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花园好远,江亦嘉才敢问杜晓瑜,“五姑娘,四叔他真的病得很重吗?”
杜晓瑜沉痛地点点头。
“那他……”
江亦嘉本来想问四爷还能活多久的,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咽了回去。
杜晓瑜大概猜出来她想说什么,叹气道:“凭我的本事,也只能保证过年之前四叔不会出事,至于以后,我却是一点把握都没有了。”
江亦嘉心下感叹,又是一个福薄之人。
“不过既然老太太说了要给四叔冲喜,那我们便只能等着了,希望这喜真能把四叔身上的晦气给冲掉,希望能有奇迹发生。”
事到如今,杜晓瑜也不得不被迫把希望放在充斥着封建迷信的“冲喜”上了。
江亦嘉没再说什么。
进了海棠居,杜晓瑜让人上了最好的茶点,为表谢意,她特地挑了两件礼送她。
一件是黄杨木梳妆匣,另外一件是绿玉翠竹盆景,附带一瓶她自制的花露水。
“江姑娘是官家千金,家中好物件儿想必多的是,送你这个,倒让你见笑了。”
江亦嘉原本不肯收,但闻到了花露水的清香味以后,双眼一亮,“哪里的话,是五姑娘太客气了,那天的事本不必放在心上的。”
杜晓瑜见她不怎么稀罕梳妆盒和盆景,倒是对那花露水爱不释手,笑道:“是我自制的,闲来无事的时候会捣鼓这些小玩意儿,江姑娘若是喜欢,你常来就是了,我还有一些其他的小东西呢,都分享给你用用。”
江亦嘉心下大喜,“那可真是谢谢五姑娘了。”
杜晓瑜抿嘴笑,心中觉得与江亦嘉投缘。
虽然不喜欢她爹江其佑,但上一辈的恩怨没必要牵连到人家儿女身上来,与江亦嘉处成好姐妹似乎也不错,她来了京城这么久,还没有什么要好的姐妹呢!
——
且说老太太来外院找老太爷的时候,熬了一宿的老太爷刚睡醒起身不久,问她,“何事这般匆忙?”
老太太把忠义侯府的事儿说了一遍。
老太爷沉默地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几十年了,老太太早就习惯他这脾气,顿了顿才用商量的语气道:“太爷,妾身想跟你商量件事儿。”
“你说。”太爷抿了口茶。
老太太斟酌道:“我想给老四娶亲冲喜。”
老太爷喝茶的动作一顿,眉目缩了缩,“冲喜?”
“是。”老太太摁了摁湿润的眼角,“老四要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不能无后啊!”
老太爷沉吟,他当然希望老四能留个后,可是就老四那副弱不禁风的身板儿,真能给四房留后吗?
“这事儿可耽误不得。”老太太心急如焚,“须得尽快定下来,太爷若是答应了,妾身便回去让人着手安排,看能不能买个清清白白的姑娘进门。”
老太爷想了想,说道:“若是老四答应了,你便自个看着办吧!”
老太太点头,又去了四爷处,把来意说明。
四爷听得皱起了眉头,“娘,我不娶亲。”
老太太道:“不行,你都二十老几了,不娶亲怎么成?”
她只差大喇喇地说你都快没命了,要是再孤零零的一个人去,让我这当娘的可怎么活。
“娘。”四爷无奈,“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娶了亲,只会耽误人家姑娘。”
“你都这样了还操心别人做什么?”老太太道:“多操心操心你自个儿吧!”说着就哭了起来,“要真到了那一天,你真舍得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怎么说也得留个后给我留个念想啊!”
四爷还是不赞同,“您要不出去打听打听,谁家舍得把一个清清白白的大闺女嫁给病秧子?”
“这你就不用管了。”老太太一边抹泪一边说道:“只要你点了头,我马上就给你安排,让你在骏哥儿和四丫头前面先办了亲事。”
四爷看着老太太那样,有些哭笑不得,“三位兄长不是给娘生了那么多孙子了吗?您干嘛非得逼我,就我这身子骨,哪是说想留后就能留后的?”
