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妒火中烧,赵小郭一离开她,他就把他抓住,狠狠地踹了他几脚。
而后赵小郭又说颜迟根本不喜欢他,说他和颜迟在书院时同吃同住,还同睡一张床,颜迟最最喜欢的是他。
尽管知道赵小郭是在故意激怒他,他还是被怒火吞噬了理智,拔出剑抵上赵小郭的胸口。
然而他到底还存着几分清醒,不是真的要杀找小郭,可是他却自己猛地凑了上来,剑刺进他的身体。
江修玺一时不能反应。
直到颜迟到了这里。
霎然间,他如醍醐灌顶,难怪赵小郭要故意说那些话来激怒他。
“江修玺,你疯了!”颜迟吼道。
“我没有杀他,是他自己凑上来的!”
“别说了,快带他去看大夫!”颜迟浑身发抖,不敢碰赵小郭,生怕碰到他的伤口。
江修玺吐出浊郁之气,要给赵小郭点住止血的血道时,赵小郭突然道:“阿迟,小郭,小郭喜欢阿迟。”
旋即便闭上了眼睛。
“小郭!小郭!”颜迟急急唤道,她探到他的鼻端下。
“小郭……”颜迟怔然。
死了?江修玺按住赵小郭的胸口,没有了跳动。眉头蹙得更紧,他看向颜迟。
她无声地流着泪。
他心中一慌,“我真没有杀他,他故意说那些话来激我,我没忍住,就拿出了剑,可是我并没想要他的命的,是他自己要凑上来,你相信我!”
颜迟手上全是血,她看着她的双手,痴痴地笑了起来。
“我真的没有。”见她这副样子,他急了,惶恐地钳住她的肩膀。
“我知道。”她说。
江修玺猛然一滞。
“我知道,你没有杀他。”她其实看见了的,她一到巷子口,就看见江修玺举着剑,然后赵小郭就自己上前一步,剑刺进了她的身体。尽管动作很快,她还是看见了。
可是小郭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她看着指尖的鲜血。
她说她要嫁给江修玺时,他哭得很伤心。
他重复地说,阿迟,我要走了。
他说,小郭喜欢阿迟。
指上的鲜血仿佛灼烫起来,她覆上小郭渐渐变冷的脸颊,“你怎么这么傻。”
“你愿意相信我,我很高兴。”江修玺死死地抱着她。
颜迟倒在他怀里,低声哭着,他怀里湿透。
他轻轻地抚着她的头。
江修玺倏然抬眸,看向巷子口,他总觉得那里似乎有人。
忽然间,轰隆隆的雷声渐至,巨鸣响在头顶,大雨倾泄下来,将地上淌的血一下子冲淡。
雷鸣从未有过的大,雨也从未有过的大,颜迟遮住赵小郭的身体,大雨溅在她满是泪的脸庞上,“带小郭回去。”
雨一颗一颗落在伞上,颜迟拿着伞,站在赵小郭坟头,简单的坟墓,碑上只有赵小郭和他娘的名字,就连他爹的名字也没有。
江家从始至终都没有承认过赵小郭的身份。他只是一个青楼妓子生的下贱儿子,不配拥有江家的姓。
就连死了也不能拥有自己真正的姓。她摸着冰凉的墓碑,脑中浮现他肉肉的脸。
少顷后,她把带来的一大包奶糕放到他坟前。“小郭,这是你最爱吃的奶糕,我给你做的,我以后会经常给你做奶糕吃的。”
她把奶糕摆好后,从坟前走开。她不能在外面待太久。
回到顾府,才放下伞,顾氏就到了她的院子里来:“明日就要嫁人了,怎的今日还出去了。”
“我出去买了些东西。”颜迟擦着溅到的雨水。
“下着雨呢,有什么东西非现在买不可……眼睛怎么肿了?”
