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慕阳被他机灵的样子逗笑了:“辛苦了。”她朝珐琅使了个眼色,珐琅递过去一个荷包。
那人接过后掂了掂,发现分量不轻,又笑着说了许多吉祥话。
待送走了报信的人,将下人派到外面散喜钱后,老夫人叫来人道:“来人,赶紧送信去京州,让他爹娘也知道。”
在阮慕阳想说话的时候,老尚书先开口了:“晚一些吧。下个月还有殿试。”
从京城到京州,来回要将近一个月,若是张安夷殿试成了圣上钦点的前三甲,又要派人去报喜,那时候也许会试的消息才刚刚传到京州。
阮慕阳想说的也是这个。
随后,老尚书又说道:“便先散些喜钱吧,不要请人了。闹哄哄的扰了安夷读书的清净,让他好好准备殿试吧。”
会试之后还有殿试,殿试前三甲便能入翰林。
这时,在场的张家所有人都想起了阮慕阳进门第二日新妇敬茶之时张安夷说的话。
他说他要入翰林。
当时都觉得他不知天高地厚,如今却没有一个人敢如此轻蔑了。
厅堂里忽然陷入了一阵沉默与寂静。大家似乎都在回想那日的情景,心中感叹。
直到混世魔王张安玉率先打破了这份安静,笑着说:“恭喜二嫂。”
随后大家也回过神来,脸上带起了笑容。
“恭喜二弟妹。”
“恭喜二嫂。”
当然,其中有真心实意的,也有虚假的。
一一谢过后,阮慕阳看向脸色有些苍白的陈氏。因为是庶出,张安朝与陈氏在张家本就低调,鲜少说话。如今张安夷中了会元,所有人都在围着阮慕阳恭喜,似乎都忘了张安朝也参加了会试。
“恭喜二嫂。”陈氏笑得有些难看。
阮慕阳朝她点了点头。她知道此时若是说太多便像是在炫耀,反而会让陈氏更加不舒服。
一整天,前来穿云院道喜的人络绎不绝,到了晚上终于清静了下来。
在等张安夷回来的时候,阮慕阳再次拿出了那张榜单看了看。
“二爷回来了!”点翠的声音让阮慕阳回过神来。
她抬起头的时候,张安夷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夫人这样仔细瞧着榜单,可是怕看错了,最后发现上面没有我?”他笑着揶揄道。
明明得了会试头名,他脸上却并未出现极大的喜悦,那温和的模样和眼中柔和的笑容便如同往常一样。可以想象三年前的今天,落榜的他也是这样温温地笑着的。
或许是因为年纪轻轻便经历了,时间将他打磨得如同一块圆润得毫无棱角却坚硬万分的玉。
跌入低谷。被千万人嘲笑之时,他能坦然面对,如今再次站到了高峰,亦然。这些起起落落于他而言仿佛不过是一场极普通的经历,旁人的嘲笑与称赞也从来影响不了他。他像是始终在看着远处,从来不局限于眼前。
阮慕阳站了起来,笑着道:“还未恭喜二爷。”
“同样也要恭喜夫人,嫁了个良人。”张安夷的心情不错。
“二爷与同窗吃酒去了?”阮慕阳试探地问,“我看榜单上还有上次来过的沈未。”
张安夷脸上的笑意没有一丝变化:“沈四空是第五。”
沈未,字四空,四大皆空的空。他这般叫着沈未的字,语气稔熟极了。
或许是他真的不知道沈未是女子,又或是她实在掩藏的太好了,自认为较会察言观色的阮慕阳竟然从他脸上什么都看不出。她忽然发现,这个看起来温和无害的男人将所有的高深都藏在了温和清俊的外表之下,太高深了。
见阮慕阳不语,张安夷伸手她两鬓的碎发理了理,看着她道:“夫人似乎不太高兴?”
