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维吉尔; 与尤利西斯相处会很难受; 因为他随时都在挑阿娜丝塔西娅脑海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
忍无可忍时; 阿娜丝塔西娅曾明确表示:
“你十分清楚,我并不是圣女殿下。”
她对面坐着的红发吸血鬼扯开自己的领结,然后将外套脱下放在一旁,那张极艳的脸上带着令她不怎么舒服的悠闲笑容:
“是啊,可这又怎么样?”
“通过这样对待我来找回曾经被伊文捷琳殿下所伤的自信心吗?还真是……”
阿娜丝塔西娅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尤利西斯打断了:
“低级还是卑劣?或者说不成熟?”
尤利西斯嗤笑一声,然后将双手交叠放在下颌处饶有兴趣的观察着阿娜丝塔西娅的反应:
“我知道人类中会有些崇拜者称我们为‘暗夜贵族’,因为外表光鲜与人类贵族类似,所以就能这样推崇?有时候我也觉得人类真是一种很有意思的物种。因为外表相近,所以便想拿你们的那一套规则评判我们?”
“伊文捷琳,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天真呢?”
他从椅子上站起,然后朝着阿娜丝塔西娅走近,脸上的笑容变得优雅矜贵又冷淡:
“这符合你们的贵族定义吗?”
而后他又恢复了往常那种嘲讽满满的笑容,笑出了声:
“别拿你们那一套来定义我,我和维吉尔不同。他也许会逐渐失去了界限,但我不会。如果你的血可饮用的话,你在我这里只会被归于‘食物’的类别。”
“因为维吉尔那种愚蠢的爱好,所以他对你的宠爱太过了,如果他使你产生了什么不清醒的妄想,从而试图掌控他的话,我就负责让你清醒。”
红发吸血鬼那张极为艳丽的脸放大在眼前,他抬手轻轻抚过阿娜丝塔西娅的脸,唇边的笑容染上了几分冰冷的暧昧,他张口说话时,阿娜丝塔西娅甚至能看见他略尖的牙齿:
“人间的贵族小姐,你有过情人吗?”
“如果没有的话,那就让我带给你难忘的一夜。”
阿娜丝塔西娅听懂了他的暗示,她的脸色瞬间酱了几分。她想要转身逃跑,然而灰黑色的烟雾锁住了她一切动作。她手中聚积起的微光被一只冰冷的手熄灭,阿娜丝塔西娅想起了自己的血,然而那轻烟在她身上环绕,使得无法动弹分毫,更别说弄伤自己。
慌乱只有一瞬间,很快阿娜丝塔西娅就冷静了下来。王都贵族多情人,在这种环境下生活那么多年的她,如果说把这种事情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的话,那是不可能的。她在意的只是自我的感情和意愿,如果是尤利西斯这种令她厌恶的存在,她觉得自己可能会有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我和伊文捷琳殿下长相类似,你也有兴致?”
阿娜丝塔西娅尽量保持冷静的开口。
尤利西斯还未对她做出什么来,他暂时还只是在她面前笑着观察她的反应:
“可是你我都明白,你不是伊文捷琳。伊文捷琳的脸如果哭出来的话会是什么样子,我还很有兴趣。”
阿娜丝塔西娅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打断了,他伸出食指立在自己唇前做出噤声的模样,继续笑答:
“低级趣味还是恶心卑劣这种词都对我没影响。我这些举动只出于一个目的——那就是我高兴。”
“可是我不高兴。”
银发的吸血鬼披着一件黑斗篷,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尤利西斯的房间中。
他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尤其不悦:
“尤利西斯,我们的约定应该再加一条:你不能这样欺负她。”
维吉尔出现后,尤利西斯脸上的表情瞬间就改变了,他抬手摸着额头,努力压制自己的对智障兄长的无力感:
“维吉尔,在进我房间之前我想你应该先敲门。”
黑色的乌鸦从维吉尔身上飞起,然后轻巧的落在了阿娜丝塔西娅的肩上,把环绕着她的灰黑色烟雾吃了个干净。
“啧,这畜生真是什么都吃。”
被打扰了兴致的尤利西斯一脸嫌恶的看着阿娜丝塔西娅肩头的乌鸦,然后颇为冷淡的走到刚才的椅子上坐下然后端起一杯掺了血的红酒小饮着。
维吉尔走到阿娜丝塔西娅身边,照常摸了摸她的头发以示安抚后转身面向尤利西斯,将阿娜丝塔西娅的身影完全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我觉得我敲门的话,你不会开门。”
尤利西斯脸上扬起虚伪至极的笑:
“怎么可能?”
