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铮“唔”了一声,幽幽醒来,眼睛眯开一条缝,看着她,“喝什么药?”
“你的伤口很深,不喝药的话会发炎,若是引起脓肿,引发高热,十日也养不好的,不但养不好,还容易留疤。”谢芳华轻声道。
秦铮皱眉,重新闭上眼睛,“那也不喝。”
谢芳华看着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我喂你。”
秦铮忽然睁开眼睛,直直地看着她,“确定?”
“你到底喝不喝?”谢芳华有些恼。
“喝!”秦铮忽然笑了,缓缓坐起身,闭上眼睛,张嘴等着她。
谢芳华将碗放在他嘴边,微微抬手,让汤药成细流之势慢慢地流入他口中。
秦铮的喉咙随着汤药入口有规律地动着,不躲不避,不吵不闹,这时候分外乖觉。
不多时,一碗汤药下肚,谢芳华放下手,掏出娟帕给他抹抹嘴角,声音低浅,“睡吧!”
秦铮点点头,睁开眼睛,看着谢芳华,有些迷蒙不清。
谢芳华对他笑了一下,扶着他躺下,扯过被子,帮他盖在身上,且伸手拍了拍他,“做好饭我喊你。”
“你这药……”秦铮动了动嘴角,想说什么,却感觉头脑发沉,说了一半只能作罢,低低“嗯”了一声,沉沉地睡了去。
谢芳华见他很快就陷入沉睡,放下药碗,看了他片刻,挥手落下了床帐,转身出了里屋。
来到外屋,她迅速地脱了自己比较鲜艳的绫罗衣衫,换了一身素雅轻便的衣裙,在菱花镜前收拾片刻,走出了房门,不多时,出了落梅居。
绕过落梅居的后院,走了一段路,来到了一处小院落,谢芳华在门口敲了敲关着的木门。
“谁呀?”林七的声音从里屋传来,有些困倦之意。
“我!”谢芳华低声道。
里面半响没声,之后,一串脚步声腾腾腾跑来,很快就打开了门,林七顶着一副困倦的脸看着谢芳华讶异地悄声道,“听音姑娘,您……您怎么找来了这里?”
“我知道你住在这里。我有事情找你。”谢芳华看了林七一眼,她知道年节这样的日子口,各府都沉浸在过年的喜庆中,府邸的下人们也要过年,闹得欢腾也是几夜不睡觉。如今林七显然也在补觉。
“您说?什么事儿?是要我去给忠勇侯府传话吗?”林七立即低声问。
“不是!”谢芳华摇摇头,“我是来找你帮我照看二公子两日夜。”
林七顿时困意醒了大半,讶然地看着她,“照顾二公子?二公子让您来找奴才的?”
谢芳华摇摇头,“他受伤了,且服了药,大约两日才会醒。我要离开两天出一趟门,这两日,就劳烦你看着他了。别让他出事儿,也别让人进入落梅居发现我不在。”
林七顿时一惊,“为什么?”
“他的伤是和我打架打的,英亲王妃还不知道,他需要养伤,我趁着两日外出办一件事情。两日后肯定回来。你只要在有人去落梅居的时候给我挡一下,就说二公子说了,这两日谁也不见。就行了。”谢芳华嘱咐道。
林七有些怯意,“这……这……照顾二公子……我做得来吗?”
“他这两日会昏迷不醒!你只需要看着外人就行,给他隔半日灌进去点儿水就行。”谢芳华道,“很简单的,不会太难。”
“您……您真的非离开两日不可?”林七不太有把握地道,“我怕我照顾不了二公子……您也知道,他实在是……”
“必须不可!”谢芳华肯定地道。
“好吧!”林七任命地垂下头。
谢芳华从怀中掏出一枚药丸递给林七,低声道,“若是不足两日时,你看到他有醒转的迹象,就给他服下这个。他就会继续睡。”
“这……会不会把人睡坏了?”林七胆颤地接过药丸问。
谢芳华看着他的模样,想着秦铮可真是个恶人,都昏迷不醒了,还让人如此害怕。她忍不住笑道,“不会!你放心吧!”
