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他们过来的时候,谭渊便跟他讲过了谢珝之事,崔知著的字迹他又是认识的,于是他一看便知这两份考卷各自是出自何人。
不免面上带了几许刻意的矜持,眉毛抖了抖,负手对那几位还在等着的先生道:“你们不妨将考卷上的糊名拆了看看。”
几位先生闻言不禁有些懵,有个性子直点儿的直接道:“山长,这不合规矩……”
林行道听罢便摆了摆手,非常光棍地说道:“没事,看吧看吧。”
他都如此说了,其他人也只好面带迟疑地从谭渊手中接过考卷,准备拆开糊名。
而当他们接过来的时候,却发现一贯肃着脸的谭先生,眼中都带着一抹笑意,不由得更觉惊悚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众人还是依言拆了糊名的纸,当他们看到那两个名字和年龄籍贯的时候,顿时不由得一片哗然,瞪大了眼睛,相对无言,皆是不敢置信!
这下,且不说林行道与谭渊这对师兄弟面上了然又有些自得的神色,就连原本有些蔫蔫的姜维跟窦淮二人内心也稍稍起了好奇,不禁走进人群之中,朝书桌上那两份考卷看去。
这一看,就连他们都不由自主地怔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做了个原谅绿(抹茶色)的指甲,好好看啊,甚至舍不得打字了=v=(泥垢)
☆、雨下榜
二十五、雨下榜
等待的时间总是过得有些慢又有些快。
翌日,谢珝是被窗外一阵淅沥沥的雨声给吵醒的,他披了衣服下床,走到窗前停了下来,伸出手推开一面窗扇,雨声顿时愈发的大了,同时一股潮湿的泥土的味道也顺势飘入他的鼻端,倒是别有一番清新意味。
他神情淡淡地朝外边看去,窗外的客栈院墙下竟植着几株芭蕉,长势颇佳,细小的雨滴落在硕大的芭蕉叶上,这声音非但不让人烦躁,更是会使人纷杂的心绪渐渐沉淀下来。
又由近及远,谢珝抬起头眺望前方被烟雨围拢之中的岳陵山,朦朦胧胧间只看得见淡青一片,既似画卷,又似仙境,美得让人心生恍惚。
只是他一贯自律,眼前景色再美,也不会放任自己沉溺其中,也因此,只看了半晌便收回了视线,转过身自去收拾洗漱不提。
行动间,睡在隔间的月朗也揉着眼睛进来了,见谢珝已经收拾停当,不免有些羞愧难当,虽说公子一向不用他们伺候洗漱,可想到今日自己起来得这般迟,连水都没替公子端,脸就不由自主地烫了起来。
忙对谢珝道:“公子今儿想吃点儿什么,我这就去厨下叫。”
谢珝正忙着将方才挽上去的袖子放下来,闻言动作便停顿了一瞬,随后才开口道:“碧粳粥,几碟之前要过的小菜,再上两屉灌汤包吧。”
谢珝方才就在想,来到广陵这么久,竟也没吃过灌汤包,正好今日有心情,索性点上一尝。
月朗闻言便应下出了门。
谢珝又照常在房间里练了几张字,才推开房门出去。
走到萧翌门口,抬手敲了几下,便有人过来开门,原是丹朱。
长着一张圆脸的丹朱抬眼一望是谢珝,便笑眯了眼退后让开,口中还道:“表公子过来了,您请进,我家公子也刚起来呢。”
谢珝冲他略微颔首,便抬步跨入房间。
在里头忙着选衣裳的萧翌早在门被敲响的时候,就猜到是谢珝来了,此时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便头也不回地开口道:“阿珝过来了?快来帮我看看,今天穿什么好?要不就这件圆领袍服?但是配哪件罩衫更好?”
