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我昨天与安娜陷入了同一种情况。”
“我也做了个没头没脑的梦……”
明明梦的内容和场景按照分类来看并不应该属于噩梦,然而身体的反应却将那个扰乱人休息的梦境划为了噩梦行列。
他梦见了一场宫廷事变,年长的侍女将年幼的七王子偷偷送出……
一队队护卫从墙边走过,护卫队手中的长矛在阳光下闪动着冰冷的寒芒。被伪装成小女孩的七王子在侍女的带领下心情格外的紧张,他那颗幼小心脏跳动的频率缓一下快一下的,甚至于在某一刻与现实时间中的他相趋同。
'殿下,您的哥哥容不下您,您必须得离开这里。'
侍女的脸逆着光,看不太清楚。但却莫名其妙的能够辨识清她脸上悲切的神色。
下一刻,年幼的七王子被扔下了宫墙。
宫墙外一辆白底金纹的马车速度飞快的带走了他,而他回望王宫的最后一眼是那空中飞洒的鲜血,那红色在阳光下无比的鲜亮。
…………
日常的午休时刻,大概因为昨晚都没睡好的缘故,年迈的老主教找来了两条毯子,一条分给了阿娜丝塔西娅,另一条盖在了自己的身上————明媚的阳光下,他半躺在摇椅上,被皱纹挤得有些狭长的眼半眯着望着天空,然后缓缓的陷入了梦境。
阿娜丝塔西娅抱着毯子坐在阳光中有些发愣,她抬头看了看天空:
一大片云在天空中缓缓的移动,即将遮蔽正中央的太阳。
大脑放空,意识迷蒙间,阿娜丝塔西娅忽然有些想念离开人间前去寻找母神的伽米尔。
想他可能会遇见的事,想他那还未完整的堕天形态以及他想要追寻的答案……
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之中想着想着,阿娜丝塔西娅又一次陷入了梦乡。
天空中的云被风吹得移动,终于遮蔽住了太阳,将整个世界拉入云层的阴影之下。
·
深渊,母神宫殿“诞生地”。
身负光芒的裁决天使站在一处华美的宫殿建筑群外,抬头凝视着这建筑群外罩着的一层结界,美丽圣洁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浑身透光的他与这整个世界偏暗的深渊画风不符,因此看上去有些格格不入。
他在宫殿的外罩的结界外站了有些时间,最后便似下定决心一般的朝结界的方向迈开了步伐。
他走到了离结界仅有半臂的距离处,然后缓慢的伸出手去触碰那结界。
他做好了被电光排斥的准备,就像在天国时被神之殿堂排斥一样。
第71章 五杯红酒
天使透光的手臂穿过了结界; 结界表面荡开水波一样的纹路; 但结界并没有拒绝他; 或者说母神没有拒绝他。
身后的羽翼隐没在空气之中,伽米尔收回了试探的手,走入了结界之中。
名为“诞生地”的宫殿群很大; 内部空无一人,上百个房间内有无数晶体样的东西飘浮在虚空之中缓缓的转动,除开这些房间外; 宫殿内部还有许多的池子。池子里面的液体千奇百怪,像沸水一般不停的翻滚沸腾着……
伽米尔没有对这些东西投去过多的目光,或者说他对这些深渊物种的诞生过程并无太多好奇,他来此只是想见母神而已。
在父神那边不曾得到的答案; 他希望能从母神这里得到。
母神的宫殿与天国的神之殿堂半点都不同,与纯白单调的神之殿堂相比,这座宫殿色彩太过丰富了:以黑灰色的晶石打底; 四处都装点着银色的花纹,而宫殿的顶端则隐约透着几分红。
宫殿的内部与外面看到的色彩一点都不同; 铺路的石面以及墙壁都是较暖的浅金色; 人走在其中恍然间像是处在阳光的照耀下一般。
这是一座从每个角度都能看出其独特之处的宫殿。
…………
走过浅金色的琥珀石一般的平路面,踏上一层又一层的阶梯……最后,伽米尔终于来到了这座宫殿群最中央的殿堂之前。
在踏入殿堂之中以前; 琥珀石般的路面闪过一道道银色的流光; 流光在琥珀石中穿梭; 勾勒出一个又一个美丽的花纹。
停步驻足在殿堂前的天使还没想好是否应该先站在殿堂外等待时; 殿堂之中传了一个声音:
“伽米尔?”
