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扮成了一个普通妇人,袁娴那一身的尖锐傲慢之气也无法掩藏。她眼神冷戾的四下扫视一眼后,目光落到了姬姒身上。
见她向自己看来。姬姒转过头去。
袁娴一双眼直在姬姒身上落了好一会。她转过头。朝着旁边一部曲低声问了一句什么,听到那部曲的回答后,袁娴点了点头。又鄙夷地瞟了姬姒一眼后,她移开目光看向别的世家子弟。
一边打量这些人,袁娴一边气势极盛地上了甲板。这时客人已满,随着几声号子响起。客船在纤夫地拉动下慢慢驶离了码头。
客船正式驶离建康码头,进入河道中央时。一直盛气凌人的朝着众人一一打量的袁娴,终于转身朝着船舱走去。
几乎是袁娴一走,便是一阵吁气的声音传来,有人在低声问道:“那妇人是谁。怎么这么面生?她不会就是姬氏吧?”这人声音一落,马上有人冷笑道:“真是没有眼力!那妇人身边的部曲全部都是皇宫禁卫,那妇人来自宫中!”这人说到这里后。又道:“这码头处里三层外三层不知堵了多少高人,能上船离开的人。必然都是有明确来历的,姬氏绝对混不进来。”
就在这时,人群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刚才那妇人就是谷妃。”
几乎是这声音一出,众人齐嗖嗖回头看去。这一回头,众人竟是一惊,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
站在一侧的姬姒,竟是也没有找到刚才开口的人。
姬姒刚刚一惊,从舱中走出了几个寒门子弟。只是一眼,姬姒便发现,其中一人竟然是王镇。这人明明已经是皇帝重用的高官了,怎么这样乔状打扮,鱼龙白服的出行?
她心下一凛,暗暗忖道:这条船上倒真是鱼龙混杂,高手如云了。转眼她又想道:这条船是前往苏州的,只怕这些人中有半数是冲着十八郎去的!
这样一想,姬姒越发冷静下来。
姬姒是孕妇,站了这么一会已有虚弱之相,当下,她在部曲地簇拥下回到自个的舱房躺下。
姬姒再出舱时,已到了傍晚,而客船也驶入了长江河段。
姬姒随意用了一点餐,便慢慢走向船头。船头处正是热闹非凡,好几个歌伎正在那里弹琴唱曲,而不远处,王镇抱着胸在那里含笑看着。至于另外一边,则是十几个世家子和世家女,他们懒洋洋地坐在榻上,一边品着美酒一边摇头晃脑地欣赏着弦乐。
姬姒见到这里聚了这么多人,便转向船尾走去。
船尾上也是十分热闹,姬姒只是随意一瞟,便看到了几个曾经在三皇子和太子身边看到过的幕僚。
难道这些人,全是冲着十八郎去的?
姬姒眸光一沉,想了想,她又回到了船头。
姬姒船头,看着不远处驶来的几条大船,望着那些船上隐隐约约的人影,想道:那些船上的人,也是前往苏州吗?
她还在寻思,身后一阵脚步声响,转眼,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也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范家妹妹好象在哪里见过!”
却是袁娴走到了姬姒身侧后
对上袁娴那双温柔笑着的眼睛,姬姒也笑了,她低声说道:“也许是人有相似吧。”说到这里,姬姒虚弱地用手帕捂上了嘴。
“说得也有理。”袁娴笑了,她看着脸色苍白的姬姒,关切地问道:“妹妹这般不适,要不要看一下大夫?”
姬姒摇头,她轻声道:“不过是耐不得远行,歇歇就好了。”说罢,她歉意的朝着袁娴笑了笑,道了一声后,慢步朝舱中走回。
见袁娴兀自盯着姬姒的背影不放,一个部曲走到她身后,低声问道:“怎么,这个妇人不对劲??”
袁娴摇了摇头,她低声说道:“总觉得眼熟。”转眼她还是问道:“她可有易容?”
那部曲说道:“不曾。”
这“不曾”两字一出,袁娴顿时把注意力从姬姒身上收回了。
姬姒本来身子不适,现在把船上的人大约了解了一遍后,她也懒得外出了。便整日的躺在舱中休养。
这一天,客船驶入了苏州河段!
