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不少人追求龙飞凤舞铁画银钩的字,认为字如其人,那才是男儿之风。
而正楷则显得过分中规中矩和秀气,女儿家学得多一些。
当下就有人嗤笑,“还以为是什么压轴好戏,结果弄了这么一出,那几个字写得好是好,却没有一点男儿家的洒脱大气,就这么点斤两也敢拿出来卖弄,真是笑死人了。”
“就是,三姑娘可是出了名的才貌双全,要我说,三姑娘的字怕也比他这秀气端方的正楷来得有筋骨,这聘书要是让三姑娘见了,不知会作何感想。”
“还能作何感想,清白都毁了,便是个不成器的,也得硬着头皮嫁咯!”
“你们懂什么,以血为墨,正楷书写,这是佛家人为了体现经文的庄严贵重才会这么写的,大多数人抄血经都会在里面掺水,而杜四少不仅用纯血,还为了不让血变黑,半个月之前就开始斋戒,不进油盐荤腥,以佛家人对经书的庄严态度来对待聘书,这得是多爱重许三姑娘才能做得出来的举动?
试问一下,在场的各位还有谁有得起这等魄力吗?”
说话的人叫江亦嘉,是江亦臣的亲妹妹,她与许如月是朋友,虽然算不上闺中密友,但江亦嘉还是比较欣赏许如月的。
这次许如月出了事,名声受损,江亦嘉早就想来看看她了,可惜许如月被禁了足,她来了几次也没见到人。
本想趁着今日杜家下聘来宽慰许如月几句,没成想竟然看到了让人如此震撼的一幕,那杜四少分明用足了真心,可偏偏许家这些亲戚门缝里看人,非要用金钱来衡量,让她觉得很是不忿。
听到那群人一个劲嘲讽杜晓骏的时候,江亦嘉终于忍无可忍,站出来大声说了一番话。
刚才嘲讽杜晓骏的那几位小声嘀咕她多管闲事,江亦嘉冷笑一声,“今日来丞相府的各位,我相信你们的家世和地位都比杜四少高上许多,更甚至,你们中还有不少人是从书香门第里出来的,骨子里想必都有着文人的清高吧?
那么我想问一句,是什么教会了你们用金钱来衡量一个人的真心?是你们的老师,还是你们的家教?出自书香门第和高门大院里的各位,眼睛里除了钱,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吗?凭着你们的家世,真的缺那几个钱?
杜四少为了这一纸聘书,能做到拿出对待佛祖的虔诚来,那么你们呢?见识浅薄不知道正楷书写代表的是一种堪比抄佛经的庄严态度也便罢了,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还不许别人做,别人做了你们就要大肆嘲笑,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
再说了,丞相府才是杜四少的岳家,人家都没说话,你们凭什么对人家姑爷指手画脚?丞相府家大业大,人家会在乎这点聘礼?丞相府要的必定是姑爷够诚心,许三姑娘嫁过去以后能幸福!”
江亦嘉故意给丞相府戴了一顶高帽。
许丞相马上就反应过来江亦嘉话里话外的意思了,他是文官之首,丞相府是实打实的书香门第,如若今日因为嫌弃聘礼少而忽略了姑爷的虔诚之心,落了姑爷脸面,日后少不得会被同行贻笑大方。
马上摆正了脸色,许丞相郑重地看向所有人,“这位姑娘说得不错,我丞相府的确是不缺那点聘礼。”
许丞相一摆态度,许家其他人纷纷反应过来了,丞相夫人更是义正辞严,“作为三丫头的祖母,我当然是希望她嫁到杜家以后能与夫君恩爱白头,琴瑟和鸣,所以什么聘礼不聘礼的,也就是走个形式而已,哪怕是杜家今儿抬来的这些,也只会象征性地选几样留在府上,至于其他的,全加到三丫头的嫁妆里面返回夫家去,只要她能过得幸福,我们是不介意在钱财上多多帮衬她的。”
丞相夫人话音一落,众人纷纷倒抽了一口气,杜家送来的嫁妆虽说不算过分贵重,可那么多数量,再加上几万两的聘金,合计合计也值不少钱了,就这么全数跟着嫁妆一起返回夫家?