“您两日后一定回来啊,否则奴才的小命可就玩完了。”林七咬了咬牙,忍痛地接受,“您看在侍书的面上,也不能坑我。”
“一定会回来!”谢芳华点点头,“放心,不会坑你。”
“那您赶快走吧!从后门走,我将我外出采买的令牌给您,您就不必去大厨房找人带您出去了,也不必跳墙了,万一惊动了府中的护卫就不好了。”林七将自己的外出的牌子递给谢芳华。
谢芳华接过,不再逗留,向英亲王府的后门口走去。
林七见谢芳华身影消失,深吸了一口气,不敢耽搁,连忙收拾好自己小院子里的东西,去了落梅居。
林七进了落梅居内,一紫一白两个小东西跑了出来,对他张牙舞爪地要吃掉的样子。
林七吓了一跳,连忙双手举起,低声告饶道,“是听音姑娘让我来的,两位祖宗,你们可别吃我……”
紫夜和白青通灵性,闻言“唔”了一声,围着他转了一圈,用鼻子嗅了嗅,似乎闻到了谢芳华找过他的味道,齐齐放过了他走开了。
林七松了一口气,拍着胸脯,几乎吓破了他的胆,暗自埋怨听音姑娘怎么就没说这里还有这两个祖宗在看家。
关了落梅居的门,林七蹑手蹑脚地进了正屋。
来到秦铮的里屋,悄悄挑开帘幕,只见真如谢芳华所说,帷幔地躺着深深地睡熟的秦铮。
林七大着胆子来到床前,将帷幔挑开一道缝隙看了一眼,然后拍拍胸脯,将心放回了肚子里。打了个哈欠,便躺在了秦铮脚边不远处的矮榻上闭上眼睛睡了。
新年这几日里,他也的确是累得惨了困倦得惨了。
谢芳华拿着林七的出入牌子,后门的守门人见了,很痛快地将她放出了府门。
出了英亲王府,谢芳华向城门走去。
大年初三,街上满是熙熙攘攘玩乐的人流。
谢芳华独自一人,脚步轻快,不多时就绕过了两条主街。在一处街道拐角处,她走得急,不想迎面碰到了一群熟悉的人,距离太近,她想躲开,已然来不及,不由得皱了皱眉。想着出门没看黄历。
“咦?这不是听音姑娘吗?”宋方眼尖地喊出声。
程铭也看到了谢芳华,顿时伸长脖子往她身后看,“听音姑娘,秦铮兄呢?是不是也出来了?怎么没见到他的人?”
秦倾本来走在后面,闻言立即上前了一步,看着他道,“秦铮哥哥呢?不是说今日不出来了吗?怎么又改注意了?”
王芜、郑译本来说着话,齐齐向谢芳华看来。
走在最后方的谢墨含和李沐清自然也看到了谢芳华,目光也齐齐定在了她的身上。谢墨含没见到秦铮,眸光略带询问,李沐清没看到秦铮,目光微带探究。
谢芳华很快便镇定下来,这些人都是人精子,没几个傻子,她若是露出丝毫马脚,今日便不好脱身了,立即后退了一步,垂下头,规矩地道,“回几位公子,我家二公子没出来,我是出府抓药的。”
“咦?你竟然会说话了?”秦倾最先惊呼了一声。
王芜、郑译、宋方、程铭四人顿时也露出讶异的神色。
谢芳华低头笑了笑,“多亏了孙太医的医术,我的哑症才治好了。”
“这可真是一件喜事儿,最近秦铮哥哥可真是双喜临门啊!先是被父皇赐婚了忠勇侯府的小姐,如今捧在手心里的听音姑娘治好了哑症。怎么好事儿都让他给占了?”秦倾看了众人一眼,“你们说是不是?”
