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桓松眼里带了笑意:“你一直是我最优秀的儿子,只是阿衡,你为魏岚牺牲太多了。如果前两年你在军营,我带着你建立起威望,那么今日你也不会落到需要靠裙带关系撑着的地步。可是现在军中没有你的人,就算有我的部下,但也未必满意你。你也知道,军营里都是打出来的,你现在只是个小将军。”
“不是你不好,是我太没用了,”桓松叹息了一声:“是我撑不住了。”
桓衡没说话,他眼中酸楚,站起身道:“我想想吧。”
“阿衡,”桓松叫住他,淡道:“你母亲是我抢回来的,我们桓家的男人想要什么,都是抢回来的。你娶了唐莫,和蔚岚没什么关系,她不愿意和你在一起,你就让她和你在一起;她要回盛京,你就用铁链拴住她;她真的回了盛京,你就从盛京给她抢回来。只要你有权势,你有能力。”
“可是若你一无所有,”桓松淡然道:“那你只能等待她的爱情。可是阿衡,她为什么会抛下一切来北方?因为你吗?不是,只是她太清楚知道,如果逼急了我们,我自己找到了供粮的办法,从此这北方军,就真的只是桓家军了。这对于她一个南方贵族来说太过危险。她舍生忘死送你过来,不过就是要你承这份恩情,等他日她南归盛京,我桓家,就是她青云梯上最坚实的依靠。”
“不是……”桓衡声音艰涩。
桓松并不愿意打扰这个儿子的美梦,但他却还是要开口。
“如果不是,那她就该支持你以战养战,这才是对我桓家最好的选择。只是说,我不愿意。一直依赖于朝廷,是我对朝廷的示弱,我不想打仗,我和那个狗皇帝不一样,我是大楚的臣民,不想和老皇帝厮杀,然后让北方那些畜生得利。”
桓衡没有回话,他挺直了背,捏紧了拳头。桓松也不逼他,淡道:“你走吧,回去想。”
“儿子告退。”
桓衡硬邦邦说了一声,便转身离开。
两人谈话的时候,蔚岚正在屋内将“不给粮食就投降”的奏章写完,交给专门的军情驿站送回去。而后便开始收拾行李,打算出发去华州。
侍女白芷走进来,替她收拾着东西,而后道:“公子养过鹰吗?”
“鹰?”蔚岚没想过这个新来的侍女如此热情,上来就和她搭话。白芷抿唇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捧在手间道:“这是谢公子让奴婢转交公子的,说拿着这个香囊,便能见到鹰了。”
“谢公子?”蔚岚挑了挑眉,未曾想过,谢四的手竟然是伸得这样长。她扫了一眼香囊,见那材料确实是谢子臣名下的绸缎庄独有的绸缎后,便握在了手里,含笑道:“你家公子还有什么要说的?”
“公子说,若魏世子来华州取粮,他必当扫榻相迎。”
蔚岚低笑起来,看着手中的香囊,不知道怎的,就想起谢子臣那一贯平静冰冷的面容,竟是忍不住觉得,有那么几分可爱。
“他连我要去华州都想到了,很是了解我啊。”蔚岚挑了挑眉:“告诉你家公子,备上薄酒吧。”
“是。”白芷不敢抬头,觉得这人与自家主子都一样,容貌自带闪光,快瞎了她的眼。
两人把行礼差不多收拾好时,桓衡便来到了蔚岚门口,看见蔚岚的包裹,他便道:“去华州?”
