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杰不觉得,”蔚岚露出忐忑的表情:“我这样的想法,有些过于可怕了?”
“怎会?”谢杰眼里已经写得满是“我支持你了”,拍了拍蔚岚的肩,认真道:“阿岚这是太喜欢四哥,虽然不被世人理解,但这也是爱情啊!”
“阿杰果然是我的兄弟!”蔚岚小扇往桌上一拍,谢杰吓得一个哆嗦,见面前人兴致勃勃道:“那为兄这就谢过了!还望阿杰好好安排,看用个什么理由、什么法子,将谢四公子悄无声息带出来,到时候,我出人力,绝不会牵连杰弟!”
“哪里有牵连不牵连这话,”谢杰赶紧端酒:“兄弟的事,便是我的事。只望岚兄得偿所愿,能与四哥永远相伴,白头到老,哦,为了避免多生枝节,到时候,还望岚兄能将四哥看管好……”
“这个你放心,”蔚岚勾起嘴角:“等我接到我家四郎,必当打断他的四肢,将他永永远远锁在屋子里,让他从此只能看见我一个人才好。”
听到这话,谢杰明显松了口气,露出欣喜的表情来,豪气道:“来,你我兄弟干了!”
蔚岚微微一笑,碰杯道:“干了!”
酒过三巡,双方既然已经谈妥,便也不再耽搁下去。双方勾肩搭背出了院子,各自坐上自己的马车。
刚一上车,蔚岚便从醉酒中清醒,冷冷勾起嘴角,怒骂出声:“什么东西!”
而另一边,谢杰爬上自己的车,同下人不停叨念:“太变态了……太变态了。还好我长得不好看,没让他瞧上我。”
下人有些疑惑:“公子,您说什么呢?”
谢杰摇摇头,挥手道:“赶紧走吧,我要赶紧回去见见正常人。”
两辆马车中的人心思各异分道散去,而在谢府中读着书的谢子臣,却打了一晚上的喷嚏。
这场景有些难见到,小厮不由得担心:“公子,您是受了风寒吧?”
谢子臣没说话,挥了挥手,但他心中默默腹诽着。
比起受了风寒,他觉得……他被人骂了一夜的可能性更大些吧?
☆、第九章
互相袒露阴暗后,谢杰和魏岚迅速建立了革命友谊。
而谢子臣在准备好如何防止谢杰搞死自己后,不免有些担忧。
上辈子谢杰采取的是在春游的马上安插毒针这种简单的伎俩,现在加上一个从边塞杀过人立过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相与角色的魏岚,怕情况可能是有变了。
单纯一个谢杰,谢子臣并不放在心上。他要杀谢杰不容易,可想要让谢杰不能动他,却容易得多。可现在横空杀出一个魏岚,这件事就开始变得事关生死起来。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当一个人杀过人之后,对人命能轻贱到什么地步。任何一件事,能斩草不留根彻底解决问题,就绝不会让那人活着。
想到这里,谢子臣不由得有些沮丧。合上了自己铺子的账簿,叫出自己的小厮谢铜来道:“现在资金流转基本没问题了,线人也铺得差不多,你和金子一起按着计划把暗部建起来。还有,让线人再将魏世子盯紧一些。”
“是。”谢铜恭敬应下,谢子臣疲惫挥了挥手,让他退了下去。
等他走后,谢子臣望着横梁,有些绝望的想——要不,稍微妥协一下?
这个念头一出,许多念头都冒了出来。
比如,其实魏岚长得还是不错的;
比如,他也就妥协一段时间,同对方周旋着,不要让对方近身;
比如,其实就算近身了,只要别做得太过分,他就当时王凝发了疯,似乎也没什么;
再比如,其实魏岚这个人呢,若是站在你这边,还是十分好用的,毕竟她是这么多世家子里唯一一个,有私兵、有脑子、正得圣宠、且并不确定会不会在未来挂掉、与他上辈子没有什么互相斗争的历史的人。
这些好处纷纷涌了上来,谢子臣叹了口气,扪心自问了自己一句——想那么多,有那么个本事去对一个一看就是浪子的人玩欲迎还拒吗?
