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芳华的身影离开许久后,李沐清方才收回视线。
一个小身影见生人走了,从屋中跑了出来,到了李沐清的身边,拉着他衣角,小心翼翼地喊,“哥哥!”
李沐清转头看向小男孩。
“哥哥,那个姐姐是谁?她长得好美,比绿意姐姐长得还美。”小男孩天真地问。
李沐清不觉地露出微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她是……”想说什么,又住了口,对他问,“紫儿,你在这里住得开不开心?”
小男孩被转移了注意力,对他道,“开心啊。”
“开心就好!”李沐清撤回手。
“可是绿意姐姐好像不开心。”小男孩咬着唇瓣,向里面看了一眼,悄声道,“我有好几次都看到绿意姐姐在哭呢。”
李沐清面色微动,低声问,“她为什么哭?你可知道?”
小男孩摇摇头,“不知道,我问姐姐,姐姐从来不说。”
李沐清低头细想片刻,叹了口气,对他道,“你去把姐姐喊来,哥哥与姐姐说几句话。外面下着雨,你就不要出来了。否则又要生病了。”
小男孩点点头,乖巧地进了屋。
不多时,绿意从里屋走了出来,站在李沐清身边,对他喊了一声,“哥哥。”
李沐清指了指座位,绿意落座,他看着她,温声道,“绿意,你说你中意的那个男子叫做言宸。你当时从胭脂楼老鸨口中打听出他来时,胭脂楼老鸨可与你说过什么话?你从实与我说来。”
绿意闻言面色一变。
李沐清温和地看着她,“绿意,我是哥哥。有什么话,你与我但说无妨。”
虽然这声音温和,却透着一股不容隐瞒和质疑的味道。
绿意脸色白了白,垂下头,好半响,才低声道,“月娘对我说,让我死了这份心,那个人不是我能肖想的。”
李沐清眯了眯眼睛,“我问你可否愿意离开这里去嫁人,问你是否有意中人,你只与我说了一个名字,却为何不与说这句话?”
绿意慢慢地抬起头,眼圈红了,“哥哥,若一个女人对一个男子动了心。却再不能从心中剔除了。我心里已经属意他,若是不能嫁给他。我此生便不想再嫁给别人了。就在这胭脂楼孤老也罢。”
李沐清看着她,慢慢地叹了口气,“既然已经有两个人说那个人是你不能肖想的人,那便是你不能肖想的人了。为了一个无望之果,而累了自己一生。是为不值。你年岁不小了,何必蹉跎年华?你总归是右相府的女儿,是我的妹妹。就算嫁人,我也会给你寻一个好人家。不至于让你低嫁被人欺负。”话落,他道,“我再给你一年的时间,你自己好好想想清楚。若是一年后你还执意如此。那么我也不强求你。就由得你了。以后我也不会再管你了。”
绿意抿着唇点点头。
“紫儿早晚有一日我会将他带走的。他与你不同,毕竟是右相府的公子。不能一直藏在脂粉之地。”李沐清揉揉眉心,对绿意摆摆手。
绿意看着李沐清,见他脸色不大好,有些疲惫,她点点头,转身慢慢地回了屋。
李沐清见绿意回房,放下手,轻轻打个响指。
一人瞬间出现,“公子!”
李沐清对他道,“去查查言宸这个人。”
“是!”那人应声,退了下去。
李沐清想着他提到言宸时,谢芳华脸上情绪虽然一闪而过,他还是看了个清楚。这个人必定对她极其重要。所以,毫不客气地推拒了。能让她心中觉得极其重要的人,一定不简单。
言宸?他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一个人!
谢芳华出了清幽苑,回头看了一眼,李沐清能将庶妹庶弟从他娘的手下偷梁换柱出来护到这里,一护便是五年,也算是有情有意了。高门大院里向来嫡庶之分严重。不同室操戈互相残杀已经不错了。又有几人会如此护着同室血脉?
