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了。”
支持洛阶的和认定洛阶有罪的又开始就着江寒云所上的折子上的七大罪状一宗一宗地争论,一宗一宗地列出证据。
三法司的人回来了,刑部右侍郎手上确实拿着一叠信件,但是脸色却不怎么好。
朝堂之上终于安静了下来。
灵帝揉了揉眉心,强打起精神问道:“爱卿,如何?”
“回皇上,确实查到了,只是——”
都察院右都御史刘之洞道:“皇上,臣等这次还带回来了一个证人。”
“带上来。”
让所有人,包括洛阶没想到的是,带上来的人是洛钰。
“这不是洛爱卿的孙女吗?”灵帝对洛钰是有印象的。
洛钰跪下,语气坚定地说道:“皇上,江寒云是冤枉的,那些信件是——”
她抬头看了眼洛阶,又迅速地移开了,心中万分挣扎,指甲刺破了掌心,一咬牙说道:“是祖父让我放的。”
“洛钰!你胡说!”洛阶气得立即扬起了手,却被张安夷拦住没有打下去。
张安夷的声音依旧温和:“洛大人,不可动手。”
洛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又气愤地看向洛钰。这信件明明是他派属下放进江府的,他没想到洛钰会反过来诬陷自己。
“洛钰,万万没想到你会为了江寒云反过来诬陷祖父!”
洛钰不敢去看洛阶的眼睛。背弃娘家,背弃自小疼爱自己的祖父,她心中也是十分不好受的,暗自红了眼眶。一边是她的至亲,一边是她爱的人,她左右为难,最终决定站在了正义这边。
此时,她只觉得像是有一把刀子在慢慢将她的骨和肉割开、分离。
祖父,收手吧。
灵帝看着洛阶与洛钰,心中已然有了决断。洛钰是洛阶的孙女,之所以这么荣耀,都是靠着洛家。怎么可能诬陷自己背后的靠山?换做是任何一个人恐怕都不会。
可是灵帝不知道,洛钰从来不看重这些荣华富贵。她的心思亦比许多世家小姐单纯许多。
“洛阶。”到了了断这桩案子的时候了。
众大臣发现灵帝对洛阶的称呼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先前还是“洛爱卿”的。可见灵帝真的决定处置洛阶了。
洛阶自然也感觉到了。
他脸色一变,诚恳而大声地叫道:“皇上!老臣对皇上一直忠心耿耿。先帝离世后,老臣尽心辅佐皇上登上皇位,难道皇上忘了吗?”
这是洛阶最后的底牌。
他最清楚灵帝这个皇位是怎么来的。
这也是灵帝迟迟不愿动洛阶、受制于洛阶的原因。刚登基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的皇位来的名正言顺,可是后来才知道中间有那么多波折,全都是洛阶替他争取来了。他又是感激敬重,又是害怕。
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想要快速将洛阶除掉,可谁知他竟然在朝堂之上威胁他!
好像只要他下令,他就会将当年的事情说出来。
见灵帝忽然不说话,满朝文武皆是一副纳闷的样子。唯独对那件事十分清楚的张安夷知道洛阶在威胁灵帝。
害怕今日又要不了了之,始终没有说话的他忽然站了出来,在灵帝面前跪了下来说:“为了我光华的江山社稷,臣恳请皇上铲除奸佞!”
张安夷跪下后,身后一大片官员也跪了下来,附和道:“恳请皇上铲除奸佞!”
