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舅舅阮中令都不知道这些,她是怎么知道的?
看着谢昭的表情,阮慕阳的心情格外好:“我是如何知道的并不重要。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谢昭忽然意识到,自己从前小看了这个女人。他的语气冷了起来:“还有什么?”即便已经沦为阶下囚,明日便要上刑场,他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谢昭。我问你,为了个皇位,落到如今的地步,你后悔吗?”阮慕阳看着他的眼睛问。
“我不后悔。”
阮慕阳笑了笑:“好,既然你不后悔,那我便来说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
随后,她的声音在沉寂又空旷的死牢之中响起:“我知道王爷这次冒险来京城是因为一封信,而这封信是我派人送去的。”
谢昭面色骤变,紧紧地皱起了眉,不敢相信地说:“是你?”
这几日,他将事情回想了一遍,知道这一切都是圈套,所谓的武帝真假遗诏根本不存在。他原以为这一切都是张安夷的计谋。张二是个面白心黑、深不可测的人。他一直都知道,也把他当作旗鼓相当的对手,是以输了只怪自己棋差一招,防备心不够,被人抓住了软肋。
阮慕阳继续说道:“不仅如此,沈未女扮男装入仕的事情也是我让人透露给你的。你永安王谢昭一世英名,最后不是输在了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手中,而是输在一个你轻看的女子手中。现在我再问你,你后悔吗?甘心吗?遗憾吗?”她越说越声音越铿锵,越来越激动,到最后已经是字字诛心,如同刀子一般插在谢昭的心上。
她是个情绪内敛之人,鲜少会这么激动。可是现在她怎么能不激动呢?
上一世害死她、害死她全家的人马上就要死了。
谢昭被打击得脸色慢慢变白,再也不复方才的气定神闲,眼中满是不敢相信。“怎么会是你?你怎么可能做得到?”在他心中,女子永远是附属品,是发泄欲望的对象,随时可以丢弃,却没想到最后会毁在一个女人手上,还是他在回想起自己这一生时,唯一在脑中闪过的女人。
看着他备受打击的样子,阮慕阳只觉得格外痛快,格外解恨:“可偏偏就是我。即便你再后悔,也没有机会翻身了。”
谢昭看着阮慕阳,仿佛以前根本不认识她一样。
他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备受屈辱、备受打击。曾几何时,她见到他的时候是那样慌张害怕,即便被轻薄、被羞辱,也只会忍着,不敢杀他,也不敢自尽。当时他极为得意,现在才明白过来,那时候她是在隐忍。
“谢昭,你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落得如今的下场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阮慕阳的声音毫无情绪,仿佛是在宣判一样。
咎由自取吗?
谢昭忽然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语气中带着沧桑的唏嘘:“这大概就是命吧。”
阮慕阳勾了勾唇:“确实是命。你这一生注定与皇位无缘。”
看着谢昭如今的样子,阮慕阳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除了觉得自己的执念终于了了之外,还有一种两世为人的恍然和感慨。
该说的也说了,时间差不多了。阮慕阳转身准备离开,蓦地又想起了什么,回过身来再次看向谢昭:“对了,谢昭,你可知我为什么说你一生注定与皇位无缘吗?其实,你曾经离皇位很近,只有一步之遥,却深深地错过了。”
谢昭看向阮慕阳。
“其实,我让人送去西洲的信上写的是真的。当年武帝遗诏上写的确实是你的名字。”
说罢,阮慕阳转身走向了黑暗之中。
也算是亲手将谢昭送上了黄泉,大仇终于报了,上一世的事情如过眼云烟一般慢慢在心中模糊、消散。接下来,她要的是远离阴谋阳谋,过好这一世。
——你曾经离皇位很近。
——当年武帝遗诏上写的确实是你的名字。
伴随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阮慕阳平静得毫无情绪的声音就像是魔咒一般萦绕在谢昭心头。
原来那自己认为求而不得的东西曾经唾手可得。
他的脸色煞白,万念俱灰,心中郁结,气血涌上,口中一阵腥甜,随后一口血吐了出来。
他这一生,注定与皇位无缘。
走出死牢,明媚的春光照下,驱散了阮慕阳心中莫名的沉闷和阴郁。她抬了抬头,不适应地眯起了眼睛。阳光照在她细嫩的脸上,连浅浅的绒毛都能看出来,整个人仿佛身处柔光之中。
往后,再也没有上一世的事情了,她只是张安夷的夫人。
“寒食,我们回去吧。”
回到张府,刚进穿云院,阮慕阳就看到了莫见和莫闻都在,心提了提。
“夫人。”
她点了点头。既然他们回来了,那么张安夷也回来了。
沿途发现下人们都小心翼翼的,阮慕阳有种不好的预感。一进屋,她便看见了张安夷端坐在那里,而点翠和珐琅跪在了他面前。
阮慕阳心下一沉,面上却一片温柔,问道:“二爷怎么回来了?忙着好些日子,都没好好休息,怎么不先休息一下?”