几乎是一进入苏州地界,客船上的众人便忙碌起来。听着外面时不时传来的叫唤声,姬姒垂下双眸,盯着窗外的景色出神。
这时,一个部曲推门而入,他轻轻把舱门掩上后。来到姬姒身后低声说道:“夫人所料不错。这船上的人,大半是冲着十八郎去的。”
姬姒冷笑道:“是听到十八郎重伤,想捡便宜吧?”
那部曲低声说道:“说是苏州出现了姬越的踪迹。”一句话说得姬姒一怔后。那部曲压低声音又道:“属下耳朵极灵,听到有一个人在那里说,这二十来天,建康城里几乎都被众人翻遍了。可是还没有找到姬氏,那定然是姬氏并不在建康。恰好这时有人在苏州发现了姬越。再加上谢十八郎的事,这些人就都赶来了。”
姬姒寻思了一会,轻声问道:“可有人怀疑我?”
那部曲迟疑了一会,低声回道:“有。夫人如是前往南阳。必是无人怀疑,可这是前往苏州,所以……”姬姒明白了。这确实是一个破绽,当下她点头道:“行了。让大伙小心一点,平素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是。”
就这么一会功夫,天空慢慢阴沉下来,望着天空上积得厚厚的乌云,姬姒低声说道:“要下雨了。”
这时,那部曲又道:“夫人以为,那放出风声,说姬越出现在苏州的人是谁?”
姬姒摇头,她低声回道:“这事不好猜。既有可能是陈郡谢氏的人,也有可能是陈郡谢氏的敌人。可不管哪一方,他们都有可能是想用这个消息来引出十八郎,如果十八郎还能动的话。”
那部曲点了点头,他低头说道:“夫人,在下继续出去打听了。”说罢,他缓缓退后,转眼间便是舱门打开又关合的声音传来。
中午时,苏州码头已然在望,只是这个时候,“哒哒哒”豆大的雨滴已倾盆而下。
雨水蒙蒙中,不远处的码头也看不清切了。
就在这时,突然的,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嘶叫声,“不好了,不好了!船底破了,漏水了!”
这叫声一出,四下脚步声大乱,姬姒刚刚转身准备冲出,众部曲已经一涌而来。看到这些人,姬姒沉声问道:“你们可是会水?”
众部曲相互看了一眼,最终,有七个人站出来说道:“属下会。”
这么二十几个人中,居然只有七个人会,姬姒一阵失望,不过她也知道,这才是建康士族部曲的正常比例。
转眼,姬姒说道:“我们去甲板上。”声音一落,她已带头冲出了船舱。
这时的客船,到处挤挤攘攘一片,慌乱声叫骂声不绝于耳。二十几个部曲齐心协力,好不容易把姬姒护送到了甲板处。
刚刚扶着船舷站好,姬姒便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正是袁娴一行人。只是与以前不同,这时的袁娴脸色发白,目光惊疑不定地闪烁着。
堪堪回头看了一眼,一阵惊叫声便传了来,姬姒回头一看,却见船中的水渐渐由漫延到了甲板处,偌大一条客船,开始慢慢倾斜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欢呼声传来,有人哭道:“有救了!有救了。”姬姒急急转头,却见厚厚的雨帘中,几十只黑色的尖刀船冲出码头,飞一般地朝着他们驶来。
那尖刀船来得极快,转眼便围上了客船。因这时客船已经沉了一半,有好一些人都爬到了帆上去了,所以几乎是尖刀船一靠拢,众人便挤挤攘攘地朝船上跳去。
一条尖刀船靠上姬姒时,她在几个部曲的帮助下跳到了上面。因这种尖刀船很小,一条只能坐五六人,姬姒剩下的部曲只能分散开来。
就在这时,姬姒一眼看到,袁娴也在几个部曲的帮助下,跳下了一只尖刀船。
看到这一幕,姬姒眼皮跳了一下,于四周震耳欲聋的喧哗声中,她声音压得极低的问道,“你们擅长潜水的是哪几个?”
