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痛苦点头,任她怎么解释庄子里的不是榕姐儿,那杨家子就是不信,她又不能拉榕姐儿出来证明。边关来的小子,这脑袋呀真是轴的可以。
“林宝颐不能打,你想想办法把这事摆平了,连杨家也算上,可别像上次那样等事传的沸沸扬扬才责罚自家人。”孟老太太直接吩咐。
姚氏一听,火气又涨几分,她就知道婆婆会护着那丫头却没想到护得这么紧,连上次镇南伯史家子的事都提了出来刺她。杨家子错认林宝颐做榕姐儿的事她会摆平,但林宝颐必须得罚,连同上次两罪并罚,杖责五十是底线!她过来就不是听婆婆维护林宝颐的,她是来告诉婆婆她要罚林宝颐,提前给婆婆备个案,省得她打了林宝颐,婆婆回头知道了不喜。
孟老太太看看姚氏阴沉面色,缓慢开口:“我听你说,那杨家子可是在咱们孟家地界上错认的宝颐。就算是宝颐故意让杨家子错认,可咱们孟家的丫头婆子就任她扯着榕姐儿的名头骗那杨家子,连一句辩解的话都不说?还有杨大夫人不也在场吗,她在老二府里见过宝颐,明知道她不是孟家小姐,怎么还是由着儿子来咱们家给榕姐儿致歉?”
姚氏压压火气,细想想吐出句话:“难道他杨家拿林氏宝颐做幌子,其实是想逼着咱们让步好求娶榕姐儿?”杨家子来致歉可是特意提了他送出的马是战马,除却日常喂养每日跑马也是必须的。战马的市价姚氏不知道,但普通马匹就得八百多两银,战马应该不会低于这个价儿。自家接了杨家八百多两银的马,杨家要出去说这是定亲礼,她想反驳都不见得有人信她。
孟老太太摇头,说:“也不见的。刚开始可能是杨家子真认错了。后来可能是杨家想着将错就错,要能藉此娶着榕姐儿,他杨家不用相看姑娘了,多省事;若不能,那人家继续寻儿媳妇呗。封疆大吏的嫡子寻媳妇,上赶着的不知多少,哪至于阴谋算计自掉身价。”
姚氏听听,觉得也是这理儿。抛开杨家算计自家的念头,姚氏又想回林宝颐身上,恨恨说:“林宝颐要是安分守己在屋里呆着,那杨家子想错认都寻不着人去错认!”
孟老太太用力一掼手中茶杯,厉声说:“你说什么,衡哥儿的妾在咱们孟家庄子里让人调戏了去,你还觉得是衡哥儿妾的错?那人要是再无法无天从庄子上把衡哥儿的妾抢走了,你是不是觉得这就是衡哥儿的错,连个妾都保不住?自家人被别人欺辱你不帮她讨回公道也就罢了,还应和别人跟着欺辱自家人!你不嫌窝囊你就去打!”
姚氏脸臊得通红,呆呆望着孟老太太。嫁给孟大老爷近二十年了,这还是头一次被婆婆这般不留情面的训斥,一时有点接受不了。
孟老太太看着姚氏呆滞的脸,连缓两口气压住胸中愤懑,又开口:“你可知那杨家子曾当街拦宝颐的轿让她道歉让路。林宝颐若只是个单纯的村姑,他杨家不把她看在眼里无甚大事。可林宝颐是单纯的村姑吗,她后边可是牵系着衡哥儿。妾让人作践了去,你觉得衡哥儿脸上有光?杨家子在咱们祖田那儿错认宝颐并扬言娶孟三小姐,因这你要再罚宝颐,咱们孟家脸面何在?你一打宝颐那就是承认宝颐勾引杨家子,你这是要把衡哥儿的脸面扔到大街上让人肆意践踏了!”孟老太太的火气也是噌噌噌地往外冒。以前大儿媳姚氏看事情挺明白的,怎的到了林宝颐这儿脑子就不转弯了?
姚氏不知道孟老太太多余的想法,但孟老太太这顿呵斥还真是让姚氏认识到林宝颐不是丫头婆子可以任她打骂责罚,也不是毫不相干的外姓人。在孟家林宝颐虽未正名,但外人看来她已算是孟家的半个主子,衡哥儿未娶亲前她代表的就是衡哥儿的脸面私德。说白了就是关上门自己怎么看轻林宝颐都没事;但打开门若有人因林宝颐出身乡野而看轻作践她,自己就要维护林宝颐狠狠地还击欺付林宝颐的人。想通了,姚氏温言开口:“儿媳知错了。”
孟老太太看看姚氏,点点头,想了下,又开口:“你总说我抬举那林氏宝颐,你可知为什么?”