纵是谢珝已经如斯沉稳,听到他这话也不由得黑线,你重衣着也是应该的,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合该注意,可是讲究到这份上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又或者,是不是自己变成男子时间太久,不自觉的就过得粗糙了许多?谢珝开始认真地反思自己。
可能是谢珝半晌没出声,萧翌不免转过头去看,便看见了自家表弟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于是轻咳了一声,见他还是没反应,才悻悻地转了回去,随意挑了套衣裳换上。
直到他伸出手在谢珝面前晃了几晃,谢珝才回神,随即便道:“表哥好了?那我们一道下去用早膳吧,用过以后还得去书院看榜呢。”
萧翌听到前半句的时候还点了点头,不过后半句的时候便面露犹豫之色,摸了摸鼻子,便对谢珝道:“阿珝你看外边,还下着雨呢,怕是不好行走,看榜而已,我们让丹朱和月朗去便是……”
头两句还振振有词,后面的声音就在谢珝似笑非笑的神情中愈来愈低,甚至有些含糊不清。
谢珝面上神情不变,看了萧翌好半天,才悠悠然地开口道:“表哥怕是不记得了吧,这一回书院的复试规则也变了,发榜之后,若是名字后面有个记号的,便直接去先生们的小楼上,当场校考,随后便定下师父,择日再行拜师之礼。”
他这番话说罢,萧翌登时就呆住了,过了一会儿才道:“这怎么跟林先生一开始说的不一样?阿珝你是从哪儿知道的?”
见他发问,谢珝也半分不在意,只随意地答了几个字:“书院门口张贴的细则。”
萧翌闻言后半晌无语,直到谢珝用疑惑的眼神望着他,他才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道了句:“多谢阿珝你这般细心了,走吧走吧,下楼用饭。”
谢珝便没有再多问,随后二人便一道去了大堂。
广陵的灌汤包也果然别有一番风味,汤汁鲜美,内馅儿更是回味无穷,这顿早饭谢珝同萧翌都用得心满意足。
又稍坐了一会儿,他们便撑开伞踏入细细的雨帘之中,往书院走去。
原本谢珝还以为自己已经来得够早了,直到看见榜下那一圈圈围着的人,才喟叹了一声,无奈地想,到底自己跟萧翌还是不心急。
刚想站在人群旁边等一等,想要等到人稍微少一点儿再去看榜,却听见前方有一道洪亮的声音道:“诸位都不用挤!我在最前面!替你们来读一读!”
谢珝闻言便反应过来,勾起唇角笑了笑。这位倒是个热心人,他这样读出来,后面等着的人不也就听见了吗?也不知道是这一回的考生,还是书院特意安排读榜的人。
心中念头还没罢,那个洪亮的声音便传到了在场之人的耳中,随着第一个名次的出现,方才还颇为嘈杂的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淅沥的雨声中,唯留那道读榜的声音,不慌不忙,字字清晰:
“第一名:贯盛京府嘉定县籍,谢珝。”
“第二名:贯清河府临江县籍,崔知著。”
“第三名:贯湖州府乌程县籍,范应期。”
“第四名:贯岭州府秀水县籍,冯子京;第五名:贯兰陵府武江县籍,萧翌;第六名:贯延州府东光县籍,邵哲;第七名:贯广陵府仁和县,周景行;第八名:贯广陵府安卫县籍,韩辑;第九名:贯池州府茂名县籍,沈鲤;第十名:贯延州府华田县籍,陈文焕……”
作者有话要说: 指甲说求你们放过它吧QAQ
今天给你们加更,时间不定,晚上十二点前吧…
☆、翠竹楼
二十六、翠竹楼
在那人将前十的名字念完之后,萧翌就放下心来,没了继续往下听的心思,不由得用肩膀撞了撞身边的谢珝。
谢珝还在心中琢磨着这次的排名,被萧翌这么一动作便给打断了思绪,索性不再去想,偏过头问他:“表哥,等会儿一道去小楼?”
“嗯?”萧翌又迷惑了,问道:“难道不用过去看看我们名字后面有没有标识吗?”
