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心里很安定。”蔚岚眼里带了些许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温柔,她一下一下拨弄着谢子臣的发尾,感觉这个人依靠着自己,在自己身边,她在北方所有情绪都突然消失了,仿佛一瞬之间,又回到在宫里求学那一年。全都只是一些人生琐事,少年风流。
谢子臣似乎是累了,也没有接话,蔚岚见他睡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将他搂紧了一些,转头看着他的面容,轻叹出声。
“我回来了,”她终于将这句话说出来:“子臣。”
那个人没有说话,蔚岚静静注视着他,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心情,面对着这个人。
她并不是不喜欢谢子臣的,她欣赏这个人,怜惜这个人,然而她却把握不住,自己对他的感情是怎样的。
在没有确定这份感情前,她不敢再多加回应,若他泥足深陷的时候,她才恍然悔悟,原来我并不喜欢你,这该是多么伤人的事情?
她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正午过后,他们终于到达了岸边。谢子臣还在昏睡,蔚岚小心翼翼将他打横抱起来,放进了马车里。马车里终于有了卧榻,她将他放在榻上后,卷起车帘,同驾马的谢铜道:“不着急赶路,你且驾车平稳一些,莫要扰到了你家公子。”
谢铜愣了愣,便见那人又回了车里,突然觉得,自家公子喜欢这个人,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昨晚蔚岚一夜没睡,谢子臣其实也是如此。他来到北方后,一直待在屠苏城等待消息,而后白芷找上了他,接着若水回了屠苏城,他的探子告知他若水杀了桓松一事,他本来是想以此事为要挟让若水协助他救出蔚岚,谁曾想若水就是蔚岚的人。而后若水将蔚岚的消息带出,他就和蔚岚的人联手准备救人。
忙碌了一夜,又中了箭上,谢子臣再刚硬也是熬不住睡过去了。蔚岚给他盖上被子,想了想,便靠在榻边,也睡了过去。
谢子臣睡醒的时候,蔚岚就规规矩矩的靠在榻边,坐姿端正,仿佛还是醒着一般。他不由得道:“阿岚?”
蔚岚听得唤声,忙睁了眼睛,见到谢子臣坐在床上,便笑了笑道:“子臣醒了?可是饿了?”
谢子臣见得她疲惫的神色,又卷帘看了看天色。已经是下午了,马上就要进城,两人补觉过后,也都饿了,谢子臣拍了拍床板:“坐上来吧,一会儿到了,我们吃了东西再睡。”
不一会儿便入了城,谢铜去寻了家客栈,办好入住后,便请蔚岚和谢子臣下了马车。谢子臣腿脚不便,蔚岚本想抱着他上去,结果一听这个提议,就变了脸色,冷道:“我不需要你抱!”
说着,谢子臣就动作敏捷跳下了马车,谢铜忙扶住了他,然后谢子臣面上一片镇定,一瘸一拐就进了客栈。蔚岚摸了摸鼻子,觉得面前这个人,也倔强得……挺可爱的。
两人先在大堂里用了饭,然后蔚岚扶着谢子臣上楼,到了楼上,蔚岚将谢子臣扶进房里,转头同谢铜道:“好好照顾你家公子,我去房里沐浴一下。”
说着,她往外走去:“我的房间在哪里?”
“这里。”谢子臣淡淡开口,蔚岚顿住了脚步,回头,看见那人端着茶,谢铜恭敬站在一遍。
两人似乎毫不心虚,蔚岚反倒是心里有点慌了,不大明白,为什么就是去了半年,谢子臣怎么越来越主动?
她清咳了一声,却是问:“没有其他房间了?”
“有。”谢铜看了谢子臣一眼,艰难道:“公子说,没必要。”
蔚岚:“……”
过了片刻,她指了指床:“咱们两个大男人挤这张床是不是小了点?”
谢子臣淡淡扫了一眼足够两个人睡着滚的床榻,一副你眼睛瞎的模样道:“你打算在上面怎么滚?”
