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砚没有说话,坐下后视线不经意在殿内扫视起来,这时对面又传来一道咳嗽声,“此次江南水患越来越严重,甚至已经影响到了其他州县,主要是赈灾银不好发放,江南一带的官员全都抱成一团,第一批赈灾银完全不知去向,朕睁只眼闭只眼他们却越发肆意妄为,如今连百姓的安危也不顾。”
“咳咳——如今只能由你亲自去一趟江南,赈灾为主,那些贪官污吏也一个不要放过,定要全部清洗一番才行。”
待到他说完,秦砚神色依旧清淡,声音低沉,“江南的驻军与贺家私交甚密,儿臣以为,可以趁机撤换。”
话落,皇帝面上却是露出一丝和蔼的笑意,目光慈爱的看着眼前的人,“你总是能明白朕要说什么。”
秦砚没有说话,只是端起一旁的茶盏递给榻上的人,后者轻抚着茶盖,一边叹了口气,“朕知道你的意思,柳霖是个将才,朕只是敲打一下柳家而已,自然不会将他如何,柳家这棵大树只是林中较为显眼的一颗,没了它,还会有其他树起来,你明白,朕也明白,只是……”
他突然抬起头,目光一厉,“你该清楚朕做这些是何意,你若还执迷不悟下去,那朕也只能告诉你,朕决不允许有影响朝廷平衡的存在!”
眸光一动,秦砚忽然对上那双狠厉的视线,薄唇微启,“儿臣一直谨记父皇教诲,自然不会让人影响自身决断。”
“朕有眼睛,从小到大,你第一次与朕争执,居然是为了个女人,你让朕如何信你?!”皇帝气的又掩嘴咳嗽起来。
相视一眼,男人神色严谨,半响,才正声道:“父皇的做法儿臣不说,只是希望您能理解儿臣,但并不代表儿臣认可您的做法,儿臣也不想看到还有下次。”
“你……你……”皇帝顿时粗眉一皱,面上全是怒意,“你为了一个女人居然威胁朕!”
听着那粗重的呼吸声,秦砚起身踱步来到桌上,重新倒上一杯热茶,慢慢递给榻上的人。
“这只是儿臣的请求,父皇多心了。”他神色平静。
接过那杯热茶,皇帝呼吸依旧粗重,一边还在喘着气,如平衡朝廷一样,他也曾想平衡各皇子的势力,纵然立了太子,一开始也曾培养过其他皇子,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是没有一个人能和太子抗衡,反正都是自己儿子,他想着有个优秀的储君也是个好事,便开始慢慢放权,但也不知从何开始,整个朝廷已经不在他掌控中,甚至一些皇权也失去了控制,他自然是不喜欢这种感觉,但又无可奈何,其他儿子又扶不起,也只能任由对方渗透整个朝政,如今,哪怕他受伤不理朝政,整个朝廷竟然丝毫影响也没有,他也不知是可喜还是可悲。
但如若知道那个柳吟会是个祸害,当初他定不会让其嫁入东宫,若等自己驾崩,那柳家必定会趁势而上,一个世家可以起起伏伏,但绝不可一直昌盛,他如何能让这种事发生!
“朕不想再说柳家的事,只要你问心无愧就好,这个江山不是朕的,是历代先祖留下的心血,希望你能明白。”他无奈的道。
秦砚微微颔首,神色恭敬,“此事是定然的。”
看了他眼,皇帝还是摆摆手,“朕乏了,你下去吧,去江南一事尽快即可。”
“儿臣告退。”
退后几步,男人扫了眼偌大的内殿,径直出了寝殿,外面依旧阴雨绵绵,许是看到人出来,门口的王海立马躬身低下头。
意味不明的瞥了他眼,秦砚随口道:“近日是谁给父皇侍疾。”
闻言,王海顿时恭声道:“回殿下,贵妃娘娘这几日身子不适,故而一直都是皇后娘娘在侍疾。”
话落,秦砚没有说话,接过宫人递来的伞,迈步走向雨中,渐渐便消失了身影。
随着天气转凉,柳吟也越来越不想起床,又是一觉睡到晌午,等清醒后她才发现这不是她的房间!