回想了一下自己那个光棍了三十多年的上辈子,谢子臣于感情一事上,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平生也没喜欢过谁,唯一似乎动过心的人,到头来把自己捅死了……
这种感情经历,估计谁都不想尝试。
可是事情到了现在,就算不行,也得逼着自己努力一把,毕竟没有什么事情是天生都会的。
于是谢子臣想了想,终于决定,至少先稳住蔚岚,稳到他入宫当伴读之后。
他是个行动派的人,当即就让谢铜准备了衣服,直接去了魏府。
此时已是半夜,谢子臣也没走正门,直接从魏府后院翻墙而入,只是刚刚跳上墙头,便看见一个玉色广袖的身影站在院子里,手中握着一把玉笛,正有些诧异瞧着他。
星光落在她眼里,桃花已经到了散落的时候,风吹过来,卷着纷飞在她周身。少年独身立于桃花之中,从容而笑,淡道:“谢四公子,好久不见。”
谢子臣沉吟了片刻,方才好不容易做足的心理准备,似乎又在这刻瓦解了。
怎么想他都觉得,自己不是一个能委身于男人的人。
然而他习惯了隐忍和蛰伏,上辈子为了往上爬,多苦多难他都走过来了。如今不过是和一个男人、一个长得还不错的、脾气看上去也还算君子的男人虚伪打几个月的交道,他能忍。
于是他下定决心,抬头看向正静静看着他的少年,认真道:“魏世子之前说的话,可还算数?”
听谢子臣的话,蔚岚立刻明白,她和谢杰走得太近,谢子臣怕是急了。她不由得笑弯了眉眼,温和道:“我对谢四公子说的话,从来都说话算数。”
“那我答应你。”谢子臣抬眼看她,淡道:“你若不娶妻,我就不娶妻。且不会让人近身,男人女人,都不行。”
反正他上辈子没有蔚岚,也是这么过的……
那些世家贵女,好的都瞧不上他一个庶子,剩下的他又瞧不上。好不容易熬出头成了官,却一直忙忙忙,忙得没了个头。
他在感情之事上,向来有些洁癖,宁缺毋滥,与其找一个人将就着,倒不如一个人过一辈子。
所以蔚岚的话,若不是那话语中透出来的更甚的意思让他无法接受,就字面上的意思,他倒也是无所谓的。
想想,他又道:“包括你,也不可随意近我身。”
“可。”蔚岚点点头。其实她也没有这么着急,要等她恢复身份,至少……要安定些吧。她只是想养颗玉白菜,单纯不想让猪拱了而已。
说完这些,两人似乎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蔚岚瞧着蹲在墙上的清俊少年,忍不住软下声道:“你先下来吧,在上面蹲着累。”
谢子臣想想,觉着还想多问问蔚岚关于谢杰的看法,仅凭蔚岚一个口头承诺,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便翻身从墙上跳了下来。蔚岚下意识就伸手去接,结果黑衣少年无比准确沉稳的落在了地上,明显是个练家子。
蔚岚不由得笑了,倒也不觉得尴尬,收回伸出去的双手,贊道:“谢四公子好俊的功夫。”
谢子臣没回应她的夸赞,直接道:“你和谢杰是怎么商量的?”