“嗯。”蔚岚点了点头:“城内便交给你了。”
说着,蔚岚提起包裹,便往外走去,擦肩而过时,桓衡一把拉住了她。蔚岚回过头来,挑了挑眉,桓衡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怎么了?”蔚岚温柔了目光,看着面前像惊慌小兽一般的人:“我要赶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我父亲……”桓衡沙哑开口:“想让我……娶唐莫……”
听到这话,蔚岚微微一愣,她心中一瞬间涌起太多,然而却无从开口。
“世子,”旁边白芷冷静开口:“军情紧急,且先去华州吧。”
蔚岚回过神来,她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处理这样的事,她第一次有了出逃的冲动,艰难道:“阿衡,我先去华州,此事回来再议。”
说完,她有些难堪转过身去,如玉般光滑的绸缎从桓衡手里滑走。
他没用力拉她,他不敢用力拉她。
他一个人在站长廊,看见那人渐行渐远。北地少雨,然而秋季的第一场雨还是落了下来。他看那人提剑消失在长廊深处,秋雨细细密密打在转黄的叶子上,仿佛是落在他心里,一下一下,针扎般的疼。
阿岚。
他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不知道为何,却涌起了莫大的悲凉。
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回应,一个答复,让他坚定下来,让他转身回去,便同父亲说,他不娶唐莫。这桓家他不要了,他不娶唐莫。
可是这人为什么走得如此决绝?这人为什么连问都不多问一句。
她陪他来北方时,他欣喜满腔。这份欣喜给了他妄念,给了他原本不该有的**。他开始想留住她,他开始想要这份温柔永远独属于他。
可是当他有了这样的念头,却发现,原本的欣喜,都化作了忐忑不安,催断人肠。
他的阿岚从来都是个浪子,如风一般浪迹四方。
蔚岚从屠苏城出来,带着人就上路去了华州,她脑中一片空白,脑海里浮现的,都是桓衡说的那句,他要娶唐莫。
他要娶唐莫,那她呢?
蔚岚脑海中闪现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
大概是守护一个人成了习惯,当那个人身边多了一个人,不免就有些慌忙,如果桓衡属于唐莫,她一个女人,又有什么资格,再对他好?
他们并不是真的兄弟,而她更不是个真的男人。当两个人年纪渐长,想要去宠爱那个人一辈子,除了夫妻,还有什么是能做到的?
可是,如果是夫妻……
也不知道怎的,蔚岚脑海中突然想起了谢子臣的影子。那是他们还在读书时,蔚岚时常夜里与王曦们一干人喝酒,回来的时候,便看着房里点着灯,推开门,就会看见谢四身着白衫,随意披一件黑色袍子,端正跪坐在案牍边。他玉冠卸下,长发落在身后,苍白阴冷的五官在灯火下有几分暖意,听到她开门声,他就抬起头来,目光平静淡然,问一句:“回来了?”
那时候,她醉酒后常常会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觉得这就是她婚后的模样。她在外征战杀伐、勾心斗角,然后推开门,就可以看见那人在烛火下,淡定从容。
一切都会因此安静下来,她也会因此卸下盔甲,抚平羽翼。
突如其来的念头让蔚岚有一瞬间恍惚,也就在这时,天空一只鹰盘旋而来,蔚岚伸出手去,那鹰便落在了蔚岚手腕上,蔚岚勒住缰绳,从鹰上取下信来打开,是谢子臣一贯端正的笔迹。
“天冷路滑,粮草已备,华州界碑处,望君慢慢行。”
看到这话,也不知道怎么的,烦躁的内心一扫而空,蔚岚朗笑起来,她没有让男人等她的习惯,有了这封信,她更是扬鞭策马,往华州赶了过去。
而蔚岚往华州赶去的时候,谢铜给谢子臣披上披风,有些不满道:“公子,世子既然要来华州,你那么着急做什么?”
“我没着急。”谢子臣淡然开口,扫了一眼还在收拾行李的人,冷声道:“快点。”
谢铜:“……”
他家主子口是心非的本事真是多年不变。
谢铜心中腹诽,跟着谢子臣一起出门,直接往着华幽两州交界处赶了过去。谢子臣的马打得急,秋雨落在他身上,他也分毫不知。谢铜实在忍不住了,怼道:“公子,你说你着急就着急吧,不就是想见她吗?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你就这么闷着,早晚是要吃亏!”
