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房时,男人瞥见了厢房中昏黄的烛火,犹豫半晌,这才敲了敲门。
“是我。”
活了两辈子,卓琏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在被人袭击的那一刻,她还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她很害怕,却又不知该跟谁倾诉这种感觉,踩着绣鞋将房门打开,看到了青年俊美的面容,她眼神微微闪烁。
桓慎怕她误会,从袖口中取出了青花瓷瓶,嘶哑道:
“你舌尖咬破了,得上药。”
卓琏低垂着眼,坐在桌边的圆凳上,只见他手里握着烛台放在跟前,视线中顿时亮堂了许多。
桓慎不知从哪里取了一只银勺,倒了些淡黄色的金疮药,道:
“张嘴。”
卓琏依言照做,红嘴儿启开一条缝,淡粉舌尖从其中探了出来,上面的齿痕格外明显,直到现在还往外渗血,可想而知伤口究竟有多严重。
他弯下腰,仔细将药末洒在伤处,尖锐的刺痛让卓琏不由皱眉,下意识地往后退,却被手掌按住了脖颈,不能乱动。
银勺抵住柔软的嫩肉,莹白贝齿,朱红唇瓣,对比鲜明的色泽在眼前碰撞,青年心浮气躁,喉结滑动了一下,继续问:“还有别的地方受伤吗?”
卓琏心跳加快,在黝黑深沉的目光中摇了摇头。
正当桓慎准备离开时,却被攥住了袖口,他怔愣片刻,便见女人突然起身,藕臂攀附着他的肩颈,踮起脚尖,在长满淡青胡茬儿的颊边落下一吻。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鸭~
第66章
桓慎黑眸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女子; 看看绯红柔嫩的唇瓣; 再对上她闪烁不停的眼神; 嘶声问:“你可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我是救了你不假,却也不需要你用身子来偿还,你怕是体内药性未散,神志不清才会做下糊涂事。”
卓琏怀里像是揣了只兔子般,一颗心砰砰直跳,却没有升起半分悔意。要不是桓慎及时赶到,她这辈子都会毁在卓玉锦等人手中,眼前的男子虽然略显霸道; 但对她的心意却毫不掺假。
所有的付出都该获得回报,一个能在危急关头护着自己的人,让她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即使这份感觉还称不上爱,但只要是桓慎想要的; 她都愿意尝试。
卓琏取来纸笔,在纸上写明自己的想法。
“我若只是谢你,无需做到这种程度。”
桓慎伸手攥住了那张纸; 向来阴沉的眸子里透着狂喜; 他喉结上下滑动,先将薄纸叠好塞进怀,而后拉着卓琏的柔若无骨的手,再度发问:
“你真愿意跟我在一起?”
卓琏不像往日那般拼命挣扎,反倒极为柔顺地点头。由于习武的缘故; 桓慎掌心积满厚厚一层老茧,既干硬又粗糙。她很清楚男人想从众多军士中脱颖而出到底有多艰辛,毕竟寒门难出贵子,桓家只是普普通通的商户,他必须比旁人付出更多的血汗,才能走到今日。
桓慎仍觉得不太真实,他单手钳住柔软的腰肢,稍一用力便将人带进怀里,手掌自上而下的轻抚着纤细脊背,每动一下,怀中女子都会轻轻颤栗,仿佛被吓坏了一般。
被陌生男子的气息笼罩着,卓琏不免生出几分异样,因受惊而变得惨白的双颊逐渐恢复红润,她甚至还想环住男人的腰背,却碍于羞窘不敢乱动。
桓慎将她推开,刚毅面庞上带着一丝讥诮,冷道:“你都怕成什么样子了,竟然还要骗我,我是想娶你,却希望你心甘情愿,而不是勉为其难。”
说完,桓慎也没给卓琏解释的机会,高大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视线内。
坐在圆凳上,女子端起瓷碗,准备喝口水润润喉,却想起自己舌尖上了药,暂时不能沾水。
以往桓慎聪明得很,今日就跟被猪油蒙了心一般,什么事情都想不透彻。狠狠拍了下桌面,卓琏眯起双眼,暗暗将青年骂了一通。
从厢房中离开,桓慎并没有回房歇息,反倒骑马往卓家的方向赶去。
这会儿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卓玉锦房中却还亮着灯,秀丽女子披着浅粉衣衫坐在桌前,手里端着瓷盏,轻轻晃动着。
