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初秀迷迷糊糊间被一阵阵浓郁的香饭给馋醒,她揉了揉眼睛,透过窗户看着灰暗暗的天,有点反应不过来。难道她一觉睡到了晚饭时辰?不是吧!她分明记得还没到未时就睡了啊。
“阿阳哥呢?”打了个哈欠,阮初秀坐直了身子,弯腰看着趴在藤椅旁的小灰和小黑,伸手轻轻的戳了下它俩的脑袋。“阿阳哥呢?”
小灰甩了下尾巴,拿着脑袋蹭她的腿。小黑直起身子,抖了抖,冲着屋口低低的叫了声。
正好想上茅房,阮初秀便扶着墙,有点儿艰难的站了起来。“走,咱们看看去,他在厨房里张罗什么好吃的,这么香!”砸砸嘴,咽了咽口水。
“上哪去?”曲阳推门而入,带着一股子寒风,他赶紧的关上屋门。
阮初秀眨了眨眼睛。“就要吃晚饭了呀?我睡了这么久?”总觉得不对劲,她下午从来没有睡过这么久。
“没。才刚未时过半。一会你喝碗粥,垫垫肚子,晚饭少吃点。”曲阳说着,拿起藤椅上的被子两下就叠整齐放到了床上。“你要去哪?”
“去茅房呢。”阮初秀心里头甜滋滋的,感动的眼眶都微微发热,撒着娇似的,挺着个大肚子从背后抱住丈夫,有肚子在中间挡着,想要亲男人就有点艰难。“现在想亲都亲不到你了。”
“我扶你去。”曲阳扶着媳妇,在她脸上亲了口。“一会我去趟镇里,很快就回来。”
阮初秀想也没想就问。“去干什么?”
“买个屏幛跟夜壶回来。”其实早该想到,不说怀着孩子,这么冷的天,都恨不得一直窝在屋里不出门。曲阳有点自责。“就设在这屋里头,有了个屏幛挡着,你就方便些,不用进进出出的。”
等着媳妇方便完,他就把夜壶拿到后院去,省得屋里有气味。媳妇怀了孩子后鼻子也灵,可不能冲着她,影响了胃口。
“这个……”阮初秀难得地露出了羞涩的表情。“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吧。”小小声地说着。主要是,买回来后,她也不好意思用啊,羞耻程度太高,她有点扛不住。
曲阳刮了下媳妇的脸。“就咱俩在屋里,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一时间竟有点无言以对。
上完茅房出来,曲阳把媳妇送进屋里,又给她盛了碗鸡肉粥,还送了碗给胡大夫,小灰和小黑自然也不会落下。然后,才撑了把油纸伞,匆匆忙忙的往镇里赶。
还没出村呢,遇着了个同村的,驾着牛车进镇,停在前头,让他坐上来。曲阳脚程快,又是个练家子,实则比起牛车速度还要快些。难得同村村民有这个心,他倒也不好拒绝,便坐了上去。
曲阳撑着油纸伞走过,阮文丰看了个清楚,见他行色匆匆,冲着正在做针线活的媳妇说了声。“阿阳出了门,不知去哪,你去隔壁看看初秀?”
“出门?”阮永氏有点懵。“这么大的雪,这么冷的天,他去干什么?非得这时候出门?”
“不知道。你过去照应照应初秀。”阮文丰又说了句。
阮业成接道。“爹娘要不我带弟弟过去吧。”正好看看小灰小黑去。
“也行。”阮文丰点着头。
阮永氏却起了身,端着针线笸箩。“我得过去瞅瞅去。”闺女的肚子可是越发的见大呢,身边没个人怎么行。“你说阿阳要走,怎么不过来跟我说声,我好过去坐着呢。”
“男人哪有你们女人想的这么细致,说不定就是一会的事。”阮文丰应着。
阮永氏也就是随口嘀咕两句,没等丈夫说完话,她就拿着针线笸箩出了屋门,阮业成兄弟俩跟在她身后。
“娘。业成业守。”阮初秀有点诧异。
“这个点吃什么呢?怪香的。”才进宅子呢,阮永氏就闻着了香味儿,好像是鸡肉粥。“你又折腾阿阳了?阿阳这么个天气还出门,是不是你搞了什么事出来?”