这是百官在朝灵帝施压。
灵帝坐在宝座之上,望着底下跪着的乌泱泱的一片,只觉得要是不答应的话,群臣似乎要将自己吃了一样。他有口难言,心中郁结。
他颤抖地指了指张安夷,又指了指别人:“你们——你们——”
倏地,他气血攻心,一阵腥甜涌入喉间,一口血喷了出来。随后眼前一黑。
“皇上!”高严最先惊叫。
紧接着,场面变得一片混乱,宫人们簇拥着灵帝,叫太医的叫太医,叫皇后的叫皇后。
然而,百官大臣们对灵帝的晕倒心中实际上很漠然。这样一个不务朝政、优柔寡断的君王实在不是明主。
与张安夷并肩而立的洛阶转头看向他,此时张安夷也转过了头。
“今日又要让张大人失望了。”洛阶苍老的脸上带着笑容,仿佛得胜者一般。
张安夷眼中一片漆黑,暗潮涌动,显然灵帝的晕倒在他意料之外。其实自古成王败寇,已然坐上了皇位的灵帝不应该惧怕那些过往。不过灵帝的软弱也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带着百官施压,他有九成的把握。
蓦地,他勾了勾唇反问:“是吗?”他的笑意没有达到眼底。
今日之事再次不了了之。
下午,事情便在京城传开了。
阮慕阳同许多百姓一样关注着,却不想最后是个这样的结果,心中说不出来的堵。明明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难道这是天意吗?
恐怕此时张安夷的心中更是不好受。
晚上,阮慕阳去过老尚书和老夫人那里后,便在穿云院中等着张安夷回来。
老尚书的身子始终不见好,卧床不起,恐怕剩下的日子不多了,而自从老尚书卧床之后,原本精神很好的老夫人因为忧心,一下子老得很快,身子也不如原来硬朗了。两位老人深居简出,静心养病,阮慕阳隔两日便会去看一看。
天气已经开始转暖,入了春了。
忽然。一声惊雷,闪电划破了沉寂的夜空。
一眨眼雨就下下来了。
阮慕阳站在门口,看着在大雨中摇曳的青竹,忧心地道:“这么大的雨,恐怕二爷回来衣裳都要湿了。点翠,去煮姜汤。”
“是。”
雷声和雨声掩盖了今晚穿云院不同寻常的动静。
“啊!”乍然间,才走出去的点翠一声惊叫。声音在雨声和雷声里惊心动魄。
阮慕阳一惊,走至廊下,只见点翠已经倒在了走廊之中,一群黑衣人正朝她而来。
珐琅眼疾手快地将阮慕阳拉了回来,大叫道:“来人啊!”
眼看着黑衣人要进屋子了,不知从哪里窜出了许多护卫,与黑衣人交起了手。
那群黑衣人的目标好像就是阮慕阳,也不与护卫们多纠缠,得了空档就朝阮慕阳这里过来。
“保护夫人!保护夫人!”珐琅一边将阮慕阳护在身后,一边大叫。
屋子里狭窄,只有一个出口,她们被困在了里面。
眼看着黑衣人就要进来了。
此时阮慕阳心下也是十分惊慌,浑身发冷,什么都来不及想,警惕地看着四周。
突然,闯进了屋子里的黑衣人被从他背后出现的莫闻一剑刺穿胸膛。场面虽然血腥,但是阮慕阳的心却忽然落了下来。
张安夷回来了。
接下来,护卫的人数一下子变得更多了,人数上不取胜的黑衣落了下风,被打散了。
一身湿淋淋官服的张安夷从屋外走了进来,直接将阮慕阳搂在了怀中,用身体替她挡去了厮杀的画面。“夫人可还好?”