谢子臣没说话,谢铜说完,心里又有些发毛,小心翼翼看了谢子臣一眼,却见他抬起头来,看见天上一只盘旋的鹰。
在谢铜以为谢子臣不会说话的时候,他突然开了口。
“是啊,”他说:“我想她了。”
一日不见,思之如狂。
作者有话要说: 【当老爹知道儿子喜欢蔚岚】
(谢府)
谢珏:什么?你喜欢魏岚?哪个魏?哪个岚?是我认识哪个魏世子吗?
谢珏:是?是什么是?这是个男人你知道吗?我谢家满门清华,你就要这么给我谢家蒙羞?
谢珏:算了,我管不住你……我就问你一句,你是在上面的,没错吧?
(王府)
王清:曦儿,你喜欢蔚岚?唔……是挺不错的啊,带回来吧,我没啥意见。
(林府)
林寻:你喜欢蔚岚?!!我不同意,我绝对不同意!!除非我死了,不然蔚岚绝对不可能进我林家的门!不对,澈儿,你说蔚岚?唔……把大夫找来!!澈儿,在下面久了,容易有痔疮的。我就问你一句,你是他第几个男人?
(皇帝)
皇帝:城儿,你喜欢蔚岚??唔,是很美,不错啊。
夜里。
皇帝:将魏世子召进宫来,既然和我儿子可以,我应该……也可以吧?
【题外话】
虽然说在这里有点矫情,不过因为这个言论也不是一个人了,所以想解释一下。
我这篇文大概是在二月份就开的预收,那时候就定了大纲,3月份时候还和基友在Q上剧透过情节走向。这篇文断更了大概四个月后,现在才回来更新,所以这篇文大纲定在楚乔传开播前,而我本人也并没有看过楚乔传,仅在使用小米盒子给外婆找电视剧时给帮她点过播放。而楚乔传原本改编小说,更是从评论区才得知。所以,如有任何雷同,纯属巧合。
无论各位小天使们是出于简单感慨还是如何,若是爱惜我,还希望不要说这样的话,可能你们只是一番感慨,但稍有不慎,就足以毁掉一个作者前程。我无意有任何争执,只希望欢乐写文,希望大家能够理解。
然后也希望评论下不要出现任何关于其他文的□□,希望每一个作者都能安心写文,不受困扰,这是我最后说这个问题,太严肃了不好意思。that'all。
☆、第67章
蔚岚一路赶到华州; 刚到门口,就看到那里站着的人。他身着黑色绣鹤长衫; 身披鹤氅,手中握着一个暖炉; 远远等在那里; 蔚岚驾马停在他身前时,不由得扬起嘴角:“怎的来得这样早?”
“想早点来,便来了。”谢子臣向她抬起手来,想扶着她下马,然而蔚岚却干脆利落的翻身下来,将马匹交给身后的白芷; 同他并肩而行; 雨已经停了; 蔚岚虽然一路风雨兼程; 身上也沾染了泥土风尘,却仍旧姿态从容; 不显狼狈; 谢子臣扫了她一眼,拉过她的手来; 将暖炉放进了她的手里。她体寒,打从读书起就是这样; 北地阴冷,他来等她之前,便让人准备了暖炉。
温暖从手心渗透过来; 张开了蔚岚每一寸毛孔,未曾被人如此细心照料过,蔚岚不由得有些诧异,却还是觉得舒心,几十日没见,突然再相见,蔚岚竟然觉得,谢子臣又俊美了几分。她不由得笑了笑道:“你似乎又长高了?”
“嗯?”谢子臣有些奇怪她为什么突然这样说,转头看见她只到自己下颌,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最初相见时,她似乎还比他高那么一些,如今三年过去,她却似乎没怎么动过,他心里也不知道怎么,有些暗暗的欢喜,点了点头道:“嗯。”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似乎该多说点话,见着了心上人,该多讨她欢心才是。可是他又不知道说什么,一张口就道:“北方那边你是打算如何处理的。”
嗯,好想扇自己一耳光。
话一出口,谢子臣便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他该问一下,这么点衣服,你冷不冷,然后她说冷,他就把外面的鹤氅解给她,给她穿上,用自己的气息包裹她。如果她说不冷,他就说,还是要多照顾自己一点,老了就有罪受了。
他如此机智,可为什么,什么都说不出口?