张安夷神色如常,语气温和地问:“夫人今日去哪里了?”
他的语气虽是温和的,但是眼中却漆黑一片,一点都不见往日的温存和包容。
阮慕阳心下有了预感,垂下了眼睛不语。
像是去阮家这样的谎话说出来就会被他拆穿。放在往日,谨慎如她一定会真的去一趟阮家,可是今日去见了谢昭,了却了上一世的恩怨,她心情复杂。没有兴致,便直接回来了。
“来人,将寒食拿下。”张安夷注视着阮慕阳说道。
见莫闻要去抓寒食,阮慕阳下意识地维护道:“抓他干什么?”
“夫人,我已经派人盯了他几日了。他去过哪儿,见过什么人,我心知肚明。”
即使张安夷没有说破,阮慕阳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他恐怕全都知道了。
“将点翠、珐琅、寒食三人看管起来,你们其他人都下去,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进来。”
看着所有下人出去,房门被关上,天光被隔绝在外。屋中一下子暗了下来,阮慕阳的心也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她知道张安夷一定会发现的,却不想这么快,连一点准备的时间都不给她。
他此刻漆黑的双眼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二爷想问什么便问吧。”阮慕阳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张安夷看着眼前站着的女子、看着枕边人,站了起来,慢慢走近,眸光晦暗。他停在了阮慕阳面前,问道:“夫人是何时知道沈未是女子的?”年纪轻轻就经历起落,不凡的经历赋予他是深入骨髓、亘古不变的温和和高深,致使他现在的语气依然温和。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阮慕阳低头看着出现在眼中的官靴,回忆起了当年,答道:“很早,就在我们成亲后不久。二爷第一次带沈未回来的时候。那时候我的五妹妹阮慕汐也在。”
张安夷的目光变得悠远:“所以,那时她说你在我书房外偷听是真的?”他的记性极好,即便心里有那么多事情要谋划,要装着光华的江山社稷,依然可以记起很多年前的细节。
“是的。”阮慕阳承认得很干脆,回忆着当时的情形说道,“其实我们成亲的第二日,二爷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我便在二爷身上闻到了一股女子的脂粉香,这跟见到沈未时闻到的一样。”
张安夷忽然轻笑了一声:“夫人还真是——沉得住气啊。”在他温和的语气之中,这一声轻笑不知是嘲弄还是无奈。
阮慕阳听得心里紧了紧,随后心里便是空落落的,那种难言的低落之感直冲四肢百骸,让她的鼻子发酸。
她眨了眨眼睛。“二爷过奖了。”她开口,觉得喉咙发涩,发出声音像是都用了很大的力气。
沉得住气?
她必须沉得住气啊。
那时候她刚嫁进来,张府上下没有一个人喜欢她,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谨慎乖巧,讨夫君的欢心。可是,他对她太好了,好得不真实,又高深得让她看不透,这种无端的好让她太不安。那时候她处处小心翼翼,又如何在新婚没几天揭穿自己的夫君私会女子?
若是连唯一可以倚仗的夫君都闹翻了,她在张家该如何立足?如何自处?
她是害怕啊。
所以,那时候的她。除了沉住气,还能做什么?
更别说后来知道沈未金榜题名,目睹了一桩所有人眼皮子低下的欺君之罪,她心中的震惊了。事关重大,她怎么敢随便问、随便说?那时候她只觉得他与沈未连欺君之罪都能一起担着,关系那么亲密,自己就像个外人一样。
他只嘲讽她沉得住气,可有想过她当时发现这个秘密时候心中是怎样的煎熬和不安?
她也宁愿从来没发现过沈未是个女子。
张安夷看着阮慕阳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沉静得仿佛心中一点波澜都没有,眼中骤然闪过复杂的情绪,随后剩下的只有冷然。
第七十一章 这就是破誓的报应
张安夷永远无法了解他们当年一同随武帝南下巡行,至山东事,她看见沈未朝他毫不掩饰地发脾气的时候心中有多羡慕。
阮慕阳深吸了一口气,就在她准备解释为何发现沈未时没有及时说出来的时候,张安夷忽然轻笑了一声,温和之中带着一种与平日里的揶揄不太相同的语气问:“夫人就这么在意谢昭?今日还特意去死牢之中看他?”
阮慕阳再次垂了垂眼睛,低声、真诚地说道:“我同二爷说过,我只不过是想他死。”
“夫人不觉得自己太关注谢昭了吗?”
阮慕阳忽然想起尹济先前说过的话——一个女子对一个男子这样在意、这样恨,多半是因为情伤。害怕张安夷误会,她猛然抬起头否认道:“没有,我与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为了他,夫人的谋划贯穿这么多个年头、布了那么大一个局、甚至连朝堂、皇位都在夫人的谋划之中。甚至为了他,夫人将我,将沈四空也算计了进去,将我们骗得团团转,是不是根本不在意我们的性命?”张安夷勾起了唇,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我张安夷当真是娶了一个智谋无双的夫人!”
