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阳初秀。”阮刘氏抬头看见,招呼了声,搁了手里的针线活,起身泡茶。
阮永氏看着曲阳手里的肉。“刚从山里打回来的野味?怎这么多?还有条蛇呢,这蛇可真肥。”
“娘。家里留了点蛇肉狗子肉还有野山羊肉,回头我给你送去。”曲阳自家没有留蛇肉,想着老屋人口多,再者阮老头也爱吃这玩意,就留了大半送老屋来。家里狍子和野山羊留得多些,媳妇和闺女也爱吃。
阮于氏听着就道。“阿阳今个这是往深山里去了呢,咱这周边的山里头,可没有野山羊,连狍子都比较罕见。”
“是去了趟深山,给胡爷爷寻味药。”曲阳避重就轻的应了声。
阮严氏听着动静,站到屋檐下,笑盈盈的说。“总算能吃顿好的了。”
这话说得,好似老屋就吃得多寒酸似的。
正端着茶出来的阮刘氏刚好听见这话,立即拉长了个脸,怼了句。“身子骨脆,就在屋里好好躺着,没得又开始指天指地。”
“阿阳初秀坐啊。”阮于氏接过曲阳手里的肉,让他们先坐着,她把肉拎进了厨房里。
阮初秀心里好奇,二嫂正怀着孩子呢,大伯娘便是再怎么不喜她,也不应该是这么个态度,短短一个上午,这里头难不成又出了什么事?她暗暗琢磨着,面上不显。
俩口子带着俩个孩子,坐到了东厢的屋檐下,也没搭理站在正屋屋檐下的阮严氏,端了热腾腾的茶,就和阮永氏阮刘氏有说有笑的聊着家常。阮于氏将肉放进橱柜里,出来看了眼东厢,又往正屋瞅了眼,嘴角勾起个冷冷的讽笑。
“她这是干什么呢?”待阮严氏灰溜溜的进了屋里,阮初秀凑到了大嫂跟前,小声的问着。
阮于氏磕着瓜子,皮笑肉不笑的回着。“还能怎么地,今个中午,家里烧了道鲫鱼汤,土豆烧排骨,娘买排骨时,特意说着要留点肉在上面,她多出几个钱,中午就这么两道荤,还添了两个炒菜,她说没胃口想吃炖鸡,吵着闹着要吃炖鸡。”
“家里的鸡拢共就这么点,娘送了好几只去陈家呢,剩下的得留着捡鸡蛋,再者,等她月份大点,再杀只吃着,还得留两只月子里吃。这么算着,家里就剩下不到五只鸡,娘还想着开春后再买十来只回来养着。”
“她说要吃炖鸡,娘就跟她解释了两句,结果她还闹起了脾气,指责娘不该将鸡送到陈家去,送个一两只也就差不多,却是送了又送,结果,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十里八乡都知道,陈家欲要纳妾为陈寡妇冲喜。”
阮于氏说得且快且急,脸上压抑着怒色。“你说,她这话寒不寒心,这是往娘心窝里捅刀子呢。中午自然是没有炖鸡,她吃饭时见没有炖鸡,当即就摔了筷子气呼呼的进了屋里,最后还是二弟端着饭菜送进去。”
“我知道她为着甚。”阮于氏眼里是掩不住的鄙视。“得知我怀明吉时,隔三差五的吃炖鸡,她也不想想,我吃得好,有部分是娘家特意送来的,还有部分是你们俩口子送来的,家里根本就难得杀只鸡。”
曲阳夫妻俩往老屋送野鸡野兔,正好是轮着阮家三房给俩老每天送道荤。阮初秀担心娘家负担不起,就和丈夫商量着,隔三差五的进趟山,给阮家各房都分点野味,省得阮文丰俩口子生不自在。
冬天里阮程氏生病,商量着,由大房和三房轮着来照顾俩个老人,二房呢没人就出钱。曲阳夫妻俩自然就没怎么往老屋送野味。阮严氏怀着孩子呢,碰着时候不太好,家里事多,难免被疏忽,好在丈夫还算周到体贴。
可近段丈夫也没时间陪着她,她和婆婆大嫂又闹僵,独自呆着,怀着孩子呢,最是容易情绪化,想着没怀孩子的时候,过得多好啊,隔三差五不是兔肉就是鸡肉还有狍子肉等等,各种野味啊,想着就流口水,这不馋上了,跟婆婆说,却没让她吃上炖鸡!
