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宸转向秦铮,对他道,“你们是要去情花谷找谢云澜吧?齐云雪也在情花谷,她性情古怪,且有些事情,我也不知是否是她做的或者不是她做的,既是她做的,又是为何而做,不是她做的,是何人所做。不过你们小心些。”
秦铮挑眉。
言宸道,“我知道你不信我,我虽然对芳华隐瞒许多事儿,但有一点,她说对了,我不会害她。”
秦铮笑了一声,“你若是害他,她这么相信你,一百个她也早就死了。这我倒信。”
“她身体里的孩子似乎……有些问题。”言宸看着二人,“你们,知道吧?”
秦铮颔首,“知道。”
“既然如此,我便别过了。”言宸看着谢芳华,“好好照顾自己。”
谢芳华点头。
言宸又对秦铮道了一句“保重”,见他抬手也对他拱手,他不再多说,转身离开了。
他的身影有些许清瘦孤独,还有些许无奈和苍凉,伴随着岸边淡淡清凉微带血腥味的水汽,无以言说。
谢芳华看着言宸的背影消息,站在原地,久久不说话。
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见言宸?
不知是一个月,还是两个月,还是更久?或者更近?
再见的时候,是在两国交战的战场上?还是在哪里?
秦铮站在谢芳华身边,似乎能理解她的这种感情,默默地陪着她,她不说话,不动,他也不催促,不说走。
过了许久,岸边的凉风吹来的水汽将衣服打得凉了,谢芳华打了个寒噤,才动了动身子。
秦铮立即要脱下外衣给她。
谢芳华伸手按住他的手,看着他道,“秦铮,你能理解吧?我不能和言宸就此两清,不能老死不相往来,不能当做从来没有任何过他。哪怕,我如今已然主张南秦狠狠地打北齐,将北齐打个落花流水,但也与我对言宸的信任和情分无关。”
秦铮点头,伸手摸摸她的头,温声说,“能理解,他是支撑你走过无名山那几年最黑暗的日子的人。也是在你回京后至今,一直在你背后扶持你的人。在你心里,他有着极重的位置。这个位置,无人能代替。我也不能。”
谢芳华伸手抱住他,将头往他怀里埋了埋,“这些年,言宸也不算骗我,也不算隐瞒我,只不过是我从来不问,也不查他而已。我一直以为,我们不会成为敌人,就算两国对立,也干系不到我和他。我不会为昏庸的皇上而拼命,不会为南秦江山而卖力。只是,世事难料。”
秦铮将她往怀里搂了搂,“我爱的女子,有情有义,有国有家,有何不好?曾经我怕你真变成与无名山那些活僵尸一样了。如今这样,是我失而复得的珍宝,我心甚慰。”
谢芳华心下稍暖。
秦铮又道,“论起来,南秦江山是秦钰的事儿而已,你我,也无非辅助他一把。到时候,谁死谁活,我们尽人事听天命,顺其自然吧。”
谢芳华慢慢地点头。
秦铮伸手推她,“中秋刚过,天气就已经转凉了,在这里待久了,对你身体不好,走吧。”
谢芳华退出他怀里,点了点头。
秦铮拉着她离开水边,不远处,陈老、青岩、侍画、侍墨、小橙子等人等在那里。
陈老件谢芳华来到近前,对她问,“言宸公子离开了?”