那声音优美动听,却又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缥缈,似亲和又似疏离的感受相当矛盾。
“是我,母神。”
伽米尔站在殿堂之外垂目看着琥珀石的地面,认真的表明自己的来意:
“我有了困惑,父拒绝了我。”
所以前来寻求母神解惑。
殿堂之中似乎有人发出了一声轻笑,而后母神的声音传来:
“你进来吧。”
…………
大殿的尽头是一张冰冷高大的晶石椅,椅子上坐在一位穿着华美长裙的女子,长裙以夜空为底,装点着星空和皓月。
女子黑色的细卷发似波浪般垂自胸前,发间环绕着星光。
她的容貌已经超出了世间人能够想象到的“美丽”界限,“美”这一概念仿佛就是从她这里诞生的一般。
“虽然说我给了你们选择的权力,但伽米尔你来见我,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黑发的女神唇边荡开微笑,世界仿佛都为她静止。
昔日的裁决天使走到女神高座的阶梯之前,垂目注视着女神的裙摆:
“父曾宣判,‘不洁’是罪。我曾严格的执行父赐予我的职责,”
他停下了话语,背后隐没的羽翼瞬间展开,那一刹那,柔和的光芒照耀了整个殿堂。
“直到我也染上父口中的‘不洁’。”
他幻梦般美丽的脸上没有表情,纤长的睫毛轻垂半盖住双眸。
仿佛美之化身的女神注意到:他身后的羽翼尾端染上了墨色。
女神低头注视着她与神曾经的第一个造物,神色柔和:
“伽米尔,你觉得你感受到的一切是错误的吗?”
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昔日裁决天使的疑惑,反而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站在殿堂中的天使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思考沉默了片刻后才略有茫然的答道:
“……我不知道。”
黑发女神轻轻笑出了声,用一位母亲般包容的态度对这位陷入茫然的天使道:
“所谓的‘不洁’也仅仅克瑞恩特的定义而已,罪也只是他定义的东西。”
“你无法确定答案只是因为你已经跳出了他所定义的规则而已。”
“祝福你迎来新生,我的孩子。”
黑发女神从高座上站起,然后一步一步走下台阶,仿佛截取夜空裁成的华美裙摆在台阶上拖出道道波浪般的痕迹。
“孩子,你在为旧日的职责而愧疚吗?”
女神走到她曾赋予期待的这个孩子面前,带着微笑:
“世间万物的新生总是要经历各种痛苦与磨难,天使的新生也应如此,你便是他们新生的磨难。如果你仍怀愧疚,那就牢记。牢记曾经的一切,牢记消亡在裁决权柄之下的每一位,牢记这份新生的来之不易。”
“超出克瑞恩特制定的规则后,你们不止拥有堕天的选择。除开堕天,消亡也是一个选择,这是肯定你们旧日存在的选择。”
“怀着对昔日的肯定而消亡还是怀着对昔日的否定而转变?这才是真正的选择。当然,这并不是绝对的,如果你能找出其他的选择,我的态度依旧不会改变。”
“选择的权力已经交到了你们自己手中。”
…………
“我似乎明白了。”
创…世纪初神的第一个造物抬起了眼,那双浅冰色的眼眸里茫然散去,他的心口处激烈的电光闪过,柔和的光点汇聚成团从他的心口处溢出。
他下意识的伸手捂在了自己的心口处,拦住了光芒的飞出。
女神注视着他,略带几分诧异的笑道:
“看来你还未完全做好转变的准备。”
她伸出手虚放在伽米尔的心口处,银白的光芒如同丝线般环绕出一个美丽的圆环花纹隐入了伽米尔的心口中。
那一刹那,他感觉到自己被裁决权柄所创的心口正在迅速的修补完整,就连创口处的排斥电光也慢慢的消失不见。除此之外,他更能感觉到灵魂之中那种更改构造的力量没有了迫切感,它暂停了下来。
“作为我与克瑞恩特的第一个孩子,你总会得到些优待。许久未见,这算是我赠予你的一个小小礼物:在你还未完全做好决定之前,转化暂停。”
对于女神体贴的馈赠,伽米尔由衷的表示了感谢。对于构造的完全改变,他确实还有些迟疑。
女神看着他没有多少表情的脸,微微笑了笑:
“克瑞恩特按照自己的模样创造了你,相信转化完全之后,你会与他更加相似。”
对于女神的评价,伽米尔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在仔细思考之后只能答出一句:
“我无法与父相比。”
女神不在意的笑了笑,然后转而谈起了另一个问题:
“孩子,你有所爱吗?”