心里可不就窝了一肚子火,把平日里想得都噼哩啪啦的骂了出来。阮严氏冷眼看着,确实觉得婆婆太偏心,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当闺女没有大包小包的往娘家拎吃物,反倒让娘家送这送那的,凭什么?她这怀着孩子都没吃呢,好歹她也是怀着阮家的曾孙辈,也太不回事了。
阮严氏想想就委屈的不行。同样是儿媳,她这当老二的还真是处处不如当老大的。
“她怎么知道的?”阮初秀问了声。
阮于氏有点讪讪然的道。“也是我这张嘴,没个把门,那会她刚嫁进来,看着是个性情挺好的,说话也中听,和和气气的,她问什么我就都细细的回答着,想着她刚嫁进来,难免有些陌生,我俩情分好着,娘看着也高兴点。谁知道,怀了孩子后,会变成这模样。”
“八成,这就是她的真实性情。初初嫁进阮家,自然是收敛着性子,先探探环境。”阮初秀往正屋看了眼。心里想着,倘若如秀真的要合离,又带着个孩子,娘家啊,还真不能回。
阮于氏翻了个白眼。“看她作,看她能作到什么地步。我是问心无愧,我可没有对不住她。”
“随着她去罢。”上午她还给大伯娘说了个主意呢,阮初秀眼里有了笑。
曲阳一家子在老屋坐了近半个时辰,中间阮程氏醒了会,他们围了过去,陪着说了会话,见阮程氏有些累,就带着孩子们回了家。
他们前脚刚走,阮老头后脚就回了家。他如今在外面不会呆太久,惦记着老伴呢,便是有大儿媳在,手里头琐碎事多,总有走开的时候。
“爷。”阮于氏见着阮老头,高兴的喊了声。“阿阳初秀刚走哩,送了蛇肉过来,还有狍子肉野山羊等野味,那蛇可肥了,我搁橱柜里,你要不要去瞅瞅,晚间想怎么吃?”
曲阳夫妻俩特意提起,这蛇肉是送给阮老头吃的,看他想怎么吃,都随着他来。
“有蛇肉啊,我瞅瞅去,是条什么蛇。”阮老头听着眼睛都眯了起来,笑着一步一摇晃的进了厨房。
阮刘氏细细的道。“晚上再烧个黑豆炖羊肉。”这汤很补,冬天吃最好,可惜家里钱财紧手,也就大年三十吃了回,这会吃着也不算晚。
“狍子肉先留着,咱明天来。”晚间有两道大荤很是足够。阮于氏想着近两天可以天天吃野味,嘴角就止不住的笑着。
要说初秀能嫁给曲阳,那是真的好啊,不说旁的,就这野味,整个老阮家跟着沾了多少的光。
阮老头乐滋乐滋的从厨房出来。“这蛇真壮实,阿阳这小子定是进了深山。文善媳妇,这蛇分两顿做着,今个晚上咱们吃姜辣蛇,把调料放足了,做得劲爽些,我去打点二两小酒回来。明儿中午煲个蛇汤吧,顺便上胡老头那拿把药材来。”
“好勒。”阮刘氏一口就应了这事。
曲阳逮得这条蛇,虽肥得很壮实,送来老屋的却不是整条,还留了小半给阮家三房呢。送过来的大约是三分之二,分成两顿整治,晚间端上桌,看着是有挺大的碗,但老屋人口也挺多呢。
都知道阮老头就爱这口,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还特意打了点酒回来。家里众人也就尝尝味,想着他爱吃,就让他多吃点。阮严氏却没这么想,这蛇味道是真好啊,特香特爽,够劲!辣得她额头沁了层细细汗,嘴里直吸着口水,还是想吃,难得胃口大开,嫌筷子夹得太少,直接拿勺子舀在碗里。
阮老头想着到底是二孙媳,又怀着孩子,就没说什么,可后面看她拿勺子舀就有点不乐意了。心想,这是阿阳和初秀特意送给我的呢,你吃也就吃,还拿勺子舀着,他这酒还没完呢,眼看下酒菜就没了!
