都不漏出来。”
湘玉嘿嘿笑了一下,把钩递给旁边的丫鬟:“我观察你们的表情确实猜不到。”
唐二接了一句:“那你纯粹是蒙对的?”
湘玉摇摇头:“还记得我最后那句‘就是你,我知道就在你手里’吗?我是凭借这句话之后,你们众人的反应。人在紧急状况下,才会露出自己最真实的情绪,那一刻,最慌张的就是张五小姐,我就猜出来了。”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之前的全是幌子,就等着最后这一句,来确定钩在谁人处呢!声东击西,让藏钩人露出破绽。
姑娘们围着湘玉,夸她聪明,张五站在旁边握着拳头,咬着压根:她倒是出尽风头了,脚下踩着得夸赞,她找出了钩,凸显了自己沉不住气,花园那次被爹爹骂了许久,火气还没消呢,今日寿宴她竟然还来惹她……
☆、第36章 打架
小姐们这边玩藏钩,夫人们也凑过来问,云瑶把刚刚玩藏钩的经过讲了一遍,几位夫人捂着嘴笑,对冯氏说:“你真是有个聪明伶俐的女儿,这么一喊,姑娘家可不是就慌了么?”湘玉得了夸赞,冯氏从心里乐开花,她还怕湘雪仗着会做诗出风头呢!
那边又凑过来几个小姐,要一起玩,除了小豆丁们,游戏的队伍又壮大了,湘琪抱着冯氏的腿道:“太太我想过去看看姐姐们。”
冯氏也没拘着湘琪,让奶娘带过去在旁边看着,湘琪看了一会儿,便和袁通判家的三公子摘花玩儿,都是三四岁的孩子,走路还晃晃悠悠的,哪有长性?见花开的娇艳摸上一摸,又见蚂蚁在泥里爬,伸着胖手就捉,最后蹲在地上玩起了泥巴。
孩子小,太太们也不严管,等大了学了规矩,做什么事都要规行矩步,受教条拘束,小孩子活泼好动些无妨,就任由孩童们玩耍。
奶娘闲着站一边没趣的很,三四个奶娘凑在一起,也扯起了闲篇,都是做奶娘的,互相能唠的话有一大车,我家姐儿走路摔了跟头,他家哥围着马车喊奶牛,说到欢欣处抚掌大笑,寻思着小孩子也翻不出花样、惹出祸来。
戏台子又唱起了戏,太太们过去听戏,把孩子们放在花园玩儿,过一会儿听到了小孩子的哭声,湘玉听着像是湘琪的声音,和湘莲湘雪跑过去看,见湘琪满脸都是泥巴,狼狈不堪,裙角皆是泥点。
奶娘愣在一边,都没上前,湘琪面前的袁三少爷傲慢跋扈,手里拿着泥巴威胁湘琪:“不许哭了,再哭我还砸你。”
小孩子打架很正常,在现代,湘玉小时候混在男孩堆里没少打架,自己家粉雕玉琢的小妹妹受了欺负,撇着嘴哭,三个人看了都心疼,护短归护短,湘玉是讲理的人,先安抚着,转身对奶娘说:“怎么愣着不动?眼睁睁的看着小姐被泥巴砸?”
袁二小姐过来看弟弟,见弟弟胳膊上有道划痕,张口便是:“哎呦,三岁的女娃就会挠人了,长大了还不一定多泼辣呢!”
张五见缝插针,顺着袁二的话头继续说:“三少爷向来是个乖巧的,怎么今日就和人打了架呢?”话里话外指责都是湘琪的不是。
湘琪的性子湘玉清楚,是个老实孩子,和年龄相仿的重宇玩,从来都没掐尖过,孩子调皮,可她家的湘琪绝不可能主动挑事儿,本来想小事化无,看来对方也不领情,也就无所谓了,湘玉才七岁,仗着年纪小,豁出去争一回又能如何?不然真以为苏家人好欺负了。
湘玉语气冷淡:“袁三少爷,湘琪的泥巴是你甩的?”