维吉尔露出了和他一模一样的表情:
“百分百可能。”
尤利西斯瞬间变脸,露出了冷淡又嘲讽的笑:
“我说你对人宠真的太过在意了。你清楚你到底在养什么吗?我们当初带她回来的初衷是什么?”
“我很清楚。”
维吉尔表情不变,然后继续质问尤利西斯:
“你刚才是打算让用这张脸给她留下什么印象,好让她讨厌我吗?”
尤利西斯放下酒杯,看着维吉尔的眼神中露出了明显的两个字“智障”:
“难道你以为现在她就喜欢你吗?”
“如果你不刻意用这张脸来捉弄她的话,我想很快就会。”
阿娜丝塔西娅肩上的乌鸦再次飞回维吉尔的肩头,他半偏过脸看了阿娜丝塔西娅一眼,然后又摸了摸肩头乌鸦的黑羽道:
“伊文捷琳一直很听话。”
尤利西斯瞬间冷笑:
“是你很听她话吧。”
他指了指自己左边的金色眼眸,那只眼睛里似有微光在流淌:
“随时开着视野共享,维吉尔,你想干什么?监视我的举动吗?”
维吉尔毫不心虚的回答:
“我怕你太过分。”
“过分?”
尤利西斯真的被气笑了,如果不是维吉尔与他不可分割的话,他现在就想抛开维吉尔不管,毕竟他这么多年都这么智障。
但是,最初他没能放弃维吉尔,这么多年后就更不可能也没有机会放弃他了。他们不管从利益还是命运或者是其他什么方面来说,都是一个整体。放弃维吉尔等于他自毁臂膀。而且维吉尔的智障,他也早就习惯了。
被维吉尔气到时,他偶尔也会想:当初在帕特里克陛下手中时,他为什么不干脆掐死维吉尔这个累赘呢?
作为血族他们寿命漫长,曾为人类的时光只是生命中极其短暂可忽略的一部分。他人类时期的事早就忘干净了,唯独一点现在还隐约有些记忆。
他记得维吉尔濒死时的模样。
那是维吉尔自己的要求。
维吉尔恳请他杀死当时作为累赘的自己。
尤利西斯甚至于还记得自己当时那奇异的松了口气的心情:他也是想杀死维吉尔的。
所以他同意了维吉尔的恳求。
他记得自己的手在维吉尔脖子上收紧时他痛苦的表情,也记得他当时那句模糊的话: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怪你。尤利西斯,你要活下去,然后站到最高处,带着我那一份。'
维吉尔当时为什么会这么说?尤利西斯是后来才从他口中得知的,维吉尔说当时的他哭了。
对此,尤利西斯冷笑:能掐死维吉尔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悲伤?
但事实是他没能掐死维吉尔,反而还把自己的生命与其共享了一部分。
看着维吉尔的脸,他就无法下手了。
他们拥有同一张脸,掐死他仿佛就是在掐死自己。
掐死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也许是想要活下去的欲…望迫使他放过了维吉尔,直到至今,然后继续忍受这个智障。
…………
“伊利亚德就曾死在你手上。”
维吉尔摸了摸肩头的乌鸦,神色如常,明明没有责怪的意味,却使得尤利西斯忽然收敛了脸上那尖锐的神色。
尤利西斯看了一眼维吉尔肩头那只红眼的乌鸦,为自己辩解了一两句:
“它现在的状态也没什么不好。再说,你以为我真会对伊文捷琳那张脸有兴致吗?”