阮慕阳瞪大了眼睛。被他眼中闪过的失望刺痛了内心。
他怎么会这么想?
“怎么会?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张安夷似乎根本不想听她解释,或者说是不相信了。他打断了她,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望进了她的眼睛里。
阮慕阳从没想到他的温和会有一天这么咄咄逼人,甚至让她毫无还口之力,主动权永远在他手中。
殊不知,他在外,在朝堂之上,便是在这般温和的外表下,将人置之死地、永无翻身之日的。他不仅仅是张府的二少爷,是老尚书的孙子,更是本朝最为传奇、如今最受学子敬仰的内阁大学士张大人!
“夫人,我一直知道你有事瞒着我,就连许多年前上元节灯会,你故意拖着我下水我也知道。”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有些悠远。
阮慕阳万分惊讶。
“你——怎么可能知道?”
她以为自己当初的计划天衣无缝,无人知晓。
“那你——那你为什么还愿意娶我?而不是拆穿我?”她不相信他知道。若是他知道自己是算计他,明知道一切都是个局,为什么还愿意娶她?
张安夷说自己知道当年的事情,对阮慕阳来说是个非常大的打击,一下子将她的谋划、将她的小心谨慎全都给否认了。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也一直在看着她装、看着她演。在她因为谋划来的这桩婚事小心谨慎的时候,背后早已经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
她不懂既然张安夷知道了,为什么还要娶她。
一下子脑中闪过很多答案,可是接下来张安夷说出来的理由却像一把刀剜在了她的心头。
“自然是因为喜欢。”说到“喜欢”二字,张安夷漆黑的眼睛里有一瞬间恢复了柔软。喜欢的人暗中派人跟着他,还拉着他落水,他虽然不明白原因,却将计就计被她拉下水,想着上来以后便可以此破坏了她原本的婚约。让他意外的是,她一上来,虚弱得随时都要晕过去,却紧紧地拉着他,让他负责。
不管是何原因,却是正中下怀,他自然不会拒绝。
张安夷的拇指指腹摩挲着阮慕阳下巴上细腻的肌肤,动作轻柔,幽深的目光像是在看着什么珍宝一样:“我知道夫人嫁给我并不是因为喜欢我,可是那时我觉得你还小,不懂情事。来日方长,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只要将你娇惯着、宠着,总有一日你会明白的。即便你一直瞒着我偷偷喝避子汤,我也只当你是还不想要孩子。”
他的话一下子透露出了太多消息。没说一句便像是在阮慕阳的心上剜下一块肉来,让她阵痛。
她不断地消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却在听到他说避子汤的事情的时候骤然睁大了眼睛。
没想到他连她喝避子汤的事情也知道。
“不是的!”阮慕阳红着眼睛摇头,奈何被他捏着下巴根本动不了,“当初我确实是喝过避子汤,可是后来便没有再喝过!”那避子汤她在武帝驾崩之后没多久就不喝了。
张安夷仿佛被她狡辩的样子气笑了,手上的气力忽然加大,问道:“不喝了?那每日珐琅给你端的汤药是什么?”
大约是看到阮慕阳疼得眼睛都红了,他忽然松开了手。
他竟然将调养的汤药也当成了避子汤!在他不信任的目光之下,阮慕阳有口难辩:“不是这样的!我——”
“沈四空一个孤女为了平反不惜犯下欺君之罪,女扮男装参加科举入仕,已是极为不易,步步艰险。不管你是何目的,但是竟然要将她这样无辜的人也算计进去,心当真是太狠了。”张安夷稍稍后退了两步,像是从来没有好好认识过阮慕阳一样,看着她的眼中带着冷意和审视,还有极大的失望。
可是下巴上这点疼痛对阮慕阳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此时张安夷对她所说的话才是诛心。
看着他后退,用这么陌生的目光看着自己,阮慕阳一时间只觉得自己什么都失去了。
他既然那么早就喜欢上了她,为什么不告诉她?若是知道,她也不会因为他毫无由来的好而感到不安、感到不真实。
“不是这样的。”她走到张安夷面前抓住了他的手臂,几乎用哀求他的语气,请求她不要打断,说道,“我从未想过让沈未去死,所有的计划我都将你们的安全考虑在了里面,确保万无一失。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吗?”
张安夷的话让她的心都凉了,眼泪也不受控制地不停往下掉,朦胧了她的双眼。“我是爱你的啊。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知道呢?我怎么知道你喜欢我呢?你那样无端地对我好,我怎么能不害怕?怎么能安心?你只知沈未有苦衷,只怜惜她不易。你可想过我?我又容易了?”她没有沈未有可以入仕的才华,这一世依旧是个后宅女子,处处受制,走到现在又哪里不是艰险万分?
沈未有一个他在背后帮忙,而她呢?什么都没办法说出来,没有任何人能够依靠。
“夫人有什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