谢珝闻言便轻笑了一声,道:“前十名是必进的。”
“这也是细则上说的?”萧翌又问。
谢珝挑了挑眉:“然。”
萧翌开始一言不发,抬着头望天,想要假装自己刚才并没有说话。
榜单念得很快,许是这次招的人并不多的原因,没有听到自己名字的人中,多半不信邪,又拼命地挤进去,从头找到尾,又从尾找到头,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看了许多遍,才终于肯相信自己没有考上的事实,黯然离开。
而考上的那些人,有的是原本心中没底,却录中了,即使不能被先生们收为入门弟子也已经心满意足,便兴奋地拍上身旁之人的肩膀,预备回去庆祝一番,而名字后边有标识的那些,内心的情绪则是又胜一筹,喜悦与紧张混杂,不可言表。
如此一来,在榜下围着的人渐渐的便变少了,谢珝见状,便抬步走了过去。
因为前十名的考卷是张贴出来的,所以此时不光他自己,还有些人也在围着,不光看,还一边互相讨论着,谢珝却无心听他们在说什么,他一过来,便找到了崔知著的考卷,朝第二道截搭题凝目看去。
只是看了一眼,他便倏然明白了为何崔阁老要将崔知著从秦州带回盛京,还要替他改姓崔,当做亲孙,崔阁老虽是一贯行事随意,说不好听点便是肆意,可入族谱这么大的事儿,显然不是只有祖孙亲情支撑就能做的。
盖因崔知著此人着实是个于读书之道颇有天分之人,即便他这篇文章作的险之又险,观点奇绝,堪称诡道也,也不能否认他确实胸中有物,文采确实不错。
起码比崔阁老家那几个出了名不成器的孙子强多了。
谢珝在一边看着崔知著的文章,孰不知另一边也有人在看他。
正是那位方才替旁人读榜的人,名叫王森。
谢珝一开始没有猜错,王森确实是书院安排过来读榜的,只不过一开始安排的并不是他,他是主动请缨过来的,毕竟他作为窦先生的大弟子,这些事已经不需要他来做了。
昨日中午,他与几位同窗也在帮诸位先生们的忙。
阅卷是不可能阅卷的,他们要做的便是检查先生们罢落的考卷,其中是否有弄错了的,也因此,恰好围观了诸位先生对前两名究竟应该花落谁家的争议,与最后林先生对这两篇文章的点评。
他还记得当时林先生喟叹了一声,才对其他先生们道:“崔知著的这篇文章看似华彩出众,若是不同谢珝这篇比较,只同其他人的相比,自是可点为榜首。”
说到这儿,大家也都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接着往下听,只见林先生伸手捋了捋胡须,又道:“只是若是同谢珝这篇相较,却不免失了些真实体悟,多了些年轻人无谓的异想天开,我暂且不论他们二人的行文风格,只是从这一点上来看,谢珝的文章自是更胜一筹,甚至二者并不应该放在一块来比较。”
说着就又拿起了谢珝那份考卷,一边看一边摇头:“看谢珝这一手端正的台阁体,稳健的行文风格,若不是谭师兄同我说起,我都要以为是哪位经年的秀才举人来考我们书院了。”
这话说罢,在场的先生们都笑了起来,方才还有些紧张的气氛也消弭了,听罢林先生这一席话,他们再看这两份考卷,竟也品出了那么几分真意来,定下名次来便也顺理成章了。
在林先生评点崔知著所作文章的时候,王森就垂下眸子,在心中叹了一叹,像崔知著这般的人其实并不少,有些意气,有些不通世务,却又自觉才高,天赋卓绝,有一股锋利的势头,总以为漫天星辰随手可摘。
如他之前,也是这般,直到后来经历了几次科考,才终于明白“稳重端方”这四个字是何含义,有多重要。
也因此,难得遇到一个年纪还如此小,性情却已经如斯沉稳的小少年,他便起了兴趣,主动从被分派了读榜任务的同窗手中接过这个差事,就是为了今日过来看看,这位叫做谢珝的少年。