谢芳华点点头,“他会去一里地外,立即救他父亲玉兆天,之后就会返回北齐。陈老,你若是想与他道别,现在就去吧,他还没走。”
陈老摇摇头,“我隐身于天机阁,无论在天机阁待多久,我也是魅族人,天机阁虽然是言宸公子创立的,但我只认您是主子。不必与言宸公子道别了。”
“他回北齐后,再未启用天机阁一兵一卒。这是将天机阁都给我了。”谢芳华望向一里地外,因山路树木遮挡,什么也看不到。她叹了口气,轻声说,“上车吧,我们去情花谷。”
陈老点点头。
谢芳华和秦铮上了车,队伍继续向情花谷而去。
言宸回到一里地外,那些人已经急得团团转,但也不敢去找言宸,如今见他回来,人人喜出望外。
有一人立即急声道,“公子,若是不尽快救治,国舅此命休矣。”
言宸点头,从怀中掏出一瓶药丸,掰开玉兆天的嘴,给他服下,之后动手给他处理伤口。
秦铮的确是手下留情了,没伤到他的心口心脉,偏离了一寸,而且伤口看着凶险,却不深。养一个月,基本就能好了。
但是他不想让父亲再拿刀剑了!
也不想让他再留有武功了!
这么多年,他是活在黑暗世界的玉兆天,是被玉家束缚的玉兆宴,他一个人的身上肩负着两个人的命,挑着玉家谋求阴谋诡计的担子,他也该放下了。
半个时辰后,言宸站起身,对一人吩咐,“将国舅送回北齐京城。”
那人看着玉兆天,试探地问言宸,“公子,国舅什么时候能醒来?”
“什么时候到京城,什么时候醒来。”言宸将两瓶药递给那人,“白色的瓶子每日给他服三颗,黑色的瓶子每两日服一颗。到京城后,黑色的瓶子就不必给他服用了,白色的瓶子继续让他吃着,吃完为之。”
那人收了两瓶药,小心地问,“公子,这黑色的瓶子里装的药是……”
“是他一直昏睡的药。”言宸看着他,“你跟父亲身边多年了,你不觉得,他该歇歇了吗?”
那人一惊,垂下头,“公子说得对,在下一定照办,照看好国舅。”
言宸点头,从身后一摆手,“羽灵。”
“公子。”有一黑衣人应声出现。
“你随父亲回京城,若是堂族长老对父亲的伤和以后退下不再参与家族之事有异议,就说是我的意思。”言宸吩咐,“另外,待父亲接受自己的处境了,你再出京找我。”
“是,公子。”羽灵应声。
言宸摆摆手,对那人道,“你们赶路吧。”
那人拱手,辞别言宸,带着一队人马护送,向北齐京城而去。
言宸目送着队伍远去,又向情花谷方向看了片刻,翻身上马,向北齐军营而去。
一日后,言宸回到了北齐军营。
“玉公子。”军营内众人见他回来,都恭敬地见礼。
言宸点点头,扔了马缰绳,向里面走去。
来到齐言轻的大帐前,有人得到他回来的消息,立即迎出来,“玉公子,您总算是回来了。太子昨日夜就发了热,军营中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您再不回来,太子就危险了。”
言宸点头,快步进了大帐内。
齐言轻果然在发烧,满面潮红,已经烧得人事不省。
言宸连忙开了药方,吩咐人下去煎药,又亲手帮他处理降热。
折腾了大约两个时辰,服了药后,齐言轻终于退了热。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言宸疲惫地靠在一旁的软榻上。
玉云水从账外急步走了进来,看到言宸,眼睛一亮,“小叔叔,你回来了?”
言宸点点头。
“太子的热退了?”玉云水靠近床头看了一眼,恼道,“军中的大夫都是一帮子废物,折腾了一夜又半日,也没能让太子退热,还是要靠小叔叔。这么无用,干脆都推出去砍了算了。”
大帐中侍候的人顿时大气也不敢出了,人人心胆具颤。
言宸揉揉眉心,抬眼,瞅了他一眼,“军中的大夫,本来就是给大多将士兵甲包扎处理伤口的。能扶伤不救死。”顿了顿,他道,“太子的伤势调养,要靠御医。而御医都被你几日前因为他们救不了太子,一怒之下给赶走了。才造成了今日太子发热,却束手无策的险情和后果。”
玉云水闻言嘟囔,“御医治不了病,留着何用?再说,我哪里想到你来了刚救了太子,太子伤势还没稳定,你又一声不响地走了。踪影全无啊,太子发烧了,我四处找你,找不到,都快急疯了。”
“你这是怨我了?”言宸挑眉。
玉云水顿时噤了声。
言宸看着他,“你是玉家的子孙,但我从来没见过玉家哪一个玉家的子孙如你一般莽撞不知事理,行事不计后果。这些年,你是太子的陪读,跟着太子,玉家族堂长老看在太子的面子上,对你不多加管教,便养成你这副无法无天的性子了吗?”
