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绣不无意外地笑了笑,取下身上的布袋,一边取出里面的东西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你先出去吧!”
朝阳利落地离开,那年轻御医则面色犹豫,眉眼间依旧有些担忧,不是不相信她的医术,只是太子伤太重,虽然她有把握但是也不能保证没有意外发生啊。
“你留下!”为了不耽误她,他终于抬脚往外走去。结果刚跨出一步,身后就传来女子简洁又利落的声音。
他顿下步子,转过身来,疑惑地看着她。
景绣从瓷瓶中倒出一粒药丸喂司马峻嵘吃下,然后才转头看向他,在他疑惑的目光下说道:“你留下帮我。”
年轻御医脸上一喜,他正想见识见识她如何将已经一脚踏进鬼门关的司马峻嵘救回来呢,听她这话自然正中下怀。而且就算他医术不及她,但是帮点小忙递递东西总还是可以的,他留下也能省她不少事。
司马濬等人此刻也上了楼,一个个站在司马峻嵘房门外狭窄的过道上。
朝阳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司马濬的身上,因为司马峻嵘忽然出事而被暂时遗忘的忧虑又浮上心头。
她和南宫新月那么相像,他难道就不会觉得奇怪吗?
会不会他早就在暗中调查了,会不会他已经调查出什么眉目了?
越想她的心里就越恐慌,如果得知这件事的换做别人她也不会这么害怕,可偏偏这个人是司马濬。
这个人几乎没有软肋,你别想用什么去要挟他。
以前母后和司马峻嵘都以为瑞亲王妃是他的软肋,想从瑞亲王妃入手对付他,却没想到他们根本就伤害不了瑞亲王妃,他将他的软肋保护的好好的,根本让敌人无从下手。
现在他的软肋应该是景绣吧,可就算除开他的保护,景绣本身就是让人惹不得的。
想要从景绣入手威胁到他几乎不可能。而且……她也不忍心。
至于谈条件,更是无稽之谈。在他对此事还保持缄默的时候,她突然去让他保密,这怎么看都是她心虚,说不定会更加引起他对这件事的重视和好奇,说不定会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而且她手中根本没有能打动他的筹码。
司马濬对她有意无意的目光视而不见,面色一如往常的清冷默然,面对她就像面对一个陌生人一样。
朝阳虽然心里担忧,但是此刻也只能先将这事放一放,等司马峻嵘救回来,她再想办法探探司马濬和景绣的口风不迟。
南宫璃见房门久久没有打开,就走到朝阳面前,用着歉疚的语气说道:“对于太子遭遇刺客一事我们感到十分的抱歉和自责,公主有气也是应该的,我们会提供最好的药材帮助太子尽快康复过来……”
朝阳冷声道:“不用了。”看都没有看他。
南宫璃面上并没有尴尬,继续说道:“听说公主已经抓住了刺客,不妨交给我来审问和处置,我必定给公主和司马太子一个满意的答复。”
朝阳闲闲地看了他一眼,想到他和景绣的过节,心里对他的排斥就更深了,冷笑一声,说道:“我皇兄还处在危险之中,大皇子不关心他却去关心一个刺客,怎么,在大皇子眼中刺客比我皇兄重要?”
“我……”南宫璃明知道她是故意针对他,但是也找不到话来反驳,压下心头的薄怒,一脸笑意地说道:“我自然是更关心司马太子的,只不过是因为我相信福宁郡主的医术,相信她一定能治好他。也相信司马太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样朝阳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过身子看向司马峻嵘的房门。
屋内。
年轻御医看着景绣神色专注地在司马峻嵘裸露的上半身上施针,光洁饱满的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顺着近乎完美的脸颊往下滴落,额角的碎发被汗浸湿凌乱的贴在额头上。脸上全是汗水,原本应该分外狼狈的,可偏偏让他觉得那么美。
施针是极为耗神的,必须心无旁骛专心致志才行,尤其是太子中如此剧毒,一开始他又没有发现耽误了最佳祛毒时间。
他想帮帮她或者给她一点力量,但是他不知道他能做些什么,也生怕稍微一点动静就让她乱了心神,或者手一抖扎错地方。
只能干干地看着,在心里为她加油。其实他的脸上身上也全是汗,虽然他就只是在一旁干看着,但是却仿佛能对景绣此刻的感觉感同身受一样,那种集中精神拼尽全力去救人的时刻他也有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子才停止动作,长长的舒了口气。
他立马递上手帕,看着她满是疲惫的容颜,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吧?”