“我没事。”被他身上的檀香味包围着,即便衣服是湿的,她也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
张安夷出现没一会儿,黑衣人便开始落荒而逃。
打斗声慢慢止住。
阮慕阳从张安夷怀中抬起头来,只见屋子门口横了具尸体,门外的黑衣人不见了踪影。“点翠!点翠怎么样了?”想起倒在走廊上的点翠,她离开了张安夷的怀抱跑向门外。
都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她对死人不是特别忌讳也不是特别害怕,直接从黑衣人的尸体上跨了过去。
寒食刚刚抱起昏迷着的点翠,不断地叫着点翠的名字。
“她怎么样了?”阮慕阳问。
一旁的莫见说道:“她是被人敲晕了,倒下的时候脑袋磕到了地上,可大可小,赶紧让大夫来卡看吧。”
有好几个护卫也受伤了,大夫已经在请了。
“寒食,先将点翠带回去吧。等大夫来了便过去。”阮慕阳说道。
负责追查和善后的莫闻回来了。雨依然下得很大。他浑身都在滴水,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二爷,剩下的几个人跑了。看他们的行事,应该是洛阶的人。”
“想也是他派来的人。”张安夷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最先出现的护卫是张安夷安排在穿云院和张家的周围暗中保护的护卫,后面跟着张安夷出现的是负责暗中保护他的。
早在阮慕阳不知道的情况下,张府周围已经暗中安排了护卫,而洛阶派来监视张安夷动向的人始终都在张府附近徘徊。
黑衣人出现在穿云院的时候,张安夷从宫中回来正好已经走到了张府之外。
幸好回来的早。
“今日这些人是冲着夫人来了的。洛阶狗急跳墙,想用夫人威胁我。”张安夷看向阮慕阳,眼中的杀意和冰冷在转头的那一瞬已经收起,留下的只有柔和,“往后我会加派人手,夫人最近出门也要小心一些。”在赶回穿云院的时候他浑身已经湿透,连头发也不似那般整齐了。却因着儒雅温和的气质,一点也不显狼狈。那温和的眉目更像是被春雨冲洗得更加清晰了。
阮慕阳点了点头。原先她是害怕的,但是自张安夷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她便安心了下来。
一场厮杀后,血水被雨水慢慢冲淡,穿云院中安静得有些肃杀。忽然传来东西掉落的声音十分突兀。
莫闻警惕地握住了剑,却发现是张府的下人。
“二、二爷,大老爷听到穿云院有动静,派小人来看了一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这是张吉身边的人。
最近朝中紧张的局势让张吉不再那么糊涂了,平日里十分安稳。
张安夷道:“告诉父亲,这里没事。”
“是,是。”那下人被吓得不轻,几乎是连滚带爬离开的。
让莫见和莫闻处理黑衣人的尸体后,张安夷带着阮慕阳进了屋子。门口那具尸体已经被处理干净了。
阮慕阳服侍着张安夷将湿衣服换下后,珐琅端来了姜汤。
“没想到今日还是让洛阶逃过了一劫。”鼻间始终有一股血腥味弥漫着,阮慕阳便靠在了张安夷的怀里嗅着他身上的檀香味。
换上了常服的张安夷搂着她,手在她背上安抚地轻拍着:“迟早的事情,只是给他留了几日恐怕会生出变化,夜长梦多。”他的语气依然是往常那样温和,只是在阮慕阳看不到的时候,神色是晦暗不明的。
若是武帝没有吐血晕倒,此时的洛阶早已是等待问斩的阶下囚了。阮慕阳心中遗憾。
“圣上可醒过来了?”她问。
“我离宫的时候还没有。”
现在真正关心灵帝身体如何的人恐怕屈指可数。
张安夷将搂着阮慕阳的手紧了紧,惹得阮慕阳在他怀里动了动。他低头吻在了她的发顶,说道:“我已经让莫闻加派了人手,最近的日子夫人最好少出门。”
一场惊险之后与他这般温存着,阮慕阳只觉得心中格外的平静。她点了点头说:“好,二爷也要小心。”
此时的她只当洛阶此番举动是想抓了她要挟张安夷,认为他此番已经失败。往后也不会有机会了,却不知他真正的计划不仅仅这么简单。
第二日下午,宫中传来消息,圣上醒了。
此时永安王正在西洲虎视眈眈,原本应当将灵帝再次吐血的事情保密的,可奈满朝文武都看到了,关注着洛阶一案的人又实在太多,根本瞒不住。
灵帝吐血晕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群臣尤其是御史言官们已经做好了再次跪在前殿之外向圣上进言的准备。
最近发生的事情似乎已经让灵帝心力交瘁。在醒来的第三天,他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决定。
他将除洛阶之外的五名内阁大臣招入宫中,又将裘皇后叫了过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决定在这次病好、处理掉现在手上的烂摊子之后便将皇位传给太子谢深,由张安夷作和宋学士为辅政大臣,带领内阁剩下的三人一同辅佐太子。处理政务,治理光华的江山,而他,则要退位当太上皇,潜行修道炼丹,不再管这些琐事了。
裘皇后皱起了眉,似乎想要劝阻:“皇上!”