“凡事还有个万一呢!”老太太坚持自己的想法,“万一那姑娘过了门真怀上了,你以后也没什么遗憾不是?”
四爷揉着额角,“我抛下妻儿撒手人寰,这还叫没遗憾?”
老太太一噎。
“娘,我的事您就别瞎操心了。”四爷直接道:“顺其自然挺好的。”
老太太一见他这凡事无所谓的态度就牙痒痒,“你倒是说得轻巧,就没想过你是我这当娘的心头肉,心头肉要没了,我还活不活了?”
四爷沉默。
老太太又继续咬牙切齿,“你那挨千刀的二姐已经被五丫头送入大牢了,可惜我没见着人,要见着了,我非得狠狠收拾她一顿不可,什么东西,合着我前些年就养了个白眼儿狼?还有你那天杀的二姐夫,你说他作什么不好非要作孽……”
“娘!”四爷听得头疼,“事情都这样了,您再骂又有什么用,二姐和二姐夫听不到不说,还把您自个儿给气坏了,值当吗?”
老太太又骂骂咧咧了好一阵才站起身来,“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不管你同不同意,到时候人家姑娘进了门,你给我打起精神来。”
四爷无话可说,不管是谁,他都不想耽误她一辈子,奈何老太太吃了秤砣铁了心,他怎么劝都没用。
——
江亦嘉在杜晓瑜这里吃了茶用了饭,杜晓瑜这才让人送她回去。
江亦嘉回府以后第一时间去找江亦臣,把杜家的事儿给说了,“忠义侯府已经行动,看来用不着咱们插手了。”
江亦臣点点头,问她,“老太太如何?”
“昨晚晕了过去,好在今日恢复得不错,我去的时候还能坐起来跟我说说话呢!”
说到这里,江亦嘉顿了一下,“三哥,他们家准备给四爷冲喜。”
“冲喜?”江亦臣疑惑地看着她,“那位四爷真有这么严重?”
“我今日去的时候见着了。”江亦嘉道:“脸色很不好,看来八九不离十。”
江亦臣觉得好奇,“我还以为他在江南养病这些年早就将养好了呢,没想到竟是恶化了。”
“三哥。”江亦嘉心跳有些快,鼓了鼓勇气,“我想……”
“小妹想说什么?”
“我……我没事。”江亦嘉眼神闪躲,忙偏过头不去看他,“我有些乏,就先回房了。”
江亦臣看着她仓皇转身的背影,无奈摇头,难怪人家都说女儿的心思最难猜,这丫头,心事越来越重了,大概是不便跟他这个做哥哥的说吧!
江亦臣便也没往深处想。
——
第二日,杜芳雯带着夫君忠义侯来杜家探望老太太。
老太太心下高兴,人也恢复了大半,聊了一会儿之后就把她准备给四爷娶亲冲喜的事情说了出来。
杜芳雯和忠义侯对看一眼。
杜芳雯问:“娘,怎么这么突然?”
老太太唉声叹气,“要不是你四弟这样,我也不想逼他的。”
杜芳雯心里揪着疼,四弟那年纪,只跟她儿子差不多一般大啊,怎么年纪轻轻就……
忠义侯问:“老太太可选中了哪家姑娘?”
老太太道:“正在着手准备呢,打算从外头买个清白姑娘来。”
第220章 、街上相遇(二更)
杜芳雯抿了抿唇,“娘,四弟的身子,是不是再也恢复不了了?”
老太太愁苦着脸,说道:“你爹查了一晚上的医书都找不到办法,你三弟又下了狱,老大老二的医术还赶不上你爹,他们俩是指望不上了。”
“那……五丫头呢?”杜芳雯道:“我听说她医术了得,她也说没办法吗?”