“子臣,”蔚岚憋了口气:“我是为你的清誉着想。”
谢子臣往旁边一靠,淡道:“我没什么清誉。”
蔚岚:“……”
“而且,”谢子臣提醒她:“我和你都睡了一年了,再睡一睡,我觉得没有什么区别。”
怎么没有区别?!!
那时候她打算娶他,现在不打算了!
但这话蔚岚说不出口,她转过身去,打算自己去开房。结果谢子臣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你的钱包在我这里。”
蔚岚面色一变,摸了摸自己挂在腰上的钱袋,果然没了!
她转过头去,看见谢子臣手里握着她的钱袋的绳子,钱袋还在他手中晃悠,蔚岚憋红了脸:“子臣,不告而取谓之窃。”
谢子臣点点头:“那你把我押送官府吧。”
“子臣!!”蔚岚终于憋不住了:“半年不见,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什么样子?”谢子臣将她的钱袋放到了袖中,双手拢在袖中,一脸淡定的看着蔚岚。
“这么……这么……”蔚岚找不到形容词,谢子臣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蔚岚对着外人,一贯是没什么脾气的,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如此嬉笑怒骂。意识到这一点,谢子臣觉得,自己似乎又靠近了这个人一点。
他很有耐性,也能把握好这个度,他会一点点侵蚀她的生命,步步紧逼的,靠近她一点点,再一点点。
蔚岚的话骂不出来,最后,她终于叹了口气,服软下来。
谢子臣都不在意,她一个女人,有什么好在意的?
蔚岚摇了摇头,出了门外,去找掌柜要了被褥来,回了房间里,就放在了桌上。谢子臣看出她的意图,皱了皱眉头道:“你什么时候和我这么见外的?”
蔚岚有些尴尬,她也知道,在谢子臣眼里,她就是个男人,两个男人睡在一起,虽然没什么必要,但是睡了,也没什么。她这样过分拒绝的举动,实在是有些欲盖弥彰了。
她有些无力,她知道谢子臣是在一步一步试探她。从她假死那之后,谢子臣就在用这种方式,沉默着、假装兄弟、假装不在意,一步一步靠近她。她不说穿,他就为所欲为。
她不能如此放任他。
谢子臣瞧出她要说话,便让谢铜出去,房间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谢子臣淡道:“你要说什么,便说吧。”
“子臣,”蔚岚叹息出声:“我知道你的意思。”
谢子臣没说话,一下一下摸着袖下的钱袋,垂下眼皮,等着她的后续。蔚岚有些无奈道:“子臣,你……喜欢我吧。”
谢子臣仍旧没说话,算是默认了。蔚岚将头转过头去,看向窗外的鸟雀,艰难道:“可是子臣,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便不想骗你,更不想伤害你。你如此靠近我,我不能回应。若我回应了,最后却发现我不喜欢你,这是对你的不公平。”
“哦。”谢子臣淡淡开口:“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
蔚岚愣了愣,谢子臣却是笑了,勾着嘴角,阴冷的面容随着这一笑之间,竟是有了几分艳丽。
“你说的,你以为我不知道?”
