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捧着羹回来时,却发现室内已经空无一人,她慌了神。
有狐仙大人在,四九很轻易的便就出了冥界,一路御风疾行向着花神宫驶去。
路上,狐仙大人同她说,这个花神,先前喜欢神农。自神农形神俱灭后,她的性情大变。除了负责四季的花开花落之外,她几乎是不参加什么神仙的聚会。
大概是神农泯灭之后,她心伤了吧。
她闲暇时,本还爱用些花来酿酒,先前,神仙们都爱喝她酿的酒,那酒清冽甘甜,回味无穷。如今,她酿的酒,又苦又涩,仙界已经无仙爱喝了。
很快,花神宫就到了。
玉宇琼楼,画栋雕檐,说不尽那光摇朱户金铺地,雪照琼窗玉作宫。更见仙花馥郁,异草芬芳,真好个所在。
高大的朱红色的殿门是紧闭着的,门外也没个把门仙童或仙婢。
狐仙大人走到门前,轻叩几下,又扬声唤了几声,门内才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
“来了,哪位啊!”
“在下青丘的玄澈上仙,特来拜访花神。”
门被打开,是个着浅蓝色衣裙的貌美仙子,她望见来的是狐仙大人,先是一怔,随后,脸就红了。
“上……上仙。我家主人,在正殿等您呢。”
“嗯,那劳烦仙子带路。”
“好,上仙这边请。”
她做了个请的姿势,视线落到狐仙大人身后的四九,她点头微笑示意。
随着那仙子往前走。便听得潺潺的涧水响;看前面时,一座青石桥,两边都是朱栏;岸上栽种着奇花异草。苍松茂竹,翠柳夭桃;桥下翻银滚雪般的水。流从石洞里去。过得桥基。看时,两行奇树,中间一座大朱红棂星门。
四九随着狐仙大人入得棂星门看时,抬头见一所大殿。
门上的匾额金灿灿的几个大字“百花殿”。
这殿中也是极尽奢华,淡淡的沉香充斥在旁,绕过一方雕花的百花绣屏,便见一个倚在圆桌前的女子,一袭大红丝裙领口开的很低。露出丰满的胸部,面似芙蓉,眉如柳,比桃花还要媚的眼睛十分勾人心弦,肌肤如雪,满头的珠在阳光下耀出刺眼的光芒,额间一抹绛红色的花鈿,鲜红的嘴唇微微上扬,好一个绝美的女子。
可是这个绝美的女子,她是醉了的。那双往常该是灵动的眼睛此时迷离飘渺,似一潭深不可见的泉水,让人看不透。白皙的脸颊微微染上红晕,原本整整齐齐的发丝也零零散散的飘落,褪去了原先一尘不染的气质,反倒加上了些让人欲罢不能的感觉,更想靠近她。
领路的仙婢对着那女子微微欠了欠身道:“主人,玄澈上仙到了。”
那花神这才抬起眼,看着狐仙大人与四九,笑了笑。
“既来了,那便来坐吧。我这处也没什么好招待你们的。只有这百花酿了。”说罢,她取了两个空酒杯。然后一一满上。
狐仙大人与四九相视一眼,然后坐下。
“玄澈上仙。我与你,真是太久没有相见了呢。来,喝一杯,尝尝我这百花酿,如何。”
说着,花神向他举起了酒杯。狐仙大人依言,举起了面前的酒杯的一饮而尽,搁下酒杯之时,俊眉不经皱了皱。这酒,果真不复从前的那般清冽甘甜。
“味道如何?”
花神问他道。
狐仙大人微微一怔,不知如何应答,而花神看出了他的心思。她咯咯笑道:“从前,我酿酒时,神农偶有在身旁,酿出的酒,随也是随性的,却十分好喝。如今,他不在了,而我却是如何也酿不出当时酒了。”
她虽是笑着说话,可她眸中那一抹落寞,却是难以掩饰。
随后,她看向四九。
“这位是……。?”