谢子臣深深反省着自己,蔚岚立刻切入了主题:“阿衡打算以战养战,但我没建议。我已经向朝廷上了奏章,言明若不发粮和军械,那么就直接投靠狄杰,然后转头攻打华州。今日我就是来华州取粮,”说着,蔚岚转头看向谢子臣,笑意盈盈道:“谢御史大概明白该如何抉择吧?”
“知道。”谢子臣点点头:“陛下此举,我与谢家都不赞同,我来之前已经向陛下言明要害,但陛下仍不肯相信桓松会投敌,我便以养伤为借口离开了盛京,来到华州。华州刺史是我二叔,我已经同他说好会开仓借粮。你今日便可清点,明日带走。”
嗯,又想扇自己一耳光。
把话说完,谢子臣就深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要是蔚岚真的就今天清点了,那岂不是明天就走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看向蔚岚,蔚岚眼里有几分好笑:“你是何时来的?”
“几天前。”
其实他已经来了十几天了,他走的官道,不像蔚岚们一样,需要躲躲藏藏,来了之后一直徘徊在华州,想悄悄潜入幽州去看她,却又生生忍住。
蔚岚点了点头,手里捧着暖炉,心里竟然是无名有了几分雀跃:“看来,子臣很是急迫。”
谢子臣:“……”
两人一路进了华州境内,谢子臣陪她清点了粮食和军械,便让她歇下。蔚岚看了一眼天色,已经是入夜了,想到战场局势,她摇了摇头道:“不行,我得回去。”
谢子臣看着她眼瞎的乌青,再从容的模样,也无法遮掩因疲惫留下的痕迹,谢子臣心里微微抽痛,却是道:“值得吗?”
“什么?”蔚岚呆了呆,谢子臣执着道:“为了桓衡,值得吗?”
“没什么值不值得的,”蔚岚将落下的头发撩到而后,看着粮食装上马车,淡道:“只是做该做的事罢了。”
作为臣子,不能看北方动荡。
作为女人,理当护着自己照看的男人。虽然她一时也分不清,这个人到底是自己的弟弟,还是自己未来的丈夫。
想到这件事,蔚岚不由得想起那个叫唐莫的名字来,她思绪停顿了一秒,脑中有些空白。
她很少有这样发愣的样子,仿佛是有什么事无法解决。谢子臣注视着她,看着她的模样,他伸出手去,将她揽进了怀里,轻轻叹息出声来。
他身上是谢家独有的一种接近于兰花的香味,与她用的香囊有些相似,但却不大一样,这香味闻着清淡平稳,让人觉得内心一片安宁。
从盛京到幽州,从幽州到华州,几十天的路程,她都是风雨兼程,没有休息过片刻。被这个人这么轻轻一抱,感受着他的温度,闻着他的香味,她一时竟然觉得,仿佛这风雨都被他隔绝开来,让她内心一片温暖,什么都不用再想。
“阿岚,”他轻声叹息:“留下来,睡一觉,好不好?”
他声音里仿佛是带了哀求,明明就是这么清清冷冷一个人,明明是这样平平稳稳的调子,却就让人软了心肠。
“战场上……”
“你把文书留下,我二叔方便向陛下交差,我今夜帮你清点了,直接让他们先往幽州出发,你睡一晚上,明天再快马加鞭过去,好不好?”
他说的方案并不影响进程,蔚岚抿了抿唇,不由得笑道:“那多谢子臣了。”
谢子臣松了口气,放开了她,让人上来给她引路,而后道:“你先回去洗漱吧,我清点完就回去。”
既然要休息,蔚岚也不矫情,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谢子臣静静看着那纤瘦的背影,目光不肯移开,直到那人彻底消失后,谢铜忍不住了,提醒道:“公子,人已经走了。”
“嗯。”谢子臣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