“当初你说你喜欢我,我便知道你不是真心。你对桓衡从来都是不一样的,你不明白,我却看得清楚。后来你说你不喜欢我,也是我意料之内。我所作所为,从来与你如何想没有任何干系。”
蔚岚沉默下来,看着那人站起来。
她忍不住上前去扶住他,他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盯着她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知道你才刚刚离开桓衡,你怕你自己是把我当成了依靠,移情于我。你也才刚刚明白,感情是需要认真付出的,所以你害怕你伤害了我。”
“我知道,”他强调,盯着她:“我都知道。”
蔚岚不敢转头看他,他也没有逼迫她,反而是将她的手按在了他的胸前,她感受到手下温热的皮肤,整个人都随着他灼热起来。
“可是我不在意,相反,阿岚,我很高兴。你终于懂得了感情,你也会认真对待一份感情,而不是像当年一样,什么都不懂就瞎撩。”
“真是……对不住了……”
蔚岚有些艰难,这人的气息太紧了,她竟然有些忍不住红了脸。谢子臣看着她的模样,低笑起来,他的笑声哑哑的,听着心都跟着酥了一半。蔚岚皱眉抬头,便看见他的笑容,他抬手拨了拨她红着的耳垂,温和道:“阿岚,你真可爱。”
蔚岚:“……”
“阿岚,”他说着,整个人都郑重起来:“你认真对待了这份感情,我何尝不是认真?我喜欢你,想追求你,想对你好。实际上你并不讨厌我,也并不想拒绝我,你会忍不住向我靠近,你也对我有□□……”
“你矜持点!”蔚岚忍不住了,谢子臣也有些不好意思,清咳了一声,转头看着墙,故作镇定道:“这是我的愿望,你不喜欢我,我不勉强你。可是我喜欢你,也希望你不要阻止我。”
“如果你的确对我有那么几分喜欢,阿岚,”谢子臣看向她,目光中全是郑重:“我希望你试着,接受我。可以不是现在,但是所有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我们可以先在一起一段日子,你顺着你的内心做,你不用怕伤害我,我不是桓衡,我自己清楚我在做什么,也不会随便将责任推卸给别人。这是我自己求来的,无论后面发生了什么,哪怕你的确不喜欢我,那么你我一拍两散,我仍旧当你是兄弟。”
蔚岚没说话,她听着谢子臣的话。
她不是一个少年了,她也经历了一段感情了,她知道,她对谢子臣,也未必真的是无情。
“若最后,我还是无法到达你期许的感情……”
“那是我自作自受。”
谢子臣直接打断了她,而后道:“而且,我对你的期许,仅仅也只是,拥有过就好了。”
“阿岚,”他温柔下声音:“我看着你对桓衡,我是嫉妒的。我也希望,有一日你对我,能像对他一样好。”,说着,他抚上她的面容,声音里带了怜惜:“他从未对你好过,你对他好,养大了他,他终于学会了承担责任,像一个男人一样保护别人,但对象却不是你。”
听着这话,蔚岚苦涩笑了笑。
难过吗?
自然是难过的。
可是最难过的时光毕竟过去了,回想起来,也只是有那么些,不甘心而已。
“可是我不一样,阿岚,”他看着她的笑,一瞬间竟就有那么几分后悔了,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将她揽进怀里,叹息出声:“阿岚,我是个男人了。我会对你好,也会保护你。”
“子臣,”蔚岚失笑:“我并不需要谁的保护。”
“可是我想。”
谢子臣直接开口:“你不需要,可我也想给你。”
蔚岚没说话。
这个人从来,都能这么让她无言中觉得自己温暖到心里。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觉得自己似乎无形中软弱起来。她想,他们两个人中,被宠坏那个,大概是她。
她叹息出声,终于道:“好吧,随便你。”
“那你答应我,”谢子臣亮了眼睛,握着她的手道:“不要用理智去思考你我之间的事,顺从你的内心。”
蔚岚挑了挑眉:“你确定?”
谢子臣笑出声来,却是猜到了几分:“你会做什么?”
看着谢子臣狭促的笑,蔚岚本来想说出来吓唬他的话权收了回去。扶着他坐下道:“我去叫人打水。”
而后便出了门,吩咐白芷打水来。
谢铜出去采购了,不一会儿,白芷打好了水,而后蔚岚便有些尴尬了。没有谢铜服侍谢子臣,蔚岚也不可能让白芷一个女人来。
她想了想道:“要不再……”
话没说完,她一抬头,便看见谢子臣已经在脱衣服了。
蔚岚:“!!!”
“等等!”她连忙阻止:“子臣,还是等谢铜来吧!”