“好不容易来了,怎么一上来就谈这些扫兴的事?”蔚岚叹了口气,引着谢子臣到了石桌边上,谢子臣想起自己还要和她“虚伪”打着交道的任务,便没有拒绝,坦坦荡荡落座下去后,看着面前人提起桌上正咕噜咕噜住着的酒壶,听对方道:“今夜岚见月色甚好,便想吹笛以慰美景。本以为是将是自己一人独自赏月,却不想谢四公子竟就来了,真是让岚十分惊喜。”
说着,她倒了一杯酒推给谢子臣,温和道:“这是我去年酿下的桂花酿,谢四公子不妨尝尝。”
谢子臣点头,举杯抿了一口。
他的动作极其规范,一举一动仿佛都刻意训练过很久,古板标准,和蔚岚自成风流的模样不同,却也因为标准格外好看。
蔚岚看着美人饮酒,不由得心中越发欢喜,便道:“我奏笛给谢四公子听罢,待你我先做完饮酒听笛的风雅事后,再讨论谢杰之事,也不迟。”
谢子臣点点头,有求于人,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蔚岚低笑出声,随后一曲轻快的调子就响了起来。
她精通六艺,尤擅吹笛。就算对她没有什么好感,谢子臣也不由得发自内心赞叹,这人吹笛的技艺确是登峰造极。本就是简单的小调,在楚国是男子追求女子时所唱,却也被她吹得意境非凡,男子对女子求爱时的忐忑而欢喜的心情姿态,似乎都能跃然于脑海之中。
吹着吹着,蔚岚又换了一首舒缓的调子,谢子臣静静抿着酒,觉得内心一片安静,方才的不喜淡了许多,仿佛跟着低声一起踏上了一叶扁舟,立于船头,缓缓行使于水波之间。
江面倒映着他的身影,月光撒面了江面,他不缓不急破开这些影子,内心一片明澈。
许久不曾如此舒心放松,谢子臣不由得多喝了几杯。等蔚岚吹罢,便看着谢子臣抬着一双清明的眼,静静瞧着她。
他白皙的双颊微红,清明的眼底深处带了些茫然。蔚岚不由得微微一笑,低下头来。
她的呼吸喷吐在他的脸上,带着微微的兰花香,发丝在风里,撩在他的脖颈之间,微痒。
她抬手勾开他的发,秀美的面容上带着一贯从容不迫的笑意。
“谢四公子,”她低声开口,声音混合在夜色里,断言道:“你醉了。”
于是一瞬之间,谢子臣忽地就觉得,他好像真的,有那么些醉了。
☆、第十章
被蔚岚深情如水的眼眸看了片刻后,谢子臣猛地惊醒,汗毛全都竖了起来!在他即将有过激反应前,蔚岚恰时直起了腰,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坐在了他对面,突然开了个很正经的话题:“你们世家子杀个人很难吗?”
“这要取决于是谁杀谁。”谢子臣下意识就回答,一切换到这种他擅长的事,他的思路就转的飞快:“一般世家都禁止内斗,所以家主管得十分严格,禁止蓄养私兵暗部,都是等儿子及冠后,由儿子从父亲手中接管这些暗部。”
“所以,你们没自己的侍卫和私兵对吧?那如果父亲这一辈参合了呢?比如说谢杰的老爹对你出了手?”
“身为庶子,”谢子臣抿了一口酒:“那就端的要看我父亲愿不愿意出手,家主看不看得下去了。”
听到这话,蔚岚笑了笑,温和道:“你别担心,日后你身后,有我了。”
谢子臣:“……”
完全不想接这种话。
看出谢子臣听到她这种类似于告白的话就会因为害羞(?)沉默,蔚岚也不做得太过,接着道:“谢杰没有私兵,瞧着他的样子,估计是请不动自己父亲出手,你不用太过担心。不过此人对你的怨气不小,若他有能力,他估计要杀了你才安心。”
“如今世子不是打算帮他吗?”谢子臣凉凉瞟过去:“以世子的能力,杀了子臣,也不是不可以吧?”
“杀谢四公子不是难事,可我怎么舍得呢?”
一时没控制住,调戏的话又飞了出去,蔚岚叹息出声:“若公子少了一根头发,在下这心中,都会痛如万箭穿心。”
谢子臣没说话,他抬起手来,在蔚岚奇怪的目光里拔了一根头发,递到蔚蓝面前。
蔚岚:“?”
——我未来主君真是一个很可爱的人!总做出这么让我意想不到的动作。
谢子臣认真看她,淡道:“疼吗?”
蔚岚微微一愣,谢子臣将发丝扔了后,淡道:“做不到的事,就不要说。”
说完,他自然而然的就回到了原先讨论着的事情上去:”如今不管怎么说,你和谢杰都已是盟友,如今又答应了我,你是打算当哪一方的间谍?”