要不了多久,卓琏就会被齐家人捉奸在床,她一个嫁过人的寡妇,无论如何也当不成齐鹤年的正妻,再加上婚前做出苟且之事,更会让人心生鄙夷,能成为妾室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说不准还要仰仗卓家过活。
越想卓玉锦心里越痛快,忍不住笑出声来。
灯芯轻轻晃动,她刚想倒酒,身后却多出了一道黑影,剧烈的疼痛突然袭来,她便再也没有意识了。
卓玉锦是被一阵叫骂声吵醒的,她睁开眼,看到面前站着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拖拽着她的胳膊,动作委实粗暴。
“这贱蹄子居然闯进少爷房中,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清了话中的内容,卓玉锦低下头,瞥见自己散乱的衣裳,脑海里轰得一声响。
婆子一耳光扇在她脸上,力道用得极大,她捂着脸,发现一名年轻男子坐在床榻边上,俊秀儒雅的面孔涨成了紫红色,用憎恶的目光注视着她,不是齐鹤年还能有谁?
“你们放开我,一定是生出误会了,我分明在府邸中呆着,怎会出现在齐家?”
齐母气得浑身发抖,齐家虽是商户,但她却是安远伯府的嫡出小姐,没亲身经历过后宅腌臜不堪的手段,也从旁人口中听说过不少,此刻齐母瞪着卓玉锦,冷声问:“你是哪家的姑娘?”
卓玉锦刚想开口,又怕自己毁了名声,若事情传扬出去,她这辈子哪还有什么出路?死死咬紧牙关,就算被婆子押着跪在地上,她也不发一语。
齐鹤年穿戴整齐,从屋里走了出来,冷眼看着狼狈不堪的女子,心头充斥着无尽的怒火。昨晚他虽然中了药,但脑海中的记忆却不会消失,春。药是被下在酒里的,他喝了以后,先是自渎,直到下半夜身边才多出了个人,但他却知道,自己没有碰过卓玉锦。
“母亲,她是卓家的姑娘,也是将军府的表小姐。”
听到这话,齐母顿时愣住了,眉头紧皱,不断打量着卓玉锦,好半晌才摆手道:“既然如此,就先把人送回去吧。”
卓玉锦浑浑噩噩地被送回了卓府,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事情竟会落得这种地步,不止没像原定计划那般毁了卓琏,反而还将自己搭了进去,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
卓琏并不清楚卓家的是是非非,她被桓慎救回来后,便安生呆在家中养伤,过了小半个月,舌尖上的创口方才愈合。
瞿氏从厨房里端了莲子汤,边吹散碗里的热气边道:“丹绫当真不是个好东西,但她肚子里还怀着你义兄的骨血,等孩子生了,马上便将人远远送到乡下,绝不会再给桓家添麻烦。”
知晓琏娘失踪一事与丹绫有关时,瞿氏险些没气得昏厥过去,她是心善不假,却也没到是非不分恩怨不明的程度,居心叵测的妇人与分别多年的女儿相比,该选择谁一目了然。
卓琏略有些诧异地抬起眼帘,却也没有开口规劝的意思,要不是丹绫与歹人勾结在一起,她也不至于被掳到齐府,如今只把人送回汴州老家,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不知是不是她生出了错觉,自打桓慎将她救出来后,便有意无意地躲着自己,即使二人呆在同一屋檐下,见面的机会依旧少之又少。
卓琏将瞿氏送走,坐在窗边的木榻上,拿起瓷勺不断搅动着碗里的汤水。
突然,一道熟悉的身影经过廊下,她瞪大双眼,忍不住唤道:“小叔留步!”
桓慎脚步顿了顿,随即加快速度,回到了卧房,将门板关得严严实实,卓琏站在外面拍了数下,屋里仍没有回应。
桓芸甄琳都在家里,她也不想惊动两个小姑娘,咬了咬牙,提着裙裾走到窗边,将窗扇推开,手脚并用地爬了进去。
“大嫂有事?”男人冷冷道。
卓琏心里生出淡淡酸涩之感,当初是桓慎死缠烂打,眼下他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自己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接受。
“先前都已经说过了,我是心甘情愿的,你为何不信?”