他声音虽然不高,语气也带着一种淡若云雪的平静,但这一番话从他口中说出来,自带一种长辈的凌厉和威严,不容反驳。
玉云水脸色变化了一阵,委屈地抬头看着他,“小叔叔,这也怨不得我啊,族堂长老本来也不指着我为家族做什么事情,我只负责陪着太子长大就行了。自然对我管束得少了,我……我哪里知道,那些太医……还是有些用处的。”
言宸看着他,“你跟随太子身边长大,可是太子的优点你学到了吗?太子纵容你,族堂长老纵容你,你就有资格自己也纵容自己了吗?什么是责任?什么是思量,你就能全然都不顾了?若是如此,你与三岁的孩子,有什么区别?你自己说说!”
玉云水一噎,顿时没了声。
言宸看了他片刻,见他虽然委屈,但对他训斥他的言语到没有不满不忿的情绪,他缓和了语气,对他道,“从今以后,族中长老堂取消,不再设族中长老堂了。你既是玉家的子孙,就该当起玉家的责任。但记得玉家责任的同时,也不该忘了自己是南秦人。”
“族中……长老堂取消?小叔叔……谁说的?”玉云水吓了一跳。
“我说的。”言宸道。
玉云水又噤了声。
“太子身份殊荣,在他身上,由不得半点儿差错,你跟随在他身边,更要时刻地谨慎小心,对得起你站在他身边的身份,也对得起他当初从一众玉家子弟里选了你。若是你还这么莽撞,不知控制脾气,你就给我回玉家,和那些子弟一样,娶妻生子,了了一生算了。”言宸道。
玉云水立即摇头,“小叔叔,我不要回玉家。”
言宸摆摆手,“既然如此,你就听我的,下次再犯,由不得你。”
玉云水下定决心一般,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一百一十四章入局兵战
从来没有人对玉云水说过这样的一番话,以至于,出了大帐后,他有些沮丧。
“公子,您……怎么了?”有近身侍候的人上前压低声音询问。
玉云水看了他一眼,问,“我是不是很差劲?”
那人一怔,摇头,“您怎么这么说自己?”
玉云水回头看了一眼大帐内,小声说,“我被小叔叔训了一顿,顿时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那人一听,顿时不敢言声了。
玉云水看着他,“你是我身边侍候的人,也很怕小叔叔,是不是?”
那人缩了缩脖子,点了点头。
“为何你们都怕小叔叔?连提到他的名字,都怕得不行呢?”玉云水道,“他不在北齐不在玉家多年,可是但凡提到他见到他,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那人想了想,小声说,“可能是因为言宸公子消失多年,回北齐后,就雷霆手段的接收了玉家,族中长老堂的长老们都不敢将他如何吧。”
玉云水忽然嗤笑一声,“长老堂自诩连王上都买三分薄面,不敢得罪,可是却在小叔叔的手里,一败涂地。”顿了顿,他像是畅快地道,“从今以后,玉家再无长老堂了。真是好。”
那人大惊,“公……公子……谁说的?”
“小叔叔。”玉云水道。
那人立即又噤声了。
玉云水看了他一眼,摆摆手,“你去备厚礼,将我赶走的御医,代替我赔罪,再请回来。”
那人立即看向他。
“快去!”玉云水催促。
“御医们如今怕是快到京城了。”那人踌躇,“属下要带着人去追吗?”