陌生的屋子摆设简洁,不过她一眼就看出墙上那幅画不是简单的,都不用想也知道这是那个太子的房间。
一想到昨天晚上,她就觉得格外羞耻,她早该知道的,能想到浴池这种地方的人,又会是什么正经人,可明明以前碰那个人一下就跟什么似的,是什么让他变成了这样!
赖了会床,她还是捂着被子冲外面喊了一声,不过还好进来的是细云,就连衣裳也替她准备好了,柳吟这才赶紧穿好衣服,立马往自己院子里走。
不过刚回到听雨阁,还没来得及传膳,就看到一些宫女在那里细细碎碎念叨着什么,看到她回来,顿时一窝蜂散去。
“奴才见过太子妃。”
不知等了多久,还未来到侧殿,就看到刘掌事一脸慌张的迎了出来,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样。
柳吟一边往里头走,一边回头看了他眼,“何事?”
也没有什么顾忌,刘掌事这个急的呀,赶紧上前悄声道:“陆……陆侧妃刚被发现在房中去了,虽然先前就有所不适,可这突然……您看这该不该上报给皇上?”
第61章 隐晦
闻言;柳吟也是心头一跳,整个人都被吓到了;她只知道对方最近身体不好;怎么这说走就走了,这别人还不以为是她这个太子妃下的手?
“这个……先安放好陆侧妃的遗体;另外有没有请太医过来看一下;她为何会出事的这么突然?”柳吟也是心乱如麻的往里头走去。
刘掌事跟在后头;认真道:“还不敢请太医,突然出这种事;奴才就是担心……”
明白他的担心;柳吟只是摆摆手让他赶紧去请太医,一个人赶紧喝口茶压压惊;直觉告诉她,陆侧妃的死绝对不是巧合;其实她也猜的到,有可能是皇后做的手脚,不然这宫里还有谁有这个胆子和能力对一个太子侧妃动手。
刘嬷嬷去了司衣局,柳吟只能赶紧派人将她叫回来;她突然想到;万一那个太子知道了,不会以为是她下的手吧?
连午膳都吃着没味道了,等刘嬷嬷回来时;她二话不说就带着对方来到陆侧妃住的院子,里头的宫人跪满一地;神色戚戚,等进到里屋时,只见清雅的屋内站着几个抽泣不断的宫人,而床榻上正躺着一个阖着眼眸毫无声息的女子,她脸色苍白,连着唇色也毫无血色,几个太医正半跪在那检查着尸体。
片刻,几个人都是相视一眼,最后还是由一个年长的太医上前一步回道,“启禀太子妃,陆侧妃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加上近日阴雨绵绵,身子便一直没有好,渐渐伤了根本,体内郁结于心,今日应该是受了什么刺激,故而才会突然去世,根据遗体来看,应该是一个时辰不到的事情才对。”
宫里头多了这种事,做太医的都看多了,什么该说不该说也都明白,他们自然知道陆侧妃身子一直不好定是有古怪,可在这宫里,最忌讳的便是多管闲事,便也不敢再深思下去。
“这……”刘嬷嬷闻言倒是讶异,按道理应该还有几日的药才对,怎会提前发作?