所以眼前这位身穿淡青直缀,眉目如玉的小公子走到榜前,第一眼不去看榜首的文章,却凝目往第二名崔知著的考卷上看去,王森见状,便能大致确定这位,就是得到了众多先生们赞扬的谢珝了。
果然,就算只看外貌气度,也非同常人。
王森看过便罢,收回了视线,并没有上前搭话,这位日后定然是要在同一所书院中读书的,便是同窗,总有相处的机会。
谢珝看过崔知著的考卷,又将后面几位的考卷都细细看过,才转过身走回萧翌身边。
萧翌已是等得百无聊赖了。
谢珝见状便笑了笑,叫过他一块儿往先生们复试的地方行去。
复试的地方是林行道在广陵书院中的小楼,也就是那日他同窦淮等人发生争议的地方,名字简直简约到了极致,或许是因为是一座竹楼,因此名字便叫做——翠竹楼。
谢珝与萧翌二人到地方的时候,里面已经站着不少人。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v=
虽然这两章都短小,不过加起来就粗长了嘛是吧(自信叉腰;jpg)
☆、提笔画
二十七、提笔画
因这些人都是第一次经历复试,甚至连这次复试的规则都是新的,从过来人那儿打探来的以往的消息也用不着了,一群人站在里面竟有些摸不着头脑。
谢珝的心态便自然多了,前世上学工作的时候,经历过的复试几乎多不胜数,这次书院革新复试规则,所谓当场考核,明眼一看便是面试,这个他便更不怵了。
再看身边的萧翌,甚至比谢珝自己还要放松,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的,他从来就没有从萧翌身上看到过一丝跟紧张有关的情绪,就连当初第一次进宫是也是这般。
想他当初第一次进宫时,还挺紧张来着。
在场众人皆是看过榜单才过来的,也便都知道这次的前十名中,有四位只有十岁左右的小少年,有眼尖的看见谢珝二人,便开始在心中猜测起来,不知道这两个的名次是多少?
楼外的雨声还在继续,又过了半晌,剩下的人才陆陆续续地走了上来,沾着些许的水汽,和外面潮湿的气味。
来人里面就有崔知著和周景行。
周景行也看到了谢珝二人,似乎是想要过来打个招呼,里间的门便被从内往外打开了,出来了个面容温和的长者,应当也是书院的先生之一。
只好顿住了动作。
只见这位先生扫了一眼外面候着的学生们,似乎是在确认人数,而后才开口对他们和善地开口道:“山长同诸位先生已经在里面了,你们这便进来吧。”
或许是因为这次进入复试的人并不多,除开前十名以外,只有四个,这翠竹楼的里间内才能一次性将他们盛得下。
诸人闻言后,便齐声应下,不用旁人再交代,便自觉有序地排成两列走进里间。
进入之后,谢珝抬眼看去,只见屋内空间竟不像自己先前想象的那般小,前方摆着十四张书桌,最前面并排坐着五位先生,最中间的赫然是林先生,而在他左侧坐着的,居然是自己那间考场中的监考先生。
能坐在这个位置,身份定然不低,说不定就是林先生同门的师兄或者师弟了。
直到这时,谢珝才后知后觉的体会到了林先生先前的那番苦心。
心中微动,却还是暂且敛下心绪,决定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再去登门道谢。
直到所有人都进来后,先前门口那位先生又走到众人前头,继续开口道:“这几位便是我们广陵书院的林山长,谭先生,姜先生,窦先生与王先生,相比你们中间有些人应当见过的。”
他话音落下,诸位考生便又躬身向林先生等人见礼。
那几位闻言,便由林先生代为开口,谢珝抬眸瞧着他面色认真肃穆,丝毫不见那日普济寺中的随意可亲,只见他并未说什么多余的话,便直截了当地开口道:“书桌上皆贴有你们各自的名字,自行就坐吧。”
众人这才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