他一靠近,阮慕阳便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香以及一丝不细细辨别根本不明显的荷香。那是沈未身上的荷香。
对上他笑意掩盖之下藏着无尽幽深的眼睛,阮慕阳柔柔地笑着说:“怎么会?我还盼着二爷金榜题名。”
第二十八章 连中三元
三月初八殿试,初九读卷。
初十即殿试公布名次之日,圣上至殿宣布,由隔门承接,传于阶下,侍卫齐声传名高呼,随后张贴皇榜。
武帝晚年这一场科举注定许多人会名留史册。
这日一大早,张安夷依旧出去与同窗一道,阮慕阳在穿云院由点翠珐琅陪着,等着去看榜的寒食回来。
屋外,三四等的丫环小厮也正交头接耳。无处不透露着紧张。
如无意外,张安夷必定是状元及第。
院外忽然传来了骚动声,由远及近,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穿云院的平静。“夫人!夫人!咱们二爷是一甲头名!状元!”寒食踉跄地跑了进来,眼中带着欣喜的泪水。
整个穿云院一荣俱荣。
听到这个消息,屋外的丫环小厮也顾不得礼数了,惊喜地叫了起来。
“夫人!二爷真的中了状元!”点翠与珐琅相拥而泣。
就连看似平静的阮慕阳都眸光闪动,里面隐隐含着水光。
一甲头名,赐状元及第,任翰林院修撰。
他终于要入翰林了。
“咱们二爷是三元及第,咱们朝第三个!”寒食越说脸上的眼泪越多。
三元及第既在乡试、会试、殿试中皆是第一,中解元、会元、状元!连中三元是何等的荣耀?何其困难?自太祖皇帝开国以来。到武帝这里说第四朝,之前仅仅有两人连中三元,且皆过而立之年,而张安夷如今不过二十!
不管日后他的仕途如何,光华国的史册上必定有他浓墨重彩的一笔!他必当受后世学子敬仰!
从此、不管是阮慕阳还是穿云院、亦或是张家,都将因为他的高中而荣耀。
欣喜之余,阮慕阳想起了一件事,立即问寒食:“你可抄了金榜?”
寒食这才想起来金榜的事,从怀里拿出抄来的金榜递给了她。
阮慕阳飞快地在抄来的金榜之上照着,自一甲开始往下,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名字——沈未。
她的手抖了抖。
沈未,二甲头名,赐进士出身。虽不能像一甲的三人一样直接入翰林,却能由圣上钦点授职入官,一样能进入翰林。纵观光华国过往以及前朝,二三甲被点入翰林后最终进内阁的也有。
即便未进翰林,二三甲依然会被授予官职,分发各部任主事或赴外任职。
所以说无论如何,沈未这官是做定了!欺君之罪也是担定了!
不知为何,阮慕阳的直觉告诉她沈未要的也是入翰林。
因为所有人都沉浸在欣喜之中,没人察觉到低着头盯着金榜上“沈未”二字面色凝重的阮慕阳。这张公示天下的皇榜将被光华国上下传看,没人能想到在这么多双眼睛下有一桩欺君之罪。
很快,报喜的人便来了,依旧是上个月那个。
没有比连中三元更加荣耀的事了。即便是家风严谨节俭的张家亦放了万声响的鞭炮。自大门口至前厅,一片飞红,喜庆极了。
“恭喜老尚书!咱们二公子金榜题名,状元及第,成了本朝第三个连中三元的人!”
得了赏赐后,他又走到阮慕阳跟前笑着道:“恭喜二少夫人,往后您便是状元夫人了!”
