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昊想了想,只开口道:“我是江宁知县康广寿康大人的表弟,从京城来的,前几日康夫人去了,我过来奔丧的。”
那小厮一听,这下准没错了,上次掌柜的还说,刘二管家这么久没来城里,就是在帮着康大人料理康夫人的丧事呢。怪不得这位爷听着是外乡人口音,原来是从京城来的。小厮一听说周天昊是康广受的表弟,顿时就恭敬了几分,笑着开口道:“既然这样,那还真的要劳烦这位爷一趟,把这封信交给刘二管家。”
因为小厮并不识字,所以老掌柜的信封并未封上火漆,这小厮也不懂这些,便大大咧咧的就把信交给了周天昊。周天昊看了一眼到手的信封,眼底似乎有精光闪过,只目送了那小厮出门,付了押金,和云松两人翻身上马,只走了十来里路,到了城外的一处凉亭,这才停了下来。
云松在身后一边追赶周天昊,一边问道:“少爷,有这个时间你不继续找镜子,还白白替别人跑腿送信,这是什么意思呢?”
周天昊一记刀眼横过去,翻身下马,从胸口拿出那封信来,得意笑道:“找不找的到,就全看这里头了。”
云松凑过去,见周天昊这就要把信打开了,低头瞄了一眼道:“王爷,你这好好的替人送信就送信吧,还要偷看,这不太好吧?”
周天昊对这位跟班的智商也是没法说了,果然下面没了的男人,就跟脑子也被割了一刀似的,不顶用了。
“我就是为了看这信才答应给他送信的,傻啊!”周天昊说完,只将里头的信纸打开,从右到左看了一遍,脸上带着几分不屑的神色道:“那掌柜的眼神太差,居然说我们是销赃的小戎贼,我像吗?”
云松闻言,只笑着道:“王爷您自然是不像的,那就是我像咯!”云松接过了信看了一眼,这才佩服起自家王爷的远见来了。原来那个掌柜果然有古怪,这……这镜子居然是谢家大小姐的。
云松看完信,抬起头,只一脸不解的问道:“要真的这镜子是谢家大小姐的,那她使唤的丫鬟也够有意思的,好容易偷了一块镜子,不好好藏起来,怎么还塞进棉袄里了呢?”云松一边说,一边努力的自我思考,忽然间毛瑟顿开道:“我明白了,她一定是拿棉袄来窝藏赃物,最后自己给忘了,干脆就缝了进去。”
周天昊无奈的看了一眼云松,拿起断了扇骨的扇子,又往他头上敲了一记,收起信件来,翻身上马,继续赶路。
其实徐氏想去隐龙山那边的龙王庙上香,主要还是因为龙王庙靠着谢家的祖坟,徐氏想上过香之后,去墓地看一看谢老爷。往年端午节,谢老爷不管外头多忙,都会回谢家宅来,两人一起去南山湖看龙舟比赛,高高兴兴的过一整天,晚上再吃一顿团圆饭。虽然瞧着似乎平淡不惊,可对于徐氏来说,这些都是最大的幸福了。
如今谢老爷去了,徐氏却没有忘记这些。只带着家里包好的粽子,又来看他了。端午节上香的人并不多,徐氏在香堂里供奉了粽子,又让张妈妈去添了香油钱,一应的事情都做好了,这才和张妈妈两人到了庙门外头,外头两个丫鬟也已经候着了,众人一起上了车,往隐龙山而去。
谢家的祖坟依山傍水,正是旧时候讲的风水宝地,唯一的不好之初就是偏远了一点,周围并没有什么城镇村户。也正因为如此,谢老爷特意每年拨了一百两银子出来,给谢老二爷专门找了人过来,为谢家守着祖坟。只是今儿端午佳节的,这守墓人也不知去了哪儿。
徐氏瞧着那守墓人住的院子里大门紧闭,也知道他今日只怕是不在了,张妈妈跟在后头,见了只开口道:“老爷和大姑娘每年守墓人的银子一分没少,二老太爷当真是以为我们关在家里不知道吗?这儿竟连个人影也没有?”