“可不是吗?”宋方附和。
“秦铮兄怎么了?让你出来抓药?”谢墨含温和地问谢芳华,在这里碰到妹妹,他可不认为她是出来抓药。
“二公子没事儿,是我身体不适。”谢芳华摇摇头。
“你身体不适?府中难道就没有抓药的人吗?怎么秦铮兄舍得让你出来?”宋方疑惑地看着谢芳华。
“听言被二公子当采纳之礼送给忠勇侯府的芳华小姐了。”谢芳华平静地回话,想着若是实话实说,怕是今日被这些人纠缠不好脱身了,只能用特殊方式,她咬了咬牙,暗暗下了狠心,小声但能让所有人都听见地道,“那个……我……我来了葵水,肚子疼……不好意思劳烦别人……”
几位公子从来没见过这般大胆敢将葵水说出来告知的女子,顿时一个个面面相耽,目瞪口呆地看着谢芳华。
谢芳华脸羞得通红,细若蚊蝇地道,“几位公子,事实就是如此,我能去抓药了吗?”
程铭和宋方立即让开了路,连连呆呆地道,“能,能,听音姑娘……慢走!”
秦倾毕竟比这些公子们的年岁还小,顿时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见程铭、宋方让开了路,也立即从谢芳华面前跳开躲去了一边。
王芜和郑译这是第二次见到秦铮身边的听音姑娘,不是很熟悉,此时只觉得这姑娘实在大胆,怪不得让秦铮喜欢捧在手心里,依照秦铮的性情,就喜欢特别的女子。也连忙让开了路。
唯一没躲开的就剩下谢墨含和李沐清。
谢墨含想着妹妹真是来葵水了?没有福婶在跟前伺候,英亲王府的落梅居又没有婢女,果然是不方便。顿时心疼起她来。
李沐清则是根本就不相信谢芳华来葵水,看着她的模样,想着她连葵水都拿出来当借口了,这是又什么了不得的急事儿要去办?
“谢世子,李公子,劳烦让一下!”谢芳华看向依然堵着路的二人,低声开口。
谢墨含立即醒过神,让开了路。
李沐清深深地看了谢芳华一眼,笑了笑,温和地道,“听音姑娘只一个人出来的吗?看你气色极其不好,这样吧!我送你去买药,然后再将你送回去。否则如今天色晚了,万一你出什么事情的话,秦铮兄怕是会杀人。”
谢芳华眉心跳了跳,立即拒绝,“多谢李公子的好意,我多少还是有些防身术的,况且如今天色还亮着,我买了药就回府,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李沐清摇摇头,看向一旁的谢墨含,“子归兄,你说是吗?她一个女儿家,实在该小心一些。不明白秦铮兄怎么放心让她自己出来?”
谢墨含一心只觉得心疼妹妹,闻言点点头。
谢芳华无奈地看着她的哥哥,伸手揉揉额头,“李公子,真的不需要。”
“我与秦铮兄相交一场,若是燕亭在,他也不放心你这般一个人天色晚了还出来抓药。可惜他如今不在,我们既然遇到了你,总要有一个人平安将你送回府。”李沐清执着地道。
谢芳华有些无语,李沐清太过聪明,跟这样的人恐怕说什么也不管用了。
“不错,就让沐清兄送你去吧!”程铭摆摆手。
“沐清兄,我们先去来福楼,你快点儿回来。”宋方也立即道。
李沐清点点头,温和地对众人道,“你们不必等我了,我将听音姑娘送去英亲王府,若是天色晚了,就改日再与你们喝酒,不去扫你们的兴了。也或许秦铮兄留我在落梅居闲聊一番,就去不了了。”
“也好!”王芜笑着拍拍李沐清的肩膀,低声道,“沐清兄,你寻常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啊!如今怎么遇到这听音姑娘便与以前不一样了?难道你也对她……”
“我前几日得罪了秦铮兄!因为我妹妹,你们知道的。”李沐清滴水不漏地道。
王芜恍然,放开他,“今日我请客,你若是喝不上,我可不给你补回来。”
“过两日我请!”李沐清笑着道。
“那咱们走吧!”王芜招呼郑译、谢墨含、八皇子等人一声,抬步向来福楼走去。
谢墨含落后半步,看了李沐清一眼,李沐清对他点点头,她又看向谢芳华,谢芳华无奈地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谢墨含也后知后觉地觉得似乎坏了妹妹的事儿,但事已至此,只能作罢,抬步跟着众人离开了。
众人走远,谢芳华沉下脸,看着李沐清,冷清地道,“李公子,我要出京城,难道你也要跟我去?”