就冲这一点,她对李沐清也是刮目相看。
“主子,您回房间吗?”秋月轻声问谢芳华。
谢芳华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青兰,细雨蒙蒙,她摇摇头,“你去将月娘叫去后院,我与她有事情相谈。”
“我先将您送去后院,再去喊月娘吧!”秋月道。
“不用!我又丢不了。”谢芳华笑笑。
秋月吐了吐舌头,将伞递给她,自己小跑着回了胭脂楼。
谢芳华拿着伞,漫步向后院走去,顶着细雨,她走得并不快。
转过了两道廊桥,花影缝隙中一个身影忽然攸地窜过,极其快速。
谢芳华手比大脑快一步地将手中的天之锦甩了出去,转眼间便打在了那人的脚裸处。那人身影一顿,气劲顿时一泄,本来要跳墙外出,却堪堪从墙头栽落了下来。
不过这人虽然跌落墙头,但依然能掌控身法,脚步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贴着墙根回头。
没有被拦截的恼怒和被打落的尴尬,只平静地看着谢芳华。
谢芳华看到了一张隽秀出尘的容貌,那一双眸子,微微泛着蓝色的光。
她忽然眯了眯眼睛,慢慢地撤回手中的天之锦,对他讶异地挑眉,“是你?”
这个人正是两日前救了秦钰,迎着她的天之锦硬接了她一招,使得她受了些伤的那个黑衣人。虽然当夜他蒙面,而今日他未蒙面。但这一双眸子她不会认错,一眼就认出了他。
初迟此时也认出了谢芳华,眸光闪过一丝惊艳,须臾,又涌上了一丝惊疑,片刻后,那双眸子又微微睁大,一瞬间又闪过了别的情绪,而且不是一种。
谢芳华第一次从一个人的眼睛中能看到这么多情绪,而这么多情绪里,她却只能参透一两种。她看着他,细细挑眉。
初迟过了好半响,一双眸子才回归平静,对她蹙眉,“你是忠勇侯府的小姐?”
谢芳华淡淡道,“难得你能认出我。”话落,她扬眉,“四皇子的伤看起来不太严重。”
初迟见她提起秦钰的伤,脸色蓦地一沉,冷冷道,“这还要谢你手下留情。”
“自然是要谢我的。若我早点儿下手,你未必救得下他。”谢芳华见此人不像是一般寻常的隐卫和护卫,周身没有隐卫的气息。他与秦钰,由此分析,应该不是从属关系。她想起七星,忽然眯起眼睛,“若是我今日拿住了你,四皇子是不是现在就会将七星乖乖地送来交换?”
初迟看着她,“就怕你拿不住我。”
“要不然试试?”谢芳华看着他,忽然对着他出手,手中的天之锦再度甩了出去。
初迟从袖中甩出金锁鞭,接过谢芳华的天之锦。
转眼间,二人便打在了一处。
这一处顿时花影纷飞,枝叶乱颤。雨从半空中落下,被打成了细碎的雨花。
不多时,二人便过了十数招。
谢芳华在无名山学的都是杀人的招数,自从被秦铮困在身边,才渐渐地教了她柔和防御的招数。所以,如今使出来,总不比在无名山时,只攻不守。这样一来,与她有着相当武功的人来说,便受到些掣肘。
从对打看来,谢芳华知道两日前那一夜硬拼之下,他定然也受伤了。如今并未缓过劲来。
这样下去,谢芳华自然拿不住他,她本来也不在乎以少胜多,只在乎结果。于是瞅准空隙,忽然轻喝了一声,“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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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无情
轻歌本来就在胭脂楼后院的小楼里歇着,已经听到了打斗声,本来没想做理会,毕竟这里是胭脂楼,算是自己家的地盘,出了什么事情自然有月娘在。如今听到前方竟然传来谢芳华的轻喝,知道原来是自家主子在出手。他立即出了小楼,来到了打斗的地方。
与此同时,隐在暗处的人听到谢芳华的轻喝,也齐齐现身。瞬间布成了一个剑阵,将初迟围在了阵中。