这三姑娘到底是有多得宠啊!
刚才那伙人看向杜晓骏的眼神顿时变了。
许丞相和丞相夫人的下巴不由得抬高了几分。
他们这种家族最注重好名声,如果牺牲那点聘礼能换来外面的人对丞相府刮目相看甚至是敬仰,那么不管是许丞相还是丞相夫人,都是万分乐意的。
老夫妻俩相当有默契,顷刻之间就把自己摆到了疼爱孙女的祖父祖母位置上。
也不想想之前是谁下令非要等看了杜家聘礼才能给许如月准备嫁妆,否则嫁妆去得太多怕亏了。
而许如月的生母林氏,虽然觉得那么多的聘礼被婆母放话说要返回杜家有些肉疼,但婆母说的话,她这个做儿媳的,又哪里敢多言半句,只能陪着笑脸。
和许丞相夫妇一样,许如月的爹娘也是片刻之间就用微笑把自己包装成了慈父慈母的样子。
一大家子人前后的态度转变简直不要太讽刺。
江亦嘉暗中撇了撇嘴,想着许三姑娘摊上这样的亲人,也实在是太悲哀了,好在老天待她不薄,天降了这么个实心眼儿的夫君给他,往后的日子,想必不会太糟心。
再看杜晓骏这边。
从始至终,他都好像没有听到旁人在说什么,也丝毫没有受到周围人的影响,仍旧不紧不慢地写着聘书,一双眼睛专注在和纸上,好似整个人都跟那纸和那笔融为了一体。
不得不说,能做到这般忘我,是一种常人难及的境界,有不少人对他的态度已经慢慢改观了。
等到杜晓骏把聘书写完的时候,挨得近的那一部分人探出脑袋去看,顿时爆发出一阵阵惊呼声。
就连江亦嘉都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嘴巴,瞪大眼睛,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有人忍不住惊叹,“天哪,我是不是眼花看错了,杜四少竟然……”
“你没看错。”旁边一个还算理智的人说道:“聘书的结尾的确是写了‘终此一生,只此一妻’。”
这人的声音虽说不大,可这会儿人人都凑了过来,所以差不多都听到了。
再然后,整个厅堂里顿时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没有人想得到,杜晓骏会亲自写聘书。
更没有人想得到,他是用纯血和正楷书写的,刚才那位姑娘说了,这是一种态度,堪比对待佛祖的虔诚,对待经文的庄重。
最让人想不到的,是杜晓骏的聘书上,洋洋洒洒一大篇,全是陈述自己诚心求娶丞相府三姑娘的言辞,最后竟然以“终此一生,只此一妻”结尾。
要知道这是男人三妻四妾的时代,别说来凑热闹的客人,哪怕是许丞相,他都不敢站出来说自己做得到一生一世一双人。
然而他这位孙女婿就敢,不仅敢,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用血写出来。
如果杜晓骏只是简单地想对许三姑娘负责任,他何至于做到如此地步?
毕竟许三姑娘的清白已经污了,许家就算会在聘礼上对他诸多挑剔,最终也不得不把姑娘嫁过去。
而杜晓骏,他完完全全可以凭着这一点等媳妇儿上门,没必要来许家受这份闲气。
可人家就是来了,一纸聘书写得前所未有。
只怕用不了一天的工夫,这件事就会传出去,然后成为足以轰动世人的美谈。
底气瞬间高涨的许丞相夫妇这会儿挺直了腰杆子,一脸的骄傲自豪,承受着所有人羡慕嫉妒的眼神。
第198章 、江亦嘉的初心,众人反应(一更)
杜晓骏头先的聘礼或许让不少人嗤之以鼻,但后面这张聘书,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尤其是那八个字——终此一生,只此一妻。
可见人家这是把三姑娘当成眼珠子似的宝贝了。
许如眉直接恨红了眼睛。
凭什么许如月这个贱人命就比她好,没了清白还能嫁个一心一意的男人!
