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夫把小孙孙抱到了腿上坐着,看着她,笑得眉眼慈祥。“我在等悠悠呢。”
“玩啊。”小悠悠嘻嘻嘻的笑啊笑,伸出胖乎乎的手指头往屋里指着。“太爷,玩啊。”
胡大夫乐呵呵的看着小孙孙,想了下,慢悠悠的说。“太爷给你看个好玩的。”从小孙孙衣兜里掏出方帕子,慢条斯理的折啊折,折成只布老鼠,拎着在小孙孙跟前晃了晃。“给你玩。”
小悠悠眼神闪闪发光的看着胡大夫,从他手里抓过布老鼠,兴奋的喊。“太爷。”
胡大夫笑着轻轻地抚着小孙孙的发顶,看着她满脸认真的和布老鼠的较劲,觉得有趣极了,眉角眼梢全是笑,带着自岁月里沉淀出的温柔,又软又厚实,非常的温暖。
阮初秀注意着东厢的动静,听了会,就知道胡爷爷带着闺女玩呢,便打了个哈欠,又靠躺到了藤椅里,睡前迷迷糊糊的说了句。“娘。睡会儿,你注意下悠悠,她在东厢跟胡爷爷玩。”
“你睡罢。”阮永氏点头应着,过了会,待闺女睡着后,她进屋,拿了个薄毯子出来,轻轻缓缓的盖到了闺女身上。
曲阳自山坳里归来,手里拎着只野味,草编的兜里放着野菜和蘑菇。“娘。”看了眼睡着的媳妇。“她睡多久了?”
“刚睡一会。”阮永氏应了声,见他回来,就起身说。“我得回家看看。”
这会是未时末,得开始收拾起家里的琐碎活,牛啊羊啊鸡鸭等,都要顾看顾看,再去菜地里瞅瞅,等忙完这事,差不多就要张罗晚饭。
“等会我把野味拾掇出来送半过去。”今个这兔子肥着呢,家里吃不完,曲阳想可以送大半过去。
阮永氏边收拾着针线笸箩边回。“小半就行,家里就我们俩口子,多了也吃不完,要不,送点去老屋。”
阮业成在饭馆里给阮业山帮忙,说是帮忙,当然会算工钱,工钱还很不错。一天三顿都在店里吃着呢,阮业守跟着老屋的俩个孩子在镇里读书,中饭晚饭也在饭馆里吃。
俩个孩子白天不在家,家里倒是显冷清了些,阮永氏白天不是呆在曲家就是过去老屋坐坐。曲阳夫妻俩曾提过,让他们直接在曲家吃饭,还能省点事。阮文善夫妻却不愿意,农忙时,俩家合一起吃饭还能说得过去,这在平时还这样,就不太好看了些。
曲阳夫妻俩是不在乎这些,奈何阮文善夫妻俩很注意,见他们态度坚定,倒也没有再提。
“行。我回头给爷奶送点去。”说着,曲阳进了厨房。等他把野兔子拾掇好,正要送份到隔壁屋,再去趟老屋,才踏到屋檐下,就见媳妇揉着眼睛醒来。“我送点兔肉去老屋,你要不要一道?”