景绣摇摇头,可是刚站起身子不由眼前一黑,又扶着床坐了下去。
摸着晕涨涨的额头,坐了好一会儿眼前才再次清明起来。
他刚想去替她把脉,就见她从一个瓷瓶里倒了一粒丸药放进了嘴里。
这药她施针前也喂太子吃过,她不过就是疲惫了些怎么也吃上了?
仿佛看出他眼中的疑惑和担心,景绣将瓷瓶递给他,“尝尝。”
他一愣,讷讷地接了过去,等反应过来她刚才说了什么,立马摇头,“这药如何能乱吃?”
“这不能算药吧,只是人参丸。恢复体力的。”
听她这么说,年轻御医才松了口气,却并没有听她的话倒一粒尝尝,而是将瓷瓶小心翼翼的送还给她,憨厚地笑道:“我体力充沛不用补。”
景绣被他一句话逗笑了,身上力气也回来了一些,看了一眼床上的司马峻嵘,“他身上的毒已经去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说着飞快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起身离开。
那年轻御医见她要走急急地说道:“在下宋勉。”
景绣脚步不停,转头学着他的语气道:“在下景绣。”然后不知道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加了一句,“或者你可以叫我扁鹊。”
☆、第256章:春儿的坦白
宋勉怔怔地站着原地,她就是有“活死人肉白骨”之称的扁鹊仙子吗,竟然如此之年轻,这真的是他没有想到的。
刚才他听侍卫禀报好像称呼她为福宁郡主,一个高贵的郡主竟然有这么一身精湛的医术,他心里对她更多了几分佩服。
要知道学医是十分辛苦的一件事,医术越精湛说明学的过程中越辛苦学龄越长。她一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郡主能坚持下来真是不容易啊!
景绣一出房门所有的目光就登时集中到她脸上,司马濬更是立马走到她面前,目光心疼地看着她略显得苍白的脸,“累吗?”
“没事。”景绣笑着摇了摇头,目光在朝阳几人急切的脸上扫了一圈,说道:“已经没事了,不过醒过来还要一些时间。”
她只负责将司马峻嵘身上的毒素逼出来,剩下的交给那个宋勉应该不成问题。
大家都齐齐的松了口气,景绣视线定格在朝阳的脸上,“人呢?”
朝阳给了丫鬟一个眼神,丫鬟飞快地跑开,很快带着两个侍卫押着一个一身黑衣发丝凌乱的女子过来。
景绣看清那女子的脸,和司马濬二人相视一眼,眼中有着疑惑又有着一丝了然。
疑惑是她说要去杀宇文烈的怎么跑来杀司马峻嵘了?了然的是他们早就猜到可能是她,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前后矛盾的猜测他们也不知道。
南宫璃本来就是奉命来调查司马峻嵘被刺杀一事的,这自然首先要抓刺客,可是刚才朝阳明显的敌意让他碰了钉子,没想到她是预备将这刺客交给景绣的。
将春儿带回濬王府,南宫璃和南宫瑾自然也是跟了过来。
南宫璃问一句春儿答一句对刺杀司马峻嵘一事供认不讳。
“为什么,你和司马峻嵘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他?”
春儿哭道:“我本来不想杀他,我是看到宇文烈进了他的房间我才跟进去的。”
四人诧异不已,南宫瑾率先急急地问道:“那宇文烈现在何处?”