姚氏摇头,她只知道现在越抬举林氏宝颐,将来儿子的后院越容易出问题。
孟老太太喝了两口茶,然后撂开手说:“我是为咱们孟家想的。咱们孟家最风光的时候是在衡哥儿祖爷爷那代,光咱们孟家就出了两个一品大员,三个四品京官,而孟氏一族出任官吏的更是数不胜数;到他爷爷那辈就差些,但还算可以,毕竟一个一品大员,一个二品地方总督维持咱们孟氏高门的名头是绰绰有余。但族里情况却不乐观,赋闲在家、养花斗鸟的比比皆是;再到贺源这辈,咱家、咱族情况你也看到了,整整一个孟氏宗族多少人,却只贺源的官声名望高些,就这高些的还只是个二品,剩下的杂七杂八不入流的咱也就别提了。你自己说说从衡哥儿祖爷爷那辈到衡哥儿他爹,这不到百年时光,咱孟家,咱孟氏一族败落了多少?”
姚氏不语,婆婆说的是实话,孟氏有走下坡路的倾向了。
孟老太太闭上眼歇了会儿,才又开口:“一个家,一个宗族想要兴盛繁荣,除了要有众多子孙,还要子孙们出息上进。一个人、两个人出类拔萃能撑起一个家,却撑不起一个宗族。而没了宗族庇佑,风调雨顺的话那个家还能安稳,若碰上疾风骤雨,家却不定能保住。”
姚氏不解,趁孟老太太间歇的档儿轻声问:“这儿媳懂的,可这跟林宝颐有什么关系?”
孟老太太看眼姚氏,问:“你可知衡哥儿为何要带宝颐回来纳她为妾?宝颐颜色虽美,但真要在京城细心寻找的话,寻个比她更美的,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姚氏结合孟老太太前边说的话,猜测说:“娘你是看上了她肚子?”
孟老太太点头,说:“你别现在看不起林氏宝颐,往上数三代她林家可是招远望族。要是她祖爷爷那辈儿孙运好些,哪至于老人家到了乞骸骨的年纪,儿子没了,孙儿还未长成。人走茶凉,不过是一代之差人才接续不上,林家便败落了。但也就因这败落,林家子孙才有逆境自强的意志,才有往上爬的野心。”
姚氏点头,林宝颐被自家亲戚算计送到男人床上,这要搁一般姑娘身上那立马就寻死去了;即便是有那不寻死的,跟了衡哥儿有了肌肤之亲后也是哭求着要名分、要首饰、要田地、要铺子吧?当年自家小叔的宠妾不就是那么折腾来着?可林宝颐不哭不闹不求,她要不是傻子的话那就表示她看不上妾侍的名分,一个妾侍能得的东西满足不了她,她想要的更多更大。身为女子,有野心这点并不招人喜欢,但她生下的儿子若遗传了她面对逆境淡然处之又不乏野心的特质的话,那却是孟氏一族的福气,当然了不是衡哥儿正妻的福气。
孟老太太又说:“我抬举林氏宝颐,是要让她眼界更宽,让她有站于京城贵人圈的胆气。她有了胆气、开了眼界,她给衡哥儿生的儿子才能受惠。再有当她有了大家小姐的仪态气度,你觉得她还能像个爬床丫头似的紧着把衡哥儿往床上拢?她是个妾却具备了一个正妻才该有的思维方式,到那时你觉得她会放下脸面身段和衡哥儿媳妇争去?”
说到这,孟老太太顿一下又接着说:“你也别老担心端国公府,那端国公府该知道他嫁过来的小姐是要做孟氏宗妇的。何为宗妇?那是承担着一个宗族的荣辱,胸怀不够大度,眼光不够长远是做不了这宗妇的。若她连个未正名的妾都容不下,她还能容下出息的庶子;连丈夫的子息都容不下,还能指望她德被宗族?每个女人都想自己过得顺心顺意,但想当那个被人尊敬拥戴的高门宗妇,就得具有于那高门宗妇相对应的大度雍容。一族的兴盛荣光有一半牵系在宗妇身上,想把宗妇做好那必须得舍弃那不该存在的私心杂念!”