“秦铮兄呢?你又是怎么避开他出了英亲王府的?你就不怕他再恼?”李沐清答非所问。
谢芳华看了他一眼,人太聪明,实在是让人苦恼,头疼地道,“他受伤了,我给他服了昏睡的药,最少要两日醒。在他醒来之前,我已经回去了。”
李沐清笑了笑,“出城去哪里?”
谢芳华有些不耐,抬起头,提醒他,“李公子,这是我的私事儿,我想没必要告诉你。”
“可是真不巧,你的私事儿被我遇到了。”李沐清笑着道。
谢芳华郑重其事地看着他,认真地道,“李公子,这件事情你最好还是不要插手。否则右相府的清流门第也会因此被玷污,更也许会让你受到牵扯。”
“右相府没有那么清贵,我和我爹不太一样,不怎么怕受到牵扯。”李沐清对她道。
谢芳华挑眉,“这么说,你是要跟我去了?”
李沐清点点头,向走远了的谢墨含等人看了一眼,“这么些人都知道我要送你回府,若是不平安地真将你送回英亲王府的话,你若是真出点儿什么事情的话,以后我怕是洗不清了。”
谢芳华深吸了一口气,“好吧,我去清河崔氏。”
李沐清一怔,“清河崔氏?”
谢芳华点点头,“快马加鞭,也要明日早上才能赶到清河崔氏。李公子,你确定你这贵体也要跟着我奔波操劳吗?”
李沐清思索了一下,笑着温和无谓地道,“似乎是可以的。”
谢芳华见他打定主意要跟着,也不想再浪费口舌耽搁,点点头,抬步向城门口走去。
李沐清含笑抬步跟上她。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南城门。
过了大年初一,城门白日里便开放了,百姓们有的亲戚住在城里,有的亲戚住在城外,来往穿梭拜年,傍晚十分,进城出城的人流尤其多。
李沐清和谢芳华不受任何阻拦地出了城。
走出城外五里,在一处亭子边的柱子上栓了一匹马,谢芳华走上近前,伸手解开马缰绳,翻身上马,对李沐清道,“李公子,只有一匹马,你若是要跟着,恐怕得自己另想办法了。”
“好说!”李沐清温和含笑地点点头。
谢芳华双腿一夹马腹,也不等他,身下坐骑风一般地奔了出去。
李沐清见谢芳华走了,拇指和食指放在唇边打了个口哨,口哨响过后不久,一名侍从牵着一匹马来到了李沐清的身边。
“公子,您要出京城?”那人低声问。
李沐清点点头,接过马缰绳,翻身上马。
那人看着他,提醒道,“相爷说明日早上要和您……”
“告诉父亲,就说我有事儿要出城一趟,两日后回来。”李沐清拦住他的话,双腿一夹马腹,身下骏马追随着谢芳华离开的方向而去。
谢芳华的马术自然是极好的,但是李沐清的马术也不差。
所以,大约一前一后走到入夜的十分,来到下一座城池时,谢芳华等候排查在过城门的时候,李沐清追上了她。
谢芳华回头看了李沐清一眼,没说话。
李沐清对谢芳华笑了笑,温声道,“如今入夜了,这一座城池距离下一座城池还有百里,若是我们不在这里用晚饭的话,恐怕到下一座城池的时候要饿肚子。”
谢芳华点点头。
二人一前一后交了通关文书,进了城。
在一处不太奢华的门面前,谢芳华往里面扫了一眼,只见里面人多热闹,想必饭菜比较好吃。栓了马缰绳,打算走进去。
李沐清立即伸手拉住她,低声道,“这个产业是英亲王府的。”
谢芳华立即顿住脚步,抬头仔细地看了一眼门面,她对谢氏的经济脉络刚有了解,自然对京城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