“到京城也给我请回来。”玉云水道,“请不回来,你也不必来了。”
那人见玉云水主意已定,连忙点头,立即去了。
玉云水又在帐外站了片刻,向练兵场走去。
大帐内,有人小声对言宸说,“小国舅,云水公子走了,去了练兵场。”
言宸点点头。
过了片刻,床上传来齐言轻的声音,“小舅舅回来了?”
有人惊喜地喊,“太子醒了。”
言宸循声望去,只见床上的齐言轻睁开了眼睛,虽然身体重伤再加之未曾好好料理又染了高热,昏昏迷迷一日夜,但他睁开眼睛里,眼神清明地看着不远处靠在软榻上的言宸。
言宸站起身,来给齐言轻把脉,片刻后,对他道,“卧床休息七日,方能下地走动。伤势要养一个月,这一个月内,不得动武。”
齐言轻点头,“都听小舅舅的。”
言宸不再说话。
有人立即倒来温水,喂齐言轻喝下。
齐言轻喝了一杯水后,对言宸道,“我以为我这一回就要这样死了,小舅舅医术高绝,将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要多谢你。”
“我不能看着你死,不必谢了。”言宸淡淡道。
齐言轻笑了一下,“小舅舅这一回来军营,就不离开了吧?”
言宸看着他,“太子希望我离开,还是不希望我离开?”
齐言轻摇头,“自然是不希望你离开。”
言宸点头,“那我便不离开。”
齐言轻一怔,“小舅舅……当真不离开?”
言宸颔首。
齐言轻看着他,“小舅舅当真愿意留在军营助我一臂之力?”
“若是太子信得过我,我便留在这里助你。”言宸淡淡道,“我总归是北齐人,玉家人。”
齐言轻连忙道,“我自然信得过你,你可是我的亲舅舅。”顿了顿,又道,“母妃应该得知我受伤的消息了吧?”
“这时候应该传进京城了。”言宸道。
齐言轻叹了口气,惭愧道,“北齐一百五十万大军,可是偏偏奈何不了南秦六十万大军,而我还造成重伤,真是无颜见父皇和母妃以及南秦军士子民。”
“你错在轻敌。”言宸道。
齐言轻点头,“小舅舅说得对,我是太过大意轻敌了。怎么也没料到秦铮竟然只身来北齐军营。后营留空,我和他论武,不是他的对手。”
“两国之战,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言宸看着他,“你错在三点。一是仗着北齐士兵多,轻敌。二是,消息闭塞,没打探到确切消息,便贸然行动。三是行事不留后手,后方留空,才是最大的错误。”
齐言轻抿唇,“此仇一定要报。”
言宸看着他,“你好生休息吧,近日军营一切事务,交给我好了。”
齐言轻点头,看着他,“小舅舅,国舅呢?”
“他受了重伤,怕是以后再不能论武拿剑了,从今以后,只能安养了。你别再指着他了。”言宸淡漠地道。
齐言轻大惊,“谁伤的国舅?他武功如此奇高。”
言宸沉默片刻,道,“秦铮。”
齐言轻看着他,“又是他?他中了我一剑,我虽然没刺中他要害,他伤势比我的轻,但也需要养些时日,不可能伤了国舅。”
言宸道,“不可能伤也伤了,若非我赶去,他手下留情,如今已经没命了。”顿了顿,他看着他道,“世间之事,凡事没有绝对。你认为一定的事情,反而不见得一定。太子若想让北齐立于不败之地,要学的还有很多。”
“小舅舅说得是。”齐言轻点头。
言宸站起身,“你好好休息吧。”
齐言轻道,“我看小舅舅十分疲惫,想必是极累了,你也好好休息,我这里有御医照看就好。”
“御医被云水赶走了,我已经教训过他了。”言宸道,“有什么事情,你派人喊我就行。”
齐言轻闻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