是啊,往后她便是状元夫人了。
终有一日,她将有能力与谢昭抗衡,报仇雪恨。
在众人或羡艳或嫉妒的目光中,阮慕阳脊背笔直,脸上的笑容越发端庄沉静:“辛苦了,点翠打赏。”
赵氏的娘家家境不错,又心疼阮慕阳嫁给张二,怕她受苦,替她准备嫁妆的时候在原本就很丰厚的基础上又私下给了她不少,是以阮慕阳手中从不拮据,打赏起来也很大方。张安夷中会元以及状元,打赏的钱除了老尚书和老夫人出了一些外,其余的用的都是她的嫁妆钱。
这点,老尚书与老夫人都在看眼里。看她出手不吝啬,十分大气,心中都对她高看了几分。
状元夫人,理当有这样的心胸与气质。
中了状元,如此大的喜事自然是要办酒席的。
老夫人叫来了管家的王氏以及阮慕阳说:“老太爷的意思是不要太铺张,只请走得近的亲戚以及平日里有来往的。此次便由慕阳来办吧,云秀你帮衬着她一些。今天先把名单拟出来,慕阳刚嫁进来不久,对这些不熟悉,云秀你多帮着一些。”
云秀是王氏的闺名。
老夫人开口,王氏自然不敢拒绝。笑着称是。
老夫人又问阮慕阳:“京州那边可曾让人去报信了?”
阮慕阳答道:“已经派人去了。”
“嗯。知道这个消息,他爹娘也是会替他高兴的。”对于阮慕阳的周到,老夫人十分满意。
请客这份名单,阮慕阳拟得十分艰难。虽然王氏答应了要帮她,可是不在老夫人眼皮子低下,自然是没那么上心的,还是要靠阮慕阳自己。改了三遍,到了晚上她才将名单拟好送到了老夫人那里。
夜色来临后,穿云院点起了灯挂起了灯笼,等着金榜题名的张安夷回来。因为带着喜庆,整个穿云院比往日明亮了许多。
张安夷终于回来了。
许是今天被盯着要喜钱太多了已经习惯了,刚进穿云院莫问、莫见便开始给丫环和小厮派喜钱。
阮慕阳听到动静走到了出去。
刚走出门她便停了下来,脸上的笑容凝了凝。
张安夷喝了不少酒,正被莫闻与莫见扶着,那双眼睛笑眯眯的,灯火照进去亮堂堂的,却又有几分迷离。
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人——沈未。
她依旧是一副男装的打扮,若不是因为荷香先入为主,阮慕阳或许只当她是个雌雄莫辩的小公子。她显然也喝了些酒,白皙的脸上带着红晕,看起来唇红齿白,又是一身男装,别有风情。
“夫人。”瞧见了灯笼下站着的阮慕阳,张安夷勾起了唇。
阮慕阳走了过去,将他打量了一番,挑起了眉毛问:“喝酒了?”
张安夷不答,只是温柔地看着她笑着。或许是因为微醺,他的目光比往日还要温柔,只让人觉得被他看着便心里软得不行,像被捧在了心尖儿上一样。仿佛他的眼中只有她一人一般。
“本就不能喝酒,做什么还要喝这么多酒?”虽带着几分埋怨的意思,但是阮慕阳的语气柔和极了。
“嫂夫人莫要怪渊在了。”沈未笑了笑道,“今日灌他酒的人不少,他又替我挡了不少酒。”
渊在?
