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瘐沉等人策着驴走了一阵后,终是忍不住了,他们围上姬姒,黎叔率先开口问道:“女郎,这些人你不是一直想示好吗?刚才我们可是救了他们一命呢,都救了人性命,为什么还要躲着藏着?”孙浮也叫道:“是啊,救命之恩,这可是很大的人情呢。”
“人情?”驴车里,姬姒的声音有点冷,只怕她冷冷地说道:“我不过一介弱女子,带的护卫也只有你们十几个,却赶走了他们六个世家的儿郎,五十几号护卫都束手待毙的劫匪,你们确定这些人真的会感激于我?”在众护卫一个个张大了嘴,再也说不出话时,姬姒又道:“而且,我还亲眼看到了这些人狼狈不堪的一面。哪怕其中有一个感到了羞辱,想要恩将仇报,我都防不胜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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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庄十三
更新时间2015…4…24 22:56:10 字数:3280
却说那一边,谢琅一行人坐上客船后,就着东边升起的灿烂朝阳,谢琅把瑶琴置于膝前,随着叮当几声弦声响过,一阵优美辽阔的琴声冲上了云宵。
几乎是谢琅的琴声一起,一侧的两个高士,便一人敲鼓一边吹埙合奏起来。
如果姬姒在这里,一定可以听出,这三人合奏的,正是《赤壁歌》
彼时朝阳初升,江面上白鹭处处,随着谢琅的琴声一起,客船上二三百号人都停止了交谈,一个个侧耳倾听起来。
良久良久,谢琅双手一拂,以一个优雅的姿势推开了瑶琴,朗笑道:“此曲如何?”
众高士拊掌而笑,一个高士叫道:“妙,沧桑辽阔,真可谓一时绝唱!”另一个高士则笑道:“那日初听此琴曲,还以外是远古之音,却不料是那小姑子化用了子琰的琴曲。”
“姬姓小姑所奏之曲,便如昨晚之月,幽美到了极点,却阴极而伤,有鬼哭之音。而子琰所奏之曲,便如此刻之朝阳,晨光澄澈,于万里江山之外而见悲壮。说是化用,却别道而行,各有妙处。”
却原来,姬姒关于前世的记忆太模糊太飘渺,她昨晚所奏的那支《赤壁歌》,其实不是谢琅的原曲。
姬姒寻自记忆中的这支琴曲,离谢琅谱出原曲,实过了四十余年。四十年的风浪沧桑,再加上彼时刘宋王朝已走到了末路,出自荆州的一个寒门才子,站在这赤壁之侧,感慨时事艰难,便根椐谢琅的那支《赤壁歌》,大肆修改了一番。因为他心中郁郁,整支曲子虽然比谢琅的原曲还要华美,却过于伤感悲郁,少了几分磊落和寥阔。不过,因为原曲是谢琅所创,那个才子便把他修改过的这支曲,放在谢琅名下。也就是说,那个时代的赤壁歌,其实有两支,一支是谢琅原创,一支是姬姒昨晚所演绎的。
那天在枯荣寺时,姬姒吹了笛前脚下山,谢琅后脚便奏了自己新谱的《赤壁歌》。于是,这些高士便都以为,姬姒是在枯荣寺山脚下听了谢琅的演奏,而后利用短短的数天时间进行演化改编,再到昨晚时,她特意弹奏,以此为因求见于谢琅。
就在高士们对着两支琴曲指指点点时,谢琅缓缓站起,广袖飘摇间,踏上了船头。
望着前方浩淼的水流,他的脑海,不由浮现了昨晚那惊艳的一幕,以及那个同样让他迷惑又惊艳的小姑。
经过荆离一行人的遭遇后,姬姒几人也有点心慌,他们又加了几分速,丝毫不敢停留地朝着荆州城驶去。
在荆州城里过了一夜,第二天再动身前往荆县,到达家里时,已是下午了。
姬姒刚刚来到自家庄园,便被门口那挤挤攘攘的人群给吓了一跳。
不止是她,孙浮瘐沉等人也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姬姒连忙示意黎叔把驴车驾进一个巷子,她挥了挥手,对孙浮说道:“去探探,看发生什么事了?”