看着床榻上的尸体,柳吟屏住呼吸别过头,就这么定定的望着窗外深呼吸几口,这才扫向屋里那几个宫女,“她们几个,都给本宫看好了,谁也不许见。”
闻言,刘掌事立马招呼侍卫进来,把陆侧妃身边那几个贴身宫女都带下去,他自然也知道事情的不简单,不过在这宫里,不管看到什么都只能装作没看到。
可就在这时,其中一个宫女突然挣开侍卫,猛地朝墙上撞去,措不及防间,人已经狠狠撞在了墙上,鲜血沿着墙面蜿蜒落下,宫女也骤然跌落在地,额前赫然多出一块偌大的血痕。
这一幕把屋里人都吓了一跳,特别是柳吟,不过刘嬷嬷显然要老练许多,当即便皱着眉走过去,蹲下身抬手探了下宫女的呼吸,跟着又在她身上摸索一番,最后才凝眉退后几步。
“平日谁与她关系最好?”她目光如炬的扫过其他几个宫女。
后者们吓得顿时瑟瑟发抖跪倒在地,脸色惨白,“回太子妃,绿儿姐姐是主子从府中带来的陪侍,主子也最为信任她,只是绿儿姐姐平日并不与我们亲近,她向来都是独来独往,除非有什么吩咐才会与奴婢们说话,今日主子出事时也是绿儿姐姐先发现的。”
刘嬷嬷的脸色并不好看,半响,才让人把其他宫女带下去,视线在屋里扫视起来。
柳吟也没有在屋里再待下去,只是让太医把陆侧妃的死因如实报上去,皇后那自然不用说,只是不知道陆家那边听到后会有什么反应。
回到听雨阁,她摒退众人,就这么定定的望着刘嬷嬷,后者倒也没有再隐瞒,反而如实的说了起来。
“皇后娘娘的确让老奴在陆侧妃身上动了手脚,这药一点一点会让人憔悴而亡,绝对瞧不出痕迹,只是娘娘不想让您知道,故而老奴才一直瞒着您,不过那药按道理应该还需几日才会发作,再看那宫女分明就是不想让咱们审问她,可见里头必定没有那么简单,只是老奴不明白陆侧妃为何会突然发作?”
在宫里头数十年,什么阴谋诡计刘嬷嬷没见过,可这事她还真想不明白,毕竟这东宫就只有太子妃和陆侧妃,就算是有人想陷害太子妃,这也找不出第三个人了,而且手还伸的这么长,简直让人不敢深想。
听到她的话,柳吟心绪也很乱,果断去找皇后说说,她倒是想去找那个太子,可是人家肯定还在议政殿,最近朝中这么忙,她自然不能过去打扰。
外头的雨倒是停了,只是地面依旧残留着许多积水,等柳吟来到长春宫时,却看见了外头的小禄子。
寂静无声的内殿弥漫着一抹淡淡香味,闻者舒缓身心凝神静气,皇后端坐在软榻前,慢条斯理的煮着茶,也不去看对面坐着的人。
“你近日如此忙,便不用日日来给本宫请安了,像吟儿那丫头,本宫不传她,她怕是半月也难得来这一次。”皇后说着嘴角噙着抹无奈的弧度。
茶香蔓延至四处,秦砚就这么定定的望着眼前的中年女子,眼神一度复杂幽深,“有些事儿臣都明白,父皇……的行为儿臣也不赞同,儿臣知晓无法体会母后的苦楚,但有些事,您若继续下去,最后只会引火烧身,以至于连累柳家。”
动作一顿,望着煮沸的茶,皇后忽然低下头,慢慢拿过桌上的护甲戴上,声音平静,“这茶煮过头味道便失去了那份味道,以往每次本宫都掌握不好火候,你父皇总是埋怨本宫不用心,可最近本宫才发现,这份火候其实很容易掌握,你可知为何?”
殿内沉寂的没有丝毫声响,秦砚没有说话,神情有些复杂更透着无奈,他虽不喜父皇的某些做法,但也不愿看着那一幕发生。
“连你也觉得本宫苦,不过本宫却觉得近日格外轻松,看明白了也就没什么好放在心上了,在这宫中,有些东西需要女子花一辈子去领悟,更多的却是成为红墙下那堆枯骨,本宫时常在想,让吟儿进宫是否害了她,她的性子是否也会如宫中池水那般,终年无波无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至干涸。”
说到这,她忽然自嘲一笑,“你莫要说你会护着她,当初本宫嫁给你父皇时,他也是这样说的,可最后……”
她五指渐渐一紧,缓缓闭上眼,遮住其中那抹凄凉。
秦砚眉间微蹙,神色严谨,“儿臣不会是父皇,既然喜欢,自然是要给她最好的。”
四目相对,皇后眼神一变,就这么复杂的看着对面的人,心头除了震惊还有疑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从不会掩饰自己想法,也知晓她与以前的柳吟截然不同,不过她不说,他自然也不会问。
“儿臣只想告诉母后一句话,柳家是柳家,她是她,儿臣可以不计较她做的任何事,但柳家不行,母后若执意如此,有些事便会无法挽回,那绝不是母后想看到的。”他目光灼灼。
皇后没有说话,只是眉间一皱,须臾,忽然正声道:“那你也该知晓你父皇已经对吟儿下手了,你挡得了一时,难道还能一直挡下去?”