初迟没想到谢芳华竟然喊人,从她独自伤了四皇子秦钰之后,他以为这个女人有武功,且心狠手辣,骨子里高傲的,凡事喜欢自己动手。虽然他被她发现,一时间离不开,但总能找到空隙脱身,可是如今,被这么多人包围,他心底突然一沉。
“哎呦,这哪里来的俊俏公子?”本来秋月去喊月娘,月娘知道谢芳华有要事找她相商,便匆匆赶来了,走到半路上,便听到了这边动手,更是加快了脚步,如今见到初迟,她眼睛一亮。
秋月实在忍不住,对月娘翻了个白眼。做青楼的营生做久了,她还真当自己是老鸨了。
谢芳华天之锦轻轻虚晃了一招,身子轻盈地退出了打斗,围在外围的护卫顿时上前,将初迟困在了阵中。
谢芳华对初迟淡淡一笑,“你是想让我的人将你用剑扎成刺猬,还是识相的束手就擒。你选择一个。”
初迟冷着脸看着谢芳华,一言不发。
“哎呀,这么俊俏的公子,扎成刺猬多可惜?”月娘走上前,凑近谢芳华身边,笑得谄媚,“我正打算将胭脂楼旁边的地儿买下来,新开一家清倌楼。这位公子如此年轻俊俏,废了他的武功,让他做新楼的台柱吧!一准有生意。”
谢芳华偏头看向月娘,“清倌楼?”
月娘点头,上下打量初迟,越发笑得灿烂,“您看他宽肩窄腰,眉目秀质,眸子甚美。脸庞也是刚刚好的隽秀相,虽然眼神和脸色太冰冷麻木,但只要放在我手里指导时日,一准把他磨成绕指柔。”
轻歌在一旁,嘴角抽了抽。
初迟的脸色已经阴得快要滴冰了,眸光凌厉地看着月娘笑如春花的脸,若不是四周有十数人围着,他此时恨不得一剑将她穿个透心凉。
谢芳华虽然也觉得月娘的主意甚好,但是若是那样的话,秦钰知道她如此糟蹋他的人,七星可就没救了。她摆摆手,懒洋洋地道,“打消你的生意经,想开清倌楼找别人去,这个人不行。”
月娘顿时一改媚笑,对谢芳华嗔目,“他这么好的苗子,怎么就不行?”话落,她打量谢芳华,“不会是你看上他了吧?”
谢芳华被气笑,伸手拍了拍月娘妆粉精致看不出年龄的脸,对她道,“别胡说!”
月娘顿时打掉谢芳华的手,“那你给个理由!”
轻歌立即眨眼睛,“有人寸步不离地看着,你当她敢再拈花惹草吗?”
谢芳华瞪了轻歌一眼,对月娘无声地吐出一个名字。
月娘顿时没声了,身子扭在一旁,摆摆手,兴趣全失,“那行吧!我不要这个人了。你赶紧把他处理了吧!”
谢芳华回转头看向初迟,“你的选择?”
初迟被月娘的话几乎气炸肺,见谢芳华没准她的请求,面上的冰冷散去了些。对她冷笑道,“他已经答应了你,若是安全踏进京城的城墙,那么那个人会送到你面前。如今你拿住我,不过是多此一举?”
“怎么是多此一举?”谢芳华看着他,知道他口中说的人是秦钰,眸光似笑非笑,“你不称呼他为主子,看来不是属下这么简单了。也许除了要回人外,我还能另有收获也说不定。”
初迟手中的金锁鞭忽然紧了紧。
“你选择什么?”谢芳华不想再跟他废话。
“让我束手就擒做梦!”初迟语气极硬。
“那你们就动手吧!伤得多重都不怕,别把人弄死了。留一口气就行。”谢芳华摆摆手,淡而冷地吩咐。七星既然被秦钰说严刑拷打过,那么这个他的人受点儿伤也没什么吧?这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围困在初迟四周的人忽然齐齐对他出手。
初迟挥剑迎接。
一时间,剑雨腥风。
大约过了一盏茶时间,初迟的身上已经负了伤,被剑划了好几道口子。
谢芳华看着他,他武功再好,耐不住她手下这些均是一等一好手的围攻,照这个势头,他顶多再坚持一盏茶。
果然又过了一盏茶,初迟肋下中了一剑,他支撑不住,握着剑半跪在了地上。
众人不再动手,齐齐用剑指住了他。
细雨中,他周身湿透,几乎浑身是血,雨落在他身上流到地上,他待的地方化成了血水。
“轻歌,将他封了穴道,带走!好好看管起来。”谢芳华对轻歌吩咐一句。
轻歌点头,立即上前,劈手夺过了初迟手中的剑,封了他的穴道。
初迟闭了闭眼睛,一声不吭。
谢芳华对月娘道,“走吧!”