准新郎官杜晓骏自然是赚足了目光,尤其是那一干还没出嫁的许家本族女儿,之前不曾细看,如今一瞧,这个杜晓骏竟然生得如此玉树临风,怎么摔下悬崖的人不是她们呢?
哪个女儿家不希望自己的丈夫一生一世只对自己一个人好,而在当下,这种男人怕是一百个里面都挑不出一个来。
偏偏杜晓骏就成了百里挑一的那一个。
有好几位姑娘,因为不甘心,因为嫉妒许如月,直把帕子当成许如月不停地撕着。
至于那些个世家子,早就被江亦嘉的一番话讽得面红耳赤,又被杜晓骏的行为惊到,现如今对于杜晓骏的态度,已然比先前和善了许多。
“都别站着了,快坐下喝茶。”
精神抖擞的丞相夫人笑着招呼所有人。
原本平日里接待客人这种事都是许如月的生母林氏来。
但今日不同,准孙女婿给她长脸了,让她觉得倍儿有面子,所以丝毫不介意自己一把年纪还亲自招待客人,尤其是杜家那边来的人,更是细心周到地接待着,唯恐哪里怠慢了人家。
前后态度的反差,便是杜晓骏这个当事人都看得瞠目结舌。
其实他到现在都还有些懵。
长这么大,他所见到的不管是长辈还是朋友,哪一个成了亲以后不是三妻四妾,便是他自己也曾经想过娶了正妻以后再纳几房小妾,为三房延续香火。
至于小妹跟他说的一生只娶一妻这种想法,他却是从来没有过,但那天杜晓瑜当着杜程松的面跟他说的时候,他竟然意外的没有排斥。
也不知道是认同了小妹,还是认同了一生一世一双人。
总而言之到了今天,杜晓骏已经完全没有了纳妾的心思。
而他对许如月,目前来说还没有男女之情,可能更多的是欣赏。
不过小妹说了,感情都是需要培养的,尤其是夫妻之间,要凑在一起从每日的磕磕碰碰里面磨合出来,那才叫真正的夫妻情分。
杜晓骏不懂那些,不过他相信小妹不会害他,小妹说什么,他只管照做就是了。
江亦嘉走过来,对着杜晓骏笑了笑。
杜晓骏礼貌地问:“江姑娘有事吗?”
因为与江亦臣是好友的缘故,杜晓骏也不算是头一回得见江亦嘉了,甚至可以算得上熟识,不过他始终对江亦嘉保持着绅士礼貌的态度,从不逾矩半分。
江亦嘉道:“我刚好要去见见三姑娘,杜四少能否让我把那封聘书带进去给三姑娘过过目?”
杜晓骏忙点头,“当然可以。”
说着指了指桌上,“血迹应该完全干了,你带进去吧!”
江亦嘉十分感激,走到桌边。
丞相夫人快步过来,警惕地望着她,“你要做什么?”
显然是把这聘书当成了许家的宝贝,不允许外人轻易触碰。
江亦嘉对着丞相夫人行了一礼,笑着解释,“我准备去看三姑娘,想把聘书带去给她看看。”
丞相夫人认得江亦嘉,她父亲官品虽低,她却是京城第一才子江亦臣的妹妹。
许丞相十分喜欢江亦臣的画,丞相夫人自然要看在这层面儿上给江亦嘉一个好脸。
神情缓了缓,丞相夫人说道:“江姑娘是客人,哪能让你亲自来,这样吧,你只管去后院找三丫头,聘书我随后就让人送来。”
江亦嘉点点头,“多谢老夫人。”
她也知道自己这个外来人不该随便碰本家的东西,只不过刚才是因为高兴冲昏了头脑,为好友即将嫁给这样一个实心眼儿的男人感到与有荣焉。
江亦嘉很快去了许如月的院子。
知道杜家今日来下聘,许如月特意打扮了一番,虽然她这个准新娘是不能出去见准新郎的,不过好歹看起来喜庆一些。
听到红玉说江姑娘来了,许如月喜不自胜。
自打她因为毁了清白被禁了足,以前的那些好姐妹,就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实意上门来看她的,就算偶尔有几个,那也是伙同许如眉来看她笑话落井下石的。
对此,许如月早就寒了心。
而江亦嘉,她却是早就听说了,这位姑娘在她出事以后来过好几次,只是因为老夫人每次都找借口阻挡,所以才一直没能进来。
没想到杜家来下聘的这一日,她又来了。
“三姑娘近来可安好?”