“这个我倒是没来得及细问。”
“娘让人去把五丫头请来吧!我有些话想对她说。”
老太太也没多想,马上让赵嬷嬷去杜晓瑜的海棠居请人。
因着家里出了事,回春堂暂时关了铺子,杜晓瑜也不用去坐堂了,所有人都闲在家里。
赵嬷嬷来的时候,杜晓瑜刚吃完早饭。
听到老太太有请,杜晓瑜想都没想,直接跟着赵嬷嬷走。
到了德荣堂以后,给忠义侯、杜芳雯和老太太各行了礼,这才问:“听赵嬷嬷说,大姑母有事找我?”
“嗯。”杜芳雯点点头,“我想问问你,有没有法子帮你四叔配出解药来?”
杜晓瑜想了想,如实道:“解药是有法子配出来的,只不过没用。”
“怎么没用?”
“四叔中毒已久,伤及肺腑,就算此时拿出解药来,也没办法把他体内的毒素全部清除出来。”
杜芳雯脸色变了变,“竟然如此严重吗?”
杜晓瑜也希望这不是真的,“如果可以,我比谁都希望四叔能恢复过来,毕竟作为一名医者,对患者无能为力我很遗憾。”
杜芳雯满心难受,“那如果用药吊着,还能撑多久?”
杜晓瑜低下头,说道:“顶多能撑到过年。”
杜芳雯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忍不住地湿了眼眶。
杜晓瑜也跟着难受,叹口气,“你们若是想要给四叔冲喜,得抓点儿紧,否则没时间了。”
老太太哭道:“已经让你大伯母和二伯母张罗了,只是可怜了我那苦命的儿。”
杜芳雯也用帕子摁了摁眼角。
忠义侯小声道:“夫人别太难过了,万一冲了喜,真能让我那小舅子有好转呢?凡事还是要往好处想。”
杜芳雯心里堵得慌,她知道夫君不过是在安慰自己罢了,事实上在座的谁不是心知肚明,所谓的“冲喜”,也不过是让他们这些人心里有个慰藉罢了。
连自己家里这几位都说了药石无医,四弟那身子骨,怎么可能还会有好转的机会。
现如今能盼的,就是他能多撑些时日,能在走之前给四房延续香火。
——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三儿子身在狱中,小儿子命不久矣,老太爷便也没有了做寿的心思,只是简单把一大家子人聚在一块儿吃了顿饭就算完事,这饭也是吃得毫无滋味。
柳氏之前的一切准备全白瞎,更是白白挨了老太太一顿骂。
她有些郁闷自己的心血泡了汤,却也不敢说出口,转手和方氏一起去张罗四爷冲喜的事儿了。
柳氏人脉广,早早地就联系了好几个人牙子,约定好时间让她们把人带来过目。
其实有好几个姑娘,柳氏瞧着模样都挺周正的,偏偏方氏爱鸡蛋里头挑骨头,要么嫌弃太瘦,要么嫌弃太嫩,总而言之,但凡柳氏看上的,她总能挑出毛病来。
柳氏干脆甩手不干了,问她,“二弟妹到底要挑个什么样的?”
方氏扬着下巴道:“咱们四弟那样的好相貌,怎么也得来个盘儿靓条儿顺的吧?你看看这一个个跟嫩瓜秧子似的,能伺候人吗?”
柳氏无语,“你选儿媳的时候还总挑着嫩的来,怎么一到了四弟这儿,嫩的你还不乐意了?”
“那能一样吗?”方氏阴阳怪气地说:“儿媳是给小辈挑的,弟媳是给小叔挑的,就咱小叔那样儿,你要挑个啥都不会的来,伺候不来也就算了,可别到时候惹恼了小叔,反倒成了咱们两妯娌的不是了。”
柳氏越发的无语,“这些可都是清清白白的姑娘,不会伺候人不是很正常吗?”又不是窑子里出来的,正经八百的黄花大闺女,就算懂那么点儿,也是人牙子为了应付临时教她们几招,只是嘴巴上提点着一些,又没真让她们去伺候过男人,这些小姑娘,哪里会懂?