孙浮回来得很快,他满脸笑容,一来到姬姒的马车旁,便兴奋地说道:“女郎,那些都是来拜访你的。他们中,有老大人以前在世时的朋友,有老老大人以前的同僚,也有以前住在咱们庄园旁边,后来搬走了的邻居。我问了下,那些人是知道女郎得了建康周郎的看重,会以正妻身份入驻周家后,特意赶过来的。他们都想投靠女郎,邓里正还说,女郎势单力孤,便是嫁入周家也会被人欺负,得找些可以商量的人。”
没有想到会是这种情况,姬姒揉搓了一会眉心,低声说道:“你再悄悄过去,告诉府中众人,让他们放出风声,我归期未定,也许一个月,也许二个月才能回来。”转眼她又叫住孙浮,“且慢!让大伙把所有粮食和体面家俱收入地窖,如果有人要求住在庄园里等候,便一律哭穷,坚决不允!”
“是!”
望着孙浮离去的身影,姬姒真的很烦恼,当今之世最是重孝道两字。这些人打着她父亲和祖父知交好友,她姬姒长辈的名义来缠,她一个处理不好,在这家乡是会臭了名声的!而在家乡臭了名,也就意味着天下人都会指责她。
又想了一会,姬姒命令道:“我们走,找一家客栈先行住下。”
“是。”
就在姬姒住入客栈的第二天,孙浮再次带来一个消息,前不久出去游学的庄十三回来了,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母亲被毒哑并发卖到不知名的山村为倡一事。据说,当时庄十三愤怒欲狂,拿着一柄剑就朝周玉他们所住的客栈冲,被庄府人拦住后,他便策着牛车来到了姬府外望着,当时孙浮与他对了一眼,直到现在,孙浮还被庄十三那阴寒黑暗的目光骇得心神不宁!
孙浮说起这事后,满脸担忧地对姬姒说道:“女郎,这下庄十三郎,是恨你入骨了!”
姬姒没有回话。
虽然恋慕庄十三的事,是发生在很久远很久远的记忆中,可两世以来,她就喜欢过这么一个人,所以,听到他的消息,她的心情总有些浮动。更何况,在姬姒的记忆中,庄十三读书或者不算真正的天才,可他行商也罢算计也罢,都是极具天赋,记得她二十岁那年,庄十三就成了这荆州一州的地下之王。
见姬姒脸色不好,众仆都不说话了,一个个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过了一会,姬姒朝着他们勉强一笑,说道:“以后不要再提庄十三的事。”
“是。”
“孙叔,你继续出去打探吧。”
第三天,孙浮告诉了姬姒一个好消息,他说,那些围在姬府庄园外的故旧已经散了,还是周玉出的面。只是当时孙浮不敢露面,周玉具体对那些人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他是一脑子雾水。
众人既然散去,姬姒也就回到了庄园。
看到姬姒回府,府中众人大喜,姬道扑了过来的同时,月红也颠颠跑了过来,她圆脸蛋红朴朴地叫道:“女郎女郎,我这阵子可风光呢,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甜甜地叫我月红姐姐。嘻,这可都是女郎你的功劳。”
姬姒抱起姬道颠了颠,亲了一下他的小脸后把他放在地上,瞪了月红一眼,冷冷说道:“她们讨好你,是有所图。”
月红捧着脸,眯着豆子眯快乐地说道:“我知道啊,她们都是羡慕建康大世族里的富贵,想跟着小姐一起去享福,我一个小婢女可做不了主。嘻嘻,可这并不防碍我接受她们的好意啊。”月红朝着姬姒身边一凑,得意地说道:“我这阵子赚了二十金,女郎,你要不要分一点?”