“维吉尔,我说你态度有问题。”
尤利西斯的脸上没有了半点往常傲慢嘲讽的神态,他此刻的神色显得十分慎重严肃。他抬手指了指自己左边的眼睛,而后又扯出一抹没有笑意的笑:
“我不希望你影响我。”
第83章 十七杯红酒
人间; 克莱茵境内; 玛尔顿小镇。
两位少女连同教堂的年轻修女一起失踪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镇长派出人寻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线索; 而久居教堂的老主教记忆缺失的现象也似乎越来越严重了。有好几次; 他都会忘了那位年轻修女的存在。
教堂的那位年轻修女失踪不久后; 玛尔顿小镇来了一位让所有人都很印象深刻的人。玛尔顿小镇也时常有商人或是其他什么人途径,有外人到这里来并不稀奇。而前段时间抵达玛尔顿小镇的那位外人引人瞩目的原因在于他太过显眼了。
那是一位十分奇怪的旅者,在炎热的夏天也依旧穿着一身包裹住全身的黑色长袍; 长袍带着兜帽。
阳光下的广场水池旁,他脱下兜帽闭目祈祷。
浅金色的长发刹那间暴露在阳光下; 仿佛就是阳光本身裁成丝一般。也许是阳光太耀眼,也许是他本身的皮肤太过白皙,他暴露在阳光下的皮肤微透,阳光照耀在上面; 仿佛他本身正发着光一般。
他很美丽。
也许用这个词来形容一位男子不太对,但他确实很美丽,那是一种超越性别超越现实的美丽; 无人可亵渎的圣洁。
这份超越现实的美丽使他引起众人注目,却又令人不敢上前与其答话。因为那份美丽太过神圣也太过有距离感; 仿佛只应该立于云端在所有人都无法触及的地方存在。
…………
那个奇怪的人是来玛尔顿小镇找人的; 最初大家都不知道他是在找谁,因为他口中的那个名字没人听说过。后来他去了教堂; 大家才明白他要找谁。他是来找玛尔顿教堂曾经那位安娜小姐的。
可惜; 她失踪了。
记忆力日渐衰退的老主教也无法说出更多的信息。
找不到安娜小姐后; 那人没有在小镇停留了几天,他很快离开了小镇,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
从深渊归来后,伽米尔回到了阿娜丝塔西娅当初在玛尔顿小镇的居所。在那个小木屋内,他没有找到思念之人的身影。
他想起了之前她离开木屋时,他在她房中的等待时光。
日暮之时,她会回来。
他站在二楼卧房的窗户边眺望窗外,和当初相仿的场景,然而感受却又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等待的感受依旧却又好似透着几分忍耐而克制的美好。
母神祝福的戒指躺在掌心中,任由阳光照耀,银白的光芒微微闪耀。
屋内的影子从西侧转到东侧,窗外的阳光也从金色转为暖橙色,西边的天空染上多变的霞光……
他没有等到那个人。
天黑了,她也没有回来。
圣光最后的神圣印刻再也没有被触动过,他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黑夜之中,没有点灯的木屋二楼卧房内依旧明亮,因为窗前站立那个天使身上的光依旧足以照亮这间房间。
伽米尔轻轻垂下眼注视自己依旧笼罩着圣光的皮肤,然后抬手在虚空之中轻轻过,手指在空中划过的轨迹构成一个透着光芒的花纹。
花纹越变越大,然后飞到了伽米尔的头顶,开始散落光尘。
光芒散落在他身上,仿佛丝线编织一般构出了一件黑色的长袍,长袍覆盖于身,他身后的羽翼连同身上的光芒都一同隐去,有着水晶质感的微透皮肤也渐渐变成了人类皮肤的模样。
在她的梦境里,她曾述说过她的生活,她的生活中有教堂,有圣典,有老主教,有孩子,有很多人……
她说她在教堂工作,每天清晨出门,日暮归来。
这次日暮她没有归来,所以他觉得他应该去找她。
他的模样与人类太过不同,在有人来做客时,她曾为此苦恼。所以在寻找她之前,他先将自己还剩的光芒隐藏起来,将自己伪装成人类的模样。
…………
他离开了木屋,前往了附近的那座小镇。
黑夜之中的小镇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在外。他找到了教堂,教堂里也没有一个人。他无法询问她的踪迹。
于是只在小镇广场中央的水池旁静立祈祷,习惯性的祈祷到一半后他忽然又中断了祈祷。
他在向谁祈祷?他该向谁祈祷?