“没睡好。”
顾氏心道怕是要出嫁了紧张,所以才没睡好,于是便道:“放松些,好好养养气色,明日你可要做新娘子的。”
颜迟点头说好。
外面还时不时地传来远远的雷声。
突地,陆致抱着身体发抖的画面在面前闪过。颜迟快步至窗前,关上窗户扇,把雷声阻隔在屋外。
顾氏走后不久,顾朱来到了她屋子里。
“通通给我滚出去!”顾朱对着丫鬟们厉声道。
丫鬟们你看看我我看那看你,踯躅着。
颜迟:“下去吧。”
丫鬟们这才退到了房外。
“你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要回来!”
“你冷静一点。”
“我冷静不了,你为什么要跟我抢,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他,你知不知道!”
“我没有和你抢。”
“我喜欢他那么久,你凭什么就能嫁给他,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他!”
“你喜欢他,可他喜欢你吗?”颜迟冷然道。
顾朱全身的怒气顿时湮了下去。
“他对你无意,就算我不嫁给他,也会是别人嫁给他。”
顾朱崩溃般地后退着,“不,不,只要你不嫁给他,我就有机会!”
“他娶我,是因为我与他,与他两情相悦,你既喜欢他,为何不盼着他好?”
“你住嘴!”顾朱尖利地叫着,旋即跑了出去。颜迟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边。
翌日清晨,雨已经停了。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彻整个京城。
顾氏看着镜子中的女儿,面庞秀致,长长的头发高盘发顶,编织成精致的发髻,发间点缀金色红色花朵和发饰,额上贴着明红花钿,唇上口脂水红莹润。那眼尾一点红痣在此般妆容的映衬下,十分绚冶夺目。
真真是漂亮至极。
颜迟从梳妆台前站起来,红色的锦衣因着她的动作而伸展开,嫁衣上绣满了鸳鸯石榴花案,袖边上可见密密麻麻的花纹,裙摆长长地拖曳在地上。
“小朱呢?”顾氏看了会儿女儿的嫁衣,突地问向丫鬟。
“大小姐她身体不适,在屋子里歇着。”
“这大喜的日子,怎的身体不舒服,唉,大夫去看过没有。”
“大夫看过了,只说无大碍。”
“那就好。”顾氏不再担心顾朱。
“花轿到了!花轿到了!”
顾氏连忙给女儿戴上盖头。
震耳的鞭炮声中,颜迟看到了一双黑靴,而后便是一只手伸到了她面前。
白皙修长的指节上隐隐有习武练出的一层薄薄的茧。
她把手放到这只手上,立刻被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有点汗,温暖又潮湿。
顾朱扒在门边,看着远去的花轿,痛哭起来。马上一身红衣的少年,渐渐消失在她的视野。
“江公子……”门被她的指甲划出痕迹来,“江公子……”她掩住面,抑制不住地哭着。
江修玺看着旁边一身嫁衣的颜迟。虽蒙着盖头,他却仿佛能够看到里面去。
唇边扬起高高的弧度,从今往后,她终于是他的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
声音戛然止住。嘈杂的人声也瞬间消了下去。
“怎么了?”颜迟扯了扯江修玺的袖子,低声问道。
紧接着她就听见一声一声的“参见王爷!”
她的心脏骤然紧缩。
“小莲花。”
仿佛从遥远的时光穿过来的唤声在颜迟耳边响起。
颜迟低着头,江修玺挡在了她身前。
“王爷您这是?”她听见江丞相的声音,而后又是她爹的声音,“王爷?”
“小莲花。”陆致仍然只这三个字。
小莲花?什么?陆致在叫她吗?
忽然间,身前的江修玺被人挥开了。颜迟立马摘掉盖头。
看到陆致时,她怔住。
他的头发没有束着,散落在肩头,略微凌乱,黑袍上不似之前那般平整,周际还有些皱痕。
脸色极为苍白,眸子周围浓郁的青黑覆盖着,血丝布满眼瞳,额头上浮着一层薄汗,整个人都似乎很虚弱,如同大病了一场。
他的身后是陆昀和玄七。
“王爷,还请上座,下臣————”江相收了声,陆致睨了他一眼,阴凉沉鸷地令人遍体生寒。
被陆致挥开的江修玺重新护到颜迟面前。
陆致周身升腾起逼人的煞气,仿佛一碰就会灰飞烟灭的戾气遍布了整个喜堂。他朝着颜迟走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息,不敢出声。
这时候,颜迟从江修玺身后绕到前面去。
她看着陆致,“你要干什么?”