姬姒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她也懒得理会,反正,对姬姒来说,只要月红不胡乱承诺什么,其它的她都懒得理。
姬姒回到庄园里,已是傍晚时分,她沐浴更衣后,还在院落里弹了一会琴,眼看着夕阳沉入地平线,天空上繁星点点而出,她一时兴起,便在庄园里散起步来。
这般走在自己的地盘上,一边看着夜景,一边吹着笛,再望着遥远的天边,那深浓浅淡的墨色,真是心旷神怡。
虽然,人世间总是有很多的烦恼,可同样也有着无边的美景。便如这月,这夜,这天空,这水色,它亘夕地立在那里,陪着你从少年到青年,从中年到暮年。你或许富贵时门庭若市,或许贫贱时人人欺凌,唯清风明月,永远慷慨无私的,温柔地抚慰着你。
姬姒围着自家庄园转了一圈后,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庄园门口。
夜虽深,可庄园大门旁那小小的侧门,还半开着,可以让人看到外面的街道。
姬姒原只是随意一瞟,可哪里知道,只是一眼,她便看到了那辆静静的伫立在浓浓的夜色中,一动不动的牛车!
虽然隔了五六十米,可天空中有星光,两侧门边还燃烧着火把,所以,姬姒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冷冷地站在牛车旁,朝着她幽幽沉沉望来的少年!
那是庄十三!
那是庄十三的身影!
姬姒骇了一跳,她对上庄十三那双在黑暗中发着幽光;的双眸时,直是骇了一跳,无法自抑地退了好几步!
那可是庄十三啊,她那短短二十年的生命中,最爱又最恨的男人,那个以狠毒和心机著称的荆州地下之王!
被庄十三那双眼盯着,姬姒不停的向后退,向后退,她明明想移开双眼,却一直无法动弹。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女郎,这么晚了,你怎么跑到门口来了?”
是黎叔的声音!
姬姒仿佛从噩梦中惊醒一样,她迅速地转过头看向黎叔,就是这一转头,当她回眸再看时,那个站在原处的人影已经不见了,只有那辆牛车,还孤零零地立着。
黎叔走了过去,他一边锁上侧门,一边嘀咕道:“仔细想想,那周家郎君是够狠的,庄十三郎的母亲虽然嘴恶了点,人也不是多坏,哎,当时要是劝劝就好了,也省得庄十三郎这孩子恁地恨苦!”
看着那缓缓关合的侧门,姬姒却在心里想道:黎叔这话却是错了,当时庄十三的母亲,是真的想把我毒哑再发卖出去!那个老虔婆,上一世仗着庄十三护着,不知用这样的招数害过多少人。便是黎叔你也落入她的毒掌,便是我,也多次被她折磨得死去活来。庄十三母亲的毒,是毒在骨子里的,有时她出手害人,并不是因为害了那人对她有利,而只是她喜欢!
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记忆,一波一波地朝着姬姒袭来,再加上刚才的遭遇,都让姬姒有点心慌意乱,当下,姬姒也不耐烦与黎叔多说什么,转过身,便脚步踉跄地朝自己的闺房跑去。
第二十四章 报复
更新时间2015…4…25 23:04:21 字数:3179
经过了那些所谓的亲友纠缠一幕,再看到庄十三那双幽冷的眼,姬姒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这时的她,真动了搬离荆县的打算。
不过,这个想法是好的,可她的家,她父亲爷爷甚至前面五六代祖宗的坟地祭庙都在这里,要想割舍,哪有这么容易?
姬姒是在鸟鸣啾啾声中醒过来的。
姬姒睁开迷蒙的睡眼,看向渐渐枯黄的树叶,暗暗想道:快到深秋了。她从榻上爬起,洗漱过后,姬姒来到了书房。
书房的书简不多,事实上,这时的书册精贵,而且书本的拥有量,代表着一个家族的底蕴,姬家这书房中只有一千册书简,其实是她这种小家族的常态。
姬姒走了过去。
她拿起一卷书简,细心地用丝帛拭去上面的灰尘后,姬姒看着书简旁那小小的,父亲留下的熟悉字体,不知不觉中眼睛有点湿润。
若论见识,她的父亲是远不如现在的姬姒的,所以,自那阵子头痛,前世记忆复苏以来,姬姒便不再留意父亲的见解。现在她睹物思人,倒是认真翻看起来。
一连翻了四五册后,姬姒拿在手中的是一本山海经。
这本书她早就通背如流,翻动速度很快。
当她翻到异兽蠃鱼篇时,突然看到右下角处,留有几行她爷爷那熟悉的字体“余十岁时,曾见祖父昼夜观一图,询问之,云:此是吾家藏宝地也。”
藏宝地!