“剩下的都是我的啊。”阮老头近些年收敛的性子又露了出来,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下酒菜被吃光,直接把碗挪到了自己跟前。
阮严氏傻眼了。“爷。我还没吃够呢。”
“蛇是阿阳和初秀送给我的。”阮老头不高兴的嘀咕了句。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是大房嫌弃他,正好,他带着老伴搬三房去住,由着大房照顾了整个冬天,也该轮着三房。隔壁就是曲家呢,阿阳初秀俩口子对他好着呢。
阮刘氏掀了掀眼皮子,淡淡的道。“业浩媳妇啊,你先紧着你碗里的吃,这姜辣蛇是特意给爷做的,你都吃了半数,还嫌不够呢?再者,你怀着孩子,吃这么重的口味,当心身子骨受不住。”
“桌上菜多着呢,你娘说得对,别尽捡辣得吃,也得吃点清淡的。”阮文善接着媳妇的话。
他本来对这二儿媳印象挺好,可近段时间,这二儿媳是越发拎不清。
“合着我这怀的不是老阮家的曾孙呢,业浩是你们捡来的吧!”阮严氏直接将筷子碗拍到了桌上,起身气冲冲的往正屋走着,嘴里还在嚷嚷着。“你们老阮家要是不想要这孩子,早点跟我说,趁着月份不大,上胡大夫那买几副药来,顺着你们的心顺着你们的意。”
砰一下,狠狠的甩了屋门。
坐在饭桌上的众人,听着她的话,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阮业浩下意识的起身想要去屋里看看媳妇,阮刘氏哆嗦着身子。“站住!”声音透着尖锐。“不准搭理她,回来坐着吃饭。”
“二弟。”阮业兴低声喊了句。
阮文善见二儿子手足无措的模样,放缓了声音。“听你娘的,先吃饭。”
“这哪是娶得媳妇,分明就是个搅家精!”阮刘氏哪还有心思吃饭。“看她这说得什么话,业浩啊,你要是还当我是你娘,你就听我的,别搭理她,凭着她,看她要闹到什么地步,随便她折腾,家里人都不许搭理她,我看她怎么闹!”
本来还想着,二儿媳怀着孩子呢,要收拾她也等着她生完孩子坐完月子再来。放他娘的狗屁,要是仍好心好意的待着她,她非得捅破了阮家的天。治!得狠狠治!怀着孩子也要狠狠治!
阮刘氏深吸了口气。“赶明儿我就去趟严家,得好好跟亲家母叨叨。”
要是严家态度好,亲家母过来劝着二儿媳,念着她怀着孩子的份上,往后她不再闹腾,自然会一碗水端平,好好待她。
晚饭过后,很快天色暗透。阮业浩听着娘的话,并没有端饭菜进屋。东厢还空着个屋呢,阮刘氏也是狠,直接收拾收拾,铺好被褥,让二儿子先在这边睡一晚上。要怎么待阮严氏,等她明天从严家回来再说。
晚饭很好,有荤有素,很是美味,可发生了这样的事,都吃得不太好。
二房回西厢时,明显的感觉到家里气氛不太对。
阮于氏记着白天曲阳俩口子跟她的话呢,听着西厢的动静,知道二房回来,就让丈夫看着点小儿子,她去了趟西厢。
“阿阳俩口子今个下午来了趟老屋,送了些野味,二房的还在曲家呢,说你回来后去趟曲家。”阮于氏对着阮业山说道。
阮业山听着,也没耽搁。“行。我这就去。”
“大哥,我们也要去。”阮业青和阮业康齐齐说着。
阮业山笑着揉了下俩个弟弟的头发。“好。咱们一道去。”
阮文和拿了衣服准备去洗澡,他都有整整三天没洗,天冷就不爱洗。“去哪?”
“去趟曲家拿野味。”
“喔。去罢。”阮文和点着头,就往正屋走,澡堂在正屋的后面呢,在厨房的旁边,离井挺近的。
刚上正屋的屋檐,却听见次间屋里飘出细细的呜咽呜咽声,这是业浩俩口子的房间,业浩媳妇哭啥呢?这一下下的,大晚上,听着怪渗的慌。恰巧进厨房时,看到大嫂阮刘氏,就随口道。“大嫂,业浩媳妇哭什么呢?”