大约是张安夷的字。
阮慕阳将这两个字含在口中,在心中念了念,蓦然品出了一丝酸涩。
她直觉这样的称呼比起“二爷”、“夫人”这样的称呼更加亲昵稔熟。
将所有的心思都压在了心底,阮慕阳脸上露出了笑容说:“还未恭喜沈公子金榜题名。沈公子与二爷日后皆在翰林,要多互相照应了。”她一边说话,一边借机打量着她。
不错,下午的时候便传来消息,圣上将二甲头名的沈未点进了翰林院,授翰林院庶吉士。这便是点翰林。
沈未一个女子竟然能进素有储相之称的翰林院,阮慕阳又是心惊。又是感叹她的才华与胆大。
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重者株连九族。以武帝的性格,必不能忍一个女子在他眼皮子底下进了翰林,发现之后必会勃然大怒,或许会发展成像之前官场中的几次大动荡一样,牵连一群人。
而沈未也正趁这个时候打量着阮慕阳。
“多谢嫂夫人。沈未不才,往日还要张兄多照料才是。”
有一瞬间,她们各自带着审视与探究的目光相触,又都收了回来。
那刻她们心中的震荡与感叹只有她们自己才知道。
“天色不早了,他今日喝了不少酒。嫂夫人,你们早些休息吧。”
阮慕阳点了点头。本想着她一个女子独自一人回去不大放心。想让寒食送一送,可是张安夷却先开口了。
“让莫见送你回去。”
说着有没有心不知道,但是知道沈未是女子的阮慕阳心中却是介意的。她不动声色地将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沈未朝张安夷笑了笑:“多谢。”
他走后,阮慕阳与莫闻一起将张安夷扶进了房里。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总是往她身上倒,男子高大的身躯将她压得几乎走不动。
阮慕阳越来越气,进屋后便让莫闻退出去了。
看不下去他这副笑眯眯脸上泛着红的样子,心中窝着的火更大了,奈何又说不出来,阮慕阳的语气不由地有些冷:“一身的酒气,我去让人打水来。”说完。她便朝门外走。
可是还没到门外,她的手腕就被拉住。
张安夷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拉住了她,还顺手将门关了上。
猝不及防的阮慕阳被吓得不轻,忍不住想要发作,可是下一刻张安夷便懒懒地靠在了墙角的柱子上,依旧笑眯眯的。
他总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喜怒不浮于色,难得见到他这样,阮慕阳觉得又是好笑又是可爱,心里的气一下子全消了。
“谁让你不能喝还要喝的?还要替别人挡酒。”阮慕阳的语气是冷的,声音里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娇软。
张安夷依旧是懒懒地靠在柱子上没有反应。
莫不是站着睡着了?
阮慕阳走近。看着他。
张安夷在男子中算是白净的,虽然五官英挺冷峻,却因为有一双弯弯的眉毛中和这股凌厉,叫他平日看起来温润无害,这副外表欺骗人极了。此刻,深红色主子衬得他看起来又白了几分,懒散上挑的唇别有一副勾人的模样。
这完全不女气的长相清俊极了。
阮慕阳细细地看着,见他依旧没反应,大约是因为心中始终介意着沈未亲昵地叫他字的事情,便鬼使神差地轻轻叫了一声:“渊在?”叫出口她就脸红了。这偷偷摸摸叫人家字的样子算什么?
好在她叫得极轻。
她的轻声细语里带着别样的娇软,像是颗颗玉珠敲在人心尖上,淅淅沥沥的,缠绵极了。
忽然,腰被搂住,在阮慕阳还未来得及惊呼之时,便被迫与张安夷换了个位置,靠在了红柱上。
半是惊慌半是羞涩,阮慕阳问:“你不是喝醉了吗?”喝多了怎么还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确实有些醉了,却被夫人撩醒了。”张安夷紧贴着她,俯下身用鼻尖带着暗示性地轻蹭着她的脸,含着笑意声音低哑地说,“慕阳,再叫一声我的字来听听。”
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她的唇,带着淡淡的酒香与檀香味,好闻极了。气息每过之处,必然让阮慕阳白皙的肌肤染上浅浅的红色。
竟然是装的?感觉自己被戏弄了的阮慕阳又是羞又是恼,抿着唇不肯开口,只是瞪着他。
见她这副不情愿的样子,张安夷也不在意,反而眼中的笑意更浓。蓦地,他动作温柔却强硬地将膝盖挤进她腿间,大腿顶着她腿根处,迫使她分开了双腿,然后唇在她脸上浅浅地啄着,带着诱哄的语气说:“再叫一声‘渊在’。”
男子与女子的力量悬殊极了,阮慕阳根本反抗不了。这样的姿势让她脸上更红了,身子也控制不住地软了下来。可是她存着几分与他较劲的意思,硬是不肯开口。
张安夷恶意地动了动腿,引得阮慕阳轻颤,咬住了唇,一副任他欺凌就是不愿意开口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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