月娘点点头,口中道,“真是可惜,这么一个隽秀的男子如今变成一个血人了。”
谢芳华忍不住对她翻了翻眼皮,她真是侵淫青楼里待得久了,竟然看见男人就想拐。
“慢着!”身后的围墙上突然传出一个声音。
谢芳华、月娘等人闻言向那声音看去。只见,十丈外的墙头上不知何时站了一排人。五个黑衣人压着五个人。
黑衣人均是黑衣蒙面,看不见样貌,只看到一双双冰冷的眸子。而被押着的那五个人样貌确实能够看得清、正是程铭、宋方、秦倾、郑译、王芜这五个人。
五人此时脸色又惊又疑又慌又怒,无双眸子现出的情绪各不相同,但脸色是一样的发白。
谢芳华忽然眯了眯眼睛。
轻歌本来押着初迟要离开,闻言也停住了脚步。
月娘顿时竖起眉头,“你们是何人?竟然来我这胭脂楼撒野?放眼平阳城看看,还没哪个人敢来老娘的地盘放肆,不将老娘看在眼里呢。”
她也认出了程铭等五人,知道这五人是与谢芳华一起来的人。如今这一群人押了这五人,摆明了是来做条件。她一时间极为恼怒,竟然让这么多人毫无声息地闯进了她的胭脂楼。实在没脸。
“你们不用管我们是何人,放了他!”中间一名黑衣人指了指轻歌手里的初迟。
初迟看到那些黑衣人,目光终于平静下来。
谢芳华蹙了蹙眉,想着这五人不是应该在房中休息吗?竟然悄无声息被抓了。他们暗中的护卫呢?她想起在房中的秦铮,偏头对秋月看了一眼,“带着人立即去房间看看!”
秋月意会,连忙转身向胭脂楼里跑回去。
“他们与我有何干系?”谢芳华淡淡地看着那些黑衣人,目光落在正中间一个人身上,“要杀你们随便杀好了。”
那黑衣人眸光忽然缩了缩。
“芳华姐姐?”秦倾此时回过神来,看清楚十丈远院里的人中那女子是谢芳华,立即喊了一声。
谢芳华不应声,不理会秦倾,淡淡地对轻歌摆摆手,“将人带下去!”
轻歌点头,带着初迟就要走。
那些黑衣人似乎没想到押来这五人对于谢芳华竟然没构成威胁。眸光变了变。当中那黑衣人冷厉地道,“不放人的话,你信不信我们杀了他们?”
“你杀了他们也与我无干系。”谢芳华面容冷漠,补充了一句,“若是你不想这个人死的话,最好不要企图做威胁我之事。”
那黑衣人一时大怒,“在胭脂楼死了五个朝中重臣的子嗣,其中一个人还是当朝皇子。你们胭脂楼以后还能得好?你想清楚!”
“你也知道他们是朝中重臣子嗣?还知道有一个人是当朝皇子。那么你更该知道,你杀了他们,胭脂楼得不了好是没错,但是杀人的人更会被五马分尸。”谢芳华面容没有一丝情绪,“别以为你们蒙着面在这里,天下就没有人能查得出来你们是谁?”
那黑衣人心下一寒,根本没有料到这招不管用。
秦倾的小脸刷地就变了,又喊了一声,“芳华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