与神拥有类似外貌的天使没有立刻回答,他转而问了眼前的女神一个问题:
“‘爱’是什么?”
包容万物的女神这次没有给与他明确的答复,她微笑着看着他:
“那是需要你自己去感受的概念。言语或是其他人的经历都无法给与你准确的答案。”
伽米尔沉默了。
在母神询问他“爱”时,他第一个想到的是一位人类少女。她在他信仰之上,而她对他说过这个词。
“作为新生者,孩子,你可以留在这里先了解一些东西。”
同一时刻,女神对他开放了“诞生地”的权限。
·
人间,教会圣城瓦尔利亚。
刚经历过一场大战的圣城不复往日的辉煌,鲜血与伤痛在整座城内蔓延。教皇从重伤中清醒后便发布了半个月的城禁指令。
今日是个值得所有人铭记的日子,因为【血月之门】
的第二个支点被诅咒者成功的破坏了。
现在的【血月之门】仅剩下了最后一个支点,那个支点被认为是永恒不可破坏的存在,因为它位于天国的裁决天使身上。
新月之夜里,教会的教士用手中武器留下了不少的诅咒者,与此同时,他们之中也有许多的同伴丧生。
…………
教皇在中央殿堂的最高层召集了圣子圣女各大主教以及部分战斗主教,至于圣殿骑士长……骑士长牺牲在新月之夜,新的骑士长暂时还未选出。
原本只是中年外貌的教皇显出了几分老态,他身上被施加了侵蚀魔法的伤口拒绝神术,在咳嗽一两声后他便神色哀痛的提醒着众人:
“我们要做好圣战重开的准备了。”
诅咒者费尽心思的破坏血月之门的支点是为了什么?相信没有人会不清楚。
————他们想再掀一场第三纪元的圣战。
“可是……第三支点在天国的裁决天使身上啊!”
殿堂之中,有位大主教提出疑惑。他不认为诅咒者有能力将裁决天使拉入人间然后破坏支点。
然而教皇明显不像他这样乐观:
“诅咒者这样费尽心思的破坏了两大支点,我不认为他们只是在做无用功。他们一定得到了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破坏支点的方法。”
“这一次的圣战我们无法逃避了。”
教皇抚摸着手中一本封皮纯黑的书籍,已经显出几分老态的脸上浮现出了深沉的哀伤。
他手中这本书正是第三纪元时博文教皇记录的牺牲者名册,能够留下名字的牺牲者就以有如此之多,而未能留下名字的牺牲者更是无法计数。
战争带来的从来都不是什么美好的东西。
在那艰难的战争里,圣子换了五代,圣女换了三代。年轻者怀着无法后退的绝望献出自己的生命,年长者被愧疚困在岁月的囚笼之中。
教会这一任的教皇康拉德目光扫过大厅前端站立的伊利亚德和苏希尼尔,看着他们年轻的容颜,在心里微叹了口气:
如果事情真的走到最坏的一步,他会选择在这些年轻的孩子之前奉献。
他不想当被留下来的那个人。
…………
·
血月之境,斯潘塞城堡。
“难道就没有口感稍微好一点的血液了吗?”