见到许如月,江亦嘉礼貌地问候了一句。
许如月笑着点头,“我一切都好,只是没想到江姑娘竟然会来看我。”
江亦嘉道:“来了好几次,只是一直没能见到你,今日大喜的日子,老夫人可算是同意我进来了。”
江亦嘉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有些好奇,问她,“前院儿,热闹吗?”
“热闹,太热闹了。”江亦嘉唇边含笑,笑容里却藏着一丝丝的怅然。
许如月抿唇,有些担心,“是不是我祖父祖母又为难四少爷了?”
前面那几道礼她都是知道的,杜晓骏遭了长辈们的冷脸,还得受着下人们的闲话,让她那心里实在是堵得慌,可是自己出不去,什么忙都帮不上。
“没有。”江亦嘉摇头,“你那未婚夫今日的举动,实在是太让人刮目相看了,说句心里话,我都有点嫉妒你了。”
许如月被吊起了好奇心,央求道:“哎呀好妹妹,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事儿啊,快说来我听听。”
江亦嘉故作神秘,“我不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许如月抓心抓肺地难受,望着江亦嘉哭笑不得。
江亦嘉看着许如月那样子,心中暗笑,她倒是想直接说出来,可是自己说的,哪有三姑娘自己亲眼见了聘书来得震撼。
不多会儿,老夫人的贴身嬷嬷就带着聘书进来了,说道:“三姑娘,这是杜家来的聘书,老夫人说了,让您过过目。”
许如月有些摸不清楚状况,迷茫地看了江亦嘉一眼。
江亦嘉对她点点头,“打开看看吧,说不定里面会有惊喜呢?”
许如月站起身,把嬷嬷手中那跟寻常聘书不一样的和纸接过来缓缓铺展在桌面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看。
等把所有的内容看完,许如月早已捂着嘴哭成了泪人。
“这是杜四少刚才在前院当着所有人的面用匕首割破手指蘸血亲笔写下的。”江亦嘉解说道:“听说,他为了让风干后的血迹保持着鲜红的颜色,半个月之前就开始斋戒了,每日进食纯素斋,一点油盐荤腥也不沾,三姑娘再看看这正楷书写,是不是特别的庄重认真?”
许如月见识广,江亦嘉才提头她便知尾了。
杜晓骏为了表现诚意,特地用抄血经的办法来写下这张聘书,而且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
许如月的目光定在最后那八个字上面,泪水再一次模糊了双眼。
旁边的嬷嬷劝道:“三姑娘,大喜的日子呢,可不兴见泪的,该不吉利了。”
江亦嘉也调侃道:“就是,大喜的日子,该笑,你快别哭了。”
许如月转瞬破涕为笑,她这是喜极而泣。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修了几辈子的福分才会遇到这样一个天底下绝无仅有的好男人。
许如月看过聘书,嬷嬷们便要收起来了,“三姑娘,那奴婢们这就告退了。”
许如月让红玉送她们出去,拉着江亦嘉的手坐下来。
“江姑娘,你能在这种时候来看我,我感动得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许如月抹了抹眼泪。
江亦嘉笑笑,“本来我们就是好朋友嘛,来看你是理所应当的。”
许如月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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