因要照顾她这个孕妇,她身边的五个人几乎全部是擅水的。此刻她这话一出,便有三人应了。
又朝正沉着一张脸朝着部曲发火的袁娴看了一眼,姬姒迅速的命令道:“你们下水,想办法杀了袁氏!”
“是!”
转眼间,三个部曲悄无声息的向后一仰,落入了河水中。因这时雨水遮挡了视线,四下的人忙着逃命又是叫声喊声和落水声一片,所以无人注意到这一幕。
又慌了一刻钟,船上的客人终于全部上了尖刀船。就在尖刀船准备驶动的那一刻,突然的,袁娴发出一声尖叫,却是她所在的尖刀船也漏水了。
那尖刀船极小,那水转眼便浸了满舱。当下,袁娴在几个部曲的保护下跳入河中,准备朝着空一点的船上游去。
可是,这时雨水蒙蒙,雨线遮挡了众人的视线,袁娴左看右看,哪能找到有空位的船只?
就这么耽误一会,袁娴发出一声尖叫,却是她身边浮出一汪血沫,却是刚才还在她身周保护的一个部曲胸口插了一把短剑,变成了一具浮尸。
袁娴这人极是自私,也极看重小命,见到这个情景,她哪里还有精神在意别人?当下,她朝着那一直托着她的部曲嘶声叫道:“快,快走,快走啊!”
那部曲得了命令,连忙托着袁娴游了开来。这时,袁娴终于看到了姬姒的船只,当下,她兴奋得尖声叫道:“快,向那里游,那船上还有空位!”
那部曲听了,托着她便急急朝姬姒这边游来。
看到袁娴过来,姬姒连忙伸出手去准备帮忙。
转眼间,袁娴两人已经游到了姬姒的尖刀船上。就在那个部曲把袁娴推到船上,他自己转到另一侧也准备上船时,突然的,他的背心一阵剧痛。
不说那个部曲艰难地睁开眼,想要看清杀自己的人是谁,这一边,袁娴狼狈地倒在船上时,姬姒连忙上前一步,想要扶起她。
大雨倾盆中,袁娴感激地说道:“多谢。”转眼她又说道:“没有想到你倒是个善心的,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
她的声音刚刚落下,恢复本来声音的姬姒便冷冷说道:“报答就不必了,你没有机会了。”袁娴愕然抬头,因雨淋得太久,这时的姬姒,脸上的易容物已开始溶化,她看着面目大变的姬姒,不由惊叫道:“你是谁?”
不等袁娴再说第二个话,姬姒袖子一抖,一柄短剑出现在掌心。再然后,在袁娴的尖叫声中,在众人被这里的异动引得纷纷回头时,姬姒冷着一张脸,毫不犹豫地举着短剑,在众人的大叫声喝止声中,“卟”的一声,短剑刺入了袁娴的胸口正中!L
☆、第二百零三章 办法
姬姒手中的短剑并不长,加上手法也不熟练,这一剑刺进去,转眼便卡在骨头间无法继续深入。就在姬姒牙一咬使劲时,尖刀船猛然晃了开来,一不小心,袁娴整个人滑入了河道中!
这些变化发生在电光火石当中,就在袁娴扑通一声摔落水中时,也不知谁喝了一句,“开船。”转眼间,姬姒的尖刀船便呼地冲了出去,折向码头相反的方向跑去。
到了这个时候,部曲的忠不忠心便体现出来了,袁娴带来的那几十人,虽然都是身手不凡,可他们并不忠于袁娴,遇到这种变故,他们惊了好一会才跳入水中,朝着袁娴落水的地方捞去。也有一些反应快地想要追上姬姒的尖刀船,可这时大雨挡住了视线,他们冲出去时,已看不到姬姒等人的身影了。
就在那些人犹豫不决,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追去时,一个人急急叫道:“快!马上去找大夫,当务之急是救回娘娘。”
……
转眼间,尖刀船便载着姬姒冲出数百米了。
天空上,倾盆大雨啪啪啪的砸下来,最开始,姬姒的头上是蒙上衣裳挡雨,可后来她为了杀袁娴,早把它弄掉了,此刻的姬姒,已被雨水淋得透湿。
在这个时代,一个体弱的孕妇淋上这样的大雨,那是不病既伤。就在几个部曲不约而同地露出一抹忧色时,脸上的易容物被淋去大半,隐约有了几分原本模样的姬姒,却是双颊晕红目光明亮。
大雨中,她转过头看向身侧的一个部曲,低声道:“袁氏受了那样的伤。定然治不好了对不对?”
