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巴巴挑挑眉毛,虽说表情寡淡、但到底没有板着一张脸,只是看起来不怎么亲近。“万岁爷立后,封妃之时,可是下了明旨的。”这意思是说发过明旨后,杨令月除了名字,几乎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朱由校立了皇后、四妃,其中四妃之一的容妃姓杨,称杨容妃。
杨令月再次笑了笑,声音飘忽、好似从远而来的说道。“天下姓杨之人何其多,”只不过她特殊在于她有魏忠贤这么一个外祖父罢了。
“的确是这样。”
一旁安静喝茶的魏忠贤像是很满意杨令月的回答,终于不再沉默,显得和蔼可亲的说道:“我打发去辽东的手下已经找到了明哥儿,等一段时间,明哥儿的身体养好了,就会回京师。”
“身体养好?”杨令月猛然瞪大了眼睛:“明哥儿怎么了,受伤了还是。。。”不然怎么会出现身体养好这词。
“徭役繁重,又那是他一个半大的孩子能够承受的。”
杨令月红了眼眶,哽咽的道:“是啊,屯兵筑城的工作哪里轻松了,明哥儿他还那么小。都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没用,让明哥儿出了那么多的苦。”要是当初有钱,早就花钱免了徭役了,又怎么会让十岁大的杨明达去了辽东那个苦寒之地,吃苦受罪呢。杨令月心疼杨明达之余,不免对于那将她们姐弟连同已去世娘亲赶出来的杨父恨意更深。
等着吧,本宫总会有机会好好的跟你算这笔账的。
“明哥儿那儿有我呢,你不必太担忧,将心放在万岁爷那儿才是最重要的。”魏忠贤宽慰了杨令月几句,便将注意力放在了客巴巴身上,却没避讳杨令月道:“听说坤宁宫出了一个心大的宫娥。”
客巴巴点点头,尖酸刻薄的说道:“可不是这样,”客巴巴幸灾乐祸极了。“这下咱们眼高于顶的皇后娘娘要狠狠的栽跟头了。”
这段时间,在您老的手中,张皇后又哪次落得了好了。
杨令月隐晦的勾了勾嘴巴,又在客巴巴单独所住的漪澜小院待了一会儿,听了一肚子客巴巴对张嫣的怨恨,眼见天色渐晚,这才温温柔柔的叫了声外祖父、外祖母,告辞离开。
杨令月来之时是由夏时公公领路来的,回去时自然也是有夏时公公领路回去。杨令月回翊坤宫之时,已经花灯初上,亲手整治了一桌精致的秋去跟着春来一起在宫门口等着。冬果依然不见踪影,想来又是去打探什么消息了。
如今天气已经慢慢冷了,春来早早地就烧了火炕、又生了几盆银丝炭,将东暖阁变得暖洋洋的,杨令月一踏进屋里,一股热浪就扑面而来。
杨令月在春来的伺候下脱了织锦镶毛的斗篷,卸了头上沉沉的花冠,又梳了一个比较家常的发髻,簪了几只白玉钗,换上一套素绒绣花袄裙后,这才靠坐在炕床上,让人取了黄花梨木的矮桌摆到面前。
“今儿的膳就在这屋吃。”
所谓的矮桌是这时的人们坐在炕上使用的一种桌子,无论是吃饭、喝茶、读书、写字都可以在炕上。因为早就预料到杨令月会选择在冬暖阁用膳,所有今儿的晚膳并没有做多少,连同汤品、小菜在内,不过区区九道,其中秋去腌制的腌黄瓜就占了一份。
由于还在长身体,杨令月的食量相比鸟肚子似的大家闺秀,那是十分大的,一碗香喷喷的粳米饭,一碗去了鸡皮、舀了油腥的竹笋鸡汤,一碗冰糖燕窝,外加十几筷子的清炒小菜,杨令月吃得小嘴油汪汪,这才意犹未尽的放下筷子,让宫娥将残羹剩肴撤了下去。
春来、秋去早早地就吃了,此时一人拿了装有鲜艳丝线的簸箕,一个跑去小厨房端了一份还冒着热气、显然刚蒸好一会儿的山药糕进屋。
杨令月肚子饱饱的,所以只取了半块山药糕,慢慢地啃着,其余的都被秋去这个贪嘴的丫头全吃下了肚。春来也吃了半块,觉得太甜了,便专注于拿着绣棚,准备绣手绢。