方氏撇撇嘴,“反正我瞧着不顺眼。”
“得,你瞧着不顺眼,那你自己去访一个吧,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柳氏被方氏弄得没了心思,只能一人打发了一吊钱,让人牙子带着各自的姑娘回去了。
方氏对四爷起了心思,轮到她来安排,怎么可能挑那些看起来就水灵灵的小姑娘,她嫉妒都还来不及呢,选了个看起来老实本分却容貌普通的,她自己倒是精心打扮了一番,从儿媳那弄了些颜色艳丽的胭脂和口脂抹上,头上的簪子和双耳上的坠子都换成了显年轻的珍珠样式。
那素面朝天的姑娘往方氏旁边一站,直接被碾压得黯淡无光。
若是不知情的见了,保不齐还会以为要议亲的是方氏。
方氏把人带到四爷跟前让他一瞧,四爷直接就摇头了。
不是不喜欢,四爷压根就没想过要娶亲。
在他看来,不管娶了谁,都会耽搁人家后半辈子。
他不想这么做。
见四爷摇头,方氏自然窃喜,之后又装模作样地选了几个,都是看起来不怎么样的那种,四爷连看都没看直接就给拒绝了。
方氏便也依着这一点,胆子越发的大,冲着四爷挤眉弄眼,“小叔这也瞧不上,那也瞧不上,莫不是嫌她们年纪太嫩,伺候人的功夫不到家?”
四爷正在给笼子里的画眉鸟喂食,听到这一句,当即深深皱起眉头,转过身,目光清寒地望着她,“二嫂当着我二哥的面,也敢说这些话吗?”
方氏面上的媚态收敛了一些,心下虽然不甘,面子上却还是要过一过,“我也就是随口说说而已,小叔一连拒绝十多个姑娘了,你到底中意什么样的,总得给我个标准才行吧,要不然咱们家每天弄得跟选秀似的,日子久了传出去,没的让外头人看笑话。”
四爷修长白净的手指在鸟食盒子里拨弄两下,声音略显清冷,“不必再费心了,我不需要。”
方氏不知道是该为他拒绝了那些小蹄子而窃喜还是该为他不领自己的情而生气。
等去德荣堂回禀老太太的时候,方氏的声音里便含了几分酸意,“咱们四爷的眼光可高着哩,一般人他怎么可能看得上?”
老太太目光沉了沉,问道:“老四真把所有的姑娘给拒绝了?”
柳氏正欲开口,方氏立时抢了话头,“那可不,我带去的,他一个也没看上,直接甩脑袋了,老太太,这事儿,要不咱们再商量商量?”
老太太纠结着眉眼,半晌,道:“不用给他过目了,之后再选的,带到我这儿来,我要瞧着行,那就直接定下。”
“老太太。”方氏的语气有些着急。
她不是不知道小叔的病有多严重急需冲喜,可她就是不甘心,一想到那些小贱蹄子要嫁进来成天陪在小叔身边,就跟拿把刀挖了她的肉似的。
哪怕知道她跟小叔没可能,她也不想小叔被小蹄子们给糟蹋了。
柳氏虽然不满方氏,却倒也没怀疑到这层上,因为她们这一辈的,几乎都是把四爷给当成儿子看的,谁能想得到方氏一把年纪能当人家娘了还会生出这种龌龊变态的心思来?
“怎么,还有哪里不妥?”老太太总觉得方氏在这件事上意见太大。
柳氏趁机道,“可能二弟妹有更好的人选吧,要不怎么把我之前看着模样周正的那些全都给打发走了呢?”
老太太闻言心思一动,看向方氏,“莫不成老二媳妇还真有不错的人选?”
“媳妇还在访呢!”方氏勉强笑了笑。
“尽快!”老太太扔了两个字,又说乏了,让她们都退下。
——
四爷是从骨子里就透着成熟内敛的人,命不久矣这件事似乎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影响,每天除了喝药,偶尔也会坐上马车去外头兜兜风。
本是京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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