春儿摇头,眼神显得十分空洞,“我不知道……”
现在他在哪儿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她也杀不了他了。
从濬王府离开她就一直暗中跟着宇文烈试图找机会杀了他,一直到今天看到他从皇宫中狼狈的跑出来,叶家公子奋力追他,她当时就意识到她的机会可能来了。然后她一路跟着他们,一直看着宇文烈出了平阳城然后就莫名其秒的不见了,叶寻放弃寻找离开了,可是她不甘心就一直在平阳城外转悠,没想到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竟然等到他回头了。
宇文烈功夫远在她之上,她不敢贸然行动,于是就重新远远地跟着他回了城,然后看着他背开人偷偷进了司马峻嵘的房间。
她想到他从宫中匆忙逃出来,甚至逃出了平阳城然后又悄悄的潜回来,这一切都是避开西临的侍卫进行的。而驿站之中有一半以上是西临人,尤其是司马峻嵘的房门口更是站了一排,不管她能不能杀了宇文烈,只要制造出动静让宇文烈暴露也不算失败。
谁知宇文烈处处拿司马峻嵘做挡箭牌,司马峻嵘虽然不愿意却也和他一起对付自己,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司马峻嵘竟然掩护他逃走,她气极之下只能掏出匕首刺向司马峻嵘……
四人听了她这番话不由都眉头深锁起来,宇文烈既然已经逃出了平阳城为什么又回来,关键是还找了司马峻嵘,司马峻嵘还掩护他?
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记得不错的话,这两个人应该是水火不容的状态才是,难道他们又因为什么事重新狼狈为奸了?
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南宫璃目光审视地看着春儿,“你是相府六姨娘林秋水的丫鬟,应该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吧?”
景绣不由抬起眼好奇的看向春儿,之前她没有问及林秋水的身份一是因为人已经死了问了也无意义,二是因为春儿当时太过伤心,她又感动她的忠心所以才没有问起。
现在得知了淑妃的真实身份她对林秋水的真实身份也颇为好奇,直觉告诉她林秋水不可能是普通的丫鬟或者宫女。
就凭她有春儿这样一个武艺高强忠心耿耿的丫鬟,她就不可能普通。
春儿一张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她没有跟随姨娘而去就是因为要活着帮她报仇,现在报仇失败了,她也被抓住了,她活着的动力已经没有了。
所以回答起他们的问题也是知无不言,声音透着一丝沙哑,“姨娘她是南疆大户人家的小姐,一开始一心仰慕宇文烈,不惜和家里断绝关系也要和宇文烈在一起,谁知道……宇文烈那个混蛋只是为了得到姨娘她父亲的支持才故意接近姨娘,却没想到她和姨娘在一起后什么都没得到……在姨娘家被满门抄斩之后他将姨娘送来了西临淑妃娘娘身边……”
这大概是十年前的事,当时的淑妃也才和现在的宇文霈一般的年纪,豆蔻年华正是对爱情充满幻想不顾一切的年纪。
宇文烈的安排她没办法反抗,只能来了西临,进宫后在淑妃身边呆了几年负责帮她传递和南疆的消息,之后就被安排进了相府做了相府六姨娘。
春儿是宇文烈培养的暗卫也是当初和林秋水一并送过来的,在和林秋水的朝夕相处中渐渐生出了深厚的主仆情谊。
“他们怕姨娘不听话就让我给姨娘下药,每两个月就要服一次解药否则就会没命。可是我不忍心,于是就瞒着他们,每个月依旧准时去拿解药……姨娘有许多次可以选择脱离他们的掌控,可是为了我她一直没有离开……因为我自从第一天被选为暗卫开始就被迫吃了一种毒药,每三个月就必须服用一次解药,不然也是死路一条……”
四人听得瞠目结舌,尤其是景绣心里更是五味杂陈,想到她当初将林秋水和宇文烈配对故意羞辱心里不由后悔起来。那样的话无疑就是在揭林秋水的伤疤啊!