春来手很巧,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将脆绿的兰花叶子绣完了,改绣白色的兰花。杨令月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越看越起了兴致的她干脆说道。“等明儿本宫画几个花样子, 春来你给绣到新衣上呗。”
春来哎了一声,正要答话时,冬果撩起厚重的帘子,从外窜了进来,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万岁爷今晚宿在了坤宁宫。”
“不是说今晚万岁爷宿在启祥宫慧妃那儿吗,怎么???”杨令月抬首扫了一眼风风火火的冬果一眼:“等了,先别忙着回答,你吃口茶喘口气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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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八成是咱们贤惠大方的皇后娘娘使了手段。”
春来在一旁插嘴道。不过这个说法也是有一定根据的,现如今除了良妃外、就只有张皇后没有侍寝了。良妃因为‘拉裤子’之事,估计在朱由校淡忘这件事之前都不会有宠,余下总在侍寝时睡过头的张皇后自然是心慌慌的,使了手段将慧妃截去坤宁宫那是一点也不奇怪。
杨令月显然也认同春来的说法,她抿抿嘴,示意冬果继续说。
冬果继续说道:“皇后娘娘亲自动手做了一桌家常饭菜,让夏丽特意守在乾清宫去往启祥宫的必经之路,抢在慧妃宫里的明艳姑娘之前,将万岁爷截去了坤宁宫,奴婢琢磨着慧妃娘娘一定气坏了,明日的大请(安)一定会十分的热闹。”
“本宫也是这么想的。”
杨令月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后,接过秋来倒的参茶,浅饮几口,便说乏了,挥退春来、秋去、冬果三位大宫女,自行上床歇息。一夜无梦,天刚大亮时,迷迷糊糊的杨令月便被守夜的冬果叫醒。
春来取了一件上绣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伺候杨令月穿上后,又捧出一件无领无袖、上绣缠枝花纹的对襟马甲,待杨令月亲自穿上、坐到铜镜前时,这才抓着牛角梳,笑呵呵的问:
“娘娘,今日咱们梳桃花髻好不好,刚配前儿万岁爷打发王公公送来的那套红宝石头面。”
杨令月有些意动,却略显迟疑的喃喃道:“会不会太张扬了一点。”
朱由校打发王体乾送来的那套红宝石头面好是好,不过就颜色而言却不怎么合适,毕竟大红是正室嫡妻才能用的。当然东西是由朱由校所赐,又另当别论,杨令月佩戴的话也不会有人敢说她不知尊卑,不过刺人眼倒是真的,杨令月有预感,自己一旦佩戴的话,旁人羡慕嫉妒恨的万万不会少的,所以这才犹豫戴不戴。
想到今日请安的本意是准备看戏,所以杨令月想了想,让春来重新换了一套玉质的首饰,又画了桃花妆,点上深粉色的唇脂,戴上白玉耳坠,披上妆缎狐肷褶子大氅,捧着青花缠枝的暖手炉,杨令月拎着同样穿银挂绿的春来、冬果,也未坐轿子,慢悠悠的往坤宁宫挪去。
此时,天才刚透亮,偶有几朵流云飘过的天空晴朗万分。风徐徐吹着,透着一股寒凉,显然天日在不知不觉间已步入晚秋。
杨令月打了个哈欠,刚在衣袖的遮掩下,准备往嘴里塞一颗酸溜溜的话梅时,有人叫住了她。
“容妃姐姐安!”