袁三少气鼓鼓的说:“是我没错,我喜欢她手里的牡丹花,她不给我玩,还没人不听我的话呢,该打。”
袁三少爷在家里骄纵惯了,老爷太太都宠爱着,性子飞扬跋扈,年纪虽小却不容许别人忤逆。湘琪哭闹着不给,他气恼下从地上挖起一滩湿漉漉的泥巴,往湘琪身上掷,花匠早上刚在花圃浇了水,泥土活了水,成了软塌塌的泥巴,湘琪还不知道躲,愣是被掷中了好几下,袁三少爷年纪小,准头不够,扔空了好几次,饶是这样,湘琪也是一身狼狈。
道理是和明白事理的人摆的,这两姐弟一个飞扬跋扈一个颠倒是非,实在不用客气,就是两个毛孩子而已。
湘玉向前走了一步,一把夺下了袁三少爷手里的牡丹花,扔在地上拿绣鞋狠狠的踩烂了,平淡的说了一句:“这花踩着倒还好玩。”趁着人不注意,悄悄说了一嘴:“我八妹妹不玩这花,别人休想玩儿。”说话声音虽小,但袁三少爷听得清清楚楚。
袁三少爷虽只有四岁,脾气可不小,听到湘玉这句,双手往前一推,要把湘玉推倒,湘玉哪里能遂了他的愿,伸出脚一钩,袁三少爷跌在地上,脸扑在泥里,抬起头眼睛都被泥巴糊住了,一嘴泥,扑腾着晃晃悠悠站起来。
唐二没忍住:“噗!”
袁二小姐瞪了唐二一眼,唐二摇摇头:“我不是故意的。”刚说完这句,蹲下身捂着嘴又哈哈笑了起来,她这么一笑,在场的小姐们都忍耐不住了,笑成了一团。
袁二小姐跺跺脚,把弟弟扶起来,为了留证据只让奶娘把脸稍稍擦了一下,小跑到湘玉面前:“你竟然欺负我弟弟?”
湘玉无辜脸:“大家看到了,是他自己摔倒的,关我何事,他拿泥巴掷我八妹妹,可是你弟弟亲口承认欺负人的。”两个人正争论着,大人们闻讯赶了过来。
袁夫人见儿子一脸泥,嘴里喊着我的小心肝儿,冯氏看湘琪委屈着小脸盯着她,忙问几个大的:“不过是一会子功夫,这是怎么了。”
袁二小姐那边恶人先告状,说湘玉欺负弟弟,把他撞倒,把袁三公子往众人面前一推:“众位太太看看,我们家弟弟还没受过这种委屈。”
湘玉心里呵呵了一声,感情就你家的金贵?她冲着几位夫人说:“事实胜于雄辩,在场的姐妹们都见到了,孰是孰非抹黑不了,袁少爷先往湘琪身上扔泥巴,就是因为要抢湘琪手里的牡丹花,湘琪不给,他自己摔倒前还要推我,和我无关。”
唐二仗义的接道:“我能作证,我们赶过来的时候,袁三少爷恶狠狠的捏着泥巴,湘琪被吓得差点哭了。”
唐夫人瞪了唐二一眼,嫌她多嘴,唐二做个鬼脸,站到了湘玉的旁边。
在外面都是一家人,湘莲和湘雪争前恐后的说:“就是唐二说的这样,我们都能作证,袁少爷是自己摔倒的。”
袁二小姐跺跺脚:“你们关系好,云瑶你来说!”
云瑶叫苦不迭,这几个人她都不想得罪,可这是自家的寿宴,她是小主人,此刻总不能不作声。
这时大夫人徐氏开口道:“小孩子家打打闹闹实属正常,让丫鬟带下去洗洗脸换身干净衣服。”袁夫人并不领情,自家儿子受了委屈她心里跟拧了苦水似的:“先不急。”她发话了,大夫人也不能再坚持。
湘玉幽幽的说了一句:“不知道袁三少爷手臂上的挠痕怎么样了,刚才袁二小姐也是生了大气呢,说我家湘琪这么小就会挠人,长大后不一定多泼辣呢,湘琪多泼辣我不知道,但愿别学袁二小姐这般。”
什么恬静贤淑、端庄典雅,平时表现一下就算了,有人欺负到头上了,再端庄就成大包子了,袁二小姐狂傲惯了,还真以为谁都得让着她??
嫌弃湘琪泼辣,你能有多好?小小年纪出口就是这样的话,也不嫌丢人。过来听到湘玉这么说,夫人们多撇撇嘴,打架归打架,到了攻击一个小孩子的性情和教养的地步,可就大大的不妥了。
袁夫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你真这么说?”袁二低着头没说话。
袁夫人说了一句:“平时娘是怎么教你的?一个嫡出的小姐,贞静娴雅都去哪了?”