想到每次她故意将他们扯在一起宇文烈的反应,她当初只以为宇文烈心胸不够宽广,因为她几句话就能恼羞成怒。现在想想原来都是有原因的……
“景天岚和淑妃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淑妃让姨娘进相府一是为了监视景天岚,帮他传递消息进宫,二是……”
说到这儿她抬起一双黑白分明没有光彩的眼眸看了一眼景绣,“为了查探二小姐的下落,淑妃担心二小姐不是真的失踪而是被景天岚暗中藏了起来。”
景绣和司马濬相视一眼,淑妃会有这样的怀疑难道也是知道景天岚对叶妍的情意?
南宫璃和南宫瑾却是满腹疑惑一脸不解,南宫璃目光探寻地看向景绣,脑中闪过一些好像完全没有关联的画面:父皇对她出乎寻常的好、母后对她态度忽然的改变、她对景天岚的态度……
南宫瑾却是已经看着景绣疑惑出声,“为什么,难道景绣姐姐失踪和淑妃有关系?可是丞相不是景绣姐姐的父亲吗?”
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完全听不懂呢?
春儿摇头,“我们也不清楚……”
景绣目光落在她的左手上,“静安师太和桃花村的那个男人是你杀的吧?”
春儿木然的眼神中突然闪过一丝惊愕,怔怔地看着她。
就连司马濬也是有些诧异地看向她。更不用说南宫璃和南宫瑾了。
司马濬是诧异她好像是忽然得出这个结论的,而南宫璃和南宫瑾都是对静安寺的事情了解不多,听她忽然提起一时反应不过来。
她虽然用的问句可是语气里却是十分的肯定。
春儿回过神来,想到自己手上沾染过的鲜血心里更加的不是滋味,点头轻声“嗯”了一声。
仿佛怕他们听不清一样,她随后又开口道:“是我……”颤抖的声线听着十分的压抑。
景绣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重新落到她的左手上,“你是左撇子?”
她去过秋水阁几次,基本上每次都是她斟茶倒水,虽然没有特意注意过她的动作,但是如果她是左撇子她根本不需要特意去注意就应该能发现的。
要说她刻意掩饰也说不通,一个惯用左手的人改用右手就和一个正常人偏偏要装成左撇子一样,动作肯定是十分别扭更引人注意的。
南宫璃和南宫瑾已经彻底被她搞糊涂了,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兄弟二人一脸茫然。
司马濬却是知晓详情的,同样顺着景绣的视线目光锐利地盯着春儿的手看。
春儿刚要回答,他却已经先一步问道:“你不是左撇子,但是你的左手经过专门的训练可以和右手一样灵活使用?”
“是……”春儿惊讶地看着他,“我们暗卫有专门的左手训练,多年下来左手和右手几乎一样灵活,使剑写字……都可以。”
景绣和南宫璃南宫瑾兄弟二人都是一脸惊疑地看向司马濬。
“你怎么知道的?”景绣满脸不解。
司马濬道:“她左手虎口和中指上都有很明显的老茧,分别是使剑和握笔留下的,右手也是如此。”
听了这话,景绣三人纷纷看向春儿的双手果然如他所说。心里对司马濬敏锐的洞察力暗暗折服。
春儿自己也低头去看双手,不由震撼不已,原来即使她什么都不做,她的手就能出卖她。
她苦笑一声,之前在地牢中她没有承认这两条人命就是害怕他们会因此不放她走,那样她就不能去杀宇文烈。没想到还是没能杀得了他……
司马濬目光带着一丝兴味地看着景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刚。”景绣沉吟道:“司马峻嵘胸前的伤口也是左手刺入的。”
说的同时她征询地看向春儿,春儿一脸茫然,对她来说左手和右手没什么区别,除非刻意的掩饰,不然她使用两只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