来人乃是周氏,选秀时的前十名。长得不算很漂亮,却甚在讨喜。当她说话时,一双杏眼显得格外的清澈透亮,让人打心眼的觉得舒服。
杨令月挑挑眉,一边揣测周氏突然叫住自己的用意,一边不动声色的道:“周妹妹安好。”
杨令月之所以称呼周氏为周妹妹是有原因的。后五名选秀胜出的秀女不知是运气使然还是怎么的,即使侍寝了也没有一个明确的封号,平时都是周选侍、李选侍这么称呼的,领的俸禄也堪堪比各宫殿贴身伺候人的大宫女好上那么一点点。
杨令月想了想,周氏之所以叫住自己无非是示好罢了,毕竟除了朱由校专门腾出来用来堆他亲手做出来的木工物品的交泰殿,她所住的翊坤宫是朱由校最常来的了。向她示好,真的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奇怪。
想通这点后,杨令月不动声色的抿抿嘴,清淡而疏离的笑了笑。“请安怕是要迟了,周妹妹随本宫一道儿加快脚步赶去坤宁宫吧,不然误了时间就不美了。”
“谢容妃姐姐提醒。”
周氏眨眨眼睛,娇俏地冲杨令月道了声谢后,便离了杨令月有几步的距离,跟着杨令月一道去了坤宁宫。刚一踏入正殿,还来不及请安,杨令月便惊讶的挑了挑眉。
原因无他,只因张皇后表情寡淡,没有丝毫承宠之后的娇羞和美艳,有的只是晦暗和隐隐的愤怒。
张皇后在愤怒什么。
杨令月一边请安,一边用余光不动声色的打量张皇后,起身坐到方凳上时,杨令月突然想到昨儿在客巴巴的漪澜院所听到的那句话。‘听说坤宁宫出了一个心大的宫娥。’
杨令月捏着织金美人象牙柄宫扇,遮住了嘴,隐晦地勾唇笑了。心大的宫娥啊,呵呵,张皇后的脸色这么难看,不会是昨晚截慧妃胡儿、截来的万岁爷没有选择睡她,而是睡了那心大的宫娥吧。
啧,这是张皇后棋差一招,还是那心大的宫娥手段太高杆呢!这么想着的杨令月越发好奇这心大的宫娥是谁,越发期待慧妃到场后会引发的好戏。
果不其然,不枉杨令月这么期待。慧妃姗姗到来后,一通明晃晃的讽刺让张皇后当场就变了脸色,险些绷不住面儿,摆不出皇后的款儿。
不过张嫣到底是皇后,很能忍。即使心中恨慧妃恨得要死,面上却依然不显,依然抓着慧妃不懂规矩、没有尊卑这点,呵斥了慧妃几句。待慧妃假惺惺的说了一句‘臣妾失礼了’后,这才挂着笑的道。
“恭喜各位妹妹了,咱们又要多一位新妹妹了。”
杨令月一边捏着织金美人象牙柄宫扇摇了摇,一边从冬果手中取了一块酸溜溜的话梅塞进了嘴里。等酸味刺激味蕾,浑身一激灵时,杨令月这才不动声色的打量随着张皇后话落,从里屋走出一位穿着浅蓝色宫装襦裙,梳着双螺髻,头戴宫花、双十年华、模样清丽的宫女跪倒在正殿中央。整个坤宁宫正殿雅雀无声,所有人的视线全都不约而同的放在了明显有点强颜欢笑味道的张皇后身上。
杨令月轻轻的摇了摇手中捏着的那柄织金美人象牙柄宫扇,隐晦的朝着慧妃看去。果不其然,看到这一幕的慧妃早就忘了对张皇后的厌恶,没了先前阴郁的表情,重新挂上了幸灾乐祸到了极点的笑容。很显然,眼前的这目令慧妃分外愉悦,有什么能比眼里这一幕打脸的事儿更让她感到解气了。所以略微思索下,根本不用其他人的挑拨,慧妃便开始扯嘴巴假笑,开始句句戳张皇后肺管子道。
“新妹妹?这不是皇后娘娘宫里的秋丽吗,怎么成了新妹妹了。”慧妃挑眉一笑,再接再厉补刀子道:“难不成昨儿皇后娘娘不顾脸面从妹妹这截了万岁爷,不是自荐枕席而是推身边人上位。啧啧,外面传得没错,咱们的皇后娘娘就是大度!”
作者有话要说: ~抓虫么么哒,一会儿更新~~(づ ̄3 ̄)づ╭?~
☆、第二十七章
一旁暗中看戏的杨令月乐了。虽说她知道依慧妃的性格一定会忍不住跳出来怼张皇后,却没有料到会这样。瞧瞧说话的语气,和那熟稔的翻白眼动作,活脱脱的就是一副幸灾乐祸,叫你没事装大度,这会儿大度出问题了吧!