“皇后和爱卿们不必劝朕了,朕心意已决。”灵帝的态度很坚定,“这几日先容朕养养身子,该定夺的自会定夺。”他确实不是一块当皇帝的料。亲身经历过先帝晚年时期,灵帝吸取了教训,传位给太子的态度十分明确。
他以为内阁的大臣们是在挽留他,却不知其实对他们来说,辅佐他这样的君王和辅佐十来岁的太子是一样的。
而于裘皇后。更是巴不得太子谢深早日登上皇位。
“大臣们又在外面跪了吧,让他们回去吧,朕身子好些了自会有决断。”灵气皱起了眉,一副愁苦的样子,“传朕旨意,先革去洛阶所有职务,不得踏出洛府一步。在朕病好之前,朝中任何大臣不得旨意都不得靠近寝殿,违者,斩。”
“臣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到此,洛阶内阁首辅的地位不复存在,原来的次辅张安夷成为了百官之首,待将来灵帝退位。太子继位,他更是钦点的辅政大臣。太子谢深还小,将来的张安夷恐怕会比现在的洛阶权势还要大!
灵帝的旨意传出,在外引起了轩然大波。谁都没想到这个懦弱的皇帝竟然会选择退位。
除了洛阶的那些亲系之外,其他官员皆看清了风向,知道洛阶失势已成定局,年纪轻轻的张安夷将成为未来朝中最有权势的人。
当即,暗中朝张府送礼的人又多了起来,张府的门坎几乎要被踏平了。
这些礼张家自然是一点都不会收的。
就在阮慕阳忙着叮嘱下人不可收礼的时候,寒食悄悄地来对她说:“夫人,尹大人让人给小人传消息,请夫人明日在隔壁街的药材铺一见。”
圣上刚刚宣布病好后就要退位,传位给太子,尹济便让人来找她了。恐怕是皇后见洛阶不足为惧,想在太子登基之前将阻碍全部铲除。
裘皇后未来便是皇太后了,包括东宫都是不可惹怒的。
因为前几天穿云院中的刺客,这几日阮慕阳都是深居简出地防范着,不过尹济让她在隔壁街的药材铺相见,地方也不远,应当不会有事的。
谢昭那边终于要动起来了。
今日张安夷回来的很早。即将成为辅政大臣的他看起来与往常没什么不动,看不出春风得意的样子,那股沁人的温和早已融入了他的骨子里,大起大落,朝堂的波谲云诡,二十多岁的他的经历恐怕要比旁人一辈子还要跌宕起伏。这样的经历磨砺了他的棱角,早早地将他属于少年时的意气风发给磨平了,唯剩下温和包容依旧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内敛镇定。
阮慕阳亦是那种端庄沉静的人,自然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喜上眉梢。“这么早就回来了?”
张安夷点了点头:“宫中无事。”
他们夫妻就如同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特殊。
难得回来的早,他与阮慕阳一同去了老尚书老夫人处请了安。
张安夷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同老尚书说了说。
年纪大了,再加上身体不好,老尚书已经好久不过问朝中之事了。听完他只是“嗯”了一声,说道:“你这孩子自小就十分有分寸,现在已经比祖父厉害了,也什么都不用祖父教了。你只要处处谨慎,无论斗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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