阮初秀在睡觉时,隐约听见点动静,才迷迷糊糊的醒来。听见丈夫的话,想也没想的就点头。“好啊。等我去洗把脸。”
“悠悠在东厢呢?”回家后,曲阳还没见闺女,等媳妇洗脸时,正好去见见她。
“在呢。这会应该睡着了,她中午没睡,跟小灰和小黑玩得可疯了,还出了不少汗。”
曲阳把兔肉搁到了小桌上,大步往东厢走去。
胡大夫坐在屋檐下理着药,小孙孙在睡觉,他也不好捣药。
“胡爷爷。”
“在屋里睡着呢,睡了小半会。”
曲阳轻手轻脚的踏进屋里,走到了床边,离得稍远了些,他刚刚拾掇着兔子,身上沾了点腥味。
小悠悠从早上醒来就一直没睡过,这会睡得正香呢,她精力好,玩得特别疯,睡觉时也睡得特别沉。
“阿阳哥。”阮初秀端着兔肉,走到院子里,对着东厢喊了声。
曲阳走时,没忍住,凑近了些,轻轻地在闺女的额头落了个吻,然后,才笑着出了屋,对着胡大夫道。“胡爷爷我们去趟老屋,送点兔肉。”
“去吧。”
二房白天都在镇里,也就晚上回来睡觉。如今阮程氏性情变好,际刘氏想着,整治顿饭,一家子人本来就多,再多两双碗筷也没什么,就跟阮老头和阮程氏说了声,往后一家子一道吃饭,还能省些事。
对这事,阮老头没有推辞,阮程氏也没说什么。如此这般,老俩口就随着大房吃饭。二房和三房会隔三差五的送点荤腥粮食等吃物。
曲阳夫妻俩到老屋时,大房婆媳三个都在东厢屋檐下说着话呢,阮程氏不在家,不知道在哪户人家窜门唠磕,阮老头刚刚回来,在河边钓了几条巴掌大的鱼,这是他一下午的收获,自我感觉很好,正美滋滋的靠着烟抽着旱烟。
“大伯娘,大嫂二嫂。”阮初秀进院子后,往东厢走去,眉开眼笑的喊着人。
曲阳喊了人直接去了正屋,拿了把椅子坐到了阮老头身边。
阮刘氏笑着接过她手里的碗,往厨房走去,把兔肉拿了出来,将碗清干净。等她拿着干净的碗从厨房出来时,阮严氏已经泡了茶给阮初秀,姑嫂俩正说着话呢,抱着孩子的阮于氏也时不时的说两句。
“如秀前两天过来说,待这几天子善回来后,他们再过来趟,给家里的三个孩子指点指点学业。”阮刘氏见她们说起孩子读书的事,坐下后,把洗干净的碗递了过去,笑着接了句。
阮严氏笑着说了句。“可不就是,我回娘家,跟爹娘说起这事,家里的兄嫂都眼馋着呢,还问我,要是把家里的孩子送镇里读书,回头妹夫过来阮家指点时,能不能捎带着也过来听听。”
“这怎么能行。”阮于氏立即接了句,瞄了眼婆婆,半开玩笑似的说。“要是家里应了这事,我娘家那边孩子多着呢,这还不算,要是村里相熟的人家也提出来,是应呢还是不应呢?不尴不尬的,都不知道要怎么说话。”
阮刘氏没想到,二儿媳会说这番话,她还有点讷闷呢,二儿媳回了趟娘家,像是有了心事,眉眼间带着欲言又止,她看在眼里倒也没有开口问,想着二儿媳能说时自然会说,主要也是进门没多久,到底是什么性情了解的不少,她才没冒然的问。
“大嫂说的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呢。”阮严氏讪讪的笑着,脸皮子有点发烫,好在她天生肤色较黑,倒是不显。
阮初秀见状,低头逗着小明吉。“这孩子长得真好,跟大嫂可真像,应该快开口说话了吧?”
小明吉是去年七月里生的,也快满八个月了。
“是呢。最近正认真的跟他说话,看看什么时候能张嘴说话。”阮刘氏笑着将小孙孙抱到了怀里。
几个女人话题转到了孩子身上,有来有往的说着,气氛一下就热闹了起来。
说了会话,见天色差不多,阮初秀和曲阳起身离开了老屋,往回走的路上,俩人走的不快,跟散步似的。
过了几天陈子善夫妻俩果然来了源河村,可惜孩子们正在镇里上学呢,十天才歇一天,陈子善夫妻俩吃过午饭后,说好等孩子们休息时再过来,他会特意将那天挪出来。
看得出陈子善很认真的对待这事,镇里的学堂休息时,他和如秀早早的过来了阮家,拿了本书还有些手稿,是他特意做的准备。这一天,就在老屋里,他很细致温和的给三个孩子指点了下学业,一直到吃过晚饭,才坐着牛车回杏花村。
孩子们都说,他教得更好,更容易听懂些,都特别喜欢他。对陈子善可热情了,夫妻俩走时,三个孩子一路送到了村口,眼巴巴的瞅啊瞅,陈子善笑着答应他们,每逢休息日,他尽量抽空过来阮家。
阮如秀有种很是扬眉吐气的得意感,心情特别的好,连饭都多吃了碗,本来她怀孩子,性情有点时冷时热,这天她心情好,待自个的丈夫那是前所未有的温柔。陈子善见媳妇高兴,把阮家三个孩子的学问就更加的放心上。
一两回的不太明显,待过了三四个月,陈子善几乎每个休息日都会过来趟,教教三个孩子。阮家的三个孩子得了他的指点,在学堂里是愈发的出色。连夫子都注意到了他们,觉得有点奇怪,特意挨个问着,得知是陈举人在教他们,倒是待这三个孩子越来越仔细。
临近八月,将将忙完农收呢,村民们松口气,正要好好的歇上两三天,等身体缓过来,再继续忙着耕种的事。恰在这个时候,阮如秀在众人盼望的目光里,生下了个闺女。
盼望这词还真没说错。因着陈子善的身份,不说十里八村,就是附近村里连着乡绅等,都若有似无的把目光落在阮如秀身上,就想着她这趟能生的是男是女。要是生了个女的,说不定,陈寡妇还真会给自个儿子纳妾呢!