徐氏闻言,只叹息道:“大约是过节,回家去了吧。”
张妈妈可不像徐氏这般好说话,只开口道:“我进去,看一看这房子里的灶台几天没开火,就知道这儿还有没有人来住了。”
徐氏便笑着道:“罢了,回去再说吧,我们看老爷要紧。”
谢老爷的墓地就离这里不远,因为清明节才来看过,周围的杂草倒是没再生出来,只是一旁的石碑日晒雨淋的,又长了一些青苔出来,徐氏拿着刷子轻轻的刷干净了,见张妈妈已经摆好了祭品,只跪下来,看着刻着谢老爷名字的墓碑,眸子红彤彤的,可分明嘴角带着几分笑意。
“老爷,如今娇娇越发大了,家里的事情都处理的井井有条的,朝宗也长的很好,这个月还长了一颗牙出来,可把我高兴坏了,老爷若是还在,如今也是儿女双全的人了……”徐氏说到这里,只忍不住落下了泪来,只急忙拿着帕子擦了擦,继续道:“现在家里也没有什么难事儿了,我唯一放心不下的,还是娇娇的亲事,上次蒋家的事情闹的这般大,我虽然不常出门,也知道这方圆百里之内好一点的人家,只怕对娇娇都有了偏见,如今我也不求着别人家来求娶娇娇,只盼着你在天有灵,能保佑娇娇能遇上一个如意郎君,肯入赘我们谢家的,那就谢天谢地了。”
☆、第0069章
张妈妈站在一旁,听见徐氏说起这些,也只忍不住擦了擦眼角,开口道:“太太放心,老爷上心着呢,一定会保佑姑娘将来嫁个如意郎君的,太太也别太着急,如今姑娘年纪还小,我们可以慢慢物色。”
徐氏站起来,绞了干净的帕子,擦去谢老爷墓碑上的灰尘,仿佛这就是她最亲近的人。
“虽说娇娇这年纪也不算大,单到底上门女婿难找,我还想找个有点能耐的,将来娇娇也好专心一意的相夫教子,难不成让她成婚之后了,还这样抛头露面的?”
徐氏一边说一边叹息,她最近私下里也向人打听过,这附近几个村庄城镇上招上门女婿的人家。可那些个人选,她一听就没了兴趣,有一个是从小没了爹娘的,从小被当成童养女婿一样的养大;还有一个是爹娘都死了,自己也没啥本事,以前念了几年书,连个秀才都没考中,后来去了东家的铺子里做账房先生,被东家看上了就招进了门。那孩子家里本来就无父无母的,也没人管的了他了。
还有一个是因为家里穷,兄弟几个,爹娘都快养不活了,就想着反正兄弟多,入赘别人家一个也无所谓,所以才上别人家当上门女婿的。
这无论是哪一个,那可都是吃软饭的,要是招了这样的女婿进门,那娇娇还不得跟如今一样的累。况且嘛,男人就该有几分男人气概,这软饭吃多了,难免抬不起头来,让人看着心里也不舒服。
徐氏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唉声叹气了起来,却不知不远处的灌木从中,有三五个贼匪正盯着自己呢!