温和轻柔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还伴随着丝丝缕缕的甜香,桓慎只觉得气血翻涌,他几乎耗尽了所有的自制力,才能坐在木椅上,一动不动。他记得很清楚,当时他将琏娘抱在怀里时,女人颤抖地有多厉害,不是害怕还能有什么?
“你可知道卓玉锦的下场?”桓慎扯了扯唇。
“卓玉锦,她怎么了?”
即便知晓那件事是樊卓两女做下的,卓琏也没想好该如何处置,毕竟她们之间的身份相差太大,若贸贸然出手,与以卵击石有何区别?
桓慎抬起她的下颚,拇指轻轻摩挲着颈间细腻的皮肤,声音低沉道:“卓玉锦名声尽毁,卓孝同认定这个女儿不知廉耻,本想让她尽快出嫁,但事情没谈成,他也不愿让次女当妾,便将人送到京郊的庵堂做姑子了,终此一生常伴青灯古佛,也不知能否洗去她满腹的污浊龌龊……”
听到这一番话,卓琏说不吃惊必定是假的,她没料到桓慎的手段竟如此干脆利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丝毫不给卓玉锦反扑的机会,就将人赶出了京城。
“你不怕吗?”
白皙耳珠近在眼前,桓慎再也不想压抑自己的本性,张口咬住那处软肉,含糊不清的道。
“你是帮我报仇,有什么可怕的?”
卓琏并非不知好赖的性子,那日若非桓慎及时赶到,被捉奸在床的人就不是卓玉锦,而是她了,前者好歹还有将军府护着,不到最后关头都不会丢了性命,但她却没有这般好的运气,要真被他们得逞了,后果可想而知。
阵阵痒意从一小块肌肤蔓延至全身,卓琏有些别扭,想要后退,却被男人反剪双手牢牢禁锢在怀中。
“既然不怕,你为何要跑?”
卓琏恨得牙根儿发痒,即使她做好准备接受桓慎的心意,却不代表她想在青天白日下做这档子事儿,万一被血亲瞧见了,她该如何自处?
“你再不松手,之前说过的话就不作数了,就算我一辈子都不嫁人,也不会跟你成亲……”话没说完,桓慎忽地将她按在木椅上,两手扶着椅背,将人圈在怀中,哑着嗓子问:
“你没撒谎?”
炙热目光投注在面颊上,卓琏只觉得别扭极了,她移开视线,幽幽道:“在常人眼中,你我终究是叔嫂,他们无法接受转房婚也就罢了,总得让娘跟芸儿同意。”
桓母性情虽称得上温和,也对她这个儿媳妇极为满意,但叔嫂生出情意确实犯了忌讳,若家人接受的话,她也没什么好担忧挂怀的了。
“母亲她们肯定不会阻拦的。”桓慎眸色愈发深沉,拉着女人的手,珍而重之地啄吻她的掌心,薄唇都在微微发颤。
“痒,你别胡闹。”
卓琏还是拉不下脸面,往日她都把桓慎当作小辈看待,如今刚打算接受他的心意,却没习惯这般亲密的接触,欲要把手抽出来,气力却远远比不过这人,挣扎半晌,除去将自己累得汗津津以外,没有任何效用。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一下女主的心态,以及女主不知道卓玉锦捉奸的对象是齐鹤年(挖了个坑)
第67章
卓琏是个闲不住的; 伤势恢复后; 她便忙不迭地赶回店里,继续酿酒。由于两位皇子对桓家酒十分偏爱,再加上焉涛被打入大牢中,良酝署的大师纷纷修改酒录; 将清无底与金波从最次一等的猥酒中划去; 改成前几页的齐中酒。
桓芸坐在小杌子上,嘴里含着一颗梅子糖,含糊不清地说:“那帮人还是大师呢; 一个两个见风使舵; 简直是不要脸面!”