阮初秀笑嘻嘻的问。“娘。你们见着他了?还是他过去跟你们说了声?”
“你爹见他匆匆忙忙的走过,让我过来看看。”阮永氏坐下后,拿起针线活继续做着。“你俩这是干啥呢?”
“没干呢。他进镇买个屏幛和夜壶。”说起这事,阮初秀又红了脸,眼角眼梢全是羞涩。
阮永氏看着闺女,撇了下嘴。“你命可真好。”便是娘俩,有时候,见着女婿对闺女的种种细致体贴,她也是有点嫉妒的。
“娘你常常念叨,说我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阮初秀笑得可开心了。“得了阿阳哥这么个好丈夫就是我的福气。”
“所以,你要好好惜福。”阮永氏也就是顺嘴念叨句。在她眼里,闺女还真是相当的不错,很惜福。
曲阳才进宅子,就能听见正院里隐约飘出来的嘻笑声,他嘴角微微上扬。“娘。业成业守。”把买来的东西搁到一旁,见着俩个小舅子,这么喜欢小灰小黑,想着阮业山让他帮着问狼狗的事,就问了声。“你俩这么喜欢小灰小黑,要不要也买两只小狼狗养着?”
“可以麽?”阮业成仰着脸眼神儿亮晶晶的问。
阮永氏不太乐意的嘀咕了句。“家里有了小灰小黑已经足够,再养两只,挺浪费的。”别看只是俩只狼狗,吃得比她还多,都相当于家里多了两个劳力,一天天的下来,得费不少米饭养着呢。
“姐夫。我不想养。有小灰小黑就行啦。”阮业成向来懂事,便是母亲没有开口,他也会拒绝。小灰小黑吃得可不少呢。
阮业成打小就跟着哥哥,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会垂着小脑袋蔫蔫的跟着说。“我也不想养。”
“不想养那就不养罢。”曲阳笑笑,将屏幛摆好,把夜壶放到了里面。“媳妇,这位置怎么样?”
阮初秀瞅了眼。“正正好。就这样罢。”招着手,略有点急切。“你快过来坐着。”
“我不冷,我火气旺。”曲阳确实不冷,他身上挺热乎。就是觉得沾了寒气,暂时不想坐到媳妇身边去。
阮永氏见女婿回来,想着丈夫一个人在屋里,也怪冷清,便起身说。“阿阳我先过去,孩他爹一个人坐着呢。”
“嗳。行。”曲阳应着,送着丈母娘出了宅子。
业成和业守想和小灰小黑玩,就留在这边没有过去。
曲阳将桌上的喝了粥的碗筷收着。“业成和业守没喝粥?小灶上煮了不少,这会应该还是热的,要不要喝点?”
“哎呀,我把这事给忘了。”阮初秀拍了下脑袋。“业成业守你俩要喝粥麽?香香的鸡肉粥呢,可好吃啦。”
“我要。”阮业成飞快的应了声,阮业守见哥哥见了点,他笑的眼睛都眯成了弯新月,起身颠颠儿的跑到曲阳身边。“姐夫我跟你去厨房。”
才一碗粥,小灰和小黑也仅仅只是尝了个味,俩只狼狗机灵着呢,又聪明的很,摇着尾巴亦步亦趋的想跟进厨房。
曲阳见状便道。“业成,你带着业守进厨房自个盛粥,也给小灰和小黑盛碗。我在这边陪你姐。”
“好。”阮业成将桌上的碗筷拿着,牵着弟弟出了屋。
二十四过小年,阮永氏大清早的过去曲家,让女婿别张罗,他一个人也怪难,索性一道去隔壁吃,一家子不用太客套。
曲阳会的菜不多,也就那么几样,都是紧着媳妇的口味来,虽说只是过小年,也得整治几个菜,他觉得挺麻烦,见丈母娘这么说,自然是没有推辞,能省点事就省点事。
过完小年,又断断续续的飘了两天的雪,时大时小,偶尔会停上两三个时辰,村里寂静的很,都自个窝在家里烤着火呢,便是停了雪,地面积着厚厚的一层,要到周边窜门也颇为艰难。
二十七的下午,忽得出了太阳。这下村子里可热闹啦,老老少少大人小孩都出来,晒太阳的晒太阳,打雪仗的打雪仗,大多数都拿着扫帚和铁铲仔细的清着屋前的积雪呢,把路通一通。