狐仙大人赶紧对花神说道:
“哦,这位是我的徒弟,唤四九,今日来拜访花神,就是我这徒儿有些事情想要询问花神。”
闻言,那花神又遏制不住的笑了起来。
“玄澈上仙学识渊博,四海八荒的何事不知,竟还有什么事情需要问我的,真叫我好生好奇呀。且说说吧。”
狐仙大人示意四九说话,四九望着花神,谄媚的笑了笑。然后清了清嗓子,开始说:“那个花神,近来喜看些医书,书上记载有些花有解毒的功效,但是除了大部分,人间与仙界还可寻到,但有一些,似乎灭世了。”
“哦,你且说说,是哪些。”
“比如……。玄羽花。”四九小声的询问,而花神听到这个花名,随即眸光一闪。
“玄羽花?”
“正是,花神可曾知道哪里还有这花吗?”
当四九这样问及时,花神的眸光变得有些闪躲起来,她握住杯盏的手有些哆嗦。
“这花……这花,你该知道,在人间是落不了根的,根本无法种植,原本我手上还有些,但当时人间饱受瘟疫的折磨,受灾之广,我的那些花,确是全部用掉了。”
因为说谎,她的手心与额间都有些微微出汗。那玄羽花并非全部用掉了,本还余下一棵的,那花被她当初落到了蓬莱洲,得了造化,那花幻成妖,后又被蓬莱上仙收做女儿。
她与蓬莱上仙有过约定的,定不会将此事说出去,因玄羽花有解天下所有毒的功效,所以为了护那花的周全,蓬莱上仙与花神故而有此一约。
而听她这么说,四九像受了重大的打击一般,整个人都呆滞了。
花神随后又转了话题,问四九还有没有其他的问题了,四九回了神,满脸的伤心与痛苦。她摇了摇头。
第一百七十九章 陪君醉笑三千场 不诉离殇4
“没有了。”她说。
花神望着她笑了笑。
“其实除了玄羽花,其他的一些花解毒的功效也是不错的,而且,也易得,你若是需要配制一些解毒的药,我这里倒是还有些功效不错的,你要,我便赠些给你。”
“这……。这怎么好意思啊。”四九暗暗吃了一惊,她其实是想说,除了玄羽花,旁的她都不需要啊。可是花神大方的摆了摆手,道:
“无碍。”
说罢,花神扬声唤道:
“芙蓉!”
她的话音刚落,先前那个为他们引路仙子便应声走了出来。她冲着花神微微欠了欠身,柔声道:“主人,有何吩咐。”
“这位是玄澈上仙家的徒儿,她需要一些可以解毒的药,你且同她一起去花房,让她随意摘取。”
“是。”
四九看看狐仙大人,狐仙大人此时也正望着她,眉眼间皆是暖暖的笑意。
“如此,你便去吧。无需拘谨,想拿什么便拿什么吧。”
随后四九便同那唤芙蓉的仙子一同去到花神的花房。
这花房虽是不大,但种植着的花的品种繁多,芙蓉仙子十分热情同她介绍这些花品名,以及一些功效。
这些花,四九大部分都识得,但是这是大抵是些寻常易见的,自己所中的毒,哪里是这些花可以解的。
随便选了几样,她便同那芙蓉仙子一同退出了花房。
回到百花殿后,花神还在与狐仙大人饮酒。见他们正聊得尽兴,四九不敢打扰他们,安安静静的坐到一旁。
花神端着酒杯,醉眼迷离的望着狐仙大人说道
“你同我,说一说,你与神农的事情好吗?一点一滴,我都想知道。”
这声音很低,很忧伤,与其说是询问他,倒不如说是在乞求他。
狐仙大人端起面前的酒盏轻抿一口,俊眉还是不经皱了皱。
他搁下酒盏便开始说,
“其实,我与神农并不是十分相熟,只不过,先前他到过青丘。青丘遍地奇花异草,他那时便就是尝了有毒的草。那时,他身着一袭凡间的寻常衣裳,我倒是没有将他认出,他躺在草地上奄奄一息了,我取了颗可以解毒的丹药喂与他,他这才缓解了。而后,他同我说他是神农,我这才知晓。”