“为什么?”谢子臣皱了皱眉头,他已经脱了外袍,抬起手道:“阿岚,你扶我过去吧。”
蔚岚有些局促,谢子臣软化了神情,安抚道:“阿岚,不要如此刻意局促。就算我只是你兄弟,你扶我去洗个澡,没什么的。”
可是我是个女的!是个女的!是个女的!
把你看光了我就要娶……
算了。
蔚岚突然有些无力的想起来,她岂止是把他看光了,他身上她都亲过。
想起那个混乱的一夜,蔚岚有些绝望,她起身来,干脆将谢子臣抱了起来,谢子臣也没说话,由她抱在浴桶边上后,蔚岚扶着他的腰,转过头去,有些不自然道:“你脱吧,我不看。”
“嗯。”
谢子臣就算脸皮厚,多余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由蔚岚扶着,自己解开了衣衫。蔚岚听着声响,哪怕刻意不看,却还是红了脸。
不一会儿,谢子臣脱完了,他也没好意思回头,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两个男人,正儿八经的,一个扶一个洗澡,这么正经的事,气氛为什么这么尴尬。
“扶我进去吧。”
谢子臣开了口。蔚岚应了一声,没有回头,扶着谢子臣上了小台阶,步入了浴桶之中。进去后,蔚岚终于得到了解脱,匆忙道:“我出去了。”
“嗯。”谢子臣应了声。
蔚岚赶忙走出浴室,给自己灌了两口茶。
里面传来水声,蔚岚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就回想起她把谢子臣绑起来亲那一晚上了。
如今的谢子臣比当年更好看,更像个男人,更有魅力,简直像个行走的人形□□,如果再绑一次……
蔚岚赶紧再灌了两口茶。
这时候浴室里面又传来了声音:“阿岚,来帮我一下。”
蔚岚:“……”
她有点想摔杯子了,可是她更想进去看看,可是她是个正人君子……
各种想法交织在一起,她还是走了进去。她艰难挪开了视线:“是要搓背吗?”
“嗯。”
谢子臣闭着眼睛:“谢谢了。”
蔚岚僵硬地应了一声,走到谢子臣身后,用帕子帮他搓背,她目不斜视,目光根本不敢落在面前这个人身上。谢子臣就感觉身后人给他搓着背,偶尔柔软的手触碰到他的皮肤。
她的手很软,很纤细,像个女孩子,比一般的男孩子保养得好得多,明明习武,却没什么茧子。
谢子臣想象着蔚岚的手,突然就有点折磨了。
蔚岚没有看他,也就没有发现他的变化,谢子臣却是红着脸,将自己在水里埋得深了些。
过了许久,谢子臣终于洗完了,蔚岚现在习惯了很多,可以冷静扶着他出浴桶,然后等他穿上衣服。
搞完这些,扶着谢子臣睡下以后,蔚岚让白芷打了水,自己迅速洗了个澡。谢子臣躺在床上,背对着她,听着水声泼洒,仿佛是溅在自己心上一样。
他有些焦虑,也有些烦躁,翻过身去,就可以看到屏风后的影子。
她的身骨纤细,从屏风上看,她拿着水瓢将水从自己身上淋下来。谢子臣呆呆看着,呼吸不由得粗重了几分。
他一瞬间恨不得自己是那水珠,能够滚落在她身体之上。他忍不住握住了自己,看着那身影,压抑着声音,就像多年前,一起求学的日子一样。那青涩又微妙的少年时光,让他忍不住越发沦陷,他怕她察觉,随意抓了一件衣衫,那人似乎随时会出来,他越发紧张。
他敢亲她,敢拥抱她,觉得那是很美好的触碰和动作。可是这些却让他觉得,蔚岚若是知道,怕是会觉得恶心,觉得他龌龊的。
许久后,蔚岚从浴室中站了起来,灯火下,屏风上,她的线条柔软而美丽,谢子臣脑中瞬间一片空白,竟就想起了那年祭祀舞,她女子的模样。
他突然顿住了动作。
他突然,那么想拥抱她。于是他停了下来,翻过身去。
蔚岚擦干了身子,按照惯例检查了自己的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