姚氏的脸有点红。
孟老太太暼她一眼,说:“我没说你。”
姚氏脸更红了。
孟老太太不再管儿媳脸色,重新拾回话题说:“这次非但不能罚宝颐,还得给她提提身价,让以后想欺负她的人欺负她以前先掂量掂量欺负她的后果。明儿我去求个掌事嬷嬷来,请她去庄子里教宝颐。还有你不说你给榕姐儿寻了个顶好的女先生吗,让宝颐也跟着学去。”
姚氏吞吞吐吐说:“那女先生住东四条,不出城授课的。”
孟老太太‘嗯’一声后,说:“那我自己去寻个女先生来。”
姚氏理解了妯娌王氏的怨念,这林宝颐才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吧!
作者有话要说:
☆、林宝琴被打
京城孟府投来的重磅炸弹把大秦嬷嬷炸得头晕眼花。站在庄子大门外看着这长长的车队,大秦嬷嬷是无语问苍天,这林宝颐是要逆天了不成?自家又是干什么啊,知情的人知道孟家是在教养未来的妾,那不知情的呢?
那不知情的庄户人家此时正聚在村东头嘀咕‘这庄子里的姑娘是个公主吧?我家小儿子的满月宴她可是去过的’。语毕立时有人反驳‘才不是公主,她来我家参加老爷子寿宴时梳的可是京城流行的桃心髻,那可不是少女能梳的,我猜八成是个娘娘’。接着聚堆儿的庄户人家分成两班人马,争论林宝颐是公主还是娘娘。
待个个脸红脖子粗要挥拳头动手之际,堆里儿突然传出道清亮声音‘那是谁家的庄子啊’。坚持说娘娘的一派立时醍醐灌顶,对啊,那是京城高门孟家的庄子,皇家公主若不是下嫁到孟家,可没有住孟家庄子的理儿!粗汉子们放下拳头,蔑视对方。
坚持说公主的那派气势上萎顿下去,寻着声音看到个青年男子。只见他着一身普通的粗布袍子,显见不是个富贵的,五官也不见多出色,只那长眉飞扬伸展、双眼透彻清亮,和他们绝不是一路人。
青年男子看看两派人马,起身直立,朗声问:“在下林宝城,途径贵地无意打扰诸位闲聊,还请诸位见谅。”
娘娘派有人乐呵呵说:“没事没事,小老弟来的正好。只是不知你要去哪儿,小老弟要不嫌庄稼人粗鄙说出来,没准儿我们还能给小老弟指个近道呢?”
林宝城颔首,说:“我要去京城孟家。”他确实想尽快到京城孟家,宝琴只丢了封信说要来京城把宝颐带回家就偷偷走了。他看到那狗爬字似的信,气得都说不出话了,先不说孟家肯不肯让她带走宝颐,她一个女孩儿能不能平安到京城都是问题!撂下信告知爹娘媳妇儿,收拾收拾他就出来了。
前两日林宝城是日赶夜走,第三日实在疲累才投宿客栈。那店老板给他一封信,他才知道宝琴不是一个人走的,竟还有他在县学的同窗杜淳同行。这之后每次投宿客栈,都能收到杜淳托店老板转交的信。这担忧小妹平安的心才放下来。
只是宝琴和韩屠户家的小子定了亲,现在和杜淳孤男寡女同行,传出去了和韩屠户家的亲事就黄了。而杜淳,那是个聪明伶俐眼界甚高的主儿,肯娶宝琴吗?聘则为妻奔则为妾,宝琴这一走是为了寻姐,但看在外人眼里却是和杜淳私奔。宝颐为妾那是逼不得以,宝琴若再为妾算怎么回事?!