原来这隐龙山一带,是江宁和秣陵的交界处了,江宁县这边的难民安置的颇安稳,有谢家做表率,分到了各个村庄里头,让他们和当地的佃户一起耕种劳作,渐渐的也就适应了。
可秣陵县一带却有大约一百来人的一批难民,官府无力安置,便隐没在了山林里头,是不是出来抢一些村民的东西,几个村子联合起来赶了几次,每次他们逃到了山里头,就不见踪影了。
原先只在秣陵县南部活动,最近慢慢向南进发,已隐约到了江宁县境内。附近的百姓受了骚扰,也有去报官的,偏偏这几日康夫人去世,康大人多日没有理政,这事情也就耽搁了下来。
原来这一群人南下,到了秣陵县的边界,便想着打劫几个地主人家,好犒劳犒劳兄弟们,这头一家遭殃的就是蒋家。
蒋家虽然虽然这两年大不如前了,可到底还有一些底子,且他们家在当地名声有不好,村里人瞧见一伙子骑马抗棒子的人去他们家抢东西,早就吓得不敢出门了,大家只躲在家里看热闹。
那蒋家两老被吓的躲在了八仙桌底下爬不出来,只一个劲的求饶,只开口道:“我们蒋家哪有什么银子,谁不知道这隔壁江宁县的大地主谢家,才是这方圆百里最有钱的人家。”
领头的汉子来之前也打听过蒋、谢两家的过节,听了这话只笑着道:“你当我们不知道,你们家和谢家的过节吗?如今还想利用我们去打劫谢家,你们想的倒是美,咱们盗亦有道,哪些是好地主,哪些是恶地主,咱分的清楚。”
那蒋老爷听了,只吓得腿一个劲的抖了起来道:“各位好汉……小……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瞧着这么多的兄弟跟着你,你好意思让他们挨饿受冻的吗?但凡我这蒋家村有,我一定供,可我这儿没有,可是谢家有啊,谢家明天要去南山湖看龙舟大赛,你们只要把那谢家大姑娘给抓住了,别说一万两银子,就是十万两,谢家也能拿的出来。”
那领头的汉子听了,只一刀劈开了定在蒋老爷和蒋老太头上的八仙桌,吓的两人屁滚尿流,腿软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只见那汉子扛着大刀往门口走了几步,转身看着蒋老爷,忽然刀剑一扬,指着蒋老爷道:“我做事,不需要别人指指点点。”
躲在草丛中的人远远的看着徐氏对着谢老爷的墓碑又擦又抱的,吐了口中一根稻草,转身问道:“老二,真的要抓这妇人吗?昨天蒋家那老匹夫不是说了吗?应该抓谢家小姐,听说还是个大美人呢!”
那人斜了方才说话的细瘦汉子一眼,开口道:“萧老大说了,如今谢家是谢姑娘当家,要是抓了谢姑娘,她娘未必就能知道银子在哪儿,不如抓了谢夫人,这谢姑娘必定会加紧筹银子,肯定比她娘动作快。”
草丛的另一旁,一个光膀子的糙汉子闻言,只不解道:“咱老大不是说了吗?盗亦有道,怎么还抓谢夫人呢?”
高老二只瞪了那人一眼,比了比拳头,轻轻的招呼在了那糙汉子的肚皮上,笑道:“从今天开始,你每顿只准吃半碗饭,成吗?”
那糙汉子听到这话,只立马头摇的拨浪鼓一样的,一个劲道:“那不成,饿死了算谁的?”
徐氏擦好了墓碑,一样样的收拾好了祭品,只站起来道:“今儿也出来够久了,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张妈妈上前扶着徐氏,拎起了食盒要走,忽然觉得眼前一黑,两个脸上蒙着黑布的壮实大汉已经挡在了他们跟前,徐氏吓了一跳,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只听那高个子的汉子开口道:“谢夫人,我们老大想请你去我们家坐一坐,谢夫人不知道有没有空。”
徐氏一时被吓破了胆,不知如何回话,那边张妈妈只开口道:“你们是哪户人家,我们太太不认识你,你们快快让开,不然我们可要喊人了。”
“谢夫人不必担心,我们绝无恶意,只是想问谢家借一点银子,等谢姑娘把银子借了出来,我们自当放你们回去。”高老二只开口道。
徐氏这是才明白过来,自己想必是遇上了劫匪了。可这江宁县一向平安,这隐龙山上,怎么会出现劫匪呢?
“你们要银子,跟我回去取就成了,何必这样出来吓唬人,平常我们谢家也经常会救济一些灾民难民的,你们难道没得过好处吗?……”
徐氏的话还没说完,又从一旁窜出一个细瘦的蒙面汉子来,笑着道:“大嫂子,您看我们像是要饭的吗?”
徐氏和张妈妈两人搀扶着互相站住,只听那汉子道:“车夫和两个丫鬟都捆起来了,老二你说吧,派谁去谢家报信?”
“我亲自去!”