跟着陆致一起来的顾昀看到颜迟后,震住,颜迟怎么会在这里!
前日傍晚七哥又出现了昏迷不醒的症状,她出宫照顾着他,今早七哥忽地醒了过来,而后便又似上一次那般直接往外跑,她与玄七一路追一路追,到了江府时还很奇怪七哥为何要到这里来。
当她看见颜迟后,终于知道七哥为何要来这里了。
可是颜迟她怎么会在这里,还是以新娘子的装扮!
听说江相家今日娶儿媳,乃是娶那顾将军家的小女儿,难道颜迟她,她就是那顾家的小女儿?
这怎么可能!
陆致往前走两步,眸子里泛出蓝红的光,“小莲花。”
“什么小莲花?”颜迟蹙起眉,“你来干什么?”
手臂忽然被他攥住。他收力,将她置于他的掌控之中。颜迟努力平和着情绪,“你说过放我走的。”
他望着她,眸子里的光湛亮到异常。他慢慢地摩挲着她的脸颊,“小莲花。”
颜迟觉得眼前的陆致与之前有些不一样,她对他生出了一种陌生又很是熟悉的恐惧。
“放开她!”江修玺拔出了剑。
陆致看也不看他,仍然轻缓地摩挲着她的面颊。
剑刺过来时,陆致轻轻一运掌风,江修玺摔到了椅子上。
躯体砸在椅子上的重响将所有人都惊醒了。
“修玺!”江相和江氏齐齐扑向江修玺,江修玺捂着胸膛,嘴角溢出血来。
颜迟急急看向江修玺。却不想腰间一紧,她被他搂起来,旋即便是腾身一跃,出了喜堂。
风呼啸而过,刮到她的红裙上,簌簌地响。
“放开我!”颜迟的声音消弥在飞逝的风里。
忽然,陆致停了下来,从空中落到屋檐上。
颜迟有些晕眩,她甩了甩头,才清明了一些。身体一歪,险些从屋顶跌落下去。下面是人迹不多的南大街,她离江府已经很远了。
抬眼,她看见对面不远处紧追过来的江修玺。
他站在屋顶,执着剑,嘴边含血,红袍翻飞着。
玄七要上前时,颜迟慌急着,大喊道:“你快回去,我不会有事的!”
陆致眯起眸子,看了看颜迟,继而抬手,示意玄七停下。他放开颜迟,取出一把剑。
看到陆致取剑,颜迟立刻握他的剑柄,“不许伤他。”
“小莲花,担心他,嗯?”陆致似忆起了什么般,眼里有狂风暴雨骤至,阴骘寒凉,莫名熟悉的恐惧让她差点没站稳。
“你怎么了?”陆致给她的感觉如同变了个人般。
还有这小莲花,他为何唤她小莲花?颜迟一时纷乱至极,她不知道陆致又在发什么疯。
明明都放过她了。为何又来扰她。她现在十分怕,十分怕他对江修玺做出什么事情来。
“小莲花,你怎么还是这么不长记性。”陆致轻笑。
“你在说些什么?”颜迟快被他弄疯了。他把剑柄抽开,欲向前走时,颜迟急声道:“阿狸!”
“阿狸,不要。”她哆嗦着指尖,拽住他的腰带,“阿狸,听话。”
他的眼神蓦地变得茫然起来。颜迟心里登时一喜,她轻声道:“阿狸乖,我们回去。”
然而就在她以为他会收回剑的时候,突听得一串低笑,“说你不长记性,你还真是不长记性,小莲花。”
颜迟凛住,“为何叫我小莲花?”