“谁知道,不管她。”阮刘氏心里烦腻的很。
阮文和瞅了眼,极有眼色的没有再说什么。哎哟,大房这是又闹幺蛾子勒。如秀的事情还没解决呢,又出了桩业浩媳妇。啧啧。
曲阳听到动静,站在屋檐下看着。“来啦。”
“阿阳今个进深山啦,都逮了些什么?”阮业山问着。俩人进了厨房。
曲阳指着搁墙角的木桶。“都在里头,你自己看。这竹篮里的,是给二房的份,木桶的送饭馆。”
“没过称呢?”阮业山一眼就看出来啦,笑得嘴角都咧到了耳根。野山羊狍子肉,好家伙!
“没。”
阮业山拿着掂了两下。“狍子算四十斤,野山羊算五十五斤。”他这数目只多不少。
“行。”曲阳无所谓。
阮业山当即就掏出钱袋,把钱给了曲阳。将竹篮里的野味也放到了木桶里。“这木桶我先拎回家,等着明儿早上送过来。”
“你们起得早,直接搁厨房里行,我们明天会去趟老屋。”
“可以可以。”
俩人说了会话才出厨房,坐在堂屋里又说了会话,见着天色已晚,兄弟三个拎着满满的一桶肉往老屋去。
阮文和见着满桶的野味,眼睛亮了起来。“有段日子没吃野味,咱明儿整两顿好的。”
“没问题。”阮业山把生意看得挺重,可家人更重要。业康这孩子最是馋狍子肉,得多留点出来。
父子四个在屋里嘀咕着明儿怎么整治这两道野味,说着口水直流,末了,阮文和砸砸嘴,换了个话题。“业浩媳妇躲在屋里哭呢。”
“二哥呢?”阮业山随口问着。
阮文和还真知道,指了指对面。“在东厢的空屋里,我往里头瞅了眼,连床都拾掇出来了,这是要睡在东厢呢。”
“跟咱没什么关系,洗洗早点睡罢。”
曲阳夫妻俩次日到底是没去成老屋,上午刚吃过早食,小灰和小黑就在西厢里叫着,跑进屋里看,原来是常小榕醒啦,就是挺虚弱。赶紧让胡大夫看了番,情况好着呢。阮初秀就张罗起甜料豆,曲阳到山里割些嫩嫩的青草来。
整个上午在忙碌中过去,待下午想着去老屋坐坐吧,昏迷的常榕情况有点不对劲,怎么个不对劲呢,他脸上的血管开始泛紫,时不时的会冒出来,看着相当的骇人。
阮初秀看了眼就不敢看第二眼,还好当时悠悠在跟平安玩着没过来。屋里的三个大人,都默契的想着,不能让悠悠看见,指定得吓得做恶梦。想完这岔,又开始焦急着常榕,明显是体内的□□开始发作?
胡大夫替他把脉,左右两只手都细细的把着脉,又将他的全身细细的检查了番。脉搏正常,没有生命危险!屋里的三个人却无法相信,怎么可能会没有生命危险,只怕是时日浅着,待时日再久点,□□彻底发作,到时便是解药研究出来,也不知会不会晚。
火烧眉毛,迫在眉睫。胡大夫让曲阳留在东厢帮忙,阮初秀则在正院里带着俩个孩子。
经过两天两夜,俩人都没有合过眼,一直窝在东厢屋里,夜间就连点四盏油灯,又在屋里放着两个炭盆。白天暖和,夜间冷着呢。
还有味药,怎么都研究不出来,不知道是哪味药。最后还是曲阳下的决心,甭管是哪味药,就用老参的参须代替,常榕身上的毒已经容不得他们再耽搁,必须要赶紧让他服下解药。
生死有命。他已经尽了全力,剩下的看老天爷了。
给常榕喂了药,胡大夫和常榕走出东厢,填饱肚子后,就回了屋里补眠。
俩人睡了整整一个白天,错过了午饭,在将将天黑时才醒,阮初秀特意留着晚饭,等他们醒来吃。俩人醒来后,没有急着吃晚饭,尽管肚子饿得都泛疼,还是先去了东厢看常榕。
然后,他们看见,守在床边的常小榕。
“你们刚睡着,它就过来了东厢。”阮初秀走进屋说了句。
常小榕对着屋里人打了个响鼻,又甩了下尾巴。
曲阳还没见着兄弟的面呢,脸上就有了喜色,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