听他这么说,花神忽的格格笑了起来。
“是了,他向来衣着简朴,都道,他混在人群里,也是不起眼的那一位,可是,在我看来,不管在哪里,总是能一眼将他看见。”她这样说,眸中泛起柔柔的光,似乎是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中。
“以前,我与他一同到过人间,他并非是那种会说甜言蜜语哄你高兴的男子,长得也算不上十分英俊,但他也是个知冷知热的男儿。女子总还是想的多些,想着要他去怎么证明,自己在他的心中是重要的。那时凡间瘟疫肆虐,他为了配制解毒的药物终日忙的不可开交,有时接连几日我都与他说不上话,于是,我就觉着,他是不在意我的。总那日我任性,偏偏在喧闹的集市躲了起来,他一回头,发现不见我,然后到处寻我,可是哪里都寻不见,急的满头大汗。我躲在暗处,这才高兴的笑了,我想,他是在意我的。这行径虽是幼稚了些,但有爱的女子,有哪一个不幼稚?”
突然,她的话音一顿,神情转瞬又变的忧伤起来。
“可是,他走后,我再也无法在人群中找到他。四海八荒的,确是真的哪里也寻不见了。”
听她这么说,四九同狐仙大人都默不作声了,四周的气氛有些悲凉,这花神,到底是太爱神农了,只是可惜,神农走的太早,留她一人在这世间,好生悲凉。
爱情和情歌一样,最高境界是余音袅袅。最凄美的不是报仇雪恨,而是遗憾。最好的爱情,必然有遗憾。那遗憾化作余音袅袅,长留心上。最凄美的爱,不必呼天抢地,只是相顾无言。
失望,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因为有所期待,才会失望。遗憾,也是一种幸福。因为还有令你遗憾的事情。追寻爱情,然后发现,爱,从来就是一件千回百转的事。
她又喝了一杯,面上的两片红霞越发的红了,她说道:“我忆起我第一次见神农的光景,那是在一片阴翳的树林,雾气氤氲,甜腥的气息凝然不动,那花儿就在那儿。我从来没有见过。花朵奇大,洁白泛青,四片花瓣两两相对,如欲合拢的手掌,更像一个青花的大碗。
云归岫,花无语,烟络横林,山沉远照,一弯新月正渐渐清晰。远远的,我看见他走来。
伶仃独步,蓝衫飞舞,盈盈望断。漫野的山花忽然在风中舞成巨大的旋风。我转身跑回茅舍,不顾师傅的疑惑,轻轻的,我攀上那株老梅。
疏影横斜,暗香浮动,每一朵梅花都如飞舞在月色下的白蝶,红蕊点点,如我心底骤然的狂喜和凄怆。他终于站在梅树下了,月光下我看见他微微扬起的清癯的脸,满眼的惊喜与欢愉。我笑了,笑声清澈而明艳……
我终于要走进我的故事了,牵着他的手,走进那个必定来临的结局。
山路迤逦,渐行渐远,我听见尘世黄昏的钟鼓,万家灯火正向我展开俗世的欢乐和悲伤。我蓦然回首,却看见我梦中所有的花儿——
那大片魏紫的牡丹高贵而忧郁,
那一畦朱红的芍药热烈而优雅,
那一片鹅黄的玫瑰娇弱而明艳,
那一株洁白的百合纯净而飘逸,
那一树粉艳的樱花烂漫而凄丽……
它们在我回首的瞬间纷纷堕下,落红铺满我来时的山路,路的尽头,我居住千年的茅屋已化为巨大青冢,覆满萋萋荒草,那株老梅斜倚半空,遒劲凌厉,所有的梅花一齐飞上深蓝的晴空......”