刹那间,颜迟想起了小臂中央的金莲。她的思绪瞬时乱成一团。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她又忘记了。还是这不关她的事,而是关这具身体,顾莲的事。
“小莲花是谁,你说清楚。”
他俯身,唇贴在她的发顶,含着她的头发,“等下我就告诉你小莲花是谁。”
“不准走!”颜迟拽紧他,她要拖延时间,要等到江家和顾家的人都追上来,不能让陆致动江修玺。
“现在就告诉我,小莲花是谁。”她牢牢地两手抓着他,不给他离开的机会。
“你的心思很明显。”陆致触了触她发间戴着的银色珠链,眸子里有什么东西碎裂开。
“江修玺快走!我求求你快走!”颜迟偏头高声道。
江修玺嘴角的血迹已经干了。他站着不动,翻飞的衣袍犹如燃烧的烈火,在空中旋转着,剑尖抵在瓦片上,缓缓向前挪动着。
剑摩擦在瓦片上的刺啦声被越发大的风吞没。
第115章
此时赶到江修玺身后的侍卫在他左右两边整齐地排成两列; 个个执着长剑,聚神看着对面。
颜迟见江修玺移着剑,根本就不听她的话。
且不说江修玺武力不敌陆致,就算能打得过; 他也不能动手; 陆致是当朝身份最显贵的摄政王; 江修玺一旦对陆致动手; 后果不堪设想。
江修玺慢慢地朝这边走来,银白色的长剑斜飞在右侧; 翻飞的衣摆触到剑身上; 仿佛在剑上飞溅的鲜血。
“江修玺,你回去,我不会有事的!”颜迟使尽平生力气狠狠地圈住陆致的腰,不让他上前半分。
“放开她。”
离颜迟还有几尺远的时候; 江修玺冷声道。
“放开她?”陆致轻嗬,暗光在眸底流转; 而后轻飘飘地睨向江修玺,“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是她丈夫,她是我妻子。”
话音刚绝; 陆致周身一寒,骤降的气压逼得人喘不了气。他轻轻一使力; 把颜迟的胳膊从他腰上掰开,他凑到她耳边,“好好待着。”
随后又对玄七道:“看着她。”
“遵命。”
陆致纵身一跃; 落至江修玺面前。
颜迟动不了了,陆致在走开前点住了她的穴道,“帮我解开,玄七。”她央求着他。玄七面无表情地扭过头。
“玄七,我求求你,帮我解开。”带着哭腔的声音不停地从身畔传来,玄七仍然无动于衷。
血在空中喷洒,一个又一个的黑衣侍卫倒了下去。
凄厉的哀嚎与惨叫不断地响起。
最后对面只剩下两个人。
一身红袍的江修玺。
一身黑袍的陆致。
血浸在江修玺的袍子上,看不出任何痕迹,仿佛与衣服融为了一体。他腰腹上豁出来两道口子,露出里面浅白的里衣,里衣上渗透出血来。
他的唇色发白,胸膛缓慢地上下起伏着,鼻尖薄汗滴落下来。
而陆致全身上下完完整整,没有一处伤口。
陆致猝然出剑,江修玺受了伤,拼力用剑挡出去,然而陆致却极为快地收回剑,剑尖一转,直抵上了江修玺的身体。
“陆致!”
剑风刹然冻结住。
“陆致,住手!”颜迟厉声大喊,嗓子如同被撕扯开,辣辣地疼着。
喷涌出的热意化成大颗大颗的眼泪,才从眼里流下来,就似乎要被风吹回眼眶里去。
“你要是杀了他,我会恨你一辈子。”颜迟一字一顿地望着陆致。
听到这句话,陆致转向颜迟,散乱的长发被吹到肩后,露出轮廓锋利坚硬的面庞。
黑渗渗的眼眸中崩裂出无尽的汹涌的黑雾,苍白到毫无血色的瞬间脸变得妖冶诡异起来。
“是么?”他说话的同时用力把剑往前一送。
利剑插入血肉里的声响被放大,在颜迟脑中循环回响着。
江修玺支撑不住,单膝跪地,胸口的剑刺快要刺透身体。他咬着牙,硬是没吭一声。
剧烈的疼痛麻痹着他的知觉,他抬起头,看向颜迟。
颜迟目眦欲裂,“江修玺!”
大滩大滩的血从瓦片上流至屋檐下,颜迟嘶声喊着江修玺。他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