我家有藏宝地!
一时之间,姬姒心跳如鼓,关于郑氏起家的那个传说,迅速涌出心头!
接下来一整天,姬姒都在书房中,可让她失望的是,就算她把书房的一千册书全部翻完了,也没有再看到相似的字眼,更没有看到哪里有那样一副图画。
傍晚时,姬姒悻悻地放下最后一册书简,暗暗想道:也许这只是传说吧。想是这样说,于她的心里,终是对这一件事留了二分心。
转眼又是一天过去了。
第三天,姬姒刚刚用过早餐,瘐沉便前来禀报,“女郎,郑家郎君和小姑都来了,他们说许久不见小姑,甚是想念。”
想念我?
姬姒笑了笑,她站起转身,“那就去会会吧。”
姬姒来到大门口时,郑况和郑宓的驴车,都在那里无聊地打着转,看到姬姒过来,郑宓还只是抿着唇瞪着她,郑况已挥着手连声叫道:“阿姒阿姒,这边这边。”
姬姒走了过去,笑道:“难得奶兄和阿宓前来,阿姒不胜荣幸。”她爬上驴车,像是不曾与郑宓有过过节一样,姬姒对郑宓笑眯眯地说道:“阿宓,几日不见,你越发光彩照人了。”
郑宓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
姬姒无视她的冷脸,又问道:“阿宓,咱们这是准备去哪里玩啊?”
郑宓没有回答,一侧的郑况已笑嘻嘻地回道:“是去醉仙楼,阿姒,这几个月里你都疏远了我们这群玩伴,大伙想你了。”
姬姒怔了怔,有点迟疑地说道:“那庄十三……”
郑况打断她的话头,“什么庄十三?他昨天就离开荆县了,嘿嘿,如今这醉仙楼,是你奶兄我的产业了!”
什么?
姬姒又是一怔,她看向郑况,想道,往昔这郑况老是与庄十三形影不离的,我还以为他们是好友呢,没有想到庄十三出了事,郑况这么一副幸灾乐祸的口吻。
见到姬姒吃惊,一侧的郑宓冷笑道:“你害了他的母亲,令他颜面无存,现在又装什么无辜?”
郑况连忙转头,厉声喝道:“阿宓!”
郑宓从鼻中发出一声冷哼,别过了头。
郑况转向姬姒,陪着笑道:“阿姒,你不要见怪,阿宓她不是那个意思。”
姬姒低下头来,轻声叹道:“我明白。”话是这样说,她终是没了说话的兴致。
几辆驴车驶在依然热闹的荆县街上,姬姒一边朝着外面张望,一边暗暗想道:原来庄十三竟售卖产业,离开了荆县。
可他越是那样,她就越是害怕。
抿了抿唇,姬姒想道:还是尽快离开荆县吧。
转眼姬姒又忖道:在离开之前,得把庄园里外好好清一清,祖父既然留下了那句话,说不定我家还真有什么藏宝地。
就在这时,郑宓的声音从一侧传来,“怎么回事?荆县怎么多了这么多人?”
姬姒一怔,转过头看去,果然,这荆县的街道旁,到处都是蓬头乱发,赤足乞讨的流浪汉,这条街是街道中心还算好的,远远一眺,不远处的侧街上,挤挤攘攘都是这种流浪汉。
郑况的声音这时传了来,“是从邻县彰水县过来的,听说那里来了一个新县令,刚一上任便大肆征税,弄得治下百姓把秋收的粮食都上缴了还不够,哎。”
彰水县?
几乎是这三个字一入耳,姬姒的脑中便叮的一声。
见她失神,郑况转过头来,关切地叫道:“阿姒,你想到什么了?怎么这个表情?”
姬姒回过神来,她看了一眼郑况,飞快地低下头,转眼,她蹙起眉头,轻声说道:“我前几天在荆州城时酒楼里,听两个闲人说起,咱们这几个县里,最大的劫匪头子,他们的老窝就在彰水县。现在那新县令这么动作,岂不是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