曾经唯一信仰的神?
神已拒绝了他,他也已违背神立下的规则。
所以他不该继续向神祈祷。
过去与现在在他的记忆中明显的分割,以那位人类少女为唯一的分割点。
她的存在连接着他的存在。
他想他现在应该向自身祈祷,亦或者是向她祈祷。
祈祷重逢,以及誓约。
…………
黑夜过去,黎明到来。
白天到来后,黑夜里死寂的玛尔顿小镇仿佛苏醒一般重新热闹了起来。
很快,小镇的居民便发现了伽米尔这个外来者。
他在水池边静静站立的模样好似一尊雕像。
他主动开口向那些小镇的居民询问了所寻之人的消息。然而所有人都摇头表示不知。
他重新去了教堂寻找她,然而依旧没有找到她。
很快,他离开了这里,去其他的地方寻找她。
他可以化为光,寻遍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去寻找她。
她曾向他表明爱意,他还没有回应她,母神所赠的誓约物还没能送到她手上,也没能询问她是否愿意……
他应该找到她的。
偶尔他会想,是否是他回来得太晚了,人类的寿命已经终结了?就算感受到了时间的概念,他依旧很难分清时间的长短。
但是她所讲述的那些事情都还在,那位人类的老主教也还在,所以她不可能寿命终结而消亡。
她曾向他诉说过愿望,她说她想要去旅行,想要去看这个世界的独特风景。
她也许只是没有等他回来而已。
无论她当时是否与他誓约,他都应该找到她,因为关于“爱”的感受,他想要告诉她。
…………
·
人间,达维亚边境的某个繁华贸易小镇。
小贩在街道两旁叫卖,北地来的舞女在中央广场上卖艺,裹着红纱的身体在阳光下舒展,似无骨般柔软。
一枚枚铜币抛撒在舞女的脚下,舞女画着明艳妆容的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然后舞姿更加美丽了几分。
中央水池旁带着兜帽的吟游诗人看着舞女的舞姿,趁着还算清闲的他拨弄了几声手中的琴,为舞女的舞蹈伴起奏来。
仍在卖力舞蹈的舞女抬高一只腿旋转,红纱飞扬间,她向吟游诗人投去一个感激的微笑。
被兜帽遮盖住小半张脸的吟游诗人善意的微微笑了笑,然后继续弹奏着手中的琴。
一片阴影忽然袭来,动听的乐声戛然而止——吟游诗人停下了弹奏。
一架装饰奢华的马车停在了他的面前,马车上走下了一位穿着白色礼服的男子,礼服的边角处以红色做装饰。
马车上走下的那人有着一头在阳光下闪动着美丽光泽的银发。
他容貌异常俊美,自他下马车后,他便成为了众人目光的焦点。
“许久不见,阿斯兰特。”
他微笑着对吟游诗人伸出了手。
…………
从柏莎那里得到阿斯兰特的消息后,诺拉思考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去找阿斯兰特谈谈。和阿斯兰特有过节的是塞缪尔而不是他,而认真说来,他曾经也勉强算是帮过他。
在他被血月之门削弱的条件下,阿斯兰特的灵魂影响力确实算是一个相当好的助力。
…………
“我想阁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