说到这,她忽然神色微变,“本宫知道你敬重你父皇,有件事本宫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却又怕你承受不住,你要知道,有些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秦砚唇角一抿,就在这时,屋外却传来红杏的通传声,“娘娘,太子妃来了。”
话音刚落,屋里的人神色都逐渐平和起来,只见殿外忽然走进一道碧色身影,待看到屋里的人时,显然没想到他真在这,立马一脸严肃的走了过去,当即就噼里啪啦一顿念叨。
等说完陆侧妃的事后,她才走过去拉住男人胳膊,好奇的眨着眼,“太子哥哥怎么会在母后这?”
秦砚看了眼那边的中年女子,忽然起身颔首,“儿臣还有要事,先行告退。”
“表哥……”柳吟还想和皇后说说陆侧妃的事,可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一时间也只能赶紧跟上去。
直到出了内殿,两人走在凉风习习的宫道上,天色阴沉,柳吟发现这太子的表情有些怪,像是在想什么事一样,只能悄悄扯了下他衣袖。
后者忽然扭过头,看着微风吹动她耳边的发丝,半响未言。
柳吟眯着眼浅笑着,一边牵住他手,轻声嘀咕着道:“我……我今天回去的时候,看到殿下房里那幅画不错,所以……所以就顺手带了回去,您不会生气吧?”
说着,她也不敢去看男人脸色,感觉自己肯定要被教育了,可是昨天她牺牲那么大,当然得多要点报酬才行,不然岂不是吃亏了,她都能想到自己昨天是怎么从玉泉殿出来的,肯定被很多人看到了,这脸怕早就丢光了。
看着眼前的小脑袋,秦砚眉间一皱,“孤今日要连夜赶去江南,你在宫中自己小心,有事便去寻母后。”
柳吟:“……”
她骤然抬起头,瞪着一双惊诧的大眼,只觉得这个消息来的那么突然,怎么说走就走。
“不能带我一起去吗?”她一脸祈求的抱住他胳膊。
“不行。”他声音低沉。
江南水患严重,这几日定是要连夜赶路,她这身子受不住。
似乎没想到他拒绝的这么干脆,柳吟不由松开他胳膊,愤愤不平的走在前面,撇着嘴道:“当然了,江南多美人嘛,带我去肯定会碍了殿下的好事呀,到时候那些知州知府还不是巴巴的把自家女儿送过来,我要是殿下,那肯定也会挑花眼,顺便再给东宫填两个侧妃,真是一举两得。”
第62章 强行带走
听着那不阴不阳的念叨声;秦砚没有说话,只是不咸不淡的瞥了她眼;继而径直走在前面。
柳吟就这么愤愤不平盯着前头的人;最终还是忍不住凑上去,小脸上满是认真;“我不管!反正我也要去!”
男人依旧一言不发;任由她在后面喋喋不休;直到回了东宫,后头的人依旧锲而不舍的跟进了清宁殿。
“为什么不能带我去?我又不会给殿下添麻烦;就当带个贴身太监好了嘛;而且小禄子做的我也会做,他不会做的我也可以做;我可比他实用多了,难道在殿下心里我还不如他嘛?”
她一路喋喋不休的跟进了内殿;外头的小禄子默默低下头,太子妃为什么要和他一个奴才比?
来到书桌前,秦砚随手拿过一根狼毫,在信纸上写着什么;也不去看她;“你能做什么?”
撇撇嘴,柳吟围着他转来转去,一边认真的道:“我能端茶倒水;还能更衣做饭,还能跑腿传话;小禄子能做的我都可以!”
说到这,她忽然上前一步,从背后抱住他脖子,低头伏在他耳边轻声道:“而且我还能暖床,这个小禄子肯定不行。”
轻细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