阮刘氏很清楚,闺女这胎的重要性,每逢初一十五的,大清早的就往庙里去,听说,越早啊,菩萨越能听到她的心声。那香油钱也是咬着牙,捐成了个六六数,希望遂了心意顺顺当当的。
这钱,是阮如秀给娘的。她不想老往庙里跑,知道娘每逢初一十五就去庙里,就送了点钱过来。如果没有阮如秀送来的钱,阮刘氏还真扛不住,一个月下来就是一百多文呢。如今家里正是日子紧巴的时候,哪儿哪儿都需要钱。
可是万万没想到,钱是大把的捐着,各种法子也想了,日也盼夜也盼,可闺女却仍生了个女娃。
阮刘氏听到消息时心里一阵阵发紧,连身子都有些打晃,不过,很快她就回过神来,得赶紧去看看闺女,还不知道她这会是什么样呢。
阮刘氏在得到消息的当天下午,就带着俩个儿媳,拿着这些日子做的小衣物草帽等,匆匆忙忙的套了个牛车往杏花村赶。
是曲家的牛,这牛现在壮实着呢,被阮文丰照顾得很好,阮家需要牛车时,都是用这头牛套得牛车。
“如秀生了个闺女。”阮永氏没有跟着去杏花村,她洗三的时候去没事。从老屋回来后,见天色还早,就去了隔壁曲家。
阮初秀和小悠悠娘俩正捧着块西瓜吃着呢,听到这话,阮初秀啃着西瓜看向母亲,而小悠悠有样学样,也啃着西瓜侧头看向姥姥。这娘俩表情真是十足十的像着呢。看得阮永氏忍不住笑出了声。
“娘。吃西瓜。”
“姥。吃西瓜。”
阮初秀本来想要和母亲说点话,听着闺女学她说话,气得往她额头上轻敲了下。“调皮!”
“调皮!”小悠悠也绷着个小脸瞪着娘,学得还挺像。
阮永氏一口一个心肝啊宝贝啊,把小悠悠抱到了怀里的,亲了亲她的脸。“姥姥得悠宝嗳。”
“姥姥吃。”小悠悠大方的将啃得乱七八糟的西瓜递到了姥姥跟前。
阮初秀一脸嫌弃的说。“谁要吃你的西瓜,娘,你拿桌上的吃。”
“没事。姥姥啊,就爱吃咱悠宝吃过的西瓜。”阮永氏意思意思的吃了点。“悠宝吃,悠宝慢慢吃。”
小悠悠低头继续吃西瓜。
阮初秀见她老实了,连忙拿了块西瓜递给母亲。“娘。你刚刚从老屋得到了消息?大伯娘她应该去了杏花村吧?”
“对啊。套着牛车去的。”阮永氏边吃着西瓜边说话。“你大伯娘脸色不太好。”
算算日子,如秀嫁进陈家也有三年了呢,想着这胎能生个男娃,结果心心念念却是个闺女。要她想啊,生闺女也没什么,先开花后结果嘛。可这是一般人家,放陈家只怕有点不太妙。陈寡妇本来名声就不太好,陈子善又太优秀,多少人盯着陈家呀。
“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呢。”阮永氏唏嘘着。“不过,子善待如秀向来好,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只要稳住陈寡妇就行。”
阮初秀压根就没把这当回事。“都生了个闺女,就说明能生孩子嘛,想要男孩也就是时间问题而已,这有什么好着急的,他们还年轻着呢。”
“说是这么说,陈家那情况能跟咱们一样。”阮永氏接了句。“先看着吧,待吃过晚饭我去趟老屋,你大伯娘应该会回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你也一道过去?”