“我与谢杰商议过了,打算让他想个办法,找个时机,将你神不知鬼不觉带到我面前,而后我派人来将你抓住,关入牢中,成为我的禁脔。”
谢杰还挺敢想……
谢子臣在心底赞美了一下谢杰的傻大胆。蔚蓝继续道:“我已答应他,你到时候就按着他的话去做,等到了我的地方上,嗯……我们把他杀了?”
说到这里,蔚岚有些小心,怕谢子臣觉得她太过残忍。说杀人就杀人,貌似现在的盛京还没这种彪悍的风气。
然而谢子臣却面色不改,点头道:“可。”
不亏是我看上的男人——蔚岚再次在心里将谢子臣夸了一遍。
将谢杰的事详细聊了聊,谢子臣心里有了底,便同蔚岚告辞离开。蔚岚固执送着谢子臣回去,谢子臣僵着脸道:“不必。”
“我怎能让一个男……美人独身回府?”蔚岚笑着道:“谢兄客气了。”
方才差点将男人说出口来,蔚岚却才想起来,自己作为男子的身份,于是赶紧换成了美人。谢子臣觉得自己似乎已经适应了这个死断袖各种习惯了,有时候他会忍不住想,也许在这个断袖眼里,自己其实是个女人……
事实上,虽然蔚岚没有这么想,但的确也差不多。
蔚岚送着谢子臣回家,一路上精心呵护,悉心照料。
“谢兄,这里有个小坑,小心。”
“走过了。”
“谢兄,前方有只老鼠,莫怕。”
“哦。”
“谢兄,你看这月色真好,你我两人漫步月下,岚心中甚喜!”
“哦。”
“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因为……”谢子臣认真想着,慢慢道:“你是一个,比较容易开心的人?”
“不,”蔚岚否定了他的猜测,深情款款道:“因为有你。”
谢子臣:“……”
好想打她怎么办?
为了避免蔚岚的噪音,谢子臣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便走了大半截路。蔚岚不紧不慢跟在后面,看上去明明是从容坦然的样子,却始终没有落下。
谢子臣拐进一个巷子中,本想终于可以摆脱蔚岚了,结果迎面一把钢刀就砍了过来!
谢子臣当场仰着弯下腰去,蔚岚恰到好处的出现,一脚踹到握着刀的人的胸口,拉着谢子臣的手,掉头就跑。
然而两个黑衣人唰唰就落到了两人前方,堵住了两人的路,蔚岚不由得笑了:“既然都是谢家的朋友,怎么一见面就如此大的火气?”
黑衣人对视一眼,没有硬话。蔚岚双手拢在袖间,看着黑衣人朝着两人冲过来,转头同谢子臣道:“谢四公子,等一会儿你站远些,切勿……”
还没说完,谢子臣已经冲了个出去,一脚一飞一个,一个手刀就将钢刀截了过来。
十几个杀手瞬间将他包围起来,谢子辰手握钢刀,面色不变,鹤氅一掀,遮住了她的视线。将她严严实实挡在身后,冷声道:“等一会儿我给你破开一个口子,你立刻就跑,切勿回头。”
蔚岚:“……”
这句话,似乎还是方才她告诉他的。
她叹了口气,觉得谢子臣在这方面,小气了些。不过对于美人来说,小气也是一种情趣。蔚岚伸出手来,抬手就抢过一把钢刀,一个反手就将钢刀刺入了此刻身体之中。
谢子臣也刚刚砍杀了一个刺客,血溅在他脸上,他的面容却毫无惊恐,平静而坦然,仿佛早已杀人成了习惯。
而蔚岚还保持着一贯从容温和的微笑,看着月光下仿若杀神的男子,饶有趣味道:“我以为……谢四公子是第一次杀人?”
谢子臣淡淡看了她一眼,蔚岚手中钢刀飞快,不见半分弱势,说话间又干掉了一个刺客。
众刺客们回顾了对方一眼,其中一个点了点头,立刻就开始有序撤退。蔚岚笑了笑,提着刀看向月下跑开的黑影,温和道:“既然已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