林宝城心里苦闷,面上还是沉稳,眼里含笑看着那说要给他指路的庄稼汉。那庄稼汉果然给他指了一条近路,顺着那粗黑手指看去,原来那就是孟家的庄子。若今日孟家车队回京,大概傍晚时分他就能看见妹妹们了。别过庄稼汉,林宝城大步走向孟家车队。
林宝琴自走出中堂间后,已两日不曾见过姐姐林宝颐。不是她不想见,而是那可恶的嬷嬷说宝颐姑娘病了,不容生人近身。林宝琴气得要死,她是生人吗,她是林宝颐的亲妹妹!可是再气,她也走不进主院一步。每当她的脚踏进那主院门槛,凶神恶煞的婆子立刻冒出来撵她。姐姐怕是病得真重了,要不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这帮婆子欺负她的。林宝琴边想边在主院门口转悠。
林宝颐是病了,自林宝琴从中堂间走后,她就没了活下去的心气。国朝虽没规定妾的家人不得参加科考,但严格深究的话妾也算奴仆的一种,妾的家人在科考填报时能不能通过全在审核官的一念之间。能通融的,只要妾的名分没坐实,即便有了事实名分,即便众人皆知这来填报的是妾的家人,可擦边球一打也就过去了;可遇上那照本宣科的审核官,即便是填报的那人家被传出一点风言风语,也以‘家风败坏、私德不休’之名立马给你刷下去。
而这次哥哥宝城府试的填报没过,可能还真是嫂嫂说的那样她挡了哥哥的科考路!只要她活着,哥哥宝城就别想通过科考出人头地。哥哥不能出头,带累的可是一家子人。用她的命给自家一个光明坦荡的未来,也值了。
中午时分赶来的孟聿衡很暴躁,进了主屋看到床上林宝颐毫无生气的脸后,面色更加阴沉,冷声吩咐一边端着汤药的丫头:“给我灌!”
端汤药的丫头哆嗦一下,挪步走到床前把药碗凑近林宝颐嘴边,一手捏开她嘴巴一手往里倒药。可面对个对外界已毫无反应不知吞咽的病重之人,丫头前脚灌,后脚汤药就顺着林宝颐嘴角流下来。一碗汤药是灌完了,却有一多半流到床上。大秦嬷嬷在旁看得摇头,这宝颐姑娘高烧不退又汤药不进,如此再昏迷两三日的话,怕是活不成了。
丫头退开之后,孟聿衡看到床上那一大滩汤药渍,扭头看窗外。待看到院门外那青色衣裳,眼瞳一缩,话音反而清润:“她不是想带她走么,既如此就一起走吧。就在中堂间,让宝颐也知道,省得她寂寞了。”
灌药丫头面色一松,提着的心稍放下来。
大秦嬷嬷却是面色一紧,少爷这是要林宝琴的命啊!躬身退出,到得中堂间把事交代下去。
林宝琴一听让她进主院,阴郁小脸瞬时放晴。也不等婆子带路,快步往里走,待进了中堂间看到孔武有力的婆子并那小儿胳膊粗细的圆杖时,觉得有点不对劲;脚步加快往主屋走,只是掀开纱帘没看到姐姐却看到一年轻男子,面相俊秀身姿挺拔,只那磊落如松的从容姿态里蕴着太多冷清,让人想亲近却又怕自己冒失惹了他厌恶。
也就这一眼,待林宝琴要转开视线寻找姐姐时,她被那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抓住。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被压倒在条凳上,圆杖密集的打在她臀上。起始她还能忍着,可越到后来越疼,脾气上来扯开嗓子又开始叫喊林宝颐。
大秦嬷嬷候在一边,心说:“喊吧,喊吧,能把你姐姐喊回来,你的命也就保住了。”而行刑的婆子也聪明,专挑肉多的屁股打,疼死你却不会要你命。主子虽说让林宝琴跟着宝颐姑娘走,可宝颐姑娘还没走,她们要把这林宝琴打死了,万一宝颐姑娘醒过来了呢?主子的命令得执行,但心眼也得多留两个不是?
林宝颐开始有了反应,孟聿衡走到床边密切关注林宝颐的表情。随着林宝琴的喊声渐变凄厉,林宝颐开始皱眉摇头。孟聿衡冷静出声:“换个人打!”
中堂间行刑的婆子住手,不解看向大秦嬷嬷。林宝琴叫的这么惨,隔着一堵墙的主子是怎么发现她们的小心眼的,要把她们换下去?
大秦嬷嬷没理她们询问眼神,直接吩咐:“去把白鹅带来。”换人吗,那就是换宝颐姑娘在乎的人打呗。
行刑婆子愣了下,随后领悟,原来主子要换的不是她们啊。
白鹅被换上去后,大秦嬷嬷发现效果远不如杖责林宝琴,一杖一杖下去白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