杨令月再次捏着织金美人象牙柄宫扇轻轻摇晃了一下。这坤宁宫正殿生着暖炉,四周角落又摆放了火盆子,暖暖闷闷,摇着宫扇到不觉得冷,所以杨令月乐得拿织金美人象牙柄宫扇做掩饰道具,至少自己想偷笑时,有它遮掩,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引人注意。
杨令月瞄了一眼用手帕遮着半张俏脸,无声笑着的周氏,隐晦的挑了挑眉。这姑娘倒是个有意思的主儿,能忍、能变通,倒是比看起来八面玲珑的良妃还要聪明,只不过就不知道这聪明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了。
就在这时,被慧妃一通言语呕得脸色发白的张皇后终于有了动作。张皇后淡淡地扫了慧妃一眼,没有说话而是无视。这无视的杀伤力到比说话反驳要来得大很多,至少在慧妃眼里,只觉自己蓄力打出的一拳落到了虚处。本以为张皇后会被自己气得心肝儿疼的,没曾想她倒是能忍,连这种程度的挖苦都能忍进肚里,不发火。只觉得一肚子火气没法发泄的慧妃险些咬碎了牙,张皇后,咱们走着瞧。
慧妃暗自赌咒发誓间,张皇后说话了。只听她这么说道。
“昨儿本宫乏了,是秋丽代替本宫服侍的万岁爷,按照规矩,秋丽成了万岁爷的人,自然也算是妹妹。”张皇后饮了一口茶水润润唇,这才忍着苦涩,继续说道。“。万岁爷将后宫交给本宫管理,可不能出现妾身不明之事。既然是妹妹,也该有明确的身份,所以本宫做主封秋丽才人,所住宫殿就暂时住在。。。。。。”
说道这儿,张皇后却是看向了杨令月。杨令月心一冷,明白了张皇后是打算将这卖了主子的宫娥塞进自己的翊坤宫。明白了这点的杨令月笑了笑,忙开口说道。
“臣妾所住的翊坤宫正处于大修整,可不适合人搬进来住。”
一听这明显是拒绝的话语,张皇后刚想开口说几句时,一旁坐着的慧妃见有了挖苦张皇后的机会,忙瞪大了眼睛,并熟练的翻了翻白眼,抠着手指甲上的丹寇,凉凉地说道。
“听说皇后娘娘是个顶顶贤惠的人,又是大度念旧的。这秋丽妹妹是皇后娘娘宫里出来的,自然该住在坤宁宫的偏殿里,不然怎么像咱们展现您的贤惠,您的大度念旧呢!”
前面的话还像那么一回事儿,可后面的那句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味,都在明里暗里挖苦张皇后假,既然你那么贤惠大方,就让这背主的宫娥继续住坤宁宫啊,往杨令月宫里塞是什么意思,是赶着如今杨令月受宠来膈应人啊!
慧妃虽说也看杨令月不太顺眼,但相比从她手中抢了皇后位的破落户张嫣,慧妃倒觉得杨令月不错,自少人家一直都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比起摆着皇后款,暗地里却耍手段,从自己手中截人的张皇后要来太多,所以慧妃乐得接杨令月的话茬,一起落张皇后的面子。
说起来,张皇后想往翊坤宫塞人的举动并不高明,打的无非是杨令月脸皮子薄,应该不会明着拒绝自己罢了。可惜张皇后不知道杨令月的为人,本身也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主儿的杨令月可没什么所谓的姐妹情深,自认脸皮子不薄也不厚的杨令月可不惯着张皇后,直截了当的拒绝。当然杨令月没想到慧妃会接过自己的话茬来这么一出,不过想着张皇后居然敢把主意打在自己的身上,想往自己所住翊坤宫塞这么一个膈应人的玩意儿,杨令月自然是乐得慧妃借自己的风头落张皇后的面子。
慧妃这么一说,张皇后自然是熄了将人往翊坤宫里塞的念头。不过张皇后实在是不想自己宫里有这么一个背主的玩意儿,便又借口其他宫空闲,打着怕荒废的旗子,张皇后三言两语就决定了从宫女一跃而成才人的秋丽的住宿——离朱由校所住乾清宫相对比较远的延禧宫。
确定秋丽的名分以及住所后,也不知是张皇后故意还是怎么的,张皇后居然提也没有提明确也是侍了寝,如今只是选侍选侍叫着的五名秀女。张皇后由此疏忽,作为她的好对手的慧妃自然乐得提醒她。这不,慧妃先是熟稔的翻了一记大白眼,然后眯着眼睛,一边抠着手指甲上的鲜红丹寇,一边意味深长的说道。
“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