各自各户并不是只扫自家门前雪,也会将屋门前泥路小道的积雪清干净,方便村里人行走。
常榕就是在全村都在忙着清积雪时,骑着俊马常小榕来到了曲宅前。
“兄弟你来的正好啊。”曲阳正在屋门前扫雪呢,见着兄弟,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赶紧得,拿个铁铲出来。”
常榕利落的跳下马,揶揄了句。“总得让我喝口热水暖暖身子吧。”
“暖什么身子,铲几趟雪,整个人都暖和了。”曲阳说归说,还是放下手里的工具,抱了下兄弟,又抚了下常小榕的脑袋。“琢磨着你也就这两天会过来,昨天闲着没事,炒了点甜料豆。”
常小榕听到甜料豆三个字整个马都见精神了,颠颠儿的就往院子里冲,朝着正院连连叫唤了两声。
“榕哥。”阮初秀站在屋檐下扯着嗓子声,又对着常小榕道。“等会啊,我去端甜料豆出来。”
常榕大步走了进来。“阿阳媳妇,这些大包小包都是给你们母子的。铁铲在哪?我去拿个。”
“不用这么着急。”阮初秀拿了捧甜料豆,搁进了小灰的饭碗里,放在地上让常小榕吃着,自个进了屋。“榕哥,坐着喝口水啊,屋里有温开水呢,杀铁铲就在杂物间,里头还有两把。”
常榕先拿了把铁铲,又进屋喝了两杯温开水。“我去帮着铲雪。”话落音,人都走到了院子,见着正在埋头嚼甜料豆的常小榕,又说了句。“阿阳媳妇,要是甜料豆做的多,多给小榕喂点,它最近吃的不太好,都瘦了圈。”
“行。有呢,半袋子。”阮初秀确实发现常小榕瘦了些,摸着它的脑袋。“慢点吃,多着呢。”又进屋拿甜料豆。
小灰和小黑跟进跟出,拿着脑袋一个劲的蹭啊蹭。
阮初秀往小黑的碗里放了把。“你俩先在一个碗里吃着。”
屋里屋外尽是嘎蹦脆的声响,阮初秀听着听着也有点馋了,用胰子净了下手,刚刚摸了常小榕和小灰小黑呢,拿了把甜料豆坐在屋角晒着太阳,一个接一个的嚼吧嚼吧,越嚼越香。
有了常榕的加入,速度那是棒棒哒。不仅是曲家连阮三房周边的积雪都清了个干净。
阮永氏说前阵过小年时,常榕没有过来,今个回来,就别张罗晚饭,俩家人合一块吃得了,整治顿丰盛点的。
这事好啊。曲阳和常榕带着小灰小黑还有常小榕进山,寻摸点野味来。媳妇有丈母娘家,曲阳倒是放心的很。
虽说山里积雪深,也只是拦拦普通人罢了,曲阳他们几个在山里行走没什么难处,很轻易的就逮了只狍子还有条肥肥的蛇呢,蛇正在冬眠被抓住时,还有点懵,呆呆木木的。
冬日里的天黑的特别快,堪堪吃完晚饭,天色完全暗透。曲阳几人没在阮三房多耽搁,主要是有个孕妇还有个老人,尽管离的近,才几步路,天黑路滑晚风既寒又冷,还是早早的回自个屋里比较好。
回到家后,倒也没急着睡觉。在堂屋里点了盏昏暗的油灯,炭盆里添足炭,屋里暖烘烘得,三个唠起了家常,主要是曲阳和常榕说话。胡大夫回曲宅后就早早的回了东厢睡觉。
常小榕在后院有个小小的干净又整洁的马棚呢,小灰和小黑见它回来,虽说物类不同,可感情也深着呢,三只颠颠儿的窝到了马棚呢。
常榕曲家过了年,初二天气特别好,太阳很暖和,他骑着俊马常小榕离开。说好二月底三月初会回来趟,既是看孩子也顺便拿胰子。胰子还有点存货,不多,不到两百块,还能撑段时间。
阮初秀心里有了底,待母亲过来说话时,就跟她提起这事。“娘,眼下家里人手不够,你看看哪户人家性情好点,得招俩个妇人过来帮着做胰子呢,工钱的话,就跟以前一样。”
“这事啊,我帮你问问。”阮永氏想了想,近来家里确实不得闲,可不能耽搁了闺女的生意。这事得好好寻摸寻摸,找来的人得老实厚道。
没两天。阮永氏就有了信。是平素相好的人家,姓付。婆媳俩手脚快,做事向来利落,且性子也好,最是老实本分。