袁三少爷见姐姐被太太骂,跑过来拽着湘玉的裙子直打:“不许你欺负我姐姐,不许欺负我姐姐,我打死你……”湘玉也没客气,在他脚上用力气踩了一下,奶娘忙过去拉开了小少爷。
冯氏咳嗽了一声,转头对袁夫人说:“事情的缘由大家想必都明白了,就如夏夫人所说,就是小孩子间争执,我也没放在心上,只是不得不说一句,贵府的小姐少爷的教养嬷嬷,该敲打一下了。”
你的孩子在家里怎么霸道是一回事,出来欺负人就不对了,丢人丢到外面,也不嫌臊得慌,这是夏家的寿宴,也不好太给主人家没脸,冯氏带着湘玉和湘琪,跟着夏家的丫鬟去换衣服。
大夫人徐氏打圆场,把人喊到戏台子看戏,嘱咐云瑶多照看着,袁二小姐还上前埋怨云瑶:“咱们在一个学堂上学,你怎么不帮我?”
夏家和袁家离得近,夏家请了一位京城过来的女先生,听说在京城很受推崇,连公主都夸,袁家和夏家商议,让自家的小姐也过来上学,女学生多了,上堂的氛围也能好一些,女先生也同意,就混在一起上学了。
可是同窗是一回事,你没理辩三分,为何还要拉上我?袁老爷是大皇子的亲信,仗着这层关系,在城里不可一世,没多高的官位,便观音菩萨坐莲台——高高在上,云瑶敷衍了她两句,懒得多和她争辩。
奶娘抱着湘琪,湘琪还小不懂事,抿着嘴问冯氏:“太太,我是不是惹祸了?姨娘说了,让我听话。”
一个软萌软萌的小姑娘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说话,湘玉心里都软塌塌的,忙刮了一下她鼻子:“湘琪没错,是小哥哥欺负人,下次有人欺负你,你使劲打他,打不过就喊人。”
冯氏笑道:“姑娘家家的,哪有你这样教妹妹的?”湘玉拉着湘琪的小手:“我没说错啊,总比受欺负强。”湘玉看着性子软,但关键时刻是个有脾性的,冯氏想,这样也好,有点气性以后免得受气,还好这孩子既不像生母,也没随了她去。
绿裙子的丫鬟带她们去了东侧的厢房,大夫人徐氏是个心思缜密的人,怕宴会上出现什么状况,竟然准备了各个年纪的小姐的衣裳,湘玉叹了一句:真是壕无人性。
她八卦的问冯氏:“夏家很有钱吗?”
冯氏兴起勃勃的和湘玉解释,也没管她能不能听懂。
夏家除了夏老爷当官,还贩卖私盐,这个是不能摆在明面上谈的,心知肚明而已,至于收入,大部分入了大皇子的口袋,上面有人撑腰,这条财路自然顺畅。
冯氏一个后宅妇人懂得不多,说完后发现自己失言了,和一个孩子说这些做什么,洗了脸换了衣裳带两个孩子回了戏台。
☆、第37章 调理
从厢房路过花园,湘琪还要摘花,冯氏看看湘玉,湘玉道:“太太先回去,我陪着湘琪摘几朵。”冯氏心说孩子真是心大,刚在花园惹了不快,转头还惦记花呢,也不想扫了湘琪的兴致,就让湘玉陪着她。
花园里只有两个小姑娘和奶娘,奶娘刚犯了错,头都不敢抬,慢悠悠的走在二人后面,湘琪欢喜的摘了两朵花;转过头和湘玉道:“七姐姐,凉亭后是有个风筝吗?”
湘玉抬头看,哪里有什么风筝,凉亭后面像是有人,漏出衣衫,像是冰蓝色的丝绸,离得远看不真切,是个身量不高的男子。
湘玉纳闷,这后宅子里怎么会有男客出没呢?难道是这家人不成?在别人家做客,少听少看最稳妥,摘了花便带了湘琪回去找冯氏。
等回了家,冯氏转头便发落了湘琪的奶娘,不好越过曹姨娘去,毕竟是她房里的人,给了曹姨娘极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