她醉了,伏在桌面上,嘴里还在含糊不清的讲个不停,狐仙大人与四九没有在多留,他们恍然知晓这个花神为何如今甚少与人联系。她如今俨然是因思恋神农成痴了,她沉寂在她编造出的梦境中。
回到冥界之后,四九便将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里,她烦闷极了。本以为花神那处该有玄羽花的,可是,她偏偏说没有了。这可如何是好,眼见毒是越来越深了,那一头原本如瀑的黑发如今细看看,总会发现几根碍眼的白发。
到这冥界,已经半月有余,眼见着大限将至,自己真的要坐以待毙吗?
她不安的在房中踱来踱去,思忖着,不行,只要有一线生机,自己定要试上一试的。
为今之计,还是照戚夫人说的办吧,希望,真如了她的所愿,自己能得以活命。
这样想着,她便深吸一口气,打开门,唤桐儿进来。
依照戚夫人的说法,她是要自己去同嫪清多亲近,那自己便照她所说的,去便是。
中毒之后,她害怕照镜子,因为镜中的人日渐消瘦不说,脸色还十分难看。从前不爱涂脂抹粉的她,到如今怕被人发现端倪,每每出门前还施些脂粉。
桐儿该是一早就受了戚夫人的指示,当四九说要装扮一番的时候,她便很快取来很多珠宝首饰,还外带许多锦衣华服。
她端坐在铜镜前,望着镜中的那一张稍显得有些稚嫩的脸,在桐儿的手下一点点的变得端庄成熟。如瀑的发丝被桐儿很快被绾成一个漂亮的飞仙髻。两边个插一个鎏金的步摇,那步摇缀着宝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桐儿为她挑了一袭大红色的衣裙,衬着她今日的妆容真是仪态万千,华贵大方。
“王,在书房,我领着你过去吧。”桐儿同她说。
“可是,他公务繁忙,不用去通报一声吗?”
闻言,桐儿诡异的笑了笑。
“戚夫人说过了,王就算谁都不见,但断然是不会不见你的。"
听她这么说,四九就没有在说什么了。随后,桐儿便领着四九去到了嫪清的书房。
桐儿果然只是领了路,距离书房的大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她便退下了,留下四九一个人,杵在那儿不知是进是退,倒是守门的两个鬼差望见她,便道,“哟!凤音公主啊!来找王吗?王就里面,我替你通报?”
四九还来不及说话,那个好心的鬼差就已经扬声对着门内喊道
“王,凤音公主来见。”
门内默了片刻,才传来嫪清的那冰冷刺骨的声音,
“让她进来吧。”
他的声音刚落,那好心的鬼差便将门推开,对着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公主请进去吧。”
“唉,好,好,多谢。”四九冲着那鬼差笑笑。
进到书房中,嫪清正伏在案上写着什么,他头也不抬的说道:“随便坐,桌子上有吃的,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他竟也不问自己来找他所为何事,但听他这样说,便赶忙应承,
“好,多谢。”
去到圆桌旁坐下,嫪清依旧头也不抬的伏在案上写着东西。
等了片刻,见他似乎是真的很忙,一直在写东西,都没有什么空搭理自己,四九暗忖着,是否是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枯坐着实在有些无聊的紧,于是,她便随意的从桌上拿了些糕点来吃。
她一边吃,一边暗暗的打量着嫪清。室内的灯光算不上特别明亮,明晃晃的灯光,将嫪清的脸也照耀的明明灭灭的,今日他没有在用面具敷面了,远远的望过去,那棱角分明的俊脸,因认真与专注的神情,显得十分迷人。( )
第一百八十章 陪君醉笑三千场 不诉离殇5
许是盯着他看了太久,终于被他发现了。他抬起头来,冲着她笑笑,那笑轻轻浅浅的,在这一片柔和的光线中荡漾开来。
她望的有些失神,这场景,一如许多年前那个唤翊宸的男子,那时,她总爱看他工作。
此时,嫪清的笑也与当时的翊宸如出一辙。
“是不是觉得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