阮初秀见了付家婆媳,和她俩说了会话,感觉也很不错。“行。就明天开始过来帮着做胰子吧。”
听说要做胰子,老屋那边阮刘氏过来说,她可以偶尔过来帮把手,权当是歇歇眼睛,也不能整天整天的做针线活。阮于氏也跑过凑热闹,说是闲不住,她现在月份小着呢,做胰子也有轻省点的活,她完全可以干点轻省的。
她们开了口,阮初秀肯定得答应,这是好事啊,付家婆媳是新手,都不怎么熟练呢,光靠阮永氏一个人教,有点儿费事。阮初秀自己的话,她这肚子越来越大,还真没心思想别的。
阮程氏过来送鞋帽,不经意的问了句。“听说你这边有点忙,要是缺人手,就跟我说说,我也能过来帮会儿。”
“奶奶你要是能过来,那是再好不过啦。”阮初秀笑嘻嘻的捧了句。
阮张氏的突然离世,对阮家人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或多或少的受了点影响。比如她,跟死亡比起来,有些小恩小怨的,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既然阮程氏现在改了性情,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总不能一直揪着不放。
说到底,还是有点心软。白了头发,满脸皱纹,她和和气气说话,声音不大,轻声细语的,阮初秀想起以前的她,就有种莫名的心酸。
阮程氏扯着嘴角笑了笑。“你要是想让我过来,我就过来帮把手。”
她现在很少笑,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和气归和气,倒是更像缺了股精神劲儿。这人老了,终究是不同。
上午的时候,大伙就在曲宅做着胰子,一屋子老小妇女,有说有笑的,还挺乐呵。下午阳光正好,就坐在屋檐下,边晒着太阳边做着针线活,俩个孕妇不干别的事,尽是吃吃喝喝,或撑着腰在院子里慢慢溜哒。
也不知是初春的阳光太过温暖美好,还是这一日一日气氛委实温馨,这日子啊,还真有了点岁月静好现实安稳的意味。
到了二月中旬,共做了三百多个胰子,存货挺足。便暂时停了这事,主要是,阮初秀差不多该生啦。
阮初秀看着这大大的肚子有点慌,晚上都睡不太踏实。“你说咱家闺女什么时候出来?怎么还不出来呢,都可以出来啦,她难道不知道当娘的我有多累多辛苦麽?个小坏蛋。”
她紧张时,就吧啦吧啦的说着话,不想让丈夫看出来。她怀孩子这段日子,她辛苦,仔细说起来,丈夫比她还要辛苦呢。
曲阳说怀的是个闺女,想要个闺女。阮初秀听他说的多了,也就渐渐觉得怀的是个闺女,张嘴闭嘴全是闺女。阮永氏听着直摇头,幸好女婿家里没长辈,到了女婿这年岁,长辈们最紧要的就是想要个孙子,这俩口子倒好,想的全是闺女。
外孙也好,外孙女也罢,阮永氏都喜欢。
“睡不着?”曲阳听着她念念叨叨,没有接话,只是心疼的亲了亲她的额头,缓缓的抚着她的肚子。“我抱着你睡?”
近两天,媳妇总有些心慌慌,惴惴不安,虽然她掩饰的很好。可种种细节却出卖了她,他看在眼里很是心疼,想着法子安抚她。法子想了不少,有一种还真挺有效果,就是把她搂在怀里。
连睡觉时也搂在怀里,媳妇就能睡踏实些。这搂,不是说俩人躺在床上搂着。是让媳妇完全窝在他身上他怀里,似乎是这样,才能让媳妇踏实,能闭上眼睛睡个好觉。
“不想睡。”阮初秀现在多重啊,眼看肚子里的娃娃就要落地,跟猪比起来没两样。这么重的重量全压在男人身上,她心里不太好受。“胡爷爷说左右就在这几天,眼看几天时间都要过完,我这肚子还一点动静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