挑剔的红发公爵看着血仆呈上来的六杯血液,又一次发了火。见他一发火,一旁的银发公爵便立刻指示魔宠将血仆手中的托盘端了过来。
“维吉尔,你干什么?”
看见自家兄长的举动,尤利西斯那张血族特色的苍白面容显得更加的苍白了,他觉得自己更加的想发泄脾气了。
在瓦尔利亚新月之夜的那场战斗里毕维斯正常出现了,使得他的某些算盘落空,另外他在那场战斗里丢了一只手臂,这就使得他这些天越加的烦躁愤怒了。
虽然血族自愈力惊人,但整条手臂都丢失的情况下,他需要大量的进食才能够补助这部分的能量。于是,在食物方面得不到满足的尤利西斯终于发火了。
“怕你打翻食物。现在的食物可是很珍贵的。”
维吉尔将盛着六杯血液的托盘放到了自己身后的空中飘浮着,然后他自顾自的端起其中一杯开始饮用。
瓦尔利亚的战斗中,他也受了伤,虽然没有尤利西斯重,但也确实需要进食补一补。
尤利西斯看着自己左边还空着的袖管,眼尾处血管的痕迹浮现,似树交叉的枝丫一般,他那双金色的眼眸也彻底转变成了血红色,口中的尖牙明显。
他焦躁得发了狂。
“尤利西斯,冷静。”
维吉尔放下手中的空杯子后,又拿起了一杯饮用了个干净。
这会时间里,尤利西斯已经调整好了心态,至少表面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他走到维吉尔面前,看着剩下的四杯血液,他的面上浮现出了剧烈的挣扎神色。不过几秒,他便端起其中一杯血液仰头一口气饮下。
不管怎么说,他目前的身体确实需要这些血液。
看着尤利西斯手中的空杯子,维吉尔有些刻意的拍了拍手:
“我真是第一次见你进食这么爽快。”
“住口,你个没有味觉的家伙。”
尤利西斯皱着眉看着自己手中的空杯子片刻,然后做出了决定:
“不行,我需要更多的‘客人’。”
“你确定?我们才在瓦尔利亚做出了那样一番事情。”
维吉尔有些不赞同的劝阻着尤利西斯。
尤利西斯已经放下了杯中,转身去取放在一旁架子上的外套和斗篷了,他还不忘回过头来对维吉尔道:
“瓦尔利亚是瓦尔利亚,玛尔顿是玛尔顿。我敢说这段时间教皇会全城戒严,防止消息流出。”
说道这里,尤利西斯露出了一贯的笑容,三分傲慢七分嘲讽的模样:
“为了不引起恐慌,失去对大体局势的掌控力……啊,我太了解这些上位者的手段了。另外我注意过玛尔顿的教堂是单教堂,老主教就是一个人在那养老而已,平常根本就很少和教会人员来往。再说,他已经接受了我们的交易,就算知道瓦尔利亚发生的事情又能怎么样?”
尤利西斯在这些方面,心眼一向多。这一通话下来,维吉尔无话可说,他加快速度将剩下的血液都一饮而尽后,还有些诧异的询问尤利西斯:
“你这是打算亲自去捕食?不用血仆吗?”
他的注意到了尤利西斯换衣服的举动。
尤利西斯打好领巾,戴好帽子后才回了一句:
“不了,血仆请的‘客人’质量每次都只是看运气,而这次我要亲自挑‘客人’。”
维吉尔从来就没弄懂过尤利西斯的味觉,所以他也无所谓的摸了摸身边魔宠的羽毛,然后便开口道:
“我和你一起去,我也想挑一挑‘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