看着小姑娘忿忿不平的模样; 卓琏捏了捏她的鼻尖; “以往焉涛势大,大师也有大师的难处,哪能毫无顾忌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分辨?如今将酒录改了; 已经足够给咱们面子了。”
桓芸神情仍不太痛快; 低低咕哝着。
突然,她似想到了什么; 声音拔高问:“嫂嫂; 好几日没见着二哥了,他去哪儿了?”
军营位于城北; 即使离十里巷颇远,也要耗费些脚程,但前一阵子桓慎依旧会夜夜归家; 最近倒是一反常态,兄妹俩连见面的次数都少。
“我也不知他究竟去了何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总归会回来的。”
自打那天她将心思表明后,桓慎不止没出现在酒肆,连家都不回了,想到此,卓琏忍不住拧眉,红唇抿成一条直线,明显不太痛快。
揉了揉桓芸毛茸茸的脑袋,女人让她背了段千字文,发现没有错处,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卓琏站起身,准备去仓房看看曲饼,还没等她走出门子,便见消失多日的青年站在门口,嘴角噙着一丝笑,“我弄了些美酒,还请嫂嫂品鉴。”
四处打量了一圈,卓琏都没看到酒坛的踪影,不由问道:“酒在哪里?”
这会儿卓琏穿了件浅葱色的布裙,满头黑发用银钗绾好,耳畔有几缕垂落的发丝,随风浮动。
院子里没有别人,桓慎几步冲上前,低沉道:“此酒不方便搬过来,还请嫂嫂匀出半日功夫,随行之出门一趟。”
对上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卓琏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她点了点头,跟在青年身后,从后门离开了酒肆。
等脚步声逐渐远去,桓母才从库房中走出来,盯着紧闭的木门,幽幽叹了口气。
桓慎牵着马匹,大掌拍了拍挂在上面的褐色革囊,道:“在这儿呢。”
卓琏酿酒多年,见识过的美酒比普通人只多不少,她眼珠子转了转,试探着问:“可是马奶酒?”
想起林凡曾经说过的话,她急忙改口:“不对,是黑马奶。”
普通的马奶酒色泽发白,质地浑浊,尝起来也有一股腥膻气,但黑马奶制作工序更为复杂,犹如甘泉般澄澈,味道清甜,十分难得。
“想在大周境内找普通的马奶酒都不容易,你从哪弄来的黑马奶?此酒只有胡人的贵族方能享用,我以前从未喝过。”
浸淫酒道之人大多爱酒,卓琏两辈子加起来,足足酿了二十多年的酒,怎会不爱这一行?她先看了看桓慎,见青年没有反应,作势要将马背上的革囊取下,却被人按住了双手。
指腹摩挲着柔嫩的掌心,桓慎笑了笑:“黑马奶不是这么喝的。”
“难道这酒的饮法还有讲究不成?”
对上女人疑惑的眼神,他也没出言解释,仅扶着卓琏的腰,稍一用力便将人带到了马背上。
“咱们先出城,我再告诉你喝法。”
桓慎牵着缰绳,不紧不慢往城门走去。因他二人相貌太过出众,吸引了不少百姓的目光,男子犹豫片刻,转身进到旁边的布庄买了只帷帽,递给卓琏。
“戴上吧。”
瞥见这人黑如锅底的面色,她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眼见着他眉头越皱越紧,卓琏这才将帷帽戴上,隔断了那些打量的视线。
桓慎好歹也是五品将军,守城的军士也认得他,根本没有阻拦,便放人通行了。
城外的百姓比城里少了许多,道路两旁绿树繁茂,还长了一大片野蔷薇,浅粉花瓣被轻风吹拂,飘落在半空中,卷动着丝丝馥郁的淡香。
正当卓琏欣赏郊外的美景时,桓慎突然翻身上马,然后高高扬鞭,马蹄疾驰,没一会儿便冲到了人迹罕至的山林中。
卓琏虽然骑过马,却从来没用这么快的速度狂奔过,两旁景色不断掠过,她的心仿佛被无形无状的丝线拽到了半空中,几乎透不过气来,两手死死攥住桓慎的袖口,生怕自己会栽倒下去,摔得头破血流。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