话音刚落,从不远处的草丛中又冒出一个人来,正是昨日领着他们一行人去蒋家村的萧老大。
“听说那谢姑娘聪明绝顶,巾帼不让须眉,你们几个去,只怕不是她的对手。”
众人闻言,只嬉笑道:“老大你也太小看我们了,不过是个丫头片子,能有什么能耐,我一只手就能把她给解决了。”
徐氏听了这话,只吓的身子都止不住的颤抖,开口道:“你们不要伤害娇娇,我们给银子就是。”徐氏说完,忽然间一把推开了张妈妈,从发间拔出一支银簪来,抵在自己的脖颈上道:“你们……放张妈妈走,不然我立刻就死在你们面前,你们一文钱都别想拿到。”徐氏平常看似软弱,到了如此逼入绝境的时候,却也激出几分坚定来。
眼看着那银簪已经刺入了徐氏白皙的脖颈,萧老大只开口道:“好,我们放她走。”
张妈妈跪在地上看着徐氏,一双布满血丝的眸中都是泪,伸着手对徐氏道:“太太,让我留下,你回去……”
徐氏的簪子还抵在自己的下颌,血从伤口冒出来,只含泪道:“你快走,她们要抓的是我,快回去!”
张妈妈和徐氏主仆几十年,如何不知道徐氏的性子,虽然骨子里柔弱,可如今已是绝境,她也只不过是拼了最后的性命,想让自己先逃出去。张妈妈擦了擦眼泪,看着徐氏站在那里,她站起来,缓缓退后几步,转身飞奔离开。
“老大,就这样放那个老婆子走了?”
“她不值钱,走就走了。”萧老大转头看了一眼徐氏,冷冷道:“谢夫人还是少费些力气吧,请。”
徐氏只觉得膝盖一软,跌坐在地上,不远处正是谢老爷的墓碑,徐氏低低的喃了一句:“老爷……”随即晕了过去。
张妈妈飞一样的奔跑着,可这隐龙山实在太偏僻了,平常若不是扫墓的时候,这里真的是人烟稀少,虽说这儿是通往金陵的近路,可有些人避讳这边是坟地,也从不往这边走。
不过偏巧,有这么一个人,他从来不懂得避讳这些,那就是周天昊。
从金陵城到谢家宅,快马加鞭也要一个时辰,周天昊在军营中历练了一段时日,这一上马两三个时辰已是不在话下,只是云松从未这样赶路,这会儿已经在后面追得鬼哭狼嚎的。
周天昊勒缰调转了马头,看了一眼云松道:“看来,下次我再去营里头,一定得带上你,也让你知道这屁股一整天不离开马背的滋味。”
“我倒是想去呢,只是冯将军说我没那个,不能去……”云松七八岁就入宫当了小太监,一直服侍在周天昊的身边,可临到了周天昊要去军营的时候,却被拦了下来。
“罢了罢了,也不知道皇兄什么时候才肯再让我上战场,到时候我一定带上就是了。”周天昊说完,只甩开了马鞭,正要飞奔而去的时候,只听身后的云松大喊道:“少爷,前头有个人,再往这儿跑呢!”
☆、第0070章
却说张妈妈一路跌跌撞撞跑到下山,一时早已经分辨不出去向,只看见大路便逃了过去,又不敢高声大喊,怕又把那些贼匪给引来。她毕竟上了一些年纪,跑到这边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这时候忽然瞧见大路上有两个骑马的人飞奔而来,也顾不其他,只扯开了嗓子大喊道:“两位壮士,救命啊!”
这条路周天昊平常也没走过,只是听驿站的管事说近才走的,且那老板也说了,这一带因有一片坟地,所以人烟稀少,寻常过路人稀少,如今忽然间出现一个四十来谁的妇人,又是这般光景,想必是糟了贼了?
周天昊一夹马腹,拦起了缰绳飞速往前头去,不过才奔出了两仗远,就听见远处传来救命的声音。
云松也急忙跟在后面,见周天昊速度飞快,只急忙追赶上去道:“少爷,当心有诈啊!”
“诈你个头,没瞧见是个老妇人吗?”
“那少爷也得小心些,万一是个诱饵呢?”
“若是诱饵,好歹也得请个美人,别废话了,过去瞧瞧。”
张妈妈这时候早已经气喘吁吁,见那两人两马正往这边过来,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