那部曲看着她,回道:“是。夫人那一刀虽然不曾刺到她的心脏,可也离心脏不远。袁氏重伤失血又落入水中,已是凶多吉少。”
他这话一出,姬姒笑了。
见她明明脸色发虚,却笑得这么灿烂,那个部曲哑声说道:“夫人。你今天此举。是杀敌一千自毁八百。为了一个袁氏,不值得的。”
“不,很值得!”姬姒哑声说道:“她害我十八郎。令得他生死未卜,我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手刃仇人,光是这种痛快,就比什么都要值了。”
听到她话中的决绝之意。众部曲一怔,转眼他们明白过来了。只怕从谢十八出事后,这位夫人便恨那袁氏入骨,她现在这般举动,那是恨得太深。宁愿与其同归于尽也要报仇!
见到后面的人已经被甩开,当下尖刀船一折,朝着不远处的一个村落驶去。
在拿出一个金锞子后。姬姒一行人住进了一个比较富裕的村民家里。
大仇得报,姬姒心中痛快。这一安顿下来,不管是为了谢琅,还是为了腹中的孩子,她都想养好身子了。幸好,这些年来她把伤寒杂病论看了无数遍,对于风寒一病还是很有应对经验的。
一落地,姬姒便让人在房中烧起几个火堆,让那村妇帮忙煎煮姜汤,而她自己则用热水从头到尾暖暖地洗了一场。
热水沐浴过后,坐在火堆中发汗,汗过后又抹干身子穿上厚衣,再喝了好几碗姜汤后,姬姒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总算热和起来,那腹中传来的疼痛和下坠感也有所减轻。
睡了一晚,第二天起来发现自己不曾发热后,姬姒知道,风寒的威胁已过。
不过,虽然没有患上风寒,可姬姒的腰腹酸得厉害,下身隐隐还有血水流出,昨天那场折腾,却终是引来流胎之患。
知道姬姒可能保不住腹中孩子后,几个部曲脸色都是大变,他们都是陈太冲身边的人。对陈太冲来说,这事性质非常严重,如果他连谢琅的遗腹子都保不了,那他将来便是死了也没有面目去见故友。
当下,两个部曲转身朝苏州城里去找大夫,而另外两人则去找村民问过土法子。至于姬姒,她也懂一点药理,正把姜末紫苏厚厚的敷在腹上,想用两者的温性驱去体内的寒意。
这时,去苏州城的两部曲回来了。他们虽然没有请来大夫,却得了几剂安胎药,让姬姒看过后,其中一人忙着煎煮起来。
看着另一个部曲,姬姒低声问道:“外面情况如何?”
那部曲回道:“昨天夫人离开后,咱们剩下的那些人四处散布风声,让人知道被夫人刺伤的妇人就是那个毒妇袁氏,还说夫人是为十八郎报仇来的。袁氏本是人人喊打的存在,这消息一出,便有好些人赶着去验证袁氏的身份,知道情况属实后,袁氏当场便被人从大夫那里驱赶出来。现在苏州人群情激沸,那袁氏和她身边的人根本不敢露面,便是酒楼客栈的人也不愿意接待,他们自身难保,哪里还敢来找夫人的麻烦?”
看来,姬姒让人放出风声败坏袁娴的名声,在这里算是真正起倒作用了。
听了这个消息,姬姒大是满足,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接下来几天,姬姒都在养胎。
说到养胎,就要感谢姬姒原本不错的底子了。底子不错,再加上她又懂一些医理,如此卧床几日,在众人的精心照顾下,竟慢慢保住了腹中的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