“我过去也没用啊。”阮初秀随口说着。“过去也行,我无所谓。”
阮刘氏婆媳三个在陈家吃了晚饭才回村,也幸好她们过去,陈家三代单代,也没什么亲戚,也就是村邻帮着手,光靠陈寡妇一个人张罗着,阮刘氏过去后,倒是让她松了口气,把过来道喜的客人都妥当的招待好。
待婆媳三个回到家时,正是暮色四合,天色灰暗,都看不太清路面。
阮永氏琢磨着应该到家,夫妻俩踩着夜色去了老屋。“爹娘,大哥大嫂。”
堂屋里,大伙都在呢,好像正在说话。不过他俩进去的时候,并没有谁说话。
“文丰你们俩口子来了,正好,坐着吧。”阮老头说了声。
阮永氏看了眼屋里,想了想,把目光落到了妯娌身上。“大嫂,今个去陈家,如秀还好吧?”
“不太好。”阮刘氏想着闺女,顿时就红了眼眶,她很少哭,这会却落了眼泪,声音透着哽咽。“如秀的孩子有点大,生的时候有点凶险,好不容易把孩子生下来,她人也遭了大罪,好好养着倒也能养回来,就是,就是往后不好怀孕。”
都怪她!瞅着闺女气色好,身体也好,就没怎么当回事,知道她在陈家吃好睡好,就踏实心安。怎么也没想到,闺女怀孩子时,吃得太好了点,孩子块头有点大,她个头又娇小,可不就遭了罪。
“怎么会这样?”阮永氏整个人都是懵的。“不对啊,如秀时常会过来,她的肚子也不是特别大,孩子能大到哪里去?”
她对这些事向来细心,如果发现不对劲,肯定会告诉妯娌,她是见过如秀肚子的,并不是特别大。
阮永氏这会伤心得已经说不出话来。还是阮于氏把话接了过来。“孩子说大也不是特别大,六斤八两,就是如秀胎位有点……有点不顺,生的时候不是特别顺,听说后半夜就开始发动,跟初秀差不多,可愣是到中午才生出来。”
“这……”阮永氏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接话。她怔了下,见妯娌哭得伤心,心里也不好受。“大嫂,要不,回头喊胡大夫过去把把脉,他医术好着呢,好好养着,如秀还年轻,养个三五年,应该就没什么问题。”
阮刘氏带着哭腔回了句。“也要亲家母愿意等啊。”
阮家人为什么都坐在堂屋里,为的不就是这事。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就等着看如秀生的是男是女,结果,不仅生个女娃,如秀连身子都遭了罪,还要精心细养着。这事露出点风声出去,十里八村的都得动起来。
她的如秀可怎么办?农户人家娶个媳妇就不容易,哪来的余钱再整个妾,也没遇到过这事。可光想想就难受着,本来是自己一个人的丈夫,这下变成了俩个女人共一个丈夫,如秀打小就心气高,这要她怎么受得住!
“我让亲家母瞒着这事呢,如秀还不知道。”阮刘氏深深的吸了口气,端起跟前的茶水喝了口。“好在我去的及时,亲家母还是算厚道,给她帮了忙,她倒也记着情,答应暂时不告诉如秀这事。”
阮永氏连连点头。“对,先让如秀好好的做月子,这月子做的好啊,身体跟着也就好啦。”
“文善你说这事要怎么办?”阮刘氏是没主意,她心里乱成一团。
阮文善虽说是家里挑大梁的,可他哪遇到过这事,要经验也没得可找啊,拧着眉头沉默着不知道要说什么。
阮刘氏见丈夫不说话,往二房看了看,目光落到了阮业山的身上。“业山有什么主意没?”
“我觉得吧。”阮业山思索了下。“暂时不用着急,咱们别乱了分寸。这事,还得看子善怎么想。毕竟陈大娘有什么想法,也要顾及子善,子善要是不同意